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信人: Jonny.bbs@bbs.civil.ncku.edu.tw (瑞華!!好久不見), 看板: story
標  題: 回家(之一)
發信站: 成大土木大地雕塑家 (Thu Sep 18 17:54:49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news.csie.nctu!news.civil.ncku!CivilEngineer


    九月二日，凌晨四點，北門路的統聯客運站裡只有三位旅客，
一直納悶著，這樣的生意如何經營，可是統聯仍是每二十分到半小
時就發出一班車，或許這也是他為什麼喜歡搭乘的原因，因為他不
喜歡等待。
    他今天從台北回來。兩個多月沒見，不知道他變了多少，還是
懷疑自己到底會不會認不出來。說起來可笑，跟他相處了四年，現
在竟然記不得他的臉孔，像我這種朋友不交也罷。
    還在出門前特意翻翻以前跟他一起拍過的照片，那張照片是在
億載金城拍的，我們站在那古城門上，遠距離又背光，我跟他的臉
都很模糊，腳下有個沈保楨在光緒元年所題之萬流砥柱，也早已因
為時間與風雨而斑駁。很多事情都會變的模糊，故事、友情、承諾、
感覺都是，我也變了好多不是嗎？
    雨又落下了，感覺有點煩，離開了我放在路旁的摩托車，走到
了騎樓之下繼續等待他車子的到來。我在台南的這幾年裡，台南旱
的厲害，但，今年卻不同，春雨來襲之後，梅雨，颱風雨接二連三，
九月過後才入秋，今天的雨應該還不算是秋雨，不過，卻在空氣中
有了屬於秋天的淡淡涼意，或許是因為多雨的關係。
    四點二十分了，等他的時間已經超過半個鐘頭，往台北的旅客
已經上車，上車的旅客總共還是只有三個。車子離開了，他們開始
了將近四、五個小時的旅程。不過，他仍沒回到這個屬於他的城市，
他還在歸鄉的路上，帶著那顆歸心似箭又雀躍的心情。總在他身上
感受的到，這是一個屬於他的城市，不管他在哪裡。
    他，瑞華，這個名字總是讓人分不出他的性別，很中性的一個
名字，或許是因為如此，他兼具了男人的灑脫也擁有了小女人的細
膩。我認識他在四年前，是在進入大學的第二年，那時我在吉他社，
他在合唱團，彼此又不同系，根本不應該有交集的兩個人，可是緣
份就是這麼巧。所以我們一起度過了四年的歲月，對我現在而言，
有點模糊的歲月。
    雨已經小了，喉嚨已經感覺有點乾澀。剛剛早就有點口渴，想
說他應該會隨時抵達，所以一直沒有離開，現在決定去買些飲料解
渴。心想：『沒那麼巧吧。』騎著車子，淋著小雨到了火車站旁的
7-Eleven，買了瓶礦泉水便又騎上北門路回統聯客運站。在我快
到統聯客運站時，他已經站在那兒等我，我還在遠方就看到他跟我
招手微笑，我對他的臉感覺還很熟悉，『我還記得他，他沒變。』
先前的疑慮到現在已經消失殆盡，我應該還算朋友吧，我還記得他。
    到了他面前也給了他一個笑容，只是我覺得似乎不是他熟悉的
笑，幾個月來我畢竟變的比他還多。這點，我自己非常清楚，因為
我看他的感覺比看我自己反而熟悉的多了。兩個月來，我真的忘掉
太多事情了，變的更不愛說話，更有人開始說我無情，我知道.
..在表面上，我現在是。
    『真是巧，我剛下車你就來了，我們還是很有默契的唷。』他
不知道，我早已等了半個多小時了，不過，這沒什麼好說的，還好
礦泉水還放在座墊下，不然他一定會知道我已經等他一段時間了。
『對啊！車子坐這麼久，一定累了吧！』『還好，要回到家鄉總是
特別興奮，而且剛剛在車上也睡了片刻。』『要不要去吃個東西？
』我問。『嗯...就到光明頂吧。』他說。




