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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愛情故事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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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是這世間唯一
   唯一能傷我的射手
   我就是你所有的青春歲月
   所有不能忘的歡樂和悲愁
                                    -- 席慕蓉。白鳥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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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四點半,風清雲淨,雨過後的天青,一抹紅霞在天邊掩映著。我點了一
根煙,抽了兩口,丟棄。心越來越沈,等不到妳了嗎?狹長的巷弄遠遠的,遠
遠的傳來斷斷續續的歌聲,依稀可以聽聞的...

   『...Spending my time, watching the sun go down. I fall asleep to
    the sound of Tears of a Clown a prayer gone blind. I'm spending
    my time...』

   瞇起雙眼傾聽,雨過的寒風吹在臉上,似乎滌去了些什麼。

   『...Hey, life will go on, time will make sure. I'll get over you.
    This silly game of love---you play, you win only to  to lose...』

   睜開雙眼,拉回思緒。瞥見水中自己的倒影,是在期待什麼的神情呢?少青
啊少青,你在期待什麼呢?胸口一陣鬱悶。

   『This silly game of love---you play, you win only to  to lose.』

   歌聲越來越遠,彷彿歌者遠去,留下我悵然發著呆。在這遊戲中(別忘了
呀,愚蠢的遊戲),誰輸誰贏?是我把一個可以是神聖約盟的戀愛談成遊戲的
呀!?

   往事依稀,還是和妳並肩踏著忠孝東路紅磚的青澀少年。妳撿著落了滿地的
木棉,說要織成棉被,我笑妳傻。妳傻麼?

   那天,回去母校。跟玫在小小的校園晃著,她沒來過。一切全變了,變了變
了。我們看電影的舊禮堂買麵包的福利社門口賣油飯的小販K書的圖書館操場的
體育館還有那棵歪歪的大榕樹...全變了全變了。一如我們的愛情。

   忠孝東路上的木棉依舊,只是聽說多年不開花不結果了。我在校園尋尋覓覓
找著我們有過的足跡跟祕密的所在。望著那堵不再是操場的操場圍牆,彷彿看
到我們年少的身影依偎在上頭。玫好奇地向我問著年少種種,我攙著她的手試
圖將妳自我回述的記憶中淡化抹去。我辦不到。

   我辦不到。我赫然發現原來妳在我的記憶中原來已經蝕刻了如此之深。原本
以為妳將如風中棉絮越飄越遠;在那瞬間我才知道再難將妳的身影抹去。我心
虛地攙著她的手走著,似乎妳會突然從某個角落轉出,帶著我們流失的歲月。
在那瞬間我才知道自己跟妳早已黏著在光陰之流的那一點中,交纏繞縛,難以
割捨。

   我不知不捨的是對妳的情意,還是對自己逝去的青春歲月。

   我不知自己背叛的是對妳的忠貞,還是對自己情愛的堅持。

   遠處巷道傳來小孩與狗的嘻笑聲。更遠處是風聲。靜靜的傾聽,還有海濤
聲。極目遠望,街上空無一人,只有雨後的水塘映射著光亮。低下頭搜索口
袋,想再掏出住址確認一次,瞥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在遠方出現,依稀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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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想見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與你相遇。
   你削瘦的身影在門前佇立著,彷彿亙古以來就站在那邊等候著。是你嗎?

   心跳有點急促。我低著頭慢慢走著,嘗試著以平常的步伐走著。心中一股異
樣的感覺,有點亂。真的是你嗎?

   你訥訥地朝我笑著,約會遲到後慣常的笑容。遲.到.了.嗎?

   「你..怎 麼 會 來?」 笨嘴的自己竟說出了這句笨話。

   「來..看看妳。」

   「看我?」

   「是呵~~好久..好久不見了...」 他又笑起來,有點僵硬的笑容。為了來看
我麼?

   「oh...」

   「蘭...」

   「什麼事?」 自己竟如反射動作般回應他。多久沒有人叫我「蘭」了?多
久了呵?

   「可以..談談嗎?」

   跟他僵在門口。先把東西放好再說吧!?叫他在門口等著,開了門,上樓。
他卻跟了上來。這個人呦~~有時主動的叫人不知所措。開了房門,進去把東西
放下,他站在門口不敢進來,朝屋內望著。打定主意不讓他進來。

   不再讓他侵入我的生活了。


   還來找我做什麼?心中的疑問,沒有說出口。帶上房門,下樓。慢慢踱著
步,他跟了上來。

   「怎麼搬到這裡來了?」 他突然問了一句。

   「...」沈默不語,自己把問句在心頭重問了一次。雨後的空氣清爽,帶點
冰涼。兩隻雨燕在低空亂竄著,跌跌撞撞如醉酒一番。跌跌撞撞的兩隻雨燕;
跌跌撞撞的兩個人。跟愛情。

