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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ei (尉) 看板: philosophy
標題: 死亡與苦難

※ 引述《Eis (:))》之銘言:

 死亡,是對生命的否定。

 無論在任何思想體系底下人們如何詮釋死亡、如何美化死亡、如何解釋死亡
,死亡給我們的第一印象就是:它是對生命的否定。死人不再會爬起,他不再
會講話、唱歌、跳舞,他不再會凝視美麗的花朵、撫摸小孩的面頰,當然,他
也不再會去愛,至少被愛者不再感知到死者的深情凝視與溫柔愛撫。

 無論生者如何臆測死者的精神狀態和其靈魂歸宿,至少生者極為明白:他不
屬於死者。生死之間的距離是如此明顯,只要我們曾站在死者身旁,我們不得
不承認,死者的世界不等於生者的世界。即使有無數的學說教條試圖取消生與
死的差別,但在現實生活裡,我們確知:死者不屬於生者,而生者終要成為死
者。

 死是對生命的否定,而且是一種必然的否定。許多人無法承認這個事實,許
多人總只相信邏輯教科書上的三段論:凡人皆會死,蘇格拉底是人,所以蘇格
拉底會死。但他們卻無法相信自己必死:凡人皆會死,唯獨我例外。存在主義
讓人看到死亡的必然性,儘管殘忍卻極其真實。生者終將死,即使彷彿死離生
者還如此遙遠。的確,當生者仍生,他與死有著無限的距離,但這距離卻可以
在剎那間被跨越,生者即成死者。這死亡的剎那隨時會臨,令人心驚膽顫。

 沒有一個正常人會為死而死。若有人自殺,他或是處於極大的悲痛之中,或
是為成全更高的善而不得不死。這已然表明,死不必然屬於會作抉擇的生者,
因為沒有生者會無故抉擇死。這亦表明,若因著生者的抉擇而導致死亡的出現
,這就不會是自然而然的合理事件,不會是這美麗世界中理應發生的事情。我
們可以說,這是一個真正的苦難事件,因為它沒有任何被合理化的可能。一個
徹底的不合理事件,就是一個真正的苦難事件。在這種苦難事件中,任何一滴
眼淚都是枉然,母親的淚流盡了,正意味著這是苦難,而且是無可挽回的苦難
。之所以無可挽回,因為它是以死亡為背景。死亡以苦難為衣,告訴世人,死
亡使得真正的苦難得以可能,在苦難之中,死亡得到最後的冠冕。

 我們若要使苦難合理化,若要取消苦難,那麼,就必得取消死亡。我們必得
盡力得到諸如以下的結論:人不會真正死去,死去的只是錮限靈魂的肉身,死
亡使得靈魂得以純淨超升;人不會真正死去,死亡只意味著無限輪迴中某一次
輪迴生命的結束,還有下一個輪迴生命等著人;人不會真正死去,死亡只是一
個幻象,只是因緣生滅之中的一環罷了。

 無論我們如何努力想要取消死亡,無論我們使用何等高超的學說理論試圖安
慰被死亡侵擾不已的心,無論我們如何利用人類偉大的心智力量來逃避死亡的
否定力量,我們的雙眼,是的,我們的雙眼,不是理智思辯,不是玄思默想,
而是我們的雙眼,看到的是母親的眼淚,是小孩的屍體,是一個可怕的被迫的
自由的抉擇。這抉擇是自由的,蘇菲可以自由抉擇留下男孩或女孩;這抉擇是
被迫的,蘇菲無權逃避這抉擇;這抉擇是可怕的,因為它與死亡緊緊聯結,而
且死的是自己的孩子。

 我們可否說蘇菲殺死了她的女兒?如果沒有抉擇,就不會有此一質疑,但正
因有抉擇,我們就不得不問,為何是女兒被殺,而非兒子?自然我們可以辯稱
,總有一人會被殺,不是女兒,就是兒子。但是,一個人被殺了!她不是必然
得死,但她死了,因著總總因緣,其中一個因緣是她的母親的抉擇。她死了!
死亡擄走了她,我們如何可以平心靜氣的用(AorB)and(-Aor-B) 這種邏輯式子
來解答這個小女孩為何被殺的問題?

 我們不能,這是一個真正的苦難事件。除非轉眼不去觀看,才可以不被這個
問題困擾。如果我們可以閉起雙眼,只用我們的理性思辯,只用我們的玄思默
想,我們可以輕易的在冷冰冰的電腦螢幕面前解決這個問題。如果我們不再觀
看這個苦難世界,如果我們終於說服自己這個世界只是虛幻,如果我們可以訓
練我們的雙眼,使它們看不到世界的苦難,而竟能看到世界苦難表象背後的「
真相」,我們就可以輕易的解答這個問題。

 我們當然可以輕易的解答這個問題,因為我們不是蘇菲。我們是形上學家與
邏輯學家。但是形上學家和邏輯學家也會死。目前所知最後一位形上學家是海
德格,他已經死了,巧的是正是他在本世紀為人類敢於正視死亡盡了一分心力
。(當然,也許三十年後會有另一位大哲學家站起來說最後一位形上學家其實
是德里達,而當時德里達想必已經死了。)至於最後一位邏輯學家之死較難斷
定,宣佈形上學的死亡容易,宣佈邏輯學的死亡,至少在目前看來尚不太可能
,但無論如何,即便高壽如羅素,也已死了許久了。

 何不接受人人必死的真相?何不承認苦難事件的真實發生?苦難在我們眼前
發生,這片苦難大地不住哭號,死亡不斷威脅著世人,於今為甚。環境污染、
核子武器……,也許下一時刻,世界便會毀滅。走在台北街頭,誰知不會突然
面臨生命終結之各種意外?死亡使得真正的苦難事件離我們每一個人都如此之
近,自己的死、親人的死、好友的死……,死亡與生者密不可分。

 就算未曾經歷任何死亡威脅,我們終得承認,在世界的某時某地,一位母親
因為她的抉擇使得她的女兒死了,苦難得勝了,這真實景象令人悲苦不已。在
苦難之中,我們終得見死亡的無比強力。有的死亡不會令母親的淚流盡,但一
個真正的苦難事件則不然。無辜者的眼淚,幾讓我們無法承擔苦難,誰教它以
死亡為背景?

