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信人: kant.bbs@vlsi1.iie.ncku.edu.tw (antipodes), 看板: story 標 題: 零時四十三分二十七秒的節點(1) 發信站: 成大資訊所_BBS (Mon May 5 20:27:55 1997) 轉信站: fhlbbs!news.ee.nctu!news.nctu!thccx4!news.cs.nthu!UUserv.Net.tw!aidebb 「欲支配整條繩子,必須緊緊握住繩子上的節點,至於繩子的兩 端是有限或者無限,這並不是很重要。」 月光被分割成條狀的冷白色,陰鬱地照在的堅硬的水泥地 面,牆角的黴菌是黑色或者是褐色,我無法進一步詳細加以辨識。 門的外頭,傳來一陣陣固定頻率的腳步聲,是那種堅硬鞋根撞擊地 面的聲音,至於皮鞋是黑色或是褐色的,我也無法辨識。偶爾走廊 間會傳來一陣咒罵,然後便是一段長久的寂靜,那種令人無法信任 自己的寂靜。我這時才恍然意識到,剛剛照進來的冷白色,並不是 戶外的月光,而是隔壁區域室內走廊上方的日光燈,至於燈管是四 十瓦或者是六十瓦的,如同鞋子的顏色,我依然無法辨識,但這並 不是很重要。我只是想嘗試去維持我過去的判斷力,那些殘餘下來 碩果僅存的大腦機制。 身上穿著一件淡藍色的制服與淡藍色褲子,沒有穿襪子,但有 穿著一雙拖鞋,我想應該是那種一打一百元的拖鞋。身上制服的質 料,與讀高中時,那種集體購買的卡基服很類似,但是目前看起來 的整體感覺,就像是從來未曾燙過的睡衣,雖然,我記得以前從未 好好地穿過睡衣入睡,我也未曾乖乖地穿著學校統一購買的卡基 服,我通常都會跑去當時還沒被拆掉的商場,訂做顏色比較白的制 服,然而,目前身上的這件,則是它們配給給我的。衣服上的左胸 處,有一片繡上去的白色號碼布牌,這個號碼牌不知道有多少人用 過了,也說不定這件衣服曾經被一群人穿過;這個推測應該是肯定 的,他們應該不至於這麼浪費,一件衣服只讓一個人穿這麼一次。 被分割成條狀的冷白色燈光,有一部份照在我蹲於地面的雙 膝上,另一部份則映射於號碼牌上,此刻,我再一次看清楚了那個 被分配到的數字,也突然想起,在進入這個房間之前,同樣的號碼 曾經出現在門的上方。我也想起,這個房間的左邊和右邊,分別有 一間數字多一號的房間,和數字少一號的房間,在它們的旁邊,也 分別有著間隔一號的房間,順著走廊的兩個方向,一直延續下去, 我並沒有刻意去計算,它們一共延續了多少間,或許是我刻意不去 得知,也或許是我根本沒有能力得知。 至於我為何會在這個房間裡面,不用多費唇舌解釋;我,當然 是被關進來的,還記得那天被兩個警衛一左一右挾著我的雙臂,押 著走進來的,深怕我逃掉似的。他們用堅硬的手臂,挾著我的身體, 這樣我反而輕鬆,否則僅倚賴著被銬住的雙足,我自己怎麼可能有 力氣走得進來。不過,就算我不想走,他們還是會硬把我拖進來的, 畢竟他們也不會再打我或者罵我了,因為他們或許認為,打或者 罵,對我來說已經不是那麼的重要了。 「喂,隔壁的,談談你吧,時間不多了。」那個傢伙又在喊了。 我隔壁右邊那間的傢伙,從我來的第一天,他就想要知道我的 底細,我都一直沒回話。其實也不是我不回話,我只是一直在回想 著那個事件,我想整理出一些頭緒,其中還有許多問題我沒有完全 想通;不管是過去發生的,或者是未來將要發生的,我總想找出個 解釋,或者說是個序列;就譬如說,鑰匙孔已經在那裡了,而我必 須整理出一支正確的鑰匙,並推測那扇門,在鑰匙轉開後時的模 樣。 那個傢伙說的也沒錯,時間是不多了。 於是,我第一次對他開口說話,我把所有的思緒,往前挪移七 個月。 「那一天,也就是被判決有罪的那天,距離現在大概是七個多 月前,這段時間,就這麼樣不好不壞地過來了,這段時間的長度, 相較起我以前所活的日子,大概是五十六分之一吧。原本寄望於最 高法院的翻案,沒想到結果仍是一樣,法官維持最初的原判,於是 我,就這樣死心地入獄了。」 > -------------------------------------------------------------------------- < 發信人: kant.bbs@vlsi1.iie.ncku.edu.tw (antipodes), 看板: story 標 題: 零時四十三分二十七秒的節點(2) 發信站: 成大資訊所_BBS (Mon May 5 20:32:38 1997) 轉信站: fhlbbs!news.ee.nctu!news.nctu!news.iim.nctu!news.neto.net!UUserv.Net.t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feedback這個字眼,這個字好像是要翻 譯成「反饋」吧,不過我倒覺得按照字面的解釋,把feed與back 拆開看,「餵-回去」反而是更貼切的翻譯。用別人的眼睛來看, 一切的事件,都是藉由「人」所發生的,順著時間的「律」,一個 事件將會影響著另外一個事件,然後一連串的事件就會這樣一直發 生下去。人絕對無法違反時間這個「律」,唯獨思考可以。人可以 利用大腦,進行feedback的思惟,打破時間這個轄制人的「律」; 把一切事件的瑣碎data,往大腦餵回去。當然了,feedback的方 式有很多種,feedback的速度也可以由自己控制。 我繼續對隔壁那個傢伙說下去,並且把時間再往前挪移五個 半月。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或許要怪那位K。K是我的律師,他當 然不是我自己聘的,而是法院派任給我的,嗯,我哪來的錢自己請 律師呢,你說是吧?K據說是他們事務所內,年紀第二小的,而最 小的那位,就是在事務所裡,負責接電話的小姐。K他專門辦我這 種案子,辦我這種證據確鑿,鐵定有罪,被告必死無疑的那種案 子。法庭上,K只負責說上幾句該說的話,然後就等候聆聽判決 了。說難聽一點,K只是在當下的體系內,一顆必備黑色卒子;換 句話說,我就是那粒將要被吃掉的,上面寫著黑色「將」字的棋子。 說實在的,黑將被紅帥吃掉,是不能怪卒子保護不週的,我之所以 會輸,是輸在對方握有太多人證與物證了,就算不是K的錯,這場 審判我也一樣會輸。當初是我太大意,才會被警察抓到,這點就與 K先生無關了。」 「喂,隔壁的,說清楚一點,然後咧?」隔壁的傢伙說。 他還真是急,一急就用錯詞彙了,呵呵,這個哪能說是「然後」, 應該說是「然前」,可惜中文並沒這個詞彙。不管怎樣,feedback 依舊要繼續進行,至於速度,我會自己決定。這回打算將時間往前 四個月,於是我又繼續說了。 「我是在山上被抓到的,在這個島東部的偏南處,沿海的山脈 裡面,這大概是審判當天四個月之前的事情了。當時,我正準備騎 那輛偷來的機車,偷偷摸摸地,下山到鎮上進行每週一次的採購。 我卻沒料到,警察老早就準備好了,他們在產業道路旁,一棵結實 纍纍的柑橘樹下,將我逮捕;其中並沒有打鬥也沒有槍戰,當我搞 清楚狀況時,雙手早已被手銬銬上,就這樣,很窩囊地被抓了。之 前我躲在山上的時間,大約有二個半月,在那裡渡過了將近一整個 秋季。剛開始時,天氣還算暖和,我住在產業道路走到底後,再往 上走大約二十五分鐘路程的地方。溪邊有一塊很大的磐石,磐石的 最北邊有一個洞,洞口只有一個半的人頭大,是溪水的源流。我就 棲身在那塊磐石的後面,把採石場廢棄工寮上面的石綿瓦板拆了 下來,搭撐在磐石的後面,想說這樣子冬天到時,應該擋的住風了 吧。可惜這個居所竟然無法住到冬天。」 我不知道這樣講,那個傢伙聽得清不清楚,反正我又繼續說下 去,嗯,應該是我繼續「說回去」。 「每隔兩三天,總是會有小朋友上山到溪邊玩水,或者抓青蛙 和螃蟹,當我聽到他們的聲音,我便會乖乖躲在我所搭建的臨時居 所裡,不敢踏出外面一步。我當時曾經這樣想,先待一陣子避避鋒 頭,等到春天回暖之後,再考慮下一步的舉動。警察來的時候,已 經進入冬天了,東北季風冷的讓那些小朋友,通通躲在家裡看電 視,可能就是那時候我開始疏忽的吧,當小孩子上山的次數少時, 我就比較常在外面活動。說不定那一群小朋友早就發現我的存 在,並且向警察告密,也說不定,是因為那輛我偷來的機車,被採 石工人發現了。」 