   「想換個環境吧!?」 不曉得是回答他還是自言自語。

   小巷走完,來到馬路上。賣蕃薯的小販推著車子叫賣著。我踱著步,他跑去
跟小販買了兩條蕃薯,快步跑上來。我自顧自走著,他把蕃薯塞在我懷中,一
陣暖意烘煨胸口,想丟棄也不是,想承接也不妥。

   「紅心的oh!台北很貴的...」 他堆著笑臉。彷彿是未曾生疏過的動作。

   多年前的聖誕節,都是窮學生的我們,不是這樣共度過飽滿的節慶嗎?你塞
了枚剛買來的蕃薯在我懷中,暖意烘煨胸口,如果這一切一切都未曾發生,是
不是今日與昨日同,明朝不異今日?自己不能再妄想了,都成過去,不是嗎?

   他吃著蕃薯,陪著笑臉。我不知道如何拒絕或接受。手中隔著報紙感受到熱
熱的蕃薯,熟悉又陌生的溫暖。

   一如你的體溫。

   轉進一條小徑,一邊是收割後的稻田,一邊是成牆的扶桑,在風中搖曳著。
將蕃薯收納在口袋中,不知如何接納你的...好意。

   心中一種奇異的感覺,想接受什麼,卻又害怕;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如何開
口。

   遠遠的日頭放出紅霞,潮聲越來越近。日頭將我倆的身影拉的長長的,然後
在盡頭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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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笨拙地搜索著字眼,想打破彼此的僵局。覺得自己的笑臉越來越僵。車上
所想的十句、一百句,竟然沒有一句派得上用場。濤聲越來越近,一個轉彎,
越過防風林,綿延的沙灘展開在眼前,更遠處是潮水,輕柔滔洗著岸沙。空氣
中有股淡淡的香味,說不上來,就是很舒服;好像一陣歌聲在空中飄蕩著,又
彷彿不可聞聽,只是錯覺。

   『隔山遙唱舊時歌  聲苦沒人懂  我不是高歌  只是重溫舊夢』胡適的詩,
上半闋是什麼?想不起來。她在一顆礁石前站定,輕輕倚著,遙岑遠目。遠處
海濤一寸寸湧上來,似乎打到眼前了,又迅速捲回,留下細白的泡沫。她望著
遠遠的雲霞發怔,我望著潮水捲去的枯木,不知要說些什麼。

   「好久沒有跟妳..走在一起了。」 好久好久了,不是麼?

   「...」 她不言不語,只是遠望著天邊。

   突然想起那個毛毛躁躁的、跑到嘉義去找她的自己,年少衝動的。只是這樣
的熱情,是否已經磨損?今日而來,是要重拾昨日的戀情,還是要終結過去?

   「還談這些做什麼?」 她細細的聲音答著。陡然感到心被刺了一下。她含
淚淒然、絕決而去的神情依稀在目,跟眼前的她重疊起來。變瘦了。

   蘭變瘦了。

   『驚起當年舊夢  淚向心頭落』 突然浮起了上闋的兩句,心中有股莫名的
痛惜。不知該如何回答,也弄不清處自己到底要來問她什麼。是要問她還愛我
嗎?還是恨我嗎?還是要問她為何瘦了?

   「同學會妳都不出現啊?」 想些輕鬆的話題。

   「...搬的遠了,人也懶了。大家..都好嗎?」 她總算接話了。

   「嗯..好像都混的還可以。只是人很難說變就變的。那個阿昌啊.....」
我搜索著同學的印象,期冀這共有的回憶可以拉近彼此越行越遠的距離。天知
道我在做些什麼?我只像隻困鬥的獸,害怕話題終了後的沈默跟她的不語,只
能一逕講著,聲苦沒人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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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你滔滔不絕的神情,彷彿那個稚嫩又熱情、自負又青澀的你,又回來
了。是我的錯覺嗎?你在說些什麼,其實我已不在乎。我假裝專心於你的談
話,內心注意的卻是你的眸子、唇齒、眉眼、說話的神情跟手勢。

   這是伴我蹺課熬夜散步談天耗盡我青春每個點滴的男孩嗎?

   這是我曾經守著電話只為他從遠方稍來問候晚安的男孩嗎?

   這是我曾經愛過又懼怕他夜夜來入夢的男孩嗎?

   這是我習慣性地攙著手卻又落空、傷害過我的男孩麼?

   手伸進口袋,摸到剛才的蕃薯,已然冷去,像我的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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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靜靜聽著我的描述。我加油添醋說著,終於博得了她一絲笑意,像春天。
像綻放在野地的蘭花。笑語嫣然。是我不該,讓妳失去了笑容。只是,妳肯原
諒我嗎?

   「蘭...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突然迸出了這一句。

   她靜然不語,又遙望著天邊。晚霞映上了她的雙頰,紅艷勝火。她朝前走了
幾步,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她脫下涼鞋,朝沙灘走去,潮來潮去,浪花打上
了她的腳,她踢踏著腳弄潮玩著。

   我像個等待宣判的囚徒。這是我要問的問題嗎?