> -------------------------------------------------------------------------- <

發信人: Jonny.bbs@bbs.civil.ncku.edu.tw (瑞華!!好久不見), 看板: story
標  題: 回家(之二)
發信站: 成大土木大地雕塑家 (Thu Sep 18 17:56:22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news.csie.nctu!news.civil.ncku!CivilEngineer


    光明頂在光明街與小東路交叉口，所以我們習慣叫他光明頂，
其實很多人並不如此稱呼他，他們都會有他們自己的叫法。不過，
我們還是習慣叫他光明頂。這家早餐店陪伴了我們度過許多日子，
成大學生大概是他最大的客戶群，因為他總在晚上12點半以後開門，
賣到早上大概都已經沒什麼東西了，可是他仍是書寫著『早點』兩
個大字。台南市的夜生活並不熱鬧，大概只有幾種人會在夜間活動，
而成大學生佔了一大部份，所以即使是凌晨四點多，成大附近仍有
許多可以去的地方。而光明街，四年的歲月裡，是一個相當熟悉的
地方，不過，我好久沒去了，因為，我現在的生活大都在陽光下『
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我想我已經習慣陽光，而光明頂卻是以前
夜生活的代名詞，即使他有個光明兩字。
    進了小東路地下道，在機車道往下看去，汽車道不再積水，即
使下了這麼多天的雨。以前瑞華跟我說過，小東路地下道一下大雨
便積水，他念南一中時，曾經下過一個禮拜的梅雨，地下道積水盈
尺，可是很多車子仍照常涉水而過，也常有車子拋錨其中，隨水流
浪。瑞華高二時有一夜，雨下的特別大，隔天地下道的水也就特別
深，公車裡載著許多要上學的學生，也在積水中流浪。幸虧有個同
學身高一米九，幫助大家涉水而過，不然當天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情。他又說，那件事之後，積水便改善了，地下道便很少有積水的
情形發生。似乎很多事情都要有過陣痛期才會好轉，不然要改善似
乎不容易。這次的公車事件，讓市政府嚇了一跳，所以很快的改善
了地下道的排水措施。所幸當時的地下道積水到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很是幸運，或許該是感謝有那個身高190的學生。
    『我還是喜歡台南的雨，感覺清爽多了。你覺得呢？你以前不
是最喜歡這樣的細雨嗎？』瑞華說。雨還在下著，細細的，如果他
不說。我一定沒感覺現在的雨淋在身上的舒服感，真的很棒。『還
好...』我回答。唉...我真的變了，感覺都沒了。
    『那家早餐店已經換地方了，不再位居光明街口，或許我們以
後不該再叫他光明頂了。』『真的？什麼時候搬的？我才剛到台北
兩個月，熟悉的東西都竟都已改變了。』其實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
候搬離光明街口，有個朋友有天晚上要去吃宵夜時突然找不到，經
過打聽才知道原來已經搬到小東路的另一側。這是在閒聊時談到的，
我並不以為意，因為我現在過的是白天的生活，跟光明頂一點關係
都沒有。不過，成大學生本來就應該知道他的位置，所以，我還是
知道。突然，雨停了，吹來了一股清風，淡淡的。
    九月初，成大學生們大都還在自己家中度過最後一兩個暑假週，
光明頂冷清多了，不若以往的熱鬧景象。改了地方，東西仍沒變，
直接到桌上拿單填寫，瑞華問：『還是點老東西。』『老東西？喔.
..』我找了張桌子，桌子是擺在露天底下的，剛剛的雨水讓桌椅濕
透，瑞華先跟老闆要了塊擦乾桌椅的抹布。在台南，這些工作不只
是老闆可以做，我們也常常自己動手。瑞華丟了塊抹布給我，我將
剛剛被雨淋過的桌椅擦乾，再丟回在點餐的瑞華，他再將抹布交回
老闆。
    客人少，所以東西上的很快，一下子，冰豆漿便送了上來，剛
剛因為口渴買的礦泉水還沒喝，一下子便把豆漿喝了三分之一。『
你還常來嗎？』『沒有，我已經許久不曾到過這裡了』『真的？我
在台北最想念的宵夜就是光明頂了。士林夜市、通化街夜市、甚至
於永和豆漿我覺得他們都比不上。』『我剛剛幫你點了割包，你以
前最喜歡吃割包了。』是嗎？我自己都忘了。



