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信人: "喜菡" , 看板: story
標  題: 油麻菜籽
發信站: DCI HiNet (Fri Jun 19 19:23:45 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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喚起酣睡的朝陽，遞上飯盒，看著他顛顛倒倒騎上機車上工去，阿霞回頭面對忙亂的
一天。


是三月了，窗外的油麻菜花開得分外絢爛。打從去年九月，朝陽因景氣不佳、周轉不
靈，收下三家超市躲到東部山區後，好不容易在建築工地混口飯，日子過得拮据，一
晃眼也已半年。


桌上一片狼藉，朝陽昨夜又是喝得酩酊，面對生命的挫折，諒解似乎是阿霞此刻唯一
能做的。將晾乾的衣服，一件件折疊，心中竟有無限感慨，這些瑣事婚後恁多年自己
何嘗親為？使喚慣了下人，做起來直覺牽強。


走出屋外，迎上眼的又是油麻菜花刺目的豔黃，這是到了此地才識得的。從前的日子
中，識得的只有奔忙圖利，從來不想懂、也不必懂「錢」以外的無關事物，彷彿中，
以為自己永遠是金銀打造的少奶奶命﹗


孩子們在一旁哭鬧成一團，阿霞忍住性子，將他們排解開後，點上簷前的爐火，拿起
鍋鏟，準備填飽他們的肚腹，火燒得熾烈，心卻冷到谷底，如此的日子，似乎沒個盡
頭﹗打理完一餐，坐在陋室中唯一桌前，拾起一地玩具槍，一把把拼湊。那是向隔鄰
劉太太批的貨，拼好一把賺一塊二，一天拼了命賺個三、四百，尚可貼補家用，否則
單靠朝陽看天吃飯的零活，如何度日？


風吹過，油麻菜花一陣陣擺搖，搥了搥腰肢，外頭已是日正當中。「查某人，油麻菜
籽命」飛到哪，就要活到哪﹗孩子們吃飽喝足在榻上一個個睡去，悶熱的空氣，令人
難受。突地，巷口傳來一陣喧鬧，只聽得隔鄰劉太太粗糙的嗓音嚷著﹕「這家啦﹗這
家啦﹗沒錯﹗他太太我認識啦﹗」一名灰頭土臉的中年男人，一臉倉皇闖進屋中，斷
斷續續說著﹕「你頭家朝陽．．摔下來了．．。」待阿霞回神，只見眼前一片蕪雜，
咬咬牙，將家中交待劉太太，坐上那男人的機車，馳往醫院。


朝陽已然昏迷，滿頭滿臉是血。「他透早來就心神不寧，酒平常就要他少喝，今天連
安全帽也不戴．．．」工頭一句句陳述，似也急於撇清自己的責任。


阿霞腦中一片空白，此刻已不知該如何理清思路。朝陽在醫院四小時急救並宣告死亡
後，阿霞未曾落下一滴淚。時間似乎完全停頓，所有甘苦與共的日子亦失去重量。


人潮漸漸散去，一介活脫脫的男人已成為手中一紙死亡證書，夜已逐漸低垂，一群孩
子在家等著，挺起腰桿走出醫院，路旁的油麻菜花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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