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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台大映像十二 (宏與芳的故事之二)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 (Thu Apr 29 11:04:16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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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大映像十二

宏與芳的故事之二


那天我溼淋淋地走回宿舍。不消說,當然是給雨淋的眼睛都睜不開。還抓不住
唸書要訣的我,在期中考的某一科拿了個位數字的考卷。教授把我叫去問了話
,那和氣的樣子好像在向我解釋,他並沒有想把我當掉的意思。甚至額外關心
起一個新鮮人的大學生活適應問題。其實我知道那教授是基於痛恨填鴨式教學
,才那麼寬宏地放我一馬的。條件則是我答應每個禮拜到他實驗室念一整天的
書。

偏逢連夜雨。好幾個下午連續天色陰暗地下個不停。柏油路上一層水衣。心情
惡劣之餘,我朝思暮想的女孩出現在走廊一端,看似要送傘給我。我靠近她,
她卻只同往常一樣的曖昧不明,塞了雨傘給我後憂憂望了一眼,沒說什麼便又
走了。就這樣,恨著不領她的情,傘也不開任由雨水淋在身上,為了對自己闡
明悲慘的遭遇,年輕氣盛不考慮高燒好幾天的後果,對老天爺做無言的抗議。
一身帶水地走回寢室。

一開門,一對剛開始交往的情侶在座位上正細語點滴。看過去他倆有點像高親
密朋友兩級關係,又是點到即止的輕挑笑靨,不及亦不過的純純關係。我如同
再次踢到鐵板的電燈泡,閃了一下便急忙關門離去。無論如何這麼落魄樣子不
該拿去打擾人家哪。原本是想好好洗個熱澡的。當外面下冷冰冰的雨;裡頭正
下熱烘烘的雨,如此一來真是舒服。結果我失望了,他竟然挑上這個時候把女
朋友帶回來,多少次我給女孩子的第一印象就這麼剛好窮魂撩倒,難怪她們都
喜歡起鬨哄我為『21世紀的頹』。哪,關上房門不打擾小倆口,我又該往哪裡
去呢?再出去淋淋雨嗎?打算把以前的份全部拿出來大哭一場。

『喂!你站在外面做什麼?還不進來把衣服換一換!你看你都溼了耶!搞什
麼.....』宏走出來,看到我的樣子,好似生氣,如此一來我也知道自己當時的
樣子到底有多糟糕了。

『啊,對不起,打擾你們了?』我低聲在宏的耳邊說:『你們才剛開始交往,
不想煞你們風景啊。』

『什麼話啊。』他搖頭道,拿了毛巾丟給我。他的"新"女孩從門縫探出頭來。

『哇,你怎麼淋成這樣,趕快把衣服換一換吧。』"新"女孩對我說。甚至都還
沒自我介紹呢。說完便開了我的衣櫥,『怎麼全掛著外套?你沒有短袖的?』

『讓她幫你找找吧,你趕緊脫了衣服把臉擦一擦,頭髮快點吹乾....哎,臉上
還有泥土?你做什麼生意去了?在外面先把水擰掉弄乾.....』宏說。

『短袖放在最底層,謝謝。』我說。

換了衣服吹過頭髮後,我才稍稍回神。宏急問我發生什麼事了,還未介紹的"新
"女孩竟然幫我把濕衣服拿去烘了。桌上一杯熱開水不知道什麼時候端站得好好
的。『這樣麻煩她會不會.....?』我問。

『她喜歡服務,照顧人。你就由她去吧,很平常的。』宏說。『畢竟誰看到你
那個樣子都會嚇一著啊。你說,到底怎麼了?』

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總之,不值錢的憂愁是沒必要在他面前提起的。懼怕又
造成另一種被同情的麻煩。隱藏於男人可悲自尊的懦弱。

"新"女孩此刻進門,接續他的話。『不要勉強別人嘛。萬一把心事再說一次,
又傷心一次的話,怎麼好呢?』她說。『衣服已經烘了,還沒洗的衣服也幫你
丟進去了。呵,我很愛管閒事對不對?但我就是這樣啦。你好,我叫做芳。』