> -------------------------------------------------------------------------- <

發信人: Jonny.bbs@bbs.civil.ncku.edu.tw (瑞華!!好久不見), 看板: story
標  題: 回家(之三)
發信站: 成大土木大地雕塑家 (Thu Sep 18 17:57:33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news.csie.nctu!news.civil.ncku!CivilEngineer


    其實，瑞華很少過問我的事情，而且我也很少提，可是，他在
乎我這個朋友，我感覺的到。我們一起度過了四年的歲月，這些記
憶對他而言，很是深刻；可是在近兩個月而言，四年來的日子，我
卻很模糊。在台南的日子裡，我反而看不見台南，而他似乎總是清
清楚楚。即使我知道光明頂換了地方，但他不知道，可是感覺上他
比我清晰許多。聊了些彼此分開的時光，時間真的過的很快。兩個
月，很快就過了。這時天色也漸漸亮了起來，清晨了。
    對我而言，瑞華的優點是我學不會的，他對人總是親切，連對
我這樣無情的人都可以如此推心置腹，我根本不知道我哪裡可以讓
他信任。他跟我說過，我是他的好朋友，即使他的朋友很多，可是
他只有兩個好朋友，而我竟是其中之一。我是誰？可以讓他如此對
待，我自己都不喜歡我自己當朋友的樣子，更何況我連跟他相處的
記憶也很模糊，甚至剛剛還在懷疑會不會認不出他，這樣的朋友？
    雖是天亮，我跟瑞華卻有點累了，決定先到我宿舍那兒先歇息
片刻，他回家的行程一切等到睡醒之後再說。
    瑞華跟我都一起留到大五，我們第一年考研究所都落榜，因為
不想太早到國防部報到，所以決定留在學校再奮鬥一年。失敗的經
驗果然有所助益，今年的研究所考試我們雙雙上榜，瑞華考上了東
吳大學，而我繼續留在成大。其實，瑞華根本不必要這麼早就到台
北報到，可是他說他想先去適應環境，順便找個打工的機會，反正
都要在台北待個兩年，早去晚去不都一樣。說的也是，瑞華一生中
都待在這個屬於他的城市，該去其他地方看看的。
    兩個多月前，他離開台南，一個簡單的行囊便離開了這個他待
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前往學校去報到。他去了台北以後就不曾回到
台南，整整兩個多月。我在他到台北的第二個禮拜就接到了他從台
北捎來的訊息，他說他已經找到一份打工的機會--在補習班當導師，
也要處理一些行政工作；房子也找到了，住在士林，跟他學校有十
幾分鐘之車程，感覺還算順利。這次他回到台南的土地，是兩個月
以來的第一次。兩個月裡我也一直待在這個住了五年的城市，在廣
告公司幫忙企劃工作與撰寫文案，一方面賺些微薄的收入，更是打
發無聊的時間。
    各自忙開了，相距又遠導致的便是疏於聯繫，瑞華因為工作忙
很少打電話來，而我不習慣主動跟人聯絡。



> -------------------------------------------------------------------------- <

發信人: Jonny.bbs@bbs.civil.ncku.edu.tw (瑞華!!好久不見), 看板: story
標  題: 回家(之四)
發信站: 成大土木大地雕塑家 (Thu Sep 18 17:59:11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news.csie.nctu!news.civil.ncku!CivilEngineer


