作者: cklin (期待天際相會) 看板: Grain
標題: 《一粒麥子》1998.12〈溫馨聖誕情〉那天晚上的故事
時間: Fri Dec  4 03:32:45 1998

《溫馨聖誕情》

那天晚上的故事　　　　　　　　　　　　　　　　　　　　　　　　　／黃鼎元

《天橋》

　　那天晚上雨不算太大，在騎樓外面輕飄著，如一床毯子。

　　時鐘指著十點二十三分，日期仍是十二月二十四日。

　　此起彼落的是車聲和喇叭聲，在車水馬龍裡自由穿梭。

　　琳琳挽著小建的手，兩人什麼都沒有說，牽著手就已經勝過千言萬語。

　　一會兒，琳林打破了沉默：「我覺得……電影很好看。」

　　小建什麼都沒有說，仍然沉思在一片渾沌裡面。

　　琳琳沒有注意到小建的陷溺，自顧地又說了下去：「我好喜歡裡面那個女主角
哦！溫柔而大方，哪像我……」

　　小建沒有注意到琳琳的聲音，甚至包括後面那句：「你是不是很喜歡那樣的女
孩子？」

　　真正讓他回過神來的，是琳琳一句又像撒嬌又像賭氣的話：「小建，你有沒有
在聽我說話？」

　　「嗯？」小建回過神來，看著琳琳有點生氣的神情，他溫柔地在她額上吻了一
下：「對不起，我在想事情，妳再說一次嘛！好不好。」

　　琳琳沒有說什麼，她想了一會兒：「……我想，我想到天橋上看夜景，好不好
？」

　　小建向天空一望：「可是，有點雨哦！」

　　「沒關係，」琳琳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我喜歡雨。」

　　「妳哦！──」小建在她頭上拍了一下，讓她拉著手向天橋走去。

　　就這樣兩人上了天橋，在一片雨水織成的毯子下面仰望天空，俯看天橋下面來
來往往的車潮，鮮黃的燈光在路上形成兩片交疊的圓圈。

　　找了一個最舒服的地方靠著，車子一輛接著一輛飛馳而過。小建不顧身邊熙攘
的人潮，自身後抱住琳琳。

　　「妳的頭髮好香。」小建用她的頭髮摩擦自己的唇。

　　「你討厭啦！」琳琳自他右手的空隙中鑽了出來，轉身說道：「今天好美，我
真的好喜歡。我們待在這裡真好。」

　　在這裡真好？小建心頭一震，那不是彼得對耶穌說的話？可惡，為什麼會在這
裡想起這句話呢？這句話只會使自己再次回到那種沉思的混沌裡面……

《讚美》

　　在小建的印象裡面，自己只說過一次「在這裡真好」──在禱告中說的。

　　那是前年的聖誕夜。那天小建的印象特別深刻，因為他和教會裡的好朋友道倫
在同一個小組裡，而且兩人一同有一段獨唱。

　　「天軍天使同聲讚美，聖嬰今夜降生馬槽；為救世人捨命十架，基督耶穌永得
榮耀。」

　　在感人的音樂裡，他看見道倫的眼眶中有一層淚光，而在台下，幾位年長的伯
伯媽媽們也拭著臉上那道淚痕。

　　聚會結束後，大家一同作感恩的禱告。也許是被聖靈充滿，或者是被音樂感動
，有幾位弟兄姊妹忍不住哭了。當牧師請小建作讚美的禱告時，他的第一句話就是
：「親愛的天父，在這裡真好……」

　　那天晚上小建和道倫兩個人報完佳音後，坐在教會的天台上一同向神獻上感恩
。他們輪流開口禱告，而這原本預計半小時的感恩時間，他們一同讚美了快兩個小
時還欲罷不能。一同用聖經的話讚美，一同用詩歌讚美，過了一個特別的聖誕夜。

　　「親愛的主，聖誕節，不是用來狂歡的，而是要在今夜向您表達我們對您的感
恩，為要紀念您降世來到我們中間，我們何等不配……」

　　道倫在作讚美的結束禱告時，他的讚美震撼了小建的心。是啊！聖誕節不是一
個舞會或狂歡的節日。

　　對！不該是舞會或狂歡的節日，吧？

《洛神茶》

　　臉頰被冰了一下，小建自前年的記憶回到天橋的夜景裡。唉！也只有琳琳會在
這種天氣還拿冰飲料開他玩笑。

　　「洛神茶，喝不喝？」琳琳故意問這種蠢問題。

　　小建自她手上拿了過來，打開便向嘴裡灌。

　　「你還是和那時候一樣急。」琳琳溫柔的聲音讓小建不知所措：「還記得我們
認識的那個舞會嗎？」

　　舞會？誰會不記得？琳琳笨拙地撞到了小建。在那一刻，一向不相信一見鍾情
的琳琳發現自己喜歡上這個不但沒有罵她，反而先扶住她的男孩。

　　情境使然吧！那天晚上在一支慢舞裡，她害羞地將初吻獻給小建。也自那天起
，她可以告訴她的死黨說，她有男朋友了。

　　「當然記得。」小建摟著琳琳的肩膀：「我們在那天認識的。」

　　「好像是迎新舞會，是吧！」琳琳看著小建。

　　「嗯，不過我可沒想到會追到自己的學妹喲！」小建一臉無辜，似乎自己是被
陷害的一樣。

《價值》

　　同為死黨，道倫及小建在短時間內都開始談戀愛了！道倫和團契中同一個行政
小組的萍萍成為情侶，而小建是和自己的學妹──一個無神論者──在一起。

　　道倫和萍萍禱告清楚之後，在信仰生活上更加地有光鹽的樣式──一同關懷，
一同事奉。但小建的生命卻漸漸有了問題：先是禱告及靈修時間的大幅縮水，然後
是聚會不穩定。牧師及輔導們雖然和他談了許多次，但他就是不願意放下這段特別
的感情。

