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信人: WanWanWan.bbs@bbs.ice.cycu.edu.tw (WanWanWan), 看板: story 標 題: 《W君》[1/9] 發信站: 神秘之旅在中原資訊 (Tue Jul 8 02:05:35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ctu-peer!news.nctu!serv.hinet.net!spring!News.cs 《W君》[1/9] W君是我的回憶,我廿歲那年美麗與哀愁的回憶。 高職二年級,班上來了個復學生,算是學長,W君。「一定不是好東西。」時任班長 的我打量著這位學長:濃眉大眼、黑皮短髮,沈默寡言,怎麼看怎麼酷。「算了,只 要不惹事就好。」我安排位置,讓他坐在我後面,以便就近『了解』。 幾個星期下來,我發覺似乎看走眼了。他雖一臉酷相,其實面惡心善,講話又溫溫吞 吞、很小心的樣子。除此之外,他還十分逗趣,坐在我後面三不五時講古一下,讓我 咯咯地笑,差點無心上課。『其實W君人蠻好的嘛!』我遂扭轉先前印象,漸漸對他 產生好感。不過他在班上可以拉勒的朋友倒是不多,別人好像還沒注意到他。 他是個後勢頗為看漲的人呢!雖然不活潑,但幾個月之後,班上有些同學開始跟他哈 拉了,女同學也偶而吃他一下豆干,而他還是那種德性,原來啊!我問出他的星座與 血型──金牛座O型──具有牛的溫吞與O型的樂觀,但必要時會變得非常固執。他 不信星座這一套,我由他的表情確定他不相信。隨便啦!反正我用它來當做對他的參 考而已,我信就好,他信不信倒是無妨。 有時我會突然很喜歡纏他聊天,我若唬爛,他會附和我,讓我覺得很窩心。有一次上 學,他理短了頭髮,看起來好凶惡、好性格喔!「你在外面千萬不要隨便開口說話。 」我說。「為什麼?」他用他厚厚的嘴唇問我。「因為你的聲音跟你的面孔合不起來 。」是真的,每次我跟他說話時都忍不住想笑,他的聲音太和善了!這麼有趣的一個 人,我要收集起來,變成好友,多跟他聊天,聽他的身邊小故事。我將他一直留住坐 在我後面,整整一學年沒換位子。 然而我這個人太容易分心了,班上帥哥一堆,讓我眼花撩亂。我常常利用職務之便, 跟他們勾肩搭背、嘻嘻哈哈,有意無意吃他們一下豆干,因而無暇專顧W君。而且, W君不是帥哥級的人物,我只是喜歡他那溫文兼幽默的個性,所以當我上課想蠹孤時 、心情不好時、無聊沈悶時,或者任何時候我想找樂子時……我才會找他聊聊天,其 餘時間我大都奉獻給班帥或社帥們。 他倒也很會拓展自己的人際關係。就在我忙著穿梭於班帥、社帥同時,他跟班上同學 的感情迅速發展,到了三上學期末,他在班上變得蠻受歡迎。有些雞婆的女同學開始 為他物色班對,真是@#$%。『摸狗也要看主人吧!』我莫名醋意上心頭,專心經 營跟他的友情。由於經常灌輸他『聯考第一』、『考上最重要』等觀念,直到畢業, 他一直在我的『監控』底下,沒有花邊新聞。哈哈哈!他當然不會知道我對他的企圖 啦,我掩飾得很好,是他的哥兒們! 跟他的這段友誼,發展到高職畢業就暫停了。畢業後、聯考前,我專心唸書,想考上 好學校,這時候,另外一個人──阿弟──無端闖進了我的心田。我不得不提一下阿 弟,他是我一九九二年暑假最重要的一個人,當時,阿弟在我心目中的份量遠遠高過 W君、高過任何帥哥。阿弟之帥啊,無與倫比!可以說他是我當時所遇過最帥最可愛 的一個,連異性戀男生見到他都忍不住想跟他認識、聊聊天。唉∼真慘!那時候的我 極其膚淺,只曉得追逐美色。 等到《W君》結束,我再來好好寫一篇關於阿弟與我的故事。現在,讓我們跳過暑假 那一段,直接來到我上二專之後的情形……。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聯考失利,我僥倖就讀位在臺中縣太平市的勤益工專,而 阿弟考上淡水的新埔工專,與我相隔遙遠,從此不能經常相見,遂令我倍覺怨嘆。「 阿弟啊∼」剛開學的那幾週,我活在對阿弟的無盡思念裡。「不行!我不能一直頹廢 下去。」當然我也努力振作過,逼自己對現在這個班級──的帥哥──產生好感,無 奈阿弟真的太美好可愛了,以致於上學期我根本無心咱班的班帥。「我要去找他。」 那時的我真是一往情深,不過也只是說說而已,我都是等他回中部時再約出來小聚, 還沒真上淡水去找他。 只有一次,而且是唯一的一次,我計畫北上板橋找當時在念亞東工專的高職時代同學 阿勇,順便想屆時『拜訪』一下阿弟,如此而已。沒想到這一成行,竟轉變我日後所 有的感情生活,甚至開啟我為時一年的酸澀、苦痛,不能不嚐且不願再嚐的回憶。 那是一個老虎肆虐的秋天,我選擇了一次週末北上找阿勇。「死小孩!敢放我鴿子! 」我在亞東工專校門對面足足等了個把小時。天色已晚,華燈璀璨,車水馬龍雖然這 麼熱鬧,但我已經等得腹火中燒,又無處宣洩。突然間,「是你?」我在騎樓下,叫 住一位騎了台機車、載人,正在等綠燈的人,是W君。「真巧啊!」他轉頭對我笑: 「你怎麼來這啦?」我把阿勇放我鴿子的事情告訴他。「你在這邊等我一會兒。」他 先送同學回去,然後折回來載我。「阿勇可能還在忙社團。」他跟阿勇考上同一所學 校,在外面租屋也住得很近。他載我回到他租的地方,然後打電話到阿勇的租舍。「 阿勇還沒回來。」他說。「他該糟了!」我打開行李,拿了毛巾去洗臉,順便想想待 會兒要怎樣罵罵阿勇。 等待良久,阿勇終於出現,向我自責、懇求,看在他很誠心的份上,我輕易地原諒了 。隨阿勇來到租處。『嘖嘖嘖!』我暗叫不妙,因為他住在頂樓加蓋處,這也就罷了 ,還跟人合租,三個同學住在一間,偏偏這些同學又沒回去,叫我這位外來客怎生打 擾諸位。「不好啦∼」我將他拉到角落處,低聲說我不好意思在此過夜。「我去W君 那兒好了。」他同意我的意見。我再回到W君處。「在你這兒過夜吧。」「好啊。」 W君雖也有室友,不過他室友回家去也,今夜這個房間就留待W君與吾共享,呵呵呵 !不錯嘛。 [待續] -- ※ 來源:•神秘之旅 bbs.ice.cycu.edu.tw•[FROM: t196-55.dialup.] > -------------------------------------------------------------------------- < 發信人: WanWanWan.bbs@bbs.ice.cycu.edu.tw (WanWanWan), 看板: story 標 題: 《W君》[2/9] 發信站: 神秘之旅在中原資訊 (Tue Jul 8 02:05:50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ctu-peer!news.nctu!spring!News.csie.ncu!csice 《W君》[2/9] 阿勇、W君與我三人逛夜市,逛得是天昏地暗,吃的是山珍海味──我出錢,難免的 啦,我這兩位高職同學都很減省,不像我。「反正來一趟也是難得。」我想。回來後 ,W君的樓友對他說:「剛剛有人找你。」「有沒有留電話?」W君問。「她是親自 過來的。」「哦?」「兩個女生。」「哦?有沒有說是誰?」「姓吳吧?」樓友皺皺 眉頭、想了一下(好帥喔),說:「她要我跟你說她叫阿花,這樣你就知道了。」「嘎 ?阿花。」W君訝異:「她居然上來了?」他繼續追問:「她們人呢?」「走啦。」 「嘎?走了?你怎麼不留住她們?」「那個叫阿花的看你不在,就說要搭九點的火車 回去。」「哎呀!」W君自言自語:「怎麼不等一下呢?」我看看手錶,十一點多, 就算人家等,至少也要等上兩個小時。