   潮水漫來,浸過她的腳掌。我也脫下鞋襪,朝她走去。一陣晚風吹來,有些
涼冷。我脫下外套,走近她,想為她披上。她朝前走了幾步,留下我怔怔站
著。

   「很多事,沒有辦法重新來過的。一去不復還...」

   「就像我們的青春。」 她輕輕說著,卻似重錘搥打著我。

   「可以的~~可以的~~~」 我辯駁著,不承認她說的絕然。

   她背對著我,搖搖頭。海風吹來把她剪短的頭髮吹的飄揚起來。在夕陽映射
下她的身軀竟是顯得如此柔弱堪憐。我輕輕走向前,把她攔腰抱住。她微微顫
了一下。溫軟的感覺傳來。許久不曾有過的感覺。擁抱摯愛。

   「你還是沒變。」 她任我抱著,輕聲說著。沒變?

   「總是自以為可以隨時來插隊,玩玩,然後說不玩了,離開。」看不到她說
話的表情,只是感到她微微顫抖著。

   「沒有...只是...」 自己也語窮了。

   「抱著我的時候,有想到你現在的女朋友嗎?」 輕聲的言語像隻刃刺痛了
我的心。玫的臉龐、莉的臉龐紛紛擾擾自腦海中掠過,時而分開,時合而為
一。不知不覺中,緊擁著她的雙手竟充滿罪惡感似的放鬆開來。

   一陣溼熱感從手背傳來。

   是她落下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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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期望這樣的擁抱有多久了嗎?在夢中。

   只是驚覺自己不能這樣輕易接納你。或許再也不能。不是報復或怨恨;是害
怕這或又是你的一時衝動;害怕你的反覆;害怕你的反覆。『you play, you win only to  to lose...』近日時時在黃昏傳起的歌聲,說的不就是你嗎?

   你的擁抱依舊溫柔、令人醺然。你的體溫隔著毛衣傳過來,是我難以忘懷的
溫度。你擁抱的力度,你的體位,在在使我迷醉。差使我掉入昔日的迷情。

   只是我知道不能這樣。不是我鑽牛角尖。既已退出,我為何還要涉入這情感
的掠奪,飛把自己或別人弄得遍體鱗傷,心碎片片為止?

   遠處夕陽慢慢下沈,柔和的霞光是燃燒殆盡前的美麗。明天日頭或將再起,
但這樣的黃昏、嫣霞,可以重複拷貝嗎?

   情感也可以重複拷貝嗎?

   「你總是不斷拷貝著你的情感,不嫌累麼?」 惡狠狠地刺他一句。

   自己也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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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給妳的是...正本。」 不知如何辯駁。愛情真的有正本副本嗎?自己
都沒辦法說服自己了。

   「正本?」 她轉過身來,兩行清淚閃耀著金光,像珍珠,斷了線的。

   「蘭...妳走後,我一直沒交女朋友...」 我柔聲說著,看著她閃耀的眸
子,心中有份痛惜。肯讓我為妳拭淚麼?將手帕遞給她,她搖搖頭。

   「有跟一個女孩交往著,感覺總是不大對。今天才發現原因了...」

   「她在某些方面跟妳很像,喜歡簡單的事物,吃水果,愛笑又怕魚尾
紋...」

   「或許是因為有些影子像妳,所以才跟她在一起...但,她終究不是妳。」

   「無法取代妳。」

   蘭默默不語,良久良久,問了一句:「那莉呢?你也這樣對她說嗎?」

   向晚的海風呼呼吹著,身體冷起來,心感到更冷,是一種刺痛。

   「我跟她是一個錯誤。一個出軌。已經過去了。」 冷冷說著。卻感到心中
發冷的厲害,又似波濤洶湧。跟莉的種種,完全沒有愛嗎?只是出軌嗎?只是
無聊寂寞嗎?罷了罷了,往事已矣。已經過去了。

   「你都是這樣把你的感情歸檔的嗎?」 一句句詰問像針刺像刀割著心,原
來自己不曾好好的處理過感情,是歸檔便罷,怕是任自己情液四處氾濫,將別
人跟自己的感情世界淹漫的亂七八糟吧!?

   夕陽終於隱隱沒入海天盡頭。蘭走回礁石,我也跟著。風呼呼吹著,越來越
大。遠處漁火點點,天空也湧出了點點星光。我抬頭上望,穹蒼茫然,似乎無
窮無盡。蘭低著頭,玩弄著衣角,似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無言辯駁,僅覺胸口翻騰,似乎醞釀著什麼,又說不上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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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plov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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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於今日  不自惜身  但離所愛  心憂愁爾
是身不堅  可惡如賊  一切難捨  不過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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