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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藥草魔法--一同吃食物
發信站: 貓咪樂園 (Sat Sep  2 15:20:47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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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AL HERBS


             【第十四篇  一同吃食物】


＊ ＊ ＊


我獨自一個人走在陌生的街上，有時人群來來往往，我跟著擠在市集
，嗅著別人的汗臭，也聽見吆喝聲，有一股莫名的噁心湧上來。原來
，孤獨的味道，竟是如此叫人作噁。有時，走在鄉間的小徑，安靜到
連一個人的說話聲都沒有，只有動物們互相在交談，可惜的是，我已
經太久沒跟他們打交道，生疏到連一句招呼都說不出口。無論如何，
那種悶悶噁心的感覺，一直糾纏我，隨時來來去去。


『自然之神究竟會在哪裡？』

『我是不是永遠也別想遇到祂？』


我站在交叉路口，對於眼前的岔路，是一點想法也沒有，怎麼連選個
路也如此困難？要是選錯了這條路會不會就這樣跟自然之神錯過？我
不禁失笑，原來一個人沒有信心，竟是這樣被綑綁著，動彈不得，如
果就這樣一直站下去，天黑了，連一條路也會看不見。我選了右邊的
路，因為我一直習慣左手，總得要有些不一樣。一路上，我不斷左右
張望，有些植物有點熟悉，卻叫不出她的名字，有些明明知道，卻怎
樣也不敢往前走一步。我很清楚，那是奶奶每天和我在森林裡都會碰
到的，就好比住在隔壁的朋友。她們的樣子跟從前一樣，然而，我是
如此狼狽。如同遠遠地看見故鄉的朋友出現在異境裡，我遠遠見到她
們，便轉過身，把帽緣扯低下來。


這些日子以來，我發現，有什麼東西從我身上逐漸地剝落。我的舌頭
漸漸地嚐不出樹上果子的甜味；當我剝開玉米皮，把整個鼻子貼在結
食飽滿的玉米粒上，也聞不到她甜美的香味；而我的雙手捧著剛挖出
來的樹薯，竟是一口也嚥不下。我明白自己將要失去的是，碰觸自然
之神的方法。祂的使者一點一滴地即將在我的世界消失，我再也感受
不到世界的聲音，也無法融入她們之中。我懷疑，這個原因或許是因
為，我開始熟悉市集上五顏六色的怪味飲料，我時常穿梭在油煙充滿
的食物攤子上，對於別人的微笑，像是著魔似的，拉把椅子坐下來，
跟大家一起吃吃喝喝，接下別人手上一杯又一杯的啤酒，手上的刀叉
，不純熟地切動滴血的肉排。我學別人擠動瓶子的調味料，左手搖晃
鹽與胡椒罐子，我以為，這樣可以跟這群人溝通，一邊大口咀嚼，一
邊拍動隔壁的肩膀，好像我們真的那麼親密。當然，永遠不可能接連
不斷地進行下去。酒足飯飽之後，有人是家人來接，有人則倒在角落
，也有人蹲在水溝旁邊吐東西，一切都自在地前進，我卻挺著肚子難
受地靠在椅背上，動彈不得。我摸著肚子，很難回想剛才是吃了什麼
，東西的味道又是什麼。我害怕，我所擔心的那個東西，將要正式宣
告，與我脫離。


有一天，為了已經習慣的微笑，我進入這個地方，看似老闆的男人一
如往昔地打招呼，我就在離人群不遠的位置坐了下來，好方便讓別人
一進門就可以對我點頭微微笑。女侍將菜單遞給我，我用食指搜尋，
點了一份招牌晚餐，我相信，能稱為招牌一定有它的理由。屋內果然
如預期般地熱鬧，女侍端著招牌晚餐出現我面前，我目不轉睛地盯著
大盤子，堆積如小山的炸馬鈴薯球跟油滑的奶油飯，讓細小的黃瓜絲
找不到任何空隙安身。於是，可憐的小黃瓜不得不成為犧牲者。當我
咬下第一口馬鈴薯，熱油從嘴角流下，舌頭並不感覺燙，我趕緊趁著
熱呼呼的白煙，唏嚕呼嚕把奶油飯吞進肚子，當我還沒感受到它們的
時候，女侍又走過來，我示意要一杯跟別桌一樣的冰水，學他們一樣
大口咬動冰塊。那個時候，我彷彿什麼事情都忘記了，什麼自然之神
，都記不得了。那天半夜，我的肚子叫我痛到醒來，昏暗的燈光下，
我以為自己幾乎要死掉。那一夜，第一次發現到，我居然距離死亡如
此地近。


我不敢再睡，縮在牆角等到天亮，一整個晚上，反覆思索到底他為什
麼會對我伸手，是那杯冰水？還是那盤炸馬鈴薯球？或者，是那個圓
滾滾的女侍？奶奶說的話，一句也沒有漏掉，通通擠進我的腦子裡，
我不得不再一次承認，奶奶說的全是真的。


「食物，不只是食物，它是我們的血，我們的肉。」奶奶說。


我必須實實在在地向奶奶承認，她一再告訴過我：


「要相信你所體會的，然後試著去解釋你所相信的。」


她說的都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