我突然有一種做錯事的感覺,也許,更像做壞 事吧!阿勇在這裡待一會兒便回去了,W君則是一直打電話,想必打給阿花。 我累了,不管W君,自顧自地洗澡睡覺。上下舖,我選擇睡上面,因為我害怕屆時床 若垮掉會被壓個正著。半夢半醒間,我感覺到他已經打完電話、進來、脫外衣、拿換 洗衣物、洗澡、吹頭髮、雜七雜八,也許他曾經跟我聊個一兩句,而我嗯嗯啊啊地敷 衍一下。夜半迷矇,我被吵醒,睜開眼,聽到電風扇運轉的聲音,還有鼾聲。『這小 子會打鼾!』我朝下舖探頭,他內衣短褲不蓋被子,一副任人宰割的大字形狀仰躺著 ,看著看著便後悔了,我後悔睡上舖。 大白天,亮麗的星期日。阿勇、W君與我三人機車出遊,地點淡水。我一下子讓阿勇 載,一下子又給W君載,好幸福!依照計畫,我打電話給在淡水唸書的阿弟。「回家 了?」於是我嚐到跟昨晚那個叫阿花的女人一樣的滋味。「你在淡水有朋友?」「沒 有。」我面無表情:「我們去吃午餐。」也許是氣昏了,我們竟然去吃麥當勞。「大 老遠跑來淡水吃麥當勞?」我經常做這種脫線的事。之後我們逛紅毛城,三人發思古 之幽情,腳痠了便在大樹下休息。W君到兩公尺旁的電話亭打電話,我東張西望,有 時跟身旁的阿勇聊天,其實我一直注意聆聽W君說什麼,原來在跟阿花解釋。「沒有 啊。」W君說:「我知道啊。」停頓一會兒,說:「妳應該先跟我聯絡。」「昨天啊 ?跟朋友啦。」「妳昨晚若是再等一下,我就回來了。」「幾點?我們九點多就回來 了。」哇塞!說謊耶!我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我起身到W君旁邊,對他奸笑表示『 我聽到你在騙人』。他笑著搖我肩膀,然後把我輕輕推開,繼續講電話……。 我難以忘記W君搖我肩膀的滋味,那是一種又搖又掐、十分厚實的感覺,然後又被善 意地、玩笑地輕輕推開。我好喜歡這樣子,於是又靠過去、勾住他肩膀,湊到話筒邊 ,而他竟摟住我的腰,不避諱讓我聽的樣子,令我感動。過於美好是不祥的,我強忍 心情,若無其事地掙離他的懷抱,走過去再跟阿勇聊天。我好像更喜歡他了,這麼男 人味的W君。「阿花是誰呀?」等他打完電話,我曖昧地問。「沒有啦。」他笑笑。 「他的青梅竹馬。」阿勇說,顯然,阿勇比我了解。後來我知道,阿花並不算是他的 女朋友,只是跟他『很好、很好』而已。 回到臺中後,我開始鎖定W君、與他積極通信。他是那種很平凡的人,沒什麼特殊專 長,對其他活動也不常涉獵,別人可能覺得他有點乏味。我卻不同,我發現他的特色 ,而這種特色又特別令我著迷。於是,高職畢業後中斷的友誼又連接上去,並且加上 強力電流──單向的,我觸電了。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非帥哥的人,第一次不 因外貌而強烈喜歡上的人,第一次覺得他這麼耐看。 我因為對W君產生極大的興趣,阿弟在我心目中的影響力便日漸縮水。更有幾次,我 與阿弟在臺中的小聚中,我發現,阿弟學壞了,他再不是當初的清秀佳人。他燙捲頭 髮!穿花襪子!我對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高職時代的直髮白襪,一派清純可愛的底迪 模樣,以致於極度厭惡他現在這種我認為是小混混的德性。我不再愛阿弟了!尤其當 我看到他說他交了女朋友、又把她拋棄後,那種洋洋得意的姿態,我突然想告辭回家 。總之,我不再愛他了。我的注意力遂朝W君集中、匯聚,終於醞釀為一股排山倒海 的情愫……。 其實,交情不是憑空而深,那要有緣份做催化劑才行。W君與我的緣份異常驚人!早 在高職時代,他就是有名的『水鱉』。所謂『水鱉』,就是命中帶水,只要跟這種人 出去,十有八九必定下雨。當然,並不是每個人跟他出去皆是如此,要遇到所謂的『 帶緣人』才能激發他的『超能力』。很湊巧地,我就是那位『帶緣人』,但我總是將 責任推得一乾二淨。「都是你!都是你!」我經常在下雨時挖苦他。所以,只要某次 的相約正好是晴天。「這次可沒下雨喔。」他就會記得提醒我。 還有,他似乎也是個『衰尾道人』,跟他出去經常會發生一些半大不小卻又十分惱人 的事情。好比說有一次我跟他去三峽,當時照相機明明正常運作,回來拿去沖洗時, 老闆告訴我底片早就曝光了。又有一次深夜,他騎機車來我打工處找我,待我下班後 跟他回我家時,他的機車拋錨了,我們牽著重重的排檔機車步行數百公尺仍找不到任 何一家尚未打烊的機車行,只好先將車子停在騎樓下,坐車回去,等到隔天再說。 而最好笑的一次,是發生在專二時春假。那時小位、W君與我一行三人坐公車到埔里 找蘇仔與大砲。蘇仔與大砲兩人熱心地帶我們上山涉溪、到處去玩。就當我們在溪石 上跳躍前進時。「奇怪?W君在幹什麼?」我們回頭看到落單的他『撲通』一腳踩進 水裡。「笨蛋!」小位噗嗤嘲笑。「石頭這麼大,你是怎麼踏到水裡面的?」大砲搖 搖頭,帶著狼狽的W君回去換拖鞋。之後我們五個人分別騎著三台機車,向更高更遠 的山頂神廟奔馳。我單獨騎一台車,看著W君讓別人載,心裡真不是滋味。然而我的 機會不久就來臨了。回程的時候。「咦?他們怎麼先跑掉了?」W君從廁所出來後, 向尚未啟程的我詢問。不必多說,於是,被放鴿子的他便讓我載。 載就載!反正我早就想載W君了。發動車子。「奇怪?怎麼發不動?」我試著電動擊 發多次,仍然無法發動。於是──終於知道了──我張大眼睛瞪他,那種表情是長久 以來跟他『過招』所得到的一種默契。「喂喂喂!跟我無關哪!」他不服氣:「我是 現在才坐你的車喔。」沒關係,我改踩腳踏器,踩了十幾下,發動。 [待續] > -------------------------------------------------------------------------- < 發信人: WanWanWan.bbs@bbs.ice.cycu.edu.tw (WanWanWan), 看板: story 標 題: 《W君》[3/9] 發信站: 神秘之旅在中原資訊 (Tue Jul 8 02:06:15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ctu-peer!news.nctu!serv.hinet.net!spring!News.cs 《W君》[3/9] 回程的路上只有W君與我,至於大砲他們三人早就跑得不知蹤影,於是,我慢慢騎。 我要好好地享受這一段與W君共同的機車時光。他就坐在身後,他的雙手扶住我的腰 ,請注意,是我的腰喔!他對別人都不會這樣。「因為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他說 。我當然知道他是隨便說說,但仍幸福不已。闊葉林與針葉林混雜的海拔高度,迎面 撲鼻的清新樹林香,遠近皆是青蔥可喜的大塊山林,我有點失神於這種『香、車、酷 男』視覺與味覺的快感,不禁飄飄欲仙、做起我的 come out 大夢來。正當我想要對 他一訴衷情時,機車出紕漏了。 排氣管有氣無力地呈間歇式運作,我催油門,車子欲振乏力,催不上去。我暗叫不妙 :『該不會是縮鋼了吧?』真是註衰!「怎麼了?」他一臉擔心。「可能縮鋼。」我 沒心情跟他開玩笑,因為這是大砲他妹妹的車,弄壞了不好交代。「怎麼辦?」「看 著辦啊!」還好正是下坡,我盡量讓車子滑行,不催油。「又是……。」我實在是輸 給他了!我真的輸給他了!所有的一切令我不得不將『原罪』的帽子戴在他頭上。不 過這次我不發作,因為縮鋼這種情形並不好笑,至少在當時我是笑不出來的。到最後 還好,機車並沒有縮鋼,我們虛驚一場。趕快將車子還給大砲,我是不願意再去碰它 了……。 夜晚,我們五人在KTV唱外場。