『啊,麻煩妳了,宏有跟我提過妳的事。我叫做陳少平。』

『他是不是騙你說,我比他以前的情人還要漂亮的事?』芳淡淡一笑,言語間
流露一股難言欲的自信。『我看過那張漂亮女孩的照片了啦,笨蛋才要跟她比
勒。』她這麼一說,我們三個人都大笑了。『我有這樣比較嗎?別胡說。』宏
哄著芳。直到此刻我才想起,眼前的芳與原先宏給我看的照片上的差別,從照
片上跳脫出來的真人,一動起來竟然有那麼多的表情與變化。芳的照片肯定是
失敗作,也許是學生照的緣故?芳頂多是有厚一點的嘴唇,談不上漂亮卻有可
愛的本錢,一旦倔強起來又是一個令人沒辦法抗拒的鬼靈精。

我們隨意介紹一點各自的瑣事,芳的能言善道比起宏,好像泰山上的石頭長了
女貞一樣。看上去不太搭調,實際上卻是互補的絕配。那晚我們跑去工技院吃
牛肉比飯多的牛楠飯,由我請客,而他們也沒有絲毫客氣見外的推辭。芳原來
住在板橋,而她的確也有板橋人的樣子。

後來不只是因為躲雨的因素,宏動不動就把芳帶到寢室裡來,偶而芳早上也自
己跑來叫宏起床,兩個人愛上了窩在自己的小空間裡。芳的細心彌補宏的傻勁
,宏的和氣個性也哄得住芳的小家子氣。兩人間多半是由芳在行動上照顧宏的
,宏則在芳精明的背後做她的山,包容她不大定的心。因而這樣的組合底下,
幸福感則是毫無疑問蕩漾逐漸熱戀的兩人之間的。光看到宏的傻笑間多了份充
實便能得知。多少也為他高興。沒什麼努力就擊敗兩個學長情敵,大家都說他
糊裡糊塗的就交到這麼好的女朋友。無法避免的,同住一間,我的角色偶爾是
電燈泡,偶爾是潤滑劑。這不得不令人連想起愛情劇裡的小丑配角。

那一陣子他們打火熱至旁若無人的地步。好幾次宏在門把上掛了藍色雨傘,我
就這麼硬生生被擋在門外,把空間暫時讓給他們。不過即便如此也沒有怨言,
宏是答應了一旦掛上雨傘,晚上就請我吃一頓宵夜,還叮嚀我不要亂想。於是
我便欣然接受了。芳知道了這掛雨傘的約定事後,臉紅了許久,用力推了宏一
把,還打了我的頭。即便如此,有一回連休三天,他們竟然還有力氣相約回宏
的嘉義老家看風景,晚上住外面的小飯店。宏趕回台北後,整個人虛脫一圈,
嘴角飯起甜蜜的笑意,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雖然同住一寢,那一頭的座位總是兩個人的溫柔鄉,這一邊的我卻有如水深火
熱一般,活在不快樂之中。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能因一個女孩子難過那麼久
的時間。一晚,看著他們打打鬧鬧的,我難過了起來,又開始酒一瓶一瓶地往
嘴裡灌。他們見狀跑過來邀我開心,我卻始終不懂事地板著臉,一副抗議他們
那幸福的樣子。無論他們怎麼笑鬧,就是無法令我高興起來。『別這樣嘛。』
他們倆決定聯手苦口婆心地勸我,想讓我心情好些。於是我們三人就如此待在
床上暗著燈,聊天到徹夜,很是奇妙溫暖的感覺。後來連他們的傷心事也都講
出來了。天亮日出,五點半,兩台摩托車便騎過中正橋,去吃永和豆漿。

從那一晚以後,我們變成沒什麼不能講的三個人了。這聽起來似乎不錯,但好
像也有些危險存在。例如我跟他們之間絕對是朋友對朋友,但他與她之間如果
也成為朋友對朋友就糟了。男女間的定位,"戀人"最好與"朋友"能分得清楚、
隔得遠遠的,那"理性"與"不理性"的分界通常還是別打破的好。太理性有的時
候是情侶間恐怖的不歸路。不過,那麼年輕的我們,哪會有機會做過這樣的試
煉呢?萬一回首時,伊人早已不知去向,那麼理不理性的事又會變得一點意義
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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