我開始有點口渴,於是喝了一口塑膠水壺內的冷水,我喝水從 來不用杯子。 「喂,說快點行嗎?我想要直接聽重點。」隔壁的傢伙說道。 他還真是沈不住氣,話說回來,feedback的方式雖然很多, 但不管怎樣,我應該是唯一可以控制的人吧。好吧,我繼續說下去, 不過這回我只打算往前推兩個半月就好。 > -------------------------------------------------------------------------- < 發信人: kant.bbs@vlsi1.iie.ncku.edu.tw (antipodes), 看板: story 標 題: 零時四十三分二十七秒的節點(3) 發信站: 成大資訊所_BBS (Mon May 5 20:33:15 1997) 轉信站: fhlbbs!news.ee.nctu!news.nctu!news.iim.nctu!news.neto.net!UUserv.Net.t 「其實,機車也不能說是偷來的,應該說是在這個島的東部, 最南邊的那個城市租來的,是用假證件租來的,我不過是沒有把車 歸還而已,這也是在租機車的當時,就已經打算好的事情。因為我 擔心,假若我繼續開著那部汽車,這將會留給警察太多的線索,因 此我不得不這樣做。可能是剛好倒楣吧,我棄車的地點竟然被別人 發現了,加上我租機車的那家店的老闆,發現車子竟沒有歸還,他 也向警察報了案,這是我的疏忽,我留下給警察可供調查的線索, 實在是太多了。」 我繼續說下去,不,應該說我繼續讓我的大腦feedback回去。 「我當初開車在逃的時候,是刻意避開比較好走的公路,而走 那條狀況極差的橫貫公路,路面癱垹和落石處處皆是。也許是海拔 比較高的關係吧,許多楓葉當時已逐漸轉紅,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楓 樹,有人說那應該是槭樹,聽說只要數一數葉片是三瓣或者是五 瓣,就可以分辨出來了,依我當時的處境,哪來的時間去細數葉辦 的數目呢,所以是楓葉也罷,槭葉也罷,並沒有差別,對我的眼睛 來說,唯一有意義的就是「變紅的樹葉」這個訊息。我在那條公路 上某個著名的溫泉區過了一晚,也就是在那晚,我把阿雯留著在那 裡,清早,我一個人走了。」 「阿雯?是誰?跟你的事情有什麼關係?說清楚一點可以 嗎?」 隔壁那個傢伙對我的故事愈來愈感興趣。 我開始想著,為何我要跟一個陌生人說這麼多?我要進行 feedback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干他何事?我與他的對話是否會產 生任何意義?說不定有,也說不定沒有。恐懼持續摧殘我的自信, 有可能是因為牆角的黴菌,也有可能是因為那只我未曾用過的鋼 杯。外頭日光燈照進來的白影,一直沒有移動過,因為那不是月亮, 也因此不受時間的律所支配,所以不會移動;如果我有機會選擇的 話,我寧可當日光燈也不要當月亮;不過反過來說,日光燈終究會 壞,月亮雖然受著時間的支配,但畢竟它發光的時間仍然大於日光 燈。這種質疑是不應該出現在我身上的,因為基於我的處境,並沒 有任何選擇的機會。 腳步聲又傳來了,一陣穩定的頻率與鏗鏘的節奏,鞋跟確定是 堅硬的,只是我無法辨識那雙鞋子的顏色。 腳步聲又離開了。 我繼續說下去,這回再往前回溯一個星期。 「其實也不能怪我啦,是我怕再這樣下去,有一天將會拖累到 阿雯,畢竟這種躲藏的日子,對她來說太辛苦了。阿雯沒有錯,不 應該要求她跟著我一同受罪。當初事件發生後,我一五一十地告訴 她,我必須逃亡,並且請她替我打點。我打算一個人離開事件發生 的地點,但我卻沒料到,她竟然死心塌地想跟著我逃亡。我怎麼勸 她也沒用,她甚至哭著嚷著,要脅著我說,若是我一個人走,她就 會做出傻事。我不知道她所謂的傻事是指什麼,在一起這麼久了, 我也知道以她的個性,幹不出什麼傻事來。不過既然她這麼執著, 一時之間我也不忍心拒絕了,因此就同意讓她跟著我了,不過我暗 自決定,就只讓她跟我一段。當時在逃時所用的汽車,是從她家裡 「借」出來的。