「我要打個電話。」W君若有心事地走到外面,眼 尖的我立即尾隨。「怎麼啦?」我問。「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嗯。」看他 這麼乖,我真汗顏。W君缺乏信心地拿起公共電話的話筒、投錢,然後艱澀地撥號, 等待。「喂∼媽媽喔?」通話了。由他們的對話,我差不多知道他剛才為何心事重重 ,他根本是偷溜出來玩的!結果在電話裡挨罵,剛剛我還稱讚他乖咧,真是看走眼了 。「要緊嗎?」我問。「我們家小孩子都不在。」掛掉電話之後,他回答。「你弟呢 ?沒回去?」「還在學校宿舍。」「現在放春假耶!」「我打過去。」他說完便立刻 撥給他弟弟。 真是悲慘!他那種口氣根本不像是一個做哥哥的樣子,就連最基本的『平等』也聽不 出來,那種近乎求他弟弟趕快回家的語氣,我在旁邊差點想將話筒搶過來大罵特罵。 「你弟好像很跩!」他掛掉話筒後,我問。「嗯,他念省一中。」停頓一會,他說: 「我等下要回家。」「嘎?開玩笑,現在都幾點了!」「非回去不可啊!」他繼續: 「我媽感冒,我爸要工作,我得回去幫忙家事。」「為什麼不叫你弟回去幫忙?他不 是離家比較近?」「他說他要準備聯考。」「就不回去了?」「嗯。」「看!」我罵 道:「把電話給我,我來罵他。」說完才發現我實在雞婆,清官難斷家務事,我愛他 愛得有點失去理智。「不用了。」他回答:「我們進去。」進去後,蘇仔與小位正在 臺上唱歌,大砲坐在臺下喝酒。W君向大砲詢問現在有無班車回臺中,大砲看看我的 眼神、再看看他。「別傻了!」大砲說:「你當這邊是臺北啊?這麼晚了哪來的車子 回去?」「就是說啊!」我接腔:「最快也要明天。」W君一臉沮喪,我暗地偷笑。 真服了W君!為了明天才能回去,他歌也不唱,酒也不喝,我的計謀難以得逞。倒是 大砲喝得盡興,滿臉通紅,醉醺醺的樣子,竟也頗為迷人。『不行不行。』我必須克 制一點。「唱到天亮吧!」大砲豪邁地說,蘇仔與小位齊聲附和。燈紅酒綠,好友相 聚暢飲,本是痛快事,就只有W君一臉雞屎,實在不識相。小位才不吃他這一套。「 喂喂喂!養魚啊?」小位說完便將W君未曾動過的酒杯拿起、在他眼前晃晃:「快喝 啊!」蘇仔也趁機勸酒。他在推辭不成的情況下勉強喝了一小口。「你在幹嘛?」大 砲笑著逼迫他:「潤喉嗎?」蘇仔接腔:「敢在兄弟面前喝這樣?」小位環搭他的肩 膀,再將酒杯遞到他嘴前:「你就喝光吧。」 嘿!一杯 40 趴的『伏特加萊姆』雖不是什麼烈酒,但一口喝光──對W君而言── 似乎不太簡單,我很清楚他不常喝酒。他終於略為勉強地乾杯。「喔──」大家歡呼 鼓勵。我太了解蘇仔他們,到時鐵定一杯接一杯,沒完沒了,喝到死。果然,好高興 ,他們又逼迫他喝酒了。「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在連喝五、六杯的情況下,不諳 酒性的他終於昏昏沈沈、招架不住。「不要害他啦!」我確定他真的不行之後,很義 氣地緩頰。「哎呀沒意思啦!」大砲拍拍他後背,想振作他的精神。「是啊!」蘇仔 真是千杯不醉,佩服佩服。小位也醉了,斜躺在沙發,咿咿呀呀哼著臺上正在唱的歌 。「我頭也有點暈,回去睡覺好了。」我虛偽地說。開玩笑!我怎麼可以醉。 離開KTV,一路上,W君幾乎是倒在我背後。「扶好。」我轉頭說:「乾脆抱緊一 點吧。」是的,乾脆抱緊一點吧!如果可以,能不能不僅僅是抱緊而已?我陷入一廂 情願……。 三四月的交接,午夜與凌晨的轉替,星星黯淡、月娘隱遁,青紅燈閃爍詭譎的節奏, 車道上呼嘯而過三台機車,硬是粗暴地撕裂埔里小鎮的甜蜜夢境。「你還好吧?」過 一會兒,W君才回答:「嗯。」我頂著前景,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要不要將手 放到我的口袋。」許久,他才悠悠地將兩手伸進去。我立刻有了感覺,感覺,感覺他 抵住我的後背,緩緩呼吸;感覺他真的累了、睡了;感覺真的對他產生愛慕之情…… 我甚至哀怨地感覺到,似乎有種我不願承受、卻又無法避免的悲劇正在悄悄醞釀、成 形,始自淡水,終至何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大砲家中,我們分別睡在大砲的房間與客房。很遺憾,我強迫自己不跟W君同房,因 為我怕自己會失控。矛盾啊、矛盾!前一刻我才處心積慮地灌醉他,此時大好機會竟 白白放棄。也許我是愚蠢的,但我還是做了決定。蘇仔、小位與W君三人在客房,我 與大砲同寢。沒魚蝦也好,大砲生得還算端正,身材健壯,若非動不動就三字經,還 真頗具魅力。他解開上衣,倒頭便睡,連牛仔褲都不脫,亂可惜的。 我注視良久,見他打起微鼾,便將左手輕置於他褲頭上。等過一會兒,我靈巧地鬆開 他的皮帶,連金屬碰撞的聲音都沒有,真是佩服自己!解開釦子比較難,但我做到了 ,接下來是拉鍊……。 我終於看到我想看到的。 [待續] > -------------------------------------------------------------------------- < 發信人: WanWanWan.bbs@bbs.ice.cycu.edu.tw (WanWanWan), 看板: story 標 題: 《W君》[4/9] 發信站: 神秘之旅在中原資訊 (Tue Jul 8 02:06:30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ctu-peer!news.nctu!serv.hinet.net!spring!News.cs 《W君》[4/9] 啊∼他的沈沈睡顏、他的健碩身軀、他的鼓脹慾望,對我都是一場難以負荷的折磨。 實在忍不住了!我離開房間,到浴室自我放縱。真是色慾驚人!我自我解嘲,唯有如 此,方能減低罪惡感。回到房間,大砲已轉身側睡,我對他也慾念全消。真是可怕, 我的底細永遠、永遠,都不能讓這些同學知道。 換我累了,實在累了。我癱在床上,側對大砲的背影,以自覺的八十度斜角睡著。滴 答、滴答……。『嘿∼。』有人叫我,轉身,是W君。『你要去哪裡?』他對我笑。 『找阿弟呀。』我邊說邊拉他的手,他沒有任何不悅的表情。『你有車嗎?』『有啊 !』我指給他看:『在那裡。』『哦?你買新車啦?』『嗯。』我說:『上來吧!載 你一程。』『好哇!』他欣然上車。我們穿越壅塞的馬路。『喂……。』他突然說: 『我想回家。』『你不是要坐車?』『我忘記了,我得回去幫忙家事。』『喔。』我 失望地轉向他家方向。『那是……。』是阿弟,在天橋下,我大聲喊他,他對我揮手 。而此時──嗶──後面有喇叭聲,我回頭。『在你們後面好久囉。』原來是小位。 我路邊停車,阿弟、小位都過來。小位下車、走來搖搖我的肩頭,說:『剛剛一直叫 你,都不理人喔!』說完又搖我,一直搖、一直搖……。 「快起來啦!」小位把我搖醒。「什麼事?」我驀地驚問,遲疑片刻,才看清楚坐在 眼前的小位與還在呼呼大睡的大砲。「W君走了。」小位說。「走了?去哪裡?」我 剝掉眼屎,用手抓梳有點散亂的頭髮,這樣我才能有點精神。「他回家了。」「回家 ?」我突感不悅:「竟然不通知一聲!」 W君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背棄我……們這群同來的朋友,自己先跑回去。窗外淅瀝, 似在下雨。「你怎麼不攔住他?」我略顯責備。「我怎麼知道?」小位不服氣:「是 蘇仔跟我講的。」蘇仔,那個蠢驢!我起身到隔壁客房,蘇仔還在睡。「喂!」我用 腳去揉蘇仔的屁股。「怎樣啦?」蘇仔很爽,聽聲音也知道一定很爽。「你怎麼讓W 君自己先回去了?」「我沒有。」「沒有?」