    下午一點，昨晚的疲憊讓我們一直昏睡到這個時刻，午餐當然
就不用說了。瑞華先醒，看我仍在睡夢中，就自己坐在我書桌前看
著外面的藍天白雲，拿起我的吉他輕輕的撥弄著琴弦。我大概在一
點二十分才真正醒了過來。習慣了白天的生活，太久不曾熬夜，一
熬夜就頭昏腦脹。先去浴室沖了個澡，精神好了點，看到瑞華坐在
桌前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想些什麼？』問不出口，算了...『
今天是個好天氣。』他繼續看著窗外說著。
    下了一個多禮拜的雨，今天真的完全放晴，天空是湛藍色的，
白雲是那種擋不住太陽灑下的光亮細細雲絲，很明亮的一天。這樣
的天氣感覺會持續著幾天。
    『你要回家嗎？回到台南不回家說不過去吧。』『我還沒跟我
家人說我回到台南...我今天想去逛逛，過幾天再回去好了，今天
有空嗎？』『嗯..我已經請假了。』『一起去吧！』不知道他要幹
嘛，很久沒相聚了，出去走走也好。『好...』
    決定先去吃個午餐，下午兩點已不是個吃午餐的時刻，找了家
肯德基吃個卡啦雞腿堡充飢。之後，便要開始了他歸鄉之旅。其實
對瑞華而言，這已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城市了。我想或許是他
要離家的緣故，他想留住些記憶，帶到台北收藏起來，因為他要在
台北渡過兩年的研究生生活。他的學校將於九月十八正式開學。台
北距離台南雖不遠，只有約三百公里，大概四個多小時的車程，在
美國而言，三百公里只是個Short Trip；可是在台灣而言，卻是
分隔南北兩地。
    我一直訝異著他對家鄉的感情。高中畢業那年，我考上成大工
設系，我背著我的吉他飛也似的離開了家鄉，那個在台北永和的家，
我待了十八年的城市。我對家鄉一點感情都沒有，五年來我只回去
過六次，除了一次兵役體檢，每次都是過年，中國人的習俗，過年
不回家是大不肖，如果不是因為此，我根本不想回家。所以每年我
都等到除夕前一天才搭著火車上台北，初五一到便又南下，感覺上
台南比較像我的家。比起班上的僑生，我似乎更像僑生。對於家鄉
的一切，我比起大學五年來的記憶還要模糊，似乎，我從來沒在那
兒住過一樣。
    瑞華並不同，他除了在成功嶺之外，不曾離開台南超過一個半
月，這次到台北報到、打工，是離家最久的一次。他在家鄉有種驕
傲的感覺，我真的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可以像他這樣，喜愛著自己
的城市、小鎮或鄉村，喜愛著自己仰息了多年的家鄉，以他的家鄉
為傲。像我就不行，因為我感覺我沒有任何有關家鄉的記憶。
    最近兩個月，自己像個行屍走肉，毫無感情的動物，不去想，
也不去感受周遭的事物。因此，許多事情都漸漸模糊不清，我有時
候會分不清楚我到底在做些什麼，甚至分不清楚我在那個城市。可
是，在瑞華歸來的幾個小時裡，跟瑞華相處了四年的記憶，這兩個
月來漸漸模糊的記憶，都因為瑞華的再度出現而逐漸憶起。他身上
有股魔力，讓陰霾了許久的台南亮了起來，也讓我模糊了許久的記
憶變得清晰。



> -------------------------------------------------------------------------- <

發信人: Jonny.bbs@bbs.civil.ncku.edu.tw (瑞華!!好久不見), 看板: story
標  題: 回家(之五)
發信站: 成大土木大地雕塑家 (Thu Sep 18 18:00:57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news.csie.nctu!news.civil.ncku!CivilEngineer