那天傍晚,我們就隨便在路上的SEVEN-11,買了兩 罐礦泉水,和一些免洗內褲,幾塊麵包,幾包餅乾和四包香煙,就 這樣開上路了。但是,那天我卻忘了該買新的打火機。」 「喂,那到你做了什麼事情啊?我已經聽很久了咧,隔壁的, 你別當我白癡好不好,再說快一點吧,時間不多了。」 隔壁的傢伙這回又急起來了。 > -------------------------------------------------------------------------- < 發信人: kant.bbs@vlsi1.iie.ncku.edu.tw (antipodes), 看板: story 標 題: 零時四十三分二十七秒的節點(4) 發信站: 成大資訊所_BBS (Mon May 5 20:34:05 1997) 轉信站: fhlbbs!news.ee.nctu!news.nctu!news.iim.nctu!news.neto.net!UUserv.Net.t 其實我覺得feedback這個字用在這裡還是不太恰當,畢竟「餵回 去」這個字眼怪怪的,但是我覺得用來解釋大腦這種「反芻」的行 為,倒是蠻恰當的。我又突然想起舊約聖經裡頭的東西,不知道是 利未記還是民數記,好像有記載著許多獻祭的規定,獻祭時,祭司 必須要用所謂潔淨的牲畜,辨識動物其是否是潔淨的,其中某一 項,就是要辨識其會不會反芻,如果牲畜不會反芻,那麼牠就是不 潔淨的了,也就不可以拿來當祭物。當然啦,拿「反芻」硬生生和 「feedback」兩個字扯在一起,好像有點搭不上。不過我認為,透 過feedback的過程,似乎可以讓大腦清晰一些,如果feedback 成功的話,大腦似乎就「潔淨」了,不會再像先前那麼樣的零碎、 混亂。我想,我似乎逐漸地,可以支配自己的大腦了。 這回決定將時間再往前二十二小時就好,我繼續說下去。 「我也一直在想著事情發生的經過,整個詳細的經過。嚴格說 起來,這個事件決不是一天就突然發生的事件,之所以被貼上「罪」 的標籤,也不是光憑法官一剎那的決定,也絕非僅被認定於幾個關 鍵,只不過因為一剎那,罪,就這樣被確認了。雖然我決定的事情, 阿雯也會知道,但她總是最後知道的。當她知道我所做的事情之 後,事件老早已經發生。她看著我當時緩慢流出的眼淚,哽咽的喉 頭,與沙啞的聲帶,舌頭醞釀著說不出的言語,我的唇顫動著一些 符號,而我仍繼續呼吸。呼吸著焦慮,呼吸著窒息。其實我也不能 確定,我是否做了那件事,我也不確定那個事件是否曾經發生,在 兩個人都無比懼怕的時刻,反而是阿雯首先鎮定下來,我甚至忘記 事件的經過,是我告訴阿雯的,還是她告訴我的。」 「也就是說,我在事件中的角色,似乎是在恍惚間,透過一個 與事無關的第三者的口中,才得以確認。阿雯她把我片段的字眼, 拼湊成一連串的事件,然後再透過她的口,我才得知我之前做了什 麼事。這一點我也相當不明白,或許我當初處於那件事的時候,是 經由大腦一連串細胞與細胞之間快速反射的結果,而這些反射沒 有經過大腦運作的正當程序,這些反射動作違反了應有的判斷機 制,也因此,在事後我只能記得,一些片段的無聲影像。阿雯把這 些片段組織,並加入聲音和顏色,讓整個事件完整重現。這是我給 自己的說明,事件的結果若要歸咎,就要怪我那些過度反射的細 胞,它們沒有經過正當程序,就給雙手下了命令。」我繼續說道。 「到底是什麼事件?別盡說那些我聽不懂的話好嗎?」那傢伙 還在嘮叨。而且「到底」和「好嗎」這兩個詞彙,是用加重拉長的 語氣說出來的,我可以體會出他的嘲弄態度。 我繼續把大腦正在運作的feedback與反芻,用嘴把過程 output出來。 「當時阿雯瞭解後,一直要我主動投案,我不予理會,因為我 相信這個事件的責任,不完全在我身上,而是在整件事件的不合理 程序。氣憤之所以會出現,乃在於賦予過多期望後,所得到的竟是 失望,這一類的氣憤,恐怕無法由大腦正當的機制所控制。你說是 吧?」我也不期望那個傢伙能夠回答,不過我大腦中的思維,似乎 開始清晰了。 我打算再把時間往前個三小時,繼續說下去。 「事件發生後,我整個人愣住,我突然間不知道是要趕緊逃 跑,還是先湮滅證據,還是先去找不在場證明。