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信人: doreamon.bbs@ptt.csie.ntu.edu.tw (小叮噹與大雄), 看板: story 標 題: 台大映像十一 (宏與芳的故事之一)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 (Thu Apr 29 11:03:17 1999) 轉信站: fhl-bbs!news.seed.net.tw!feeder.seed.net.tw!news.ntu!Ptt 台大映像十一 宏與芳的故事之一 剛上大一的時候,由於住男生宿舍的緣故,所以我四周有相當多的外地住宿生。 其中不乏嘉義人。說是嘉義人,其實與台北人相較之下並沒有什麼不同。走在宿 舍走廊上,也沒有什麼看上去的特徵來區別是本地人與外地人的差別。那對一個 新鮮人來說,有那麼一點驚奇性,一點點的不可思議。嘉義、台南、高雄、屏東 人(還有外國僑生)在面前齊聚一堂,嘴裡介紹著從來沒聽過的地名(關廟鄉? )、不熟悉的閩南與腔調(甲噴?)如果要更進一步的認識後,關於區別每一個 人千差外別的特質,則是超越地域性的。血統與嘴臉,眼鏡,牛仔褲與籃球鞋, 這些相同,多少也基於台灣實在是一個太小的島的關係吧。我常常想,地小的國 家裡頭的人們是否會因為先天上突破了地域差別的條件之下,而更生團結呢?奇 妙的是想了又想,又得牽涉回個體性的問題而作罷。 我們班上也有幾個嘉義人。只是少有人會去注意誰是本地、外地人這一類的瑣事 。大部分成績都算好的;不過也有差的,有活躍於社團的;也有一下課就乖乖 回宿舍唸書的。有房間整理的一塵不染的,也有一進寢室便燈光昏暗,藏身於 書本與古典音樂的狹小空間裡,不知正在與誰低聲講電話的。什麼樣正經與不 正常的都有。大體來說,我多半與是嘉義人的同學只在討論考古題的時候才會 聚在一起。偶而在餐廳遇見了;也頂多聊聊他們多久回家一次的事情,如同對 其他住外地同學一樣的對話。如此日子一久,就連外地生都比本地生看起來更 像台北人了。 嘉義這個地方,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對台北人是在連續假期才足以成立的郊外。 樹木花草一定多一些吧?沒開發的山地泥地包含更多的鄉土人情味,即使沒有真 正去掬一把台中農田裡的泥土,也許是"想像力"的結果,總是還有少一點人為開 發的大自然比例在這個地方。這幾個的其中一個,唯一依稀可以從他身上嗅到那 一點"想像中"的嘉義泥土味,大約在我住進宿舍的半年間偶然成為朋友了。從交 朋友的喜好來說---也就是除了泛泛之交與只打招呼的嘉義同學之外,他是第二 個上大學以後有話可談的好友。在某天晚上探頭進來寢室借了睡袋睡了一晚, 覺得房間的通風不錯;不停地稱讚我掛在牆上那幅穿泳裝的酒井法子的海報。 沒什麼內容地相談甚歡之下便住了進來。 他比我矮了半個頭,剛好不算高也不算矮的中等健壯體型。尤其是小腿的肌肉 紮實有力,黝黑的線條隨時能爆發好幾匹馬力的樣子。印象中非得從小每天爬 樹玩水,吃泥土沙子長大的鄉下小孩才能如此。 他對網球有非常認真的執著,打起球來彷彿像個猴子般機靈,卻也有老手般的 沈穩。不一個月,我也受了他的影響而開始拿起拍子來打網球。不過看他急切 指點我打牆壁的樣子,總覺得自己練球的態度與他練球的態度,就好像玩票比 起執著,那樣本質上很大的差別。比較需要練習的人早已坐在凳子上喘氣休息 了,他卻還能帶著笑容和汗水,與網子另一邊早累得半死的對手來回地練底線 抽球,簡直像用不完精力與熱心的傻子一樣。 跟他抬槓的時候,我並不會因為他的多話不累而感到負擔麻煩。相反的還慶幸 自己能與一個大部分"成份"屬於鄉下人,在台大這個環境裡無顧慮地聊天。他 那一貫天真、不計天高地短的濃厚草根性,散發在他追逐認為"裡所當然能達 成的目標"上顯出來的生命力裡頭。比較起來,我這個從小就生長在這個水泥台 北,對周遭一切早失去想像力而顯著無力,沒理由卻莫名多愁善感的迂腐都市 人來說,與他的對話,就如同快樂的天堂與欠光的地獄對話一般。 