    吃完午餐，歇息了一會兒，我們離開肯德基。下午三點，還是
南台灣陽光最輝煌的時刻，該避一避的。瑞華也知道，因為這是屬
於他的城市，他當然比我清楚，於是我們說好先去喝下午茶。他靜
靜的說：『去常春藤吧。』我怔了一下，問到：『你確定？』『沒
錯...走吧，好久沒去了，突然想去看看。』於是，我們兩坐上我
的老摩托車，往成大方向走去。
    台南市東區，是個大學城，住在東區民眾的生活跟學校活動完
全有相對關係，成大校園與學生，是他們生活的一部份，彼此緊密
的結合著。而大學路是大學城最大的代表，這條路，因為成功大學
的存在而得名，成功大學也就順理成章的擁有了大學路第一號的地
址。常春藤，就位於這大學路裡的小巷旁，也是屬於大學城的一部
份。
    頂著輝煌的陽光，我們經過了大學路上格務致知的的大牌樓，
也走上了大學路東段的紅磚道，漸漸的，常春藤的那條小巷慢慢靠
近，常春藤裡面的陳舊紀事也回到了瑞華跟我的記憶中，三年了。
    好個常春藤，我跟瑞華在認識的第一年，這是我們最喜歡的下
午茶地點。有點削瘦，長頭髮又留點鬍渣的老闆，感覺就是個特別
的藝術家，所以他以藝術家的身份經營著這家位於大學路巷內的小
店，很安靜的一家下午茶地點，老闆會特製一些小點心放在櫃檯旁，
隨客人取用。可是，相對的是，客人也要負些責任，就是在店裡不
要高聲談話，因此到常春藤的人自己都會注意這點。其實，進到這
家店，裡面的氣氛自然而然便會讓人輕聲細語，一點兒都不用老闆
說明，這是許久以來老闆與客人相互平衡的結果。
    在二十四小時之前，我曾走過大學路，甚至，大學路是我天天
的必經之路。我根本沒有想起過，巷內裡竟還埋藏著這麼多的點滴
紀事，現在，竟然因為瑞華的歸來開始有所不同。
    常春藤，那個以米色的為主要顏色的小店，總是透露著雅致的
氣息，透過了小巷隔絕了大學路上的的塵囂熱鬧。進了常春藤，裡
面只有幾桌客人，店裡的氣氛仍是安靜。找了個窗邊的位置坐下，
點了我最愛的蘋果茶，即使瑞華仍是鍾情伯爵茶，可是他說他今天
想換心情，所以點了杯藍山咖啡。『你還好吧！』我會這樣問，其
實跟剛剛我的疑問是相同的。『好久了，是吧！』他說。其實，瑞
華是個建談的人，可是他也有安靜的時候，這時，我知道他想好好
靜靜。在認識他的歲月裡，只看他掉過一次眼淚，而那次便是在常
春藤，那次之後，我們便不曾來過。




> -------------------------------------------------------------------------- <

發信人: Jonny.bbs@bbs.civil.ncku.edu.tw (瑞華!!好久不見), 看板: story
標  題: 回家(之六)
發信站: 成大土木大地雕塑家 (Thu Sep 18 18:02:02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news.csie.nctu!news.civil.ncku!CivilEngineer


    『你覺得我還想她嗎？』他突然問我。常春藤窗外的韓國草很
美，瑞華以前最欣賞的就是窗外的那片清綠。『我不知道，你好久
都不曾提過了，甚至我們連這巷子都很少經過。』在台南，我想，
這小巷是瑞華最模糊的地方。每次，瑞華只要提到她，感覺就會不
一樣，她是瑞華的另一個好朋友。可是自從最後一次在常春藤，他
便不曾提過她了。當然我根本不會主動去問。
    老闆先將咖啡送了上來，看他還是有藝術家的感覺，他跟塵囂
之人是不同的，他是個人群中的藝術家。我會成為藝術家嗎？對念
藝術研究所的我，我自己都會懷疑。趁熱，瑞華拿起了金色的小湯
匙攪動著咖啡，再將奶油球慢慢的到進黑色的咖啡裡，那純黑色的
咖啡一下子便出現了幾道鮮白色的漩渦，漸漸的又散開了，咖啡杯
裡變成了淡淡的咖啡色。『很多人會為了忘卻悲傷而隱藏記憶，大
部份的人會覺得隱藏記憶最好的方法便是逃避，逃避真的會比較容
易遺忘嗎？我不覺得。只不過，我也是個平凡人，所以我自己也用
同樣的方法。』『我還想她，即使我躲開了常春藤，即使我躲開了
這個讓我最難過的小巷，我都還是想她。』『我發現，當我逃避時，
我只是將她的記憶放進我心中的盒子裡，無時無刻盒子都是開著的。
可是，我竟然騙我自己，它被鎖的緊緊的，它再也不會影響我的生
活了，一切都是謊言。』他喝了一口咖啡，繼續說，『我到台北之
後，我才真的發現，台南的點點滴滴，我竟然最常想起這小巷與常
春藤外的這片清綠，好諷刺，這是我最想遺忘之地啊！』
    我總認為他灑脫，其實他也是真的灑脫，我也認為他已忘卻這
段令人難過傷心的往事，因為瑞華的樂觀開朗。他是常常笑著的，
跟他相處的人都知道，即是在他曾經哭過的第二天，瑞華都已經恢
復了他慣有的親切笑容。我不知道，他一直被牽動著，這麼久了。