我充滿不信任的語調:「這就怪了。」 「有什麼好奇怪?」蘇仔翻過身、順手拉條薄被遮住下體:「W君本來要我載他到車 站。」「然後呢?」「我看看手錶,才六點多。」「然後呢?」「誰理他啊!」蘇仔 說:「我就繼續睡啦。」「他呢?」「不知道。」「幾點離開的?」「不知道。」一 問三不知,算了!我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生悶氣。「別擔心。」小位過來安慰我:「 現在下雨,我敢說他一定會折回來的。」『呵呵呵!最好這樣。』我想。 雨愈下愈大,門外屋簷沈鬱地響著雨聲。不久,蘇仔起床,大砲也出來了。大砲走到 沙發前、停住,將牛仔褲拉鍊拉上、釦子扣起、皮帶紮好,然後到電視機前拿煙、點 火,吸一口、長長地吐出來,看得我心驚膽顫!大砲看錶、說:「現在才要七點,哪 來的車啊?」接著,我們四人一言不語地坐在沙發上,等待果陀。 風聲、雨聲、鐘點聲,聲聲入耳。十幾分鐘過去,門鈴響起,果陀回來了!我們像中 了統一發票般欣喜,迎接被雨淋成落湯雞的W君歸來。「你這是何苦?」小位一邊擦 拭W君背後一邊嘀咕。「嗚嗚嗚∼」W君一臉頹喪,迫不及待訴說委屈。「蘇仔不載 我,我就先走了。本來想在路上搭便車的,誰知道一大清早根本沒車可搭。我就繼續 走,走著走著就下雨了,而且愈下愈大……。」 真是沒救了!我好氣又好笑。不過看在W君歸心似箭的份上,小位與我還是決定儘快 同他回去。W君哪W君!可知我已深深陷入暗戀的漩渦,無法自拔。在回去的車上, 小位坐在我們前面,我望著沈睡的W君,無限憐惜,昨夜一定沒睡好吧!車過山洞, 有速度的迴音,在急速飆掠的黃燈裡,我將他的睡顏凝結成堅固的鐘乳,我想,我大 概無法逃避某種即將來臨或者已然來臨的未知苦痛……。 春假快要結束,專題製作即將交出成果。那是個如蜜蜂嗡嗡般的季節,全國二專二年 級學生們,都在為畢業專題而慇勤忙碌著。一天下午,我賴在床上,吹冷氣,看雜誌 ,然後心裡突然湧起打電話給W君的念頭。即知即行,這是我的好習慣。拿起話筒、 撥號,還未出現等待聲音時,話筒那方傳來嘟、嘟、嘟的撥號聲。「咦?」我納悶著 ,但是很快地我就懂了。「請問陳老師在嗎?」千真萬確,是W君的聲音耶!我強忍 內心狂喜,這是一個難得的巧合,我要好好逗逗他。「咳咳……嗯,請問哪位?」我 說。「陳老師嗎?」「嗯……我是。你哪位啊」「我是W君。」「喔。什麼事嗎?」 真想爆笑出聲。「我想請問老師,關於我們這一組的成品……。」「喔,照原訂計畫 就可以了。」「原訂計畫?老師,原訂計畫是什麼啊?」「喔,這個……就是春假前 我跟你們說過的啊。你忘記了是不是?」「……喔!我記起來了!我知道原訂計畫, 我剛剛一時忘記了。」「那就好,還有事嗎?」「……沒有了。」「哦?那老師問你 一個問題。」「老師請說。」「你認不認識汪汪汪?」「……。」「說啊?」「好哇 ∼哇勒……你去死啦!」「什麼?你竟敢叫老師去死!」我大笑。「快說!怎麼會是 你?」他問。 所謂『送佛送上天,騙人騙到底』(???),我既存心玩他,便只有繼續作弄下去。 「我……我在陳老師家呀!」「我不相信。」W君倒也不笨:「我要再撥一遍。」「 可以啊。」反正穿梆就穿梆,大不了笑笑而已。然後他就切了電話,而這時,令我更 為捧腹的事情發生了!話筒裡又傳來他按鍵的嘟嘟聲。『原來……。』這小子打電話 有個特色,就是不預先將話筒持在耳朵邊,所以到底有沒有切掉,他根本不知道。他 只顧著撥號,撥完號碼才將話筒置於耳旁。他撥完了。「喂∼」我說。「咦?怎麼會 這樣?」他大為驚訝。「怎樣啦?」「為什麼沒有等待的聲音?」「喔……那是因為 電話一響我就接聽了,所以你那裡還來不及出現等待的聲音。」「真的嗎?」「你不 信?要不要再打一遍?」「不用,我直接問你問題就好了。」「你問吧。」「陳老師 長得什麼模樣?」「這個嘛……。」我開始唬爛:「不會很高也不會很矮,白頭髮不 多不少,戴眼鏡,通常拿著一些書……。」我隨便講講後問:「對吧?」「嗯,你講 的沒錯。」他終於被我給唬住了,我真崇拜自己。然後我便胡亂編織跟陳老師的遠親 關係,他則頻頻拜託我:「你一定要幫幫我。」原來他的專題岌岌可危。「別擔心。 」我大聲向他保證,開出一堆芭樂票,反正他也不知道。然而我怕他真向那個陳什麼 的老師提起這件事,那麼就完蛋了。「不過……。」「不過什麼?大恩人。」「陳老 師最討厭人家靠關係,所以你最好不要跟他提我的事。」「是、是,我一定守口如瓶 。」跟他哈拉一堆有的沒有的之後,心情暢快無比!天底下這麼難得的巧合被我遇到 了,而且對方還是我夢寐以求的W君。掛了電話,我急忙吩咐家人:「今天若有任何 人找我,都說我去板橋了。」 [待續] > -------------------------------------------------------------------------- < 發信人: WanWanWan.bbs@bbs.ice.cycu.edu.tw (WanWanWan), 看板: story 標 題: 《W君》[5/9] 發信站: 神秘之旅在中原資訊 (Tue Jul 8 02:06:46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ctu-peer!news.nctu!spring!News.csie.ncu!csice 《W君》[5/9] 學期接近結束,有的同學忙著準備二技,有的要插大,其他則是大玩特玩,趁著當兵 之前,盡情揮霍最後的學生時代。我是趕搭插大列車的不死鳥,W君則認份地在板橋 暑修他那最後的三個學分。可憐啊可憐!高職、二專的朋友一個個高唱進行曲,我還 在死皮賴臉地報緩徵。「明天去你那兒。」電話裡我對W君說。 在臺北,我似有感悟地與他遊山玩水。三峽、九份、基隆、木柵……想得到的都去。 一晚,在他房間。樓友們畢業的畢業、當兵的當兵,整層樓只剩我跟他,屋裡只有電 風扇運轉以及廣播的聲音。天氣燠悶,我懶貓般地癱在下舖,看他,看他只著內褲, 坐在書桌前啃書。明天暑修考試,被當掉就得延畢了。「我不要延畢。」他沒有信心 地說。事實上,我倒祈求上蒼讓他延畢,因為他不想升學,要快點當兵,這麼一來, 往後近兩年的歲月裡我們見面的次數將會變得很少。他是美好的,我是自私的,好想 留在身邊,就像現在,多好!他漸漸蠹孤起來,頭一點一點。「真沒用。」我悄悄起 身、到他背後,他沒有醒。我由他身後觀視他誘人的下體,隔著淺藍色內褲,隱約透 著一些黑色,沃澤處,沒有勃起,我略為失望。輕聞他的耳下,有肥皂的香味。然後 我蹲下來,細細觀察他的腰部,一點點贅肉,但無妨。接下來是臀部、腿部,仔細注 視他裂開的小腳趾甲。幾乎我所認識的人都是這樣,腳ㄚ子的小腳趾甲裂為兩部份, 有人說這是漢民族的特徵。是嗎?我不知道。我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他的下體,我伸 手……。『色魔。』我真是夠放縱的了!我的手很快由慾望之手變成友誼之手。「起 來吧!」我輕壓他的肩膀……。 血濺車籠埔,淚灑關東橋。「嗚嗚嗚∼」八月初,我興沖沖地在電話裡向W君告知我 考上淡大,而他可憐兮兮地對我說:「八月十六我要到關東橋當兵。」「恭喜呵!」 我口是心非:「關東橋,大獎耶。」「謝謝喔!」他不以為然。「你不是一直嚷嚷要 快點當兵?」「我沒想到這麼快。」 期待也好,抱怨也罷,兵,還是得當。他入伍的前一晚。「喂?」「來接我吧。」「 你在哪裡?」「你家附近的保齡球館門口。」「嘎!你……?」是的,我跑去找他。 不久,他T恤短褲拖鞋出現在我面前,那是居家型的W君,看得我心都快碎了。「你 怎麼來了?」