我猜可能就是那時 候,開始喪失辨識能力的。我可能待在那裡足足有五分鐘之久,我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看到整件事情的經過。我也突然忘記該怎 麼害怕,或者該怎麼恐懼,你知道,把一隻正在東面牆壁上的螞蟻, 突然把牠抓到西面牆壁,螞蟻的心情就是會這樣,不知道應該要 走,還是要先停留觀望。」我不知道用這個說法,隔壁的傢伙能不 能體會。 「別再廢話了,我想要直接聽結果。」那個傢伙相當不耐煩了。 他又用錯詞彙了,這不是「結果」,「結果」我早就提過了, 「結果」就是「我被關在這裡」,他應該換另一個詞才對,不過我 也不知道他應該換那個詞。不管了,我再把時間往前回溯個四分半 鐘好了,於是我繼續說下去。 > -------------------------------------------------------------------------- < 發信人: kant.bbs@vlsi1.iie.ncku.edu.tw (antipodes), 看板: story 標 題: 零時四十三分二十七秒的節點(5) 發信站: 成大資訊所_BBS (Mon May 5 20:34:45 1997) 轉信站: fhlbbs!news.ee.nctu!news.nctu!news.iim.nctu!news.neto.net!UUserv.Net.t 「那時,我手上拿著這個事件的『證物』,說是證物也有點奇 怪,證物是檢方和法官的主觀說詞,依照我的角度,應該說那是我 在整個事件中的『工具』,這樣說也不知道對不對,你應該瞭解吧。 當時我正在猶豫,為何我會做了這件事情?是我的錯嗎?還是一 件意外?亦或者不關我的事?當時的我,並不是很清楚。」其實我 現再也還不是很清楚。 「幹!你媽是沒教你講故事的方法啊?就算你媽沒教,國小老 師也有教吧!我要聽的不是你的感想,我只是要聽開始的那個事 件,你知道了沒?幹!」他說。態度除了不耐煩,也開始不友善了。 那傢伙還真是沈不住氣哩。我不知道我應不應該開始厭惡那個 傢伙的態度,但是說實在的,我的生命和他的生命,就快要沒有交 集了,短暫的對話或許是我們兩個一生當中,唯一的一次交集,「厭 惡」對於這種短暫的交集來說,並無法產生太大意義。譬如說當一 隻蒼蠅,在吃早餐時的你的面前,飛了過去,此時你能決定的,只 是殺死牠或者不殺死牠,至於是否要「厭惡」那隻蒼蠅,對於蒼蠅 與你短暫的會面,並沒有多大的意義。蒼蠅和人的交集,正如同他 和我的交集。 嗯,好吧,我再往前說一些,就往前個二十四秒好了。 「事件剛剛發生後,我聽到手錶的秒針動了二十四下,心跳則 跳了四十五下,很明顯地,當時心跳的頻率,已經超過一般的平均 數了。」我回想,並仔細地分析當時的情形。 「喂,你扯完了沒,媽的,我沒時間聽你鬼扯,在外面,我就 不相信你敢這樣耍我,...... 「好啦好啦,你慢慢說是了,反正我有的是時間,問題在於 你,......,時間,......,不多了,......。」隔壁的傢伙這回 也認了,口氣趨於和緩。 嗯,再往前回溯,其實可以再將時間區隔成很多部份,我又想 起以前所學過的另一個單字「subdivision」,前面那個sub應該 以重複地加上去,就是變成sub-sub-division,然後再變成 sub-sub-sub-division。如果把subdivision跟feedback兩個字 合再一起用,說真的,還真是蠻好用的。在feedback的過程中, 我可以無限次使用subdivision的手法,這樣對我的大腦來說,那 個事件等於永遠沒有發生過,因為若大腦沒有反芻到「當時」的 話,那個事件對我的大腦來說,也就缺乏任何意義了。客觀來說, 時間就這麼長,時間是一定的,但是大腦中的feedfack與 subdivision,是不處於客觀時間系統之下的。 「隔壁的,你到底要不要說啊?我等很久了耶!」那傢伙說 道。 這回,我,索性不說了。 兩分鐘的無語沈默。 「喂!喂!你有沒有聽到?」他打破了我創造出來的沈默。 我,不予理會。 