> -------------------------------------------------------------------------- <

發信人: Jonny.bbs@bbs.civil.ncku.edu.tw (瑞華!!好久不見), 看板: story
標  題: 回家(之七)
發信站: 成大土木大地雕塑家 (Thu Sep 18 18:03:18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news.csie.nctu!news.civil.ncku!CivilEngineer


    她是瑞華的另一個好友，我們習慣叫他小玲，其實她的名字裡
根本沒有『玲』這個字，但我們還是叫她小玲，認識她的人裡，只
有我們這樣叫她。記得有一次，瑞華曾經打電話到她住的宿舍，說
要找小玲，室友說根本沒有這個人，僵持了半天，瑞華才突然想起，
只有瑞華跟我這樣叫她。小玲是我在大學以來，看過最最溫暖的女
孩，她體貼可愛，善解人意，聰明，擁有一個連天使都不如的嗓音，
甜美的令人窒息。
    瑞華在南一中校慶園遊會時認識了小玲。高二時，瑞華是南一
中合唱團團長，而小玲則是被邀請到學校參加演出的南女中合唱團
其中一員，他們的認識很是偶然，不過這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們從認識到熟悉，一直是個互相談心，相知相惜的好朋友。而，
他們的關係到大學為止，也一直沒變。他們彼此關心，重視著對方
的感受，傾聽著對方的感覺。感覺上，當他們彼此擁有對方時是幸
福的，那種有人能懂的幸福。可是，他們仍然只是好朋友，很多人
都感覺遺憾。可是他們似乎已經習慣了那種很是朋友的感覺了。
    瑞華說完那一段話，陷入了一段非常長的沈思，我不便打擾，
只是靜靜的喝著我的蘋果茶。常春藤的音樂總是是清柔，伴著廚房
飄出來淡淡的餅香，在空間裡繚繞著。架著頭，我思索著我們以前
一起來到常春藤的情景，看著窗外的那一小片清綠與偶而經過的摩
托車。
    『說出來後，感覺好多了。』瑞華看著我說了這麼段話。『那
就好。』『少了小玲之後，我逃避了失去的感覺，我以為我可以因
此而忘掉，以為我可以就此不在乎，以為這樣可以減輕少了她的痛。
可是，我還是少了一個懂我的人，你知道，這還是令人難過，尤其
是，這麼久的友誼。』『嗯...』我不想回話了，只想靜靜的聽他
說。『其實，少掉一個在乎的人比起任何事都還要痛苦。可是，痛
苦、傷本來就是人生必經的，這是註定的；但是，逃避讓傷更痛，
這卻是自己選擇的。』
    『許多心情，沒有了陣痛期，心情不會好轉。在三年前，我避
掉了痛，卻讓我自己更痛了三年。所幸，這三年裡，有你陪伴，真
的很是幸運。』我雖然冷峻，不主動，不愛說話。但我肯靜靜的聽
人說話，或許這是我的優點。『......』可是，他這樣說，我真的
無言以對。此刻的談話，讓我有了某種悸動的感覺.....奇怪.....




> -------------------------------------------------------------------------- <

發信人: Jonny.bbs@bbs.civil.ncku.edu.tw (瑞華!!好久不見), 看板: story
標  題: 回家(之八)
發信站: 成大土木大地雕塑家 (Thu Sep 18 18:05:05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news.csie.nctu!news.civil.ncku!CivilEngineer