　　道倫終於看不下去，他拉著小建的衣領大聲問道：「你到底怎麼了？」

　　「沒有什麼……」小建用無辜的表情，若無其事地回答：「真的沒有什麼。」

　　「你忘了前年聖誕節的禱告嗎？」

　　「聖誕節……對了！今年的聖誕節我不能參加。」

　　「為什麼？」

　　「我要和琳琳去參加學校的聖誕舞會。」

　　道倫自他的背包裡拿出一本詩集：「你忘了你和我分享的嗎？」

　　那本詩集是一個基督徒詩人寫的。小建曾和道倫分享一篇名為「那天夜裡」的
詩，那首詩講到一位朋友因肢體沒來而感到憂傷。小建曾說他心被深深地扎痛。

　　「不關你的事吧！」小建冷漠的回答令道倫難過：「聖誕節為什麼要在教會過
？在舞會裡過不是也一樣？」

　　對小建而言，去年的聖誕節已經不是非教會莫屬的活動。去年的聖誕夜他缺席
了！

　　「我不認為聖誕節一定要在教會裡過！那一天，我只想好好地狂歡！」

《反省》

　　但不知道為什麼，小建心裡一直有種失落感──雖然他也說不出來，那到底是
種怎樣的失落和空洞。

　　他一直在想，過聖誕節究竟為了什麼？卡片嗎？寫及收了二十多張卡片後他真
的累了。舞會嗎？狂歡了一晚，心中仍是空虛、茫然。

　　小建不斷地思索：「聖誕節的價值真的可以被世俗的歡樂取代嗎？」

　　天橋的雨有點兒大了。小建看看身邊的琳琳，在小雨裡隔外動人。四下無人時
，小建摟著她就是一個淺吻。他害怕再失去任何東西。

《書店》

　　但，畢竟還是要分別的。把琳琳送到車站，目送著她的離去。

　　看看手錶，十點五十分。如果現在在舞會裡，不知道會放什麼歌。但就是因為
覺得舞會空洞，才決定和琳琳過一個簡單的聖誕夜──一個簡單到不到十一點就悵
然結束的夜晚。

　　小建在送走琳琳後，獨自在街上逛著。他想：聖誕節的價值究竟是什麼？前年
的讚美，去年的舞會狂歡，今年的約會。每年有不同的過法，但真正的價值究竟在
哪？

　　已經失去一群深愛自己的弟兄姊妹了！不知道為什麼，如今心中竟然有股想要
見到他們的衝動。

　　逛進了書店。隨意翻了幾本書，他居然看到那本詩集！那本曾經讓自己感動，
曾經讓道倫拿著罵自己的詩集。

　　他不自覺地又翻到了那一頁。

《詩》

　　那一頁的詩，兩年前深深扎進了小建的心中，兩年後又再一次刺痛了小建的心
。他忍著心痛，一句句讀著這首名為「那天夜裡」的作品：

　　那天晚上你還是沒來
　　賭氣而出走
　　化約為思念難忘於心崁
　　我坐在星光的灑落裡
　　思念每一句對話與問答無意義
　　在你我最深心處刻下一道傷痕抗爭
　　那天晚上你流連聲色犬馬
　　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夜馬槽
　　換作任何座位舒適
　　一個擁抱代替一群人謙卑
　　一次長吻換掉一隊天使高聲讚美
　　君王降生同天之慶
　　對你恍如數個世代輪替
　　那天晚上天空降下一絲眼淚
　　月光與星子互拭憂傷
　　八十公里時速擁有連串瘋狂而非永恆的家
　　黃金用盡乳香抹去沒藥倒掉
　　那年博士們尋找人類明光在伯利恆
　　這夜狂歡使你忘了最早慶賀美意
　　一種父神尋找浪子之人的愛情
　　於是淚水潸然滑落
　　自你眼中再度流出
　　匯為一條河
　　流過我心裡最深層的隱隱作痛

　　忽然地，眼眶裡擁有了和前年道倫眼中相同的一抹溼潤。

　　小建努力不讓眼中的淚水落下。他悄悄闔起書，放回書架上，緩緩走出書店。
雨下得更大了！他忽然思念起道倫，萍萍，牧師……還有大家。看看手錶，十一點
，大家應該都出去報佳音了。他終於明白，聖誕節的主角是耶穌基督，為了尋找迷
失的人而降生在世界上。但他這一年來一直把生日的主角故意忘掉，不斷地說服自
己的良心，使自己相信狂歡、卡片、舞會就是聖誕節的主角。但永遠應該被記住、
被注意的是：兩千年前耶穌為了愛每個人的緣故來到世界上，三十多年後為了愛人
的緣故被釘死在十字架上。

　　小建向教會走去。起先是小步，逐漸加快步伐，最後甚至是用跑的，完全不管
越下越大的雨。當他跑到教會時，他看到了報完佳音回來的牧師及道倫，兩人正分
享著今天晚上的感恩。

　　小建的眼眶溼了，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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