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信人: heller.bbs@redbbs.cc.tit.edu.tw (耶蘇喜愛的猶大), 看板: story 標 題: (三)【被揍是一種很玄的東西】── 節錄自〔莒光日 發信站: 臺北科技大學紅樓資訊站 (Mon Jul 28 14:44:12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news.csie.nctu!aidebbs!redbbs ┌──────────────┐ 被揍是一種很玄的東西 │ 大兵朱萬民的莒光日作文簿 │ └──────────────┘ ●●●●●●●●●●●●● ◎本文轉載自中山大學和煦南風bbs:140.117.11.4 board: sa-randyw 收錄有完整版。 最近連長重新分配各班組的寢室床位,橋梁排的那票人被分配到營部辦公 室旁的那間小寢室,晚上洗碗的時候就風聞分配到新寢室以後,一兵黏巴達就 要小心了,我也很擔心自己繼承黏巴達成為下一個槍靶公差。有什麼辦法呢? 誰叫自己放不下身段,好吃懶做,一點兒都沒有公差的樣子,我真是太爛了, 所以我真心地覺得連長這樣做不恰當,因為那裡距離輔仔和連頭的寢室太遠了 ,如果晚上有人殺豬,不會有什麼人聽到。 一隻豬,甚至於一拖拉骨的人被打,要用文字來描述是很困難的,因為在 書寫中我拼命想傳達一種疼痛的感覺給批改人或閱讀者(比如說連部組和醫務 組的袍澤就常常閱讀我的作文),如果閱讀者本人被打過,那麼可能會引起一 些共鳴,如果批改人和閱讀者是「何不反抗逃跑?」之流(語出晉書惠帝紀: 帝愚騃,時天下荒亂,帝曰:『何不食肉糜?』),那麼我就要運用許多繁華 炫耀的文字技巧去描述橋梁排那些難友怎麼樣在半夜被叫醒來罰站,然後被操 被打,我覺得實在沒必要去花篇幅報導這些東西,而應該乾脆建議那些人如果 想知道什麼叫痛,就用自己的頭去撞牆算了。不過這裡是作文簿,所以我還是 嘔心瀝血,很嚴謹地作了一篇文字記載我們當時的感覺,以饗各位喜歡閱讀書 寫文字而無感覺經驗的閱讀同好們── 「我在睡,睡……嗯,討厭……叫我嗎?……喔……快點……挺胸、吸氣 、縮小腹,一、二、一、二、一、二……呼、呼、呼……呼、呼、劈哩叭啦… …幹……忍耐、忍耐……忍他媽的□□……我□你□□□□……哎唷、哎唷、 哎……唷……疼……痛……拜託……不要打我……嗚、嗚……我不哭,我不要 哭……痛……幹……為什麼要打我?……為什麼……為什麼?……嗚……嗚嗚 ……嗚嗚嗚……」 我覺得這段文字非常傳神地描繪出那些弱勢族群心底的吶喊與徬徨,因為 他們的精神殘缺而使他們卓立於文字的書寫世界,也因為如此,使得這篇只運 用形容詞、動詞與第一人稱「我」的短文散發出精鍊強悍的氣魄,通篇無一字 贅語,遣詞造句、直指人心,也大快人心,像這種好文章,值得鼓勵與傳誦, 當然,更值得細細圈點批改。 〔一位不知名的阿兵哥留言〕: 被揍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行。 無聲又無息出沒在夢裡,轉眼吞沒我在沉默裡。 我無力抗拒,特別是夜裡,哎唷,想你到無法呼吸。 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聲的告訴你── 我願意求你,我願意求你,我願意求你, 忘記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懷裡, 失去尊嚴也不可惜。 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 被放逐公差, 只要你真心,拿平安與我回應, 我什麼都願意,為你。 × × × 連輔仔要輪調了,前兩天晚上,和以前一樣,他找我約談,我心裡知道這 是最後一次的約談了,也知道他對我的作文簿一直不滿意。 「沒辦法,我本來就喜歡講話,現在話沒機會多講,就只好多寫。」我為 自己的作文辯解。 「有很多事,你不瞭解,不能隨便講。」輔仔平靜地說,他一直是個冷靜 的人。 「我來這裡已經八個月了,我想我應該有一點瞭解,我也相信我對自己的 『瞭解深度』有相當的自信心。」 「你待了八個月,我待了超過八年。」 「不能以時間長短來論斷一個人的想法可不可取,有些有價值的想法反而 是第一次接觸的人才有最真實的感覺。」 「這樣講,太抽象了一點吧?還有很多很多事,你不懂。」 我不懂?自從念大學以來,很少人在我面前講「你不懂」這三個字,到了 這裡以後卻有一堆人在我面前講這句話。雖然以前在認錯大會上,我已經否認 掉以往我曾引以自傲的知識,但是我沒有辦法否決掉我的生命,只要生命存在 ,新的知識便會源源不斷生出,我現在能夠認真的、有點內涵的說些什麼話, 那是因為我經過新的方式去思索,這種新的方式是在這個地方重新合成的,思 考也是在這塊土地上進行的,我很堅持我講的話中包含的『錯誤』成份一定比 以前少,否則過去八個月的磨鍊工夫豈不都白費。 「如果你明白,那麼為什麼不把這些道理告訴大家,化解大家的心結?」 我反問輔仔。 「道可道,非常道。」輔仔的聲音還是那麼溫和:「你跟那些人講一堆道 理,他們懂嗎?他們必須自己去體會。」 「你叫他們親身去體會不合理的東西?這不是害他們嘛?」我覺得我已經 把話講明了,也講死了。 「這麼多人都走過來了。」 「沒走過來的人呢?走不過來的人呢?」 「這叫做磨鍊,玉不琢,不成器。」 「人不教,不知道。」我無奈笑了一笑。 我推門出去,當然,我仍然沒忘了向輔仔敬禮,等他點頭,我才將手放下 。 至於下一位輔仔來了以後,我會不會像現在這樣推門進來呢?──會產生 這種疑問,表示我「敢推門進來說真話」的勇氣還不夠堅定;我的勇氣不堅, 是不是因為我仍不能擺脫過去的散漫?還是我這八個月所受的磨練還不夠? 本來想直接上床就寢,突然心血來潮,推開寢室紗門,朝政戰堡的方向走 去。 空無一人的碉堡,黑漆漆,我打開電燈,滿室的公文檔案、書籍、圖 表……都明明白白呈現在我面前。志明班長退伍後,這裡剩下我和凱倫,兩個 兵,好像都在做一些不該是我們做的事。 我看了看錶,快十二點了。關了燈,鎖上門,走了幾步,朝營部辦公室看 了看,那裡燈火通明。 不知為什麼,那在黑夜中孤獨散發光亮的小辦公室,遠望竟然給人一種溫 暖感覺。 --------------------------------------- 【 王 湘 健 網 路 通 訊 】 E-mail:randyw@tpts4.seed.net.tw 中山大學和煦南風bbs:140.117.11.4 (bbs2.nsysu.edu.tw) board : sa-randyw WWW:〔南方社區文化網路〕 http://www.nsysu.edu.tw/sccid/ -- ※ 來源:•臺北科技大學紅樓資訊站 redbbs.cc.tit.edu.tw•[FROM: B110.dialup.dj.]回到上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