「喂!你慢慢說就是了,不要不講話啦。」他還在說。 我看看現在的時間。 現在時刻,是零時四十三分二十七秒。 (其實我沒有手錶,不過我知道時間,這一點你們不用跟我計 較。) 「幹!......」這個字說完之後,他就沒再說話了。 (他可能有再說,只是我不知道。) 我發現日光燈的白影照在地面的位置仍然沒變。 腳步聲又來了。 同樣的頻率 聲音逐漸大聲...... 腳步聲又遠離了。 同樣的頻率 聲音逐漸小聲...... 最後似乎聽不見了,其實聲音沒有不見,只是音量也被耳朵 subdivision,也就耳朵對聲音進行sub-devoice,當然,sub也 可以一直增加下去。 > -------------------------------------------------------------------------- < 發信人: kant.bbs@vlsi1.iie.ncku.edu.tw (antipodes), 看板: story 標 題: 零時四十三分二十七秒的節點(完) 發信站: 成大資訊所_BBS (Mon May 5 20:35:35 1997) 轉信站: fhlbbs!news.ee.nctu!news.nctu!news.cis.nctu!news.cs.nthu!UUserv.Net.tw 從現在開始,我打算開始沈睡。 沈睡之後,我將會做一個夢。 應該這樣說,我將「要」去做一個夢。 進入夢裡的範圍之後,將會有一隻淡紫螢光色的蟲,在黑暗中 牽引我,帶領我行走。其實夢不能被稱作是黑暗的,因為從來沒有 人去分析夢的底色,就算你認為它是黑色的,它也不一定是黑色 的,就像是你看到黑色的夜空時,你能確定宇宙的邊緣是黑色的 嗎?當然是不能的。沒有人曾經觸摸過宇宙的邊緣,也沒有人能夠 至夢的邊緣觀察。更何況在夢中,人的眼睛是閉著的。 那隻蟲將會帶我去看,我將會看到我初生之時的模樣;我將會 看到我穿高中制服時的模樣;我將會看到我認識阿雯時的模樣;我 將會看到阿雯笑時的模樣;我將會看到阿雯啜泣時的模樣。 蟲會繼續飛著,接著,我將會到達事件發生前的兩年;接著, 我將會到達事件發生前的三個月;接著,我將會到達事件發生前的 一週;接著,我將會到達事件發生前的一天;接著,我將會到達事 件發生前的一分鐘;接著,到達事件前的二十四秒;接著,三秒; 接著,五十三分之一秒;接著,...... 接著,蟲將會說牠累了,問我要不要直接去事件發生的那一 刻? 這個時候,我將會和蟲做個交易,對牠說:「既然你累了,那 我們交換好了。」於是乎,蟲將會留下來,而我將會繼續飛下去。 雖然我不能確定夢是什麼顏色,但是當我變成那隻淡子螢光 色的蟲之後,我可以決定我想看到的夢,和夢所顯現的顏色。我或 許還是會讓夢呈現出,接近漆黑的顏色,這樣子我飛的時候比較不 會被發現,我可以持續飛下去。而且,我會選擇直接跳過事件的「當 時」。 我想我不會停下來的,我會繼續一直飛一直飛,夢裡,時間將 無法支配我,而我卻要支配時間,我不能否認夢有它的邊緣,但我 可以控制我的速度,我還是要將時間變成重覆的subdivision、 subsubdivision、......,加上無限次的sub於division前面, 這樣子我的夢就永遠沒有邊緣。夢或許有邊緣,但我卻永遠不會到 達。我會永遠存在於我的夢中,我可以在夢中一直想起阿雯,夢裡 我還是可以愛著阿雯,夢裡的阿雯還是在我的身邊,夢裡面我可以 決定任何事,我也可以決定夢永遠不要停止。只是夢裡不再需要 feedback了,這時,subdivision只要配上forward就行了。 我將在夢中永遠地forward,因此不會有甦醒。 也不會有甦醒之後的最後一餐。 我將會持續在夢中。 因此,不會面臨甦醒之後的清晨 因此,不會有清晨時的槍決。 也因此,不會有槍決後的死亡。 「Being forever without deadline。」我將反覆地哼唱這 段,在夢裡面哼唱,阿雯教我的。 -- 史蘊意匠千百載 論恣笑談兩年終回到上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