「想你啊∼」「是喔。」他帶我去吃土虱。「……我們一定要吃土虱嗎 ?」我對他說。「都已經點了……你不喜歡啊?」「還∼好∼啦∼」雖然我沒吃過, 但在我印象裡,一個魚頭在小小的碗盅裡無語地望著你,那眼睛……@__@,我不忍再 想下去。端來了,我看他掀開碗蓋,熱騰騰的蒸氣弄霧了他的眼鏡。他摘下眼鏡,拿 了衛生筷,對準目標,夾起魚頭,然後若無其事地『喀嚓』一聲咬下去。『嘔∼』我 在心裡默念:『不要害怕、不怕不怕』。「你不吃啊?幹嘛一直看我?」「沒事!沒 事!」我勉強喝兩口湯,挑些薑絲蓋住魚眼睛。終於……吃完後來到他家,之前一路 上他嘀嘀咕咕問我為什麼不吃魚頭,真想給他一拳!「嘿∼你看。」我從口袋掏出一 個平安符:「早上去廟裡專門為你求的呢。」我有點得意,以為只有自己這麼關心他 。「謝謝。」他接過平安符,放進皮夾。皮夾子裡面有四、五個黃、紅不同的平安符 。-_-+,「這些是誰送的?」我不甘心地問。「這些啊?」他拿起一個紅的:「這個 是阿花送的。」阿花,W君青梅竹馬的阿花……。 「唉∼」講到阿花,W君突然嘆了口氣。「怎麼回事?」「她好像生我的氣。」「生 你的氣?說說看。」「早上她拿平安符給我,我們就聊天啊。聊著聊著,她就要我說 說對她的看法。」「你說什麼?」「我就說她是上中(九品官人法)。」「然後呢?」 「她問我誰是上上?我就跟她說是你啊。」「笨蛋!」我竊喜萬分,但還是裝做罵他 :「阿花是你青梅竹馬,而我是你好朋友,兩個怎麼可以拿來比?」 (她怎麼可以跟 我比?) 「嗚嗚嗚∼」他又來了,每次裝可憐都用『嗚嗚嗚』,害我聽得心碎不已。 「怎麼辦?」他問。「裝傻吧,反正她一定也已經很習慣你的脫線了。」「你說我脫 線!」「是啊。」我突然拉他袖口,一根捲曲的縫線被我越扯越長。「啊!我的衣服 ……。」他伸手阻止。我們相互偷襲笑鬧著倒在床上,期間他被我偷襲成功不下三、 四次,好棒喔!「喔∼我累了。」他喘氣說:「好久沒像小孩子這樣玩了。」原來他 懷念這個調調,趁他閉眼休息,我狠狠再補上一手。「哇──卑鄙!」他來不及伸手 去擋。 鬧夠之後,看看錶。「我該回去了。」「回去?我以為你要在這裡過夜。」『好啊好 啊!』很想再跟他睡在一起,但今夜委實不宜。「不了,你明天要早起。我等你當兵 再聯絡我吧。」我儘量不看他,怕不捨,會失控。「那……我送你。」氣氛突然變得 有點詭譎,他異常溫柔,但,又如何,他都要當兵了,而我也該回去了。「呵呵呵! 你好奇怪喔。」我故意揶揄他。他的感性換來我的挖苦,他只有苦笑以對。 當兵,他要當兵了,他要離開我去當兵了,他真的……。回去的路上,我過度美化我 的哀怨,霓虹被拉成一條條光束,在夏夜的涼風裡,突然想哭。 睡去又醒來,睡去,又醒來。直到我驀然驚覺地自床上躍起,我才知道,天已大白, W君已經離開。我掀開窗簾,被狠狠掃進的陽光嚇一大跳,麻雀吱吱喳喳,就像我平 時所做的,我抓把小米餵食牠們,然後我一如往常地漱洗、看報紙。「去買瓶醬油。 」媽媽炒菜的油煙味竄進了客廳。 我走在熟悉的街道,榕樹還是榕樹,五金行還是五金行,看了N遍的癩痢狗還是癩痢 狗,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是的,W君離開的第一個上午,我的心情異常平靜,我也 不是不想他,但不知為什麼手裡拎著醬油的我怎麼也無法逼自己過於感傷,也許吧! 我似乎變得有點恍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兒,連朋友約的游泳我都婉拒了。吃完飯, 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聽著西洋老歌,翻閱相簿。突然間,W君的『九品官人法』浮現 在我的腦海……『唉∼』『怎麼回事?』『阿花好像生我的氣。』『生你的氣?說說 看。』『早上她拿平安符給我,我們就聊天啊。聊著聊著,她就要我說說對她的看法 。』『你說什麼?』『我就說她是上中(九品官人法)。』『然後呢?』『她問我誰是 上上?我就跟她說是你啊。』『笨蛋!』……是的,永遠不會忘記W君曾對我說過, 我是他『九品官人法』裡的上上。我翻到和他在鹿港天后宮前的合照,那時我們都剛 從成功嶺大專集訓下來,鴨舌帽戴得死緊,輕易不肯脫掉示眾。還有還有,我想起我 廿歲生日那天,他來我家過夜,被灌得有點頭暈的他對我拉拉雜雜說了一堆心裡話, 看著他紅炵炵的臉龐,當時只覺得好幸福、好愛他。能夠跟喜歡的人共處一室,還能 得到他信任的友誼,我是應該要滿足了。所有蘊釀多時的溫馨與不捨,在W君不曾見 過也不會看到的夏日午后,統統潰堤……。 [待續] > -------------------------------------------------------------------------- < 發信人: WanWanWan.bbs@bbs.ice.cycu.edu.tw (WanWanWan), 看板: story 標 題: 《W君》[6/9] 發信站: 神秘之旅在中原資訊 (Tue Jul 8 02:07:01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ctu-peer!news.nctu!spring!News.csie.ncu!csice 《W君》[6/9] 攤開信紙,我必須為W君寫些什麼,或者,可以說是,我想為自己寫些什麼。【行行 重行行,與君生別離……】十個字才剛完結便被我狠狠撕破。【這是給你軍中的第一 封信……】也不好,一股子肉麻味。【你現在應該安頓下來了吧……】當我稍覺滿意 時,我才發現除了知道他在關東橋以外,我對他的狀況一無所知,包括確切的地址。 我必須等到他的來信啊。可是,有多少心情能夠讓我慢慢磨、慢慢熬到收到他的信? 我決定開啟那本我一度決定永不開啟、要珍藏到老的記事本,他送給我的記事本,是 那種隨隨便便在任何書店就可以買得到的記事本。想來有點好笑,W君是個極為減省 的人,曾經有一次,我北上找他,他極其慎重地自紙箱子裡拿了兩罐籚筍汁,一罐他 自己喝,另一罐請我。原來那箱蘆筍汁是他考慮再三之後才下定決心買的,還是趁著 遠東愛買批發倉儲特價再打折時買的。那罐籚筍汁,我小口啜飲良久。就像現在手上 的這本記事本,是我生日的時候他送給我的。我緩緩拆開外包裝,就像我一直小心翼 翼地處理我和他之間的友誼一般。【今天是八月十六日……】我決定以日記的方式將 我的心情篆刻在這本上面。我想,寫完它不需要一個月。 【今天是八月十六日,早上起來鼻有點塞,發現枕頭與被子上沾有模糊的印記,我想 可能有感冒的症狀,但又不完全確定,因為我一向有開冷氣蓋棉被睡覺的壞習慣。記 得我們核算過,新訓應該會在中秋節前夕結束,屆時放探親假的時候就可以去烤肉了 。對了,我廿五日就要北上註冊,好不容易可以做一個大學生呢!不知道大學生活是 否如我想像般的多彩多姿?總而言之,我們都選擇了一條路,你說你要等到退伍後才 會考慮再升學,希望那天趕快到來……】 其實,很快地,我便收到W君的來信。【天將降大任於W君也,必先苦其心志……】 真是厚臉皮,我準備第一週去看他。 那是個颱風頻仍的月份,週六晚上,強烈颱風登陸,一陣陣的驟風將院子裡的小灌木 吹得颯颯響,路燈將它們鬼魅梟動的身影投射窗內。『怎麼辦?』我擔心明天無法成 行。我終於憂鬱地起身,翻開記事本,將這幾天來所寫的心情,統統撕下、折好,裝 進一封信袋裡,這是最壞的打算。出乎意料!隔天是個好天氣。我以最快的速度偷溜 出門,飆到車站搭第一班往新竹的車。到了新竹,我在清大下車,買了一些吃的,我 搭公車往市區的反方向,在一個名叫『億客來』的生鮮超市下車,然後徒步上山。