雖然這麼說。我們在課業上倒是半斤八兩。只有數學方面我能勝他些許,只讓 我在某種心情上顯得愉快。但在其他術科方面,他卻又會脫去笑嘻嘻的鄉下人 外殼,毫不留情地在考試裡強過大部分的人,成了班上口碑的書卷獎。嗯,真 是令人討厭的鄉下人哪。笑呵呵地又怨不了這個每天必見的室友。 他有來者不拒的個性,很多麻煩事有幾次我得出面幫他推掉得以渡過難關。也 因為如此,他的人緣出乎意料之外的好。 『雖然認識的朋友是多很多沒錯啦,卻只粗淺認識嘛;頂多開過一次玩笑那樣 的程度而已。跟以前我們在嘉義鄉下肝膽相照的結拜兄弟比起來喔....在台北 ,只有你算是我兄弟啦。』有一天吃飯的時後,他這麼說。 後來他加入了救國團。我則高興他找到適合他熱心的地方。快要學期末了的時 候,憑著一股毅力決心,加上他自小有野地求生的天賦,考上了服務員。那晚 他大喜,我們到夜市裡買了愛吃的西瓜,炒幾盤小菜,兩罐啤酒回去慶祝。 『嘿,嘿。說老實話,你唸書要專心一點啦。每次看你都在想東想西的不知道 在想些什麼挖溝。嘿...』我們一邊看著無聊的電視,一場以零比零結束的足球 賽。他這麼突然地說。 『我最近在想一個女孩子。心情煩躁。』我說。 『一個男子漢嘛,想女孩子要高興些啊!』他推我一把,『光自己躲在房間裡 吃泡麵喝啤酒鬱悶,把自己弄個頹廢樣,才真的煩躁啦!』使了個詭異的眼色。 『要嘛就直接去表明心意,一定成的啦。』 『真有那麼簡單就好了。』我抗議道。 『啊就女孩子,不就很簡單的事嗎?你看漂亮女生身邊至少還會有一些有勇氣 的蒼蠅,那些蒼蠅飛啊飛的...至少不怕死,哪像你只會在原地相思苦痛,扭啊 捏啊像隻毛毛蟲在邊邊的角落,自己悲哀的蠕動,』他開始學一隻毛毛蟲痛苦 的樣子,在我面前晃啊晃。『毛毛蟲輸蒼蠅....可憐的毛毛蟲原地蠕動...』 『喂!再去買啤酒吧!我想喝到天亮。』我說。 『酒澆愁,愁更愁...啤酒罐喝完要記得丟哪.....』 『你管!』我罵。 『呵呵....』他賊賊地笑。笑裡仍掩蓋不了一股傻氣。 『說得你好像錮中高手嘛?什麼"女孩子的事不就這麼簡單"....』我說。 『對啊。猜怎麼樣?這幾天我交了一個女朋友勒!信不信?今天還跟她要到照 片喔。』他說。 『真的?』 『高中的舊情人到此總算可以忘記了。舊情人啊∼∼∼』 『什麼時候在哪裡對方是誰?』我好奇起來。蠻荒的猴子也有人要啊? 『先給你看舊情人的照片,在嘉義老家照的。以前我總以為再也沒能比她更漂 亮更好的女人了,所以一直以來沒再交女朋友。結果想不到現在這個比她還...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本泛黃的相簿,裡頭好像擺滿了所有他舊時回憶。他抽出 與舊情人合照的照片,我一看,真是很漂亮秀氣帶樸實潔白的女孩子。瓜子臉。 『哦。蠻漂亮的。』我語中帶酸,不大相信的樣子。新的比這個還漂亮? 『挪,再看這個新的,比以前的更漂亮吧?』他憨酣地笑。遞過照片。 『嗯....』我看了另一張女孩子的照片,很是奇怪並不能說是漂亮的女人,只 是普通加上一點可愛罷了,頷骨與嘴巴有點寬,搞不好是多話的人。後來我發 覺到隱然濃濃一股特別的頑強俏皮個性在這張臉上浮現。不知道室友對於"漂亮 "的標準在於哪種基準之上?我問他,他只是搖搖頭,『感覺就是感覺嘛,每個 人的觀點與角度都不同啊。』我附議地點頭。 『喂?不過說老實話,如果光看長相,你覺得哪一個比較漂亮?』他問。 『跟女孩子相處不是看長相的嘛。』我迴避他的問題。 『是嗎?你不覺得喔?』他語帶失望。 『不會啊,新的比較漂亮。真的。』我只好撒了一個謊。 『哈哈哈!我就知道,連你也覺得她不錯,那我就真的沒看走眼了!』他高興 的大笑。『哪一天把她也帶回來見你!三個人一起吃飯!那樣很好啊。』 『啊。哈哈,好啊。』我只好附議地陪笑。嚥下一瓶啤酒的最後一口,那天我 正好遇到女孩子的傷心事,心情怎麼也提不起勁兒來。酒醉與頭暈誰也搞不清 楚了,便忘了這回事。 她是宏的女孩,名叫做芳。回到上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