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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gospel.bbs@bbs.cis.nctu.edu.tw (陳韻琳), 看板: story
標  題: 【網路文學】模擬虛幻.模擬真實(二)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Fri Dec 20 19:31:30 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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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其實我對蘇美娟,就只有這一點記憶,根本就是生活中完全吹不起漣漪的一小絲
微風,隨即被擠進腦海中某個塵封的倉庫裡。

    甚至我根本完全忘記了這十年前小小的偶發事件,直到公文置於我的桌上。

    蘇美娟!蘇美娟!我看著以電腦規規矩矩打出的明體細字,在腦海中的倉庫裡一
排排翻索著。怎麼是這麼熟悉的名字?

    那天晚上,我夢見了 mud。我親身走了進去,以楊過的裝扮,在十二皇族中廝殺
對陣,邊以自己創發的劍術,邊以挑撥離間的伎倆,製造對方內部的分裂。然後我看
見了已吃掉蘋果,因而昏迷的白雪公主,七個小矮人在一旁嚎哭。我走過去,在白雪
公主臉頰旁輕輕的一吻。

    「cut!cut!」小矮人說:「親吻白雪公主的是白馬王子,不是楊過。」

    我將劍拿出空中揮動, 大鵰也隨我之劍起舞,我狂笑道:「在 mud 裡面,什麼
都真實,什麼都可能。」

    我看見白雪公主醒來,微微笑著喚我:「楊過!楊過!」白雪公主雪一般白的膚
色與純白的公主裝扮,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晃來晃去....。

    然後我醒來。暑末秋初的清晨陽光刺白白的劍入我的臥房窗內,隨屋內擺設高高
低低的扭曲著自己。我想起了小龍女,想起了小龍女的哭泣。

    ── 怎麼可以這樣?你傷害別人的感情太深太深了。

    我恍然大悟!


                  ×    ×   ×   ×   ×


    蘇美娟已走入辦公室前廳,我知道。我的心突突地跳,卻基於某種不明原因的高
傲,我沒有出去相迎。

    於是老闆在一一把各部門介紹給蘇美娟之刻,順理成章的把蘇美娟引入我的辦公
室。

    我假意極其的忙碌不堪,甚至跟秘書助理根本不知為什麼的發怒,彷彿天大般的
業務正在被耽誤當中。

    「小賈,這是蘇美娟。」
    我抬頭。

    ── 妳果真穿得一身白。我說
    ── 果真一身白?她疑惑著。

    不,是一身黑。她穿著一身黑色的西式洋裝,在凸顯幹練的黑色細長窄筒西裝褲
之上,是線條簡單的黑色套服,領口大翻領,完全的白,極其顯目刺眼。她高佻,曲
線玲瓏,走路姿態神氣唬唬,來去有風。

    「今年流行白黑對襯。」午休時間,會議室充滿討論蘇美娟的女性言談。
    「感覺很幹練。」
    「給人壓力。」
    「她在深圳待多久了?可以做到分公司負責。」
    「沒結婚才容得下這種事業企圖心。」
    「對對,妳小孩不是長水痘,現在怎樣?」
    「白黑對襯是日本流行,蠟染就流行混濁顏色,咖啡啦草綠啦。」

    飯罷,男性習慣性的走離,到公司前廳吃煙吹冷氣。

    ── 我不喜歡蘇美娟。小張的眼神在告訴我,但他一句話沒說。

    如果皎皎在這裡,皎皎會把午休時間女性的佔據會議室,看做一種權力顛覆。皎
皎擅長詮釋, 小至任何一個動作,習慣,大至社會運動立法院滋事...,皎皎都可以
解釋成男性霸權,權力顛覆,邊緣戰鬥,男性主體文化或女性對男性主體文化的背棄
.....。

    ── 會議室裡,女性言談在中心附近漫遊,以異質多元反符號系統的方式編織意
義,用以反會議的男性語言。皎皎會說。

    ── 我不喜歡白皎皎。當年小張也用眼神告訴我。

    蘇美娟當然不認識我的名字。 那年一場讓她心灰意冷的 mud 遊戲之後,她像個
在政治賭局中鬥敗而黯然下台的政治人物,遠離了 mud 世界的是是非非。 她那裡會
知道我與皎皎曾以戰勝者的姿態,隨著小龍女之成為網路熱門話題,私下取笑著蘇美
娟這名女子?在皎皎心目中,她正是男性主體文化下挫敗的象徵。

    那時她在那裡?台灣?香港?當然不可能是深圳。後來有沒有用另一個代號繼續
進入mud,或進入BBS的言談?

    網路世界是可以沒有名字的, 甚至可以跨國界 Gopher 進入台灣, 在網路 BBS
討論中成為另一人的敵人或朋友,可以與某人在對談或謾罵中,彷彿已是立法院的同
黨戰友,或已是敵對派系,恩恩怨怨多年,仍沒有洩漏出自己的名字。網路上沒有面
貌,沒有個性,或者是多重面貌,多重個性....,人際間交錯會合的,只是一個代號
。誰曉得離開網路世界後,走在街上那擦肩而過的某無名氏,是否正是數分鐘前網路
上對恃結怨的某個代號呢?

    代號與代號真實相遇,而隱藏於代號後面更真實的真實,則永不現身。這就是90
年代沈迷網路遊戲的原因。

    我又怎麼知道蘇美娟後來是否繼續在網路上與我交錯,或敵或友,讓我伴隨了她
服飾由白變黑的過程?

    真實社會卻不容許這樣。名片上刻的絕對不會是一只代號。

    「我叫陳曾賈,研發部主任。」我將自己的名片遞給她。
    她看著名片輕輕一笑:「你的名兒是三個姓呢。這是真名還是假名啊?」
    「我們喊他老賈,不知情的便以為他姓賈,常有客戶喊他賈先生,倒奇怪老賈也
不糾正,現在連新進員工都有人以為他姓賈。」
    「是嗎?」蘇美娟莫測高深的看著我。
    「你看她字正腔圓的,」老闆說:「據說才在對岸待個兩年不到,她的口音便有
了對岸的腔調。」
    「就是說嘛!若我不招,便沒有人知道我是台灣過去的。」她解釋著。
    「老賈這人不愛說話的。」老闆帶蘇美娟離開,聲音漸行漸遠。

    奇怪就這麼幾分鐘會晤,我發現自己輸了。我一直沒有正視她,也不明白是什麼
原因,以至於她離開後,我才發現除了模模糊糊記下的身影與讓人印象深刻的穿著,
我完全不知道她的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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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Origin: ★ 交通大學資訊科學系 BB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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