塵 沙揚起,揮汗如雨,苦其心志的是我。到了!眼前那片建築群就是關東橋營區。 「你……。」第一個被領出來的W君幾乎不敢置信。「昨晚颱風,今天你就來了。」 他狠狠搥我一下,好痛,但我仍強顏歡笑。然後我們閒聊。「你知道官預吧?」他問 。「知道。然後呢?」「我想簽下去。」「什麼?」「我想簽官預。」「你要簽下去 ?三年半的那種?」「嗯。」『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簽下去,那我怎麼辦?等你 三年半?』真想這樣罵他,但我忍住了,說:「你要考慮清楚。」他開始向我說明簽 官預的種種好處:家裡水電費減免、薪水提高、不必當大頭兵……等等,好像要簽的 人是我一樣。「夠了,我想上廁所。」我來到廁所,發現所有小便斗上面的牆壁都貼 了一張小紙條,內容是官預與大頭兵在各種方面的比較表。出來洗手時,看到洗手台 也貼,樓梯間的牆壁則是貼了一些畫著可愛官預寶寶的海報……。怪不得耳根子軟的 W君會想簽下去。 中午時分,W君家人來看他。他把早上跟我說想簽官預的事情再跟他家人說一遍。「 冇你係起瘋喔?」他老爸顯然不贊成。「簽那種東西幹什麼?欠國家的趕快還一還就 好了,不要沒事找事。」他老哥順便講一些國防部的壞話,看來我並不需要擔心。 一天一封信,對我而言尚不足以表達內心深沈的蘊致,對他來說,卻是件苦差事。「 求求你,不要天天寄信給我好嗎?」「為什麼?」「我們每週只發信一次,我每次收 到你四、五封信,連輔導長都起疑了。」「起疑?難不成他懷疑我們是同性戀啊?哈 哈哈。」當我這樣講時,真是心虛得很,不過之後我寫信就收歛多了。 終於捱到他放探親假。我們約了幾個好友在他家後院烤肉。W君,古意的W君;被操 得有點黑黑壯壯的W君;一切還是令我熟悉的W君;我深深戀慕的W君……。現在他 身旁多了個女人──阿花,這情形多像電影《霸王別姬》裡的張國榮與鞏俐啊。我與 阿花彼此過於客氣的神情讓W君顯得有點不自在,在我的潛意識裡總覺得阿花彷彿看 透我什麼一樣。是的,唯有女人深刻地了解她的情敵,她知道誰才是她的情敵,偏偏 她的情敵是個男的。我當然也知道阿花是深戀著W君的,從她看他的眼神、她替他拿 東西的樣子,甚至於,阿花極其明顯地餵W君吃烤香腸……。『喝!太過分了!』實 在看不下去了!起身拍拍灰塵,我說:「來去河堤看月亮吧。」 我的妒忌惹來鬼魅夜風,驅動層層烏雲將月亮隱蔽起來,今晚的月亮大概是甭看了。 我們在汩汩價響的溪邊講鬼故事,突然──啊嗚──黑暗遠處長長的狗哭聲驚動了在 場的女生。「不要講了,好可怕。」阿花說。嘿∼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有種莫名其妙 的勝利感、優越感。 大學生活自九月中旬正式展開,我在淡水過著獨木般的日子。「一個人等車,一個人 看電影,一個人生活,一個人跟自己談天。滿是閃爍著霓虹燈的擁擠大街上,一個人 閒晃……。」我哼著歌手于冠華的【習慣】,徒步將租處周遭逛了一遍,遠望漫天斑 斕的晚霞,突然覺得這樣的、自己選擇的日子有著孤單的美感。有點想念W君,不知 他抽到哪裡?他是否也想念我? 夜晚,不開燈,窗外路燈餘光斜斜照進我的小房間,充滿憂傷的感覺。我斜躺在床, 此時,想念W君的情緒達到頂點。「脩脩者葉,翩翩者華。何如不見?思之遠矣。」 我自言自語著為他寫的詩句,聊以慰藉我太過寂寥的心懷。 其實我的感傷是多餘的,隔天我便收到他的來信。【……一個人站崗,面對遠處茫茫 的大海,沈悶的日子逼得人會哭出來。不過很快我們便可以見面了,我即將北上受訓 ,地點就在……】有點眩惑,他受訓的地方在泰山飛指部(陸軍防空飛彈指揮部),離 淡水坐公車只要卅分鐘。 [待續] > -------------------------------------------------------------------------- < 發信人: WanWanWan.bbs@bbs.ice.cycu.edu.tw (WanWanWan), 看板: story 標 題: 《W君》[7/9] 發信站: 神秘之旅在中原資訊 (Tue Jul 8 02:07:23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ctu-peer!news.nctu!serv.hinet.net!spring!News.cs 《W君》[7/9] 是的,就像做夢一樣,隔週我們便重逢了。「獨在異鄉為異客。」我興奮地搭他的肩 :「你看,我們兩個人竟然同在臺北,現在居然在一起。」「是啊!真難得。」「真 的很難得,我們就不要虛度良辰美景吧。」「什麼?」「呃……沒有。」不過不久他 就聽出我話裡的意思了。「好哇……你剛剛給我說什麼!」他掐我肩膀。 我們穿梭在擁擠的市區,每一次轉頭看他的側臉,都有種願時光就此凝結的想望。匆 匆人群裡捕捉W君的凝視,有如電影裡的停格,太美太傷。「你在看什麼?」他終於 忍不住詢問我為何頻頻轉頭。「我以為看到熟人。」「是喔?」他顯然不太相信,我 才不管他相不相信。「你看!」順著我的手勢,他抬頭,遠處正施放著煙火……。 「煙火!」我說。空氣裡有煙火爆開時的震盪。「為什麼會有煙火?今天是什麼日子 ?」W君問。「慶祝我們重逢啊!」「是喔,那真是偉大。」 夜晚,他在我這兒過夜。只有跟他過夜最令我矛盾,又愛又怕。在他身邊,我興奮得 無法成眠,他的每一次鼾聲都在引誘著我。好比說,這一次,我們睡在一起,他就在 我伸手可觸及之處。我幻想著與他產生交集,縱使我知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他愛 的是女人,我們是很要好的朋友,也只能是朋友而已,真是無奈。想著想著,我的手 不知怎麼地便擺到他的小腹上。隨著他呼吸而緩緩起伏著,真是令人難以抗拒。抗拒 不了就乾脆順從吧!我輕輕地掀開他的內衣,這樣便能完全感受他腹部的體溫,還有 他凹陷的肚臍,肚臍之下有一點軟軟的、捲曲的毛,一直延伸到被短褲蓋住、看不到 的下體。我的手靈巧地下移、下移,就在他的上面,停住。感覺軟軟的,我微微使力 ,用拇指及食指輕撫,一如所料地,開始鼓脹。真是色膽包天!沒想到我竟然對著熟 睡的好友……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就算將來要下地獄,我也認了。然後我的手 由底下鑽進,直接體驗真實的溫暖……。 隔天,我們繼續若無其事地到處玩。W君北來受訓的這些日子,只要放假,他都來找 我,並且都在我這兒過夜。可想而知,我度過多少美妙的夜晚。但是人哪,有時就是 太過貪婪,得寸進尺。由於每次過夜都能得逞,遂讓我產生某種幻覺。『他可能是故 意的。』換句話說,我認為W君其實早已知道我對他的所作所為,只是裝睡。『他在 等我主動示愛。』我不禁做如是想。『嘿∼』我幻想著與他纏綿的情景……『來,W 君。』『我……不好意思。』『沒關係的,很簡單,我教你。』『好奇怪,我們…… 是同學耶。』『同學才好啊!彼此都相當了解。』『我該怎麼做?』『看著,就像這 樣子。』……「你在發什麼呆?」W君的聲音像一道春雷,驚醒我的白日大夢。「還 邊發呆邊笑。」「我……你……算了!」我怎麼說得出口?「還有兩週。」他說:「 我就得回苗栗部隊去。」「這麼快。」「我已經在這兒待了要兩個月。」是的,兩個 月了,老天恩賜我與W君在這裡度過快兩個月的時光,我今晚決定向他表白。 深夜,我們依舊睡在一起,聽著他沈重的鼾聲,我悄悄握著他的手。不一會兒,他突 然緊抓著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__@!