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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klin (小闓) 看板: Grain
標題: 《一粒麥子》1998.4〈復活節專輯〉第一個日落
時間: Tue Apr 7 15:44:30 1998
《復活節專輯》
＜看耶穌＞
第一個日落 ／黃友玲
他揉揉眼睛，使勁眨幾下，用力敲敲自己的腦袋，東望望西望望，墊起腳尖眺
望遠方，蹲下摸摸濕潤的泥土，阿明不斷大聲喊叫著：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我終於看見了！太棒了！太棒了！我終於看見了！」
他猛叫猛跳，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周遭的人先是一陣無言，詫異地看著他，然後替代真誠恭喜的竟是一串串輕
蔑的嘲笑和懷疑的眼光。
「他，他不就是我們家對門的瞎子阿明嗎﹖」
「是啊！就是他，我看得絕沒錯兒，瞎子阿明，沒錯兒！」
「不是吧！阿明不是天生就瞎了嗎﹖怎麼可能復明呢﹖不是吧！」
「我看，倒有幾分相像！」
「你說什麼﹖瞎子會復明，那太陽得打西邊出來哦！……」
眾人議論紛紛，幾個衣冠楚楚的法利賽人也站在人潮前排，銳利的眼神四處掃
瞄，其中一個明知故問：
「誰﹖是誰醫好你的瞎眼﹖」
「快說啊！是誰﹖」旁邊又有人惡惡地問道。
二十幾年來，阿明總活在自己的黑暗世界裏，光明和黑暗對他而言，都是一樣
的絕望；每當他周遭的人雀躍驚呼美麗的事物時，他總暗暗退到牆角哭泣。多少次
，他問父母，為什麼他生來是瞎子﹖別人能看見，為什麼他不能看見﹖他的父母總
是張口結舌，無言以對。最多說些無用的安慰話語，卻更增添他的怨氣。
年輕的他，熱血沸騰，卻因為瞎眼，必須像老人一樣，拄柺前行，隨街乞討，
每逢他警覺有聲音時，就把耳朵朝天揚起來，側著頭，專心傾聽。因為瞎眼，多少
年來，別人視他為人渣，就連他自己，也自暴自棄，人生，哼！對他而言，只不過
是一團污黑骯髒的爛泥。
但這天，他聽說耶穌在殿裏講道，他一大早就出門，要去見耶穌，這對他來說
，不得不說是最後一點點渺茫的希望了。
還不到殿裏，阿明就聽到人潮洶湧的聲音。更妙的是，不一會兒，他就好像感
覺被人團團圍住似的。一向羞怯的他，這時更恐懼了，他隱約聽到大家在討論他瞎
眼的事，彷如萬把利劍，撕裂他的衣服，又狠狠將他開膛破肚，血流遍地，他想立
刻逃離人群，但這時，一隻厚實而溫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愣住了！「這是誰
﹖」他想。
在一陣屏息的等待之後，他感覺到雙眼兩道暖流沁入，鬆鬆軟軟，有些春天新
翻泥土的氣息。
「你往西羅亞池子去洗一洗！」那個聲音說道。
阿明立時就明白了，那是耶穌！祂的雙手、祂的聲音，異乎常人的是那裏面有
一種懾人的權柄，是無人能抗拒的。
阿明摀著雙眼，憑聽覺衝出人群，按他熟悉的方向往西羅亞池子奔去。
西羅亞池水依然那樣清涼，他快速地捧水清洗雙眼，水珠四濺，他自覺像個邋
遢的小孩，想用水洗去他的過去。他眼前由一片無望的黑淵，漸漸轉為深藍的大海
，終於，他看見清澈盪漾的池水，在陽光的映照下，七彩奪目。
他興奮得跳起來，回頭一看，群眾早已尾隨他，等看好戲。他們目光灼灼，不
斷地逼問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有一個人名叫耶穌，祂和泥抹在我的眼睛上，然後叫我到西羅亞池子去洗一
洗，我就按照祂的話去做，當我一洗完，我就看見了！」阿明一臉無辜地說道。
「那個人在那裏﹖」群眾問道。
「這，我不知道！」阿明答道。
群眾一怒之下，就把阿明帶到法利賽人那兒去，那群法利賽人以其權威高姿態
，又議論又質詢，說什麼今天是安息日，怎麼能治病﹖又把阿明的父母也找來，一
副高官審階下囚的模樣，叫阿明好生厭煩！
最後，阿明忍不住了，忿忿說道：
「你們這些人真是奇怪！你們明明知道上帝不聽罪人的禱告，唯有那些遵行神
旨意的，祂才聽他。況且，從創世以來，從來沒聽說過誰能醫治天生瞎眼的，這人
若不是神差來的，祂，會從那裏來呢﹖」
阿明一口氣說完，心血沸然，連他都對自己的口才感到驚訝，眾人啞然。
俄而，群眾起而攻擊他，把他趕出去。
阿明獨自一人走在巷道之間，心中交錯複雜，重見光明的喜悅、為耶穌抱不平
的怨氣、對無知群眾的氣憤、對法利賽人的不滿……他正想著，眼前走來一人，正
是耶穌，耶穌問他：
「你信上帝的兒子嗎﹖」
「主啊！誰是上帝的兒子，叫我信祂呢﹖」阿明問道。
「其實你已經看見祂，現在和你說話的就是祂。」耶穌答道，眼裏有一種深邃
的神采。
阿明一聽，隨即俯伏拜他，耶穌望著天空，惋惜地說道：
「我來，是要叫那些不能看見的能看見，但那些能看見的，反而瞎了眼！」
阿明緩緩站起來，看見耶穌的背後，遠山之間，夕陽正笑得殷紅，這是他一生
中看見的第一個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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