    小玲在三年前的一次重病中離開人世，本來就瘦小的小玲，因
為重感冒併發腦膜炎，在花樣年華的十九歲時離開這個她跟瑞華鍾
愛的家鄉，去跟天使作伴，我相信她會到天堂去的，因為她擁有著
天使般的聲音。
    我跟小玲只認識了一年，失掉了一位這樣的朋友，連我都覺得
惋惜，更不用說跟小玲相處已經多年的瑞華了。
    『我跟小玲，總在空閒的午後在這裡出現。我喜歡喝伯爵茶，
而她則是鍾情藍山咖啡，不過她最喜歡的還是老闆親手烘焙的小餅
乾。她說過，她要來學會老闆的手藝，學會之後，我們每天就都有
好吃的小餅乾吃了。』跟瑞華熟識之後，他就跟我說過小玲，之後
我們便常常一起出去，大學生活裡，小玲是瑞華之外我的另一位朋
友。『嗯...我記得小玲也喜歡撫摸著桌上的小燈，她撫摸著桌燈
的樣子，感覺很像小孩，天真無邪的小孩，上天太早將她帶走了。
』我也想起了我們一起在常春藤的點滴紀事，很是清晰。這些記憶，
再也揮不去了，對瑞華、對我都是。
    進入了常春藤，似乎進到了時光隧道，很多過往開始飛進我倆
的記憶，這大概是為什麼我們自從小玲離開後，我們沒有人提起，
也不曾再到常春藤的關係，瑞華跟我都選擇了逃避。在人世間，我
們畢竟都只是個平凡人，也同樣曾經用這最平凡的方法面對最不願
想起的故事與記憶。
    『我們去看看小玲吧！』瑞華提議著，我點了點頭，該去看看
小玲的。
    小玲最終的居所，在中華西路上的墓地裡。這片居所，聞的到
海風。我們三個常在常春藤喝完下午茶後，便會經過中華西路前往
小美軍，小美軍的那片蔚藍海是我們的最愛，而小玲就住在這前往
蔚藍海的途中。
    隨著時間踱入了五點以後，陽光已經從輝煌轉向柔美，那片細
白的雲絲也早已映成了昏黃，已經步入黃昏了。我想，成大光復門
口應該開始有人聚集了，時間一到，不管在成大校園的有多少人，
大家還是會習慣相約著到小美軍那片蔚藍海，去放放風箏、聽聽潮
浪、走走沙灘、看看夕陽，這也是屬於成大人的生活。
    瑞華跟我先去買了一束白色玫瑰，這是小玲最喜歡的，不過，
這倒是我們第一次送花給小玲，之後我們便開始往夕陽的方向移動。
因為此時小玲就在夕陽的那方。
    到了中華西路，我們尋找到了小玲的最後居所，其實我們相信，
小玲是在天堂。站在墓前，我在心裡跟小玲說了段話，『好久不見！
妳好嗎？』一陣風吹來，有股甜美聲音在回答『嗯...我很好，你
還好嗎？』突然間，我開始難過起來。不過，我想瑞華不會發現，
因為我總是隱藏的很好，因為我本來就不會將情緒表現在外，因為
我的臉色常常木然。
    獻上了花，瑞華先靜了一靜，接著說道『小玲，不管妳在哪裡，
妳都會活在我的心中，因為我已經決定不再逃避了。我不再去逃避
妳曾經與我共度的歲月，更不再去逃避妳已不在的事實。』風吹來，
白色玫瑰花在碑前搖曳著，也飄出淡淡的玫瑰香。『希望妳很好，
我的好友。』




> -------------------------------------------------------------------------- <

發信人: Jonny.bbs@bbs.civil.ncku.edu.tw (瑞華!!好久不見), 看板: story
標  題: 回家(之九)
發信站: 成大土木大地雕塑家 (Thu Sep 18 18:07:15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news.csie.nctu!news.civil.ncku!CivilEngineer