可能嗎?我獲得善意的回應!W君是要告訴 我他同我一般相互戀慕著對方嗎?喔∼天哪!我真不敢相信!但我應該要相信的,是 吧?W君一直是個老實木訥的人,不善於生動地表達他的感情,但從『九品官人法』 來看,他已經在暗示我是他心中第一人了,當時我怎麼沒想到?直到現在,他鼓起勇 氣抓著我的手,放在胸前,什麼都不必說,這一切已經很明顯了,他顯然考慮許久, 才做了這種重大的舉動。好感動、好想緊緊依偎在他的懷裡,W君的懷裡,一個男子 漢的懷裡,是W君。 正當我猶豫著該不該擁抱著W君的時候,他有如大夢初醒般,長長吁口氣,甩開我的 手,他醒了。對於他的舉動我萬分不解,前一秒還浪漫有若天堂般的,怎麼後一秒像 從天堂猛墜入現實人間?「怎麼回事?」「我做了一個夢。」他意識模糊地回答,在 我追問之下,他才繼續說出夢中的內容:「我夢到要去洗澡,當我拿著內衣褲進浴室 時,Format突然出現向我要內褲,我就把內褲給他,結果你在旁邊笑我說:『自己的 內褲幹嘛給別人?』我想想也對,就把剛剛給 Format 的內褲搶回來。然後我一醒來 ,就發現緊緊抓著你的手,好丟臉。」 『原來……。』我不知道該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我不管,今晚橫豎我都要表白。 』我第二度握著他的手,他沒有反應,直到我欲將手指相互纏握時,他猛然甩開我的 手。「怎麼了。」我問,他不回答,不久卻回應我均勻的鼾聲。『你是豬嗎!』我第 三度握他的手,同前,他一會兒發覺後便甩開我的手。『你不是喜歡我嗎?』我決定 追問到底。「W君。」我小聲說:「W君。」「嗯?」他敷衍應一聲。「我們來玩禁 忌遊戲好嗎?」我小聲但清楚地說出我想說的。「是梵谷和席德進那種事嗎?」關於 梵谷以及席德進同性戀的故事是當初我刻意跟他解說的,現在他倒聰明,知道我話中 有話。「好嗎?」回答我的是一片沈默。不一會兒,他又打起鼾了。我的天!他是一 隻睡蟲。「W君。」我貼在他耳邊。「嗯?」「我們來試試瘋狂的事好嗎?」「做愛 嗎?」「好嗎?」「開玩笑。」「我是說真的。」「我也是說真的。」「我喜歡你。 」「我也是。」「那不就得了!」「那是朋友的喜歡。」「但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們現在不就在一起?」「我想跟你。」「我們不行的。」「我們可以試試看啊。」 「開玩笑。」「你不說,我不說,沒人會知道。」「開玩笑。」 開玩笑!我的款款柔情被W君當作開玩笑?我羞忿得連他都不想理,轉過身去背對他 生悶氣。這就是我的表白嗎?怎麼跟我當初想的相差十萬八千里?我的怨懟使我對著 鬧鐘發愁,指針滴滴答答,已經五點了。我回想起他初來此的情景:我們盡一切努力 ,一天當兩天用;我們站在長長延伸出藍藍海面的堤防,讓海風吹亂我們的頭髮;在 雲被高風吹拉成細條的晴朗天空下,我們在河邊散步;在狂風驟雨的肆虐裡,我們共 撐的一把傘被風雨毫不留情地吹折,以致於我們都被淋成落湯雞;甚至,有一個晚上 ,我載著生病的他去看醫生……。我的回憶不停地往前飆,飆到他放探親假那天,在 溪邊說鬼故事;他入伍的前一夜,我跑去找他,一起吃土虱;他暑修的那段日子,與 他到處玩;他念二專的時候,我們到埔里去找大砲,發生的一些糗事;他在高職的時 候,因為是復學生,被時任班長的我安排坐在我後面……。我努力回想是什麼時候愛 上他的?什麼時候,我開始對他有了不一樣的感覺?他的什麼地方吸引我?想不起來 了,我最後的印象停在二專那年,與他遊淡水的時候,是吧?我想,是那個時候喜歡 上他的。而後我們變成好朋友,無話不談,叫做知己。真是諷刺!我到現在才發現其 實我對他一無所知,而我竟然以為我很了解他。遺憾的,他也並不了解我。 [待續] > -------------------------------------------------------------------------- < 發信人: WanWanWan.bbs@bbs.ice.cycu.edu.tw (WanWanWan), 看板: story 標 題: 《W君》[8/9] 發信站: 神秘之旅在中原資訊 (Tue Jul 8 02:07:42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ctu-peer!news.nctu!serv.hinet.net!spring!News.cs 《W君》[8/9]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已亮。我起身,決定出去買早點。就在我欲關門時,再看熟睡 的W君一眼,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看他了。我知道,從此我倆的關係,會變得很糟。 買完早點回來,他已經在整理床舖。我們很有默契地都不搭腔,各自忙各自的。然後 我把早點遞給他。「謝謝。」他突然變得客氣:「我會還你的。」我心頭冷冷顫驚, 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你還得起嗎?」 你還得起嗎?我們在一起的所有日子,我對你的所有情懷,這種感情債,W君你還得 起嗎?他沈默了。「待會我得去上班。」今天我第一天打工。「我也要離開了。」他 說。「可以留在這兒啊,你不是晚上才收假?」「我有事要先去找我弟。」他那個省 一中的弟弟考上淡江,跟我同校。然後我們一起出門。「等我下班再聯絡好嗎?」「 嗯。」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衝回宿舍等他電話,等啊等,沒有。天漸漸黑,我的心漸漸往下 沉。就在我放棄之後,電話響了,是W君。「出來吧,我在英專路」他說:「我請你 吃晚餐。」「不了,我很累,想要休息。」我違心地說。「喔,那再見。」掛上電話 、我輾轉反側。我為什麼要拒絕呢?報復昨晚的求愛被拒嗎?一點點吧,更多的情況 是,我怕再見到W君,我不知如何面對他。然而,我還是深戀著他呀!我何必跟自己 過不去?在一番內心掙扎後,我飛躍而起,以最快的速度衝下樓,騎車,飆到英專路 ,來來回回搜尋W君的身影。擁擠的英專路,人行如潮,對於我這個彷彿衝進小魚群 裡的鯊魚,我可以看到過往行人不悅的表情,但是我只關心W君,他是我的在乎、我 的懸念。我來回不下四趟,就是不見他的影子。就在我準備驅車離去。「那是……。 」就在屈臣氏的十字口──左丹奴店門前,W君一襲純白裝束。我拋棄所有自尊來到 他面前。「我們去吃晚餐吧。」我說。「抱歉。」他平靜地回答:「我在等人,等一 下我弟的朋友要載我回去。」「你說……你不跟我一起吃了?」我不敢相信。「是的 。」他極其平靜,平靜而冷酷,我看不到他有任何表情。「喔,我了解了。」我艱難 地表示認知以後,便頭也不回地騎車離開。這樣的夜,熱鬧的街,我的心墜入重重深 淵。四周圍霎時全部靜音,只有畫面不停地在眼前播放,我是自找的……。 我是自找的,簡言之,自取其辱。你以為在你性格地一口氣拒絕人家,接著又厚臉皮 跑去找人家之後,應該獲得的是什麼?感謝?謝天謝地你終於回心轉意?別傻了!現 在的你只差沒在洶湧人群裡痛哭失態。事實很明顯,人家不要你了。 是的,W君不要我了。回到宿舍,只覺得頭腦發脹,抱著枕頭我放聲大哭,直到垃圾 車的音樂聲把我吵醒。我搞砸了,我把好好的一份友誼弄得滿目瘡痍。 三天後的一個上午,收到W君寄來的信。【……開玩笑,我連一個漢堡、一杯奶茶都 還不起?我不是弱者,更不是女人!喔∼朋友,不要學梵谷,更不要學席德進,否則 你會失去很多東西。如果你能改過,我們仍是最要好的朋友……】看到這封信,我一 肚子火,這根本就是在教訓人嘛!改過?要我改什麼?同性戀嗎?我忿忿地撕掉信, 心想一輩子不要再理他了。再過幾天,星期日,他在臺北的最後一週。這次收假後, 他就要回苗栗部隊了。當天我刻意不接電話,任電話自早上響到傍晚都不接。我知道 他一定曾打給我,早上七點半那通鐵是他沒錯,但我就是不接,讓他找不到。我莫名 其妙的心態使我的舉動與不成熟的孩童無異,但我由愛生恨的情懷也是造成我決心跟 他一刀兩斷的原因。總之,我得瀟灑點,說不理就不理。他既拒絕我的感情,我是打 死不再理他的了。 我整理他寄給我的書信,他的照片,有關他的一切記錄,統統裝進垃圾袋,帶出去丟 掉。當垃圾車載走這一袋東西時,我的心情異常興奮,好像完成什麼偉大的舉動般。 我,今天,今夜,將有關於W君的所有回憶,棄如敝屣。我要忘掉他了,就像我將徹 徹底底告別昔日的糾纏一般,開展我真正的生活。 為了慎重其事,我特地換新所有文具,一切都在晚上搞定。「明天,明天將是我美好 的一天。」我努力闔眼,盡量不去想W君。路燈斜斜照進我的小房間,晦澀淡藍的冷 光充滿憂傷的感覺。 隔天我就破功了,我陷入對W君的無盡思念裡。我看山不是山,海邊最美的夕陽是我 最大的折磨。我想著他的不好、他那封信的教訓口氣,逼自己去恨他,越這樣,我越 是痛苦。由臺中昔日同學輾轉得來的消息,他在部隊過得並不好,被拗得很慘。有一 天,接到小位的電話:「聽W君說你不理他了?」「哪有啊?」我說謊。「不然他怎 麼都說你不理他?問他原因,他又不講。」「他可能在軍中太苦悶了,最近我又沒跟 他聯絡,他寫給我信,我又還沒回,所以他會以為我不理他了。」「喔,原來如此, 那你要趕快回信才是,在部隊,信很重要。」「好,我會的。」哇∼W君還會放話說 我不理他呢!我又氣又好笑。 之後,我們便經常藉著同學,有意無意地探知彼此近況,這是W君與我──兩個頗為 嘴硬的人──最新的溝通模式。我好面子,他又固執,我們彼此在乎,卻不願為對方 先低頭。有一次,為我們做傳達工作的阿禎忍不住對我說:「你們兩個實在很奇怪耶 !為什麼我會覺得你們好像情人在賭氣一樣?」「哪有啊?」我死不承認:「都是W 君啦!都是他啦!妳去問他啦!與我無關!」 半年後,我接到W君的電話,氣氛亂怪的。「我明天要到淡水。」他說。「喔,你會 來嗎?」強忍狂喜,我淡淡地問。「我再打電話給你。」隔天,我從早上等到深夜, 等得忿恨不平,終於接到他的電話。「是我。」「你在哪裡?」「我弟這兒。」「我 還以為你是來找我的。」「要不要出來吃宵夜?」「不了,我想要睡覺。」我又做出 與心裡完全相反的事情了。我難過地喝了許多酒,心裡想我不甘心,但越想就越不甘 心,最後還是衝去他弟那裡找他。我們在樓下陰暗無人處。「半年了。」他首先開口 :「你知道這半年來我是怎麼過的嗎?」然後他開始敘述他所遭受到的種種不公平待 遇,不知講了多久,他話鋒一轉:「你醒醒吧!兩個男人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待續] > -------------------------------------------------------------------------- < 發信人: WanWanWan.bbs@bbs.ice.cycu.edu.tw (WanWanWan), 看板: story 標 題: 《W君》[9/9] 發信站: 神秘之旅在中原資訊 (Tue Jul 8 02:07:58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ctu-peer!news.nctu!serv.hinet.net!spring!News.cs 《W君》[9/9] 是的,不過改成『我們是不可能有結果的』就可以了,既然我們不行,何必詛咒到別 人呢?我聽W君拉拉雜雜地跟我闡述陰陽運行之道、萬物生生不息的法則,我一句話 也沒說。事實是,我沒什麼好說的。在我來的時候,還企求最後一丁點希望,希望這 樣不顧自尊地前來找他,能夠換得他的改變。顯然,我是註定要失望的了。 我一言不發,走了。「什麼?」他攔住我:「你來這裡一句話都不講就要離開?」我 不再看他,油門一催呼嘯告退。 往後,我又陸陸續續收到他的信,都是向我訴軍中的苦,以及想跟我恢復好友關係, 然而總不忘再提醒我兩句『陰陽法則』。看到他的『陰陽法則』,不知怎麼地我就特 別火。記得我只回過一封信: 【……現在的我過得很好,不想聽到有關你的任何消息。離開你,實在令人難過,難 過歸難過,生活總是要繼續下去,就讓我們各自分道揚鑣……】 在人生的旅途上,我們都選擇了一條路。W君選擇當兵,我選擇繼續升學;W君選擇 異性戀的社會體制,我選擇反向的這條坎苛路;W君選擇了不愛我卻要與我重修舊好 的方式,我選擇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定。W君與我之間的糾纏沒完沒了, 讓我們兩人都覺得好苦。時間啊!時間治癒一切的傷口。我想,就算要用去我長長的 一生來忘掉這個人,我也甘願。我們的最後一次對話發生在上次見面的兩個多月後, 那是一個燠悶的夏夜,我新學期開學前夕,那時我正在替一位好友解答感情的疑難雜 症。呵!我的感情都一團糟了,還當別人的軍師呢!電話響起,是W君。「喂?」「 我要找@#$%。」「你要找誰?」「我要找@#$%。」「對不起,請你說清楚一 點好嗎?」「找你。」我就知道是他。 「對不起,我現在正在忙,請你十一點整再打過來好嗎?」儘管我恨不得現在就跟W 君聊個沒完,但我仍很理智地以眼前的朋友為優先。掛掉電話,我匆匆打發走這位朋 友,專心等電話。十一點整,十一點整過一秒,過兩秒……十一點五分,我看著鬧鐘 無情地走到十一點半。我洗完澡,繼續等到十二點。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熬到一點 。我風也似地起身、抓了把零錢,跑到外頭樓下打公共電話 (我房間電話只能收不能 播) 。我就是不甘心他竟然可以放我鴿子!「喂?」「W君嗎?」「嗯。」「不是說 好十一點嗎?」「我睡著了。」「你睡著了!」我差點咆嘯:「這麼重要的事情你說 你睡著了!」「……。」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用沈默表達我的不滿。「我們就真 的一點可能也沒有嗎?」我問。「你醒醒吧。」天啊!又要說教了。「等等。」我打 斷他:「我問的是:我們真的一點可能也沒有嗎?」沈默許久。「好!」他終於說好 了。我摒氣凝神期待他的下一句:「好!如果你是女生的話,我就答應你。」-_-+! 我不玩了,我徹底放棄,完全退出。「W君。」我說:「我們不必再談下去了。我們 絕交得徹底一點吧。」「以後同學會還是會見面的。」「不會!」我斬釘截鐵:「只 要有你出現的場合,我絕對缺席。」「別把話說得這麼絕。」「我就是這樣的人。」 W君,你要我替你想想,你怎麼都不替我想想?我是個怎樣的人難道你真的完全不了 解?還是不願了解?掛掉電話,我的心情頓覺輕鬆。經過九個月來的不乾不脆、藕斷 絲連,直到今天,我突然覺得有種解脫的快感。我好想大聲地吵醒所有人:「我終於 跟W君斷了。」斷了,九個月來心情的轉折像纏繞成蔭的蔓藤,終於可以大斧一揮, 擺脫它的糾纏。 我回到宿舍,睡了場難得的好覺。 [全文完]回到上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