    我們離開了小玲的墓前，感覺上，他已經回復到小玲在身邊的
樣子了。『嗯...這才是我四年前所認識的瑞華。』我心裡想著。
『而我...到底是誰？』這是突然想起的過往，而我剛剛就是因此
而感到難過。許久以前，在我忘記的那段歲月，在我家鄉成長的歲
月，我的生命也曾有一個人，一個真正懂得彼此的朋友，正如小玲
之於瑞華。
    『我們去堤坊上吹吹海風好嗎？』，我竟然會主動提議，或許
連瑞華都感到訝異吧，跟他相處了四年的我是很少說話的，更是不
曾主動提議些什麼。可是，瑞華同意了。
    我們倆往著海邊騎去，海風吹著，帶領我走入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我封閉已久的世界。我知道，現在的我一定跟瑞華認識的我完
全不同。
    『現在的你感覺有點不同，不過我一直覺得這才是真正的你。
』瑞華坐在機車後座，跟我說了這段話。瑞華還是擁有細膩的感覺
與心思。『即使一直有人說你冷漠，而你表現出來也真是這樣，不
過我一直有種感覺，你原來並非如此。我想在你心中應該也有個不
願想起的故事吧！』確實，這是我離開家鄉的原因，也是我變得冷
漠的原因。
    將機車停在路邊，我們走上了堤坊，坐了下來。眼前的這片蔚
藍海是我們以前最常來的地方，也是我們的最愛，一直都是，即使
小玲走了之後，這片蔚藍海在我們的心中的地位都不曾變過。
    『我在想，如果我不會吉他，如果小玲不堅決要求你參加民歌
比賽，我們大概就不會相識。』『嗯...這是我們的緣份，也是小
玲給的。』
    四年前，瑞華因為受到小玲的鼓舞決定參加民歌比賽，所以來
到吉他社報名，當天我正在那兒練彈，瑞華聽了，便走了過來請我
幫他伴奏，而這個緣份是這樣開始的。
    『我的大哥一定知道他無法陪我很久，才很努力的教我吉他，
所以我才能在他走後的一年多裡便認識了你。』終於，我開始跟瑞
華訴說著我以往的故事，這些是我逃避已久的記憶。
    當我剛上國中時，認識了住在巷口的陳大哥，當時的他大我三
歲。我的吉他便是他教的，甚至，我以前的一切都是他教的。以前
的我健談、樂觀、開朗、風趣完完全全都是受他的影響，陳大哥對
我而言是個亦師亦友的長者，甚至他是我最大的驕傲。可是，在我
高三時，陳大哥卻在一次意外中離開人世，錯愕的我感覺失掉了一
切，於是我背起行囊離開家鄉。至此，我便很少回去，因為那邊充
滿了太多的記憶。我也是個平凡人，採取著跟平凡人相同的方法。
換來的是，我很少去感覺，也很少說話，所以有人說我冷漠。
    瑞華靜靜的聽我訴說著故事，我想我這樣的心情他懂得，因為
他也經歷過。
    『我們該感到幸運的，雖然他們都走了，可是他們留下的卻讓
我們彼此能在一起。』『嗯...陣痛期過了，我們都應該從新開始，
即使我們都流浪過，但是我們真的很幸運。』
    夕陽早已落到地平線下，濱海公路的水銀燈也已經打開，天空
中取而代之的是那點點繁星與那輪明月。雨真的不下了，一整天都
是個好天氣。
    『明天我想回家，回家去看看陳大哥！也回去我的家鄉！』
    『嗯...應該的...』                                         #

> -------------------------------------------------------------------------- <

發信人: Jonny.bbs@bbs.civil.ncku.edu.tw (瑞華!!好久不見), 看板: story
標  題: 回家(後語)
發信站: 成大土木大地雕塑家 (Thu Sep 18 18:08:19 1997)
轉信站: fhlbbs!alab03.ee.nctu!news.csie.nctu!news.civil.ncku!CivilEngineer


-------- 後語 -------

    六月二十四日，我匆匆的離開家鄉，來到這陌生的城市，五日
後，我竟然已在這個城市居住了下來。好趕，連好些朋友都來不及
說再見。
    在台北的日子裡，想著的便是家鄉的那片蔚藍海。跟朋友去了
淡水幾趟，卻無法擁有熟悉的感覺。我知道，他們並不相同。因為
那片蔚藍海是屬於家鄉的。
    暑修之後，趕回到家鄉，帶了些泥土來到台北，於是落筆成文。
    謹此，獻給那些來不及說再見的朋友，也獻給那些與我共同擁
有著家鄉記憶的台北伙伴，因為你們都是屬於我家鄉的一部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