 苦難,承載著死亡。

標題: 苦難與記憶

※ 引述《Eis (:))》之銘言:

 對生者而言,死者並非與他完全無關。生者該如何在生活中面對死者?生者
如何在其未死之時,面對既成事實的苦難?答案是:記憶。

 但可以不去記憶嗎?可以容許遺忘苦難嗎?如果不去記憶,讓一切隨風而逝
,豈不很好?在輕淡樂聲中,忘記所有的痛苦,忘記每一位死者的音容,不可
以嗎?

 不可以。我們如何可以被允許忘記奧茲維辛?就好像特別對中國人來說,我
們如何可以忘記南京大屠殺?特別對台灣人來說,如何可以忘記二二八?一旦
我們忘了,我們就是同時忘記了我們的歷史,我們將成為一個沒有歷史的民族
,一個沒有歷史的人。一個沒有歷史的人,必然以徹底的虛無為其最終歸宿,
歷史的虛無主義在等著他,除非我們竟能甘於走進虛無,否則我們就不應忘記
我們的歷史。

 苦難事件屬於我們的歷史,我們必得承認這點,儘管這承認何其沈重。無數
無辜的死者要求我們:不可以忘記他們。我們難道只能記住民族的光榮歷史嗎
?我們難道只願記住人類的輝煌事蹟嗎?凱撒的榮耀足以代表一切嗎?不!我
們如果要真實地面對自己的歷史,就不能轉眼不顧歷史中的苦難事件。事實上
,歷史中的苦難豈不遠遠地多於榮耀嗎?祖先所留給我們的、以及我們所留給
子孫的人類歷史,苦難遠多於一切光輝成就。少數人的光榮事蹟,在整個人類
歷史中,綜使是燦爛奪目的點綴,也不應掩蓋無數無名死者的悲慟眼淚。一個
英雄的後面是無數的死難者的眼淚,英雄屬於我們的歷史,無名死難者亦然。
在此我們不是去冀圖什麼,我們只是試著真實地面對自己的歷史,唯有真實地
面對自己歷史的人,才能真實地面對自己,以及自己的將來。

 真實地面對歷史,必然包括苦難記憶。如果我們只記得台灣光復而忘記了二
二八,我們就不是真實地面對台灣歷史;如果我們只記得相對論的成就而忘記
了奧茲維辛,我們就不是真實地面對人類歷史。我們如何能只記得成功登陸月
球而忘記爆炸了的挑戰者號?苦難記憶使我們看到歷史所要教導我們的東西。
沒有了苦難記憶,不是意味著取消了以前的苦難,而是使得將臨的苦難更加無
以避免。

 苦難不容許被遺忘,苦難記憶卻沈重無比。在苦難記憶中,我們發現我們與
無辜死者切身相關,因為我們屬於歷史。苦難記憶使得我們看到自己的歷史,
並看到在自己的歷史性中,竟是如此與苦難緊密相結。只要認清自己是人類的
一份子,我們就必須看到,人類所造成的苦難何其深重,甚至我們這群安逸於
台灣的大學生亦不能自外其中。苦難記憶使得我們與無辜死者聯繫在一起,他
們的死已影響了我們。當我們讀到他們的故事,他們的生命就與我們的生命有
了關係;當我們凝望他們模糊的面容,他們對不義的控訴就使得我們感到生命
的沈重。生者並非與死者無關,正相反,生者與死者切身相關。藉著苦難記憶
,生者始得深刻體現此一關聯。

 是的,我們已不再能不顧他人的受難而僅只關注自己的幸福。奧茲維辛之後
,全世界的人們的命運已不容被隔開。為了不再有奧茲維辛,我們必得記住苦
難歷史,即使我們明知這相當困難。為了人類的將來,奧茲維辛至少已教了我
們,不能僅是簡單的把歷史視作無限精神的自然進程,不能太快地樂觀認為歷
史不斷在進步成長,不能把無辜受難者視作體現歷史精神的犧牲品。我們不能
僅在歷史的光榮與進步中體會歷史,不能僅在歷史的成就中發現人類歷史的意
義,我們總還得看看母親的眼睛,看看她的雙眼是否已然乾涸。在歷史的悲慘
記憶中發現歷史的意義,雖然沈重無比,卻是不可逃避的責任,尤其是在奧茲
維辛之後。

 正是因為苦難,我們更加要運用我們的記憶力。苦難記憶應該成為這一代人
的精神質素之一,唯記憶得以使人知道如何面對苦難。

 記憶,承載著苦難。

標題: 記憶與愛

※ 引述《Eis (:))》之銘言:

 苦難記憶將如何可能,如果天地對人類苦難默不作聲?「天地不仁,以萬物
為芻狗。」如果整方自然大地對人類苦難不聞不問,我人記憶苦難,又能意味
著什麼呢?僅是一己之感傷嗎?人在自然之中,尤其在自然天地所引發的苦難
事件之中,該如何自處?奧茲維辛是人類自己的悲劇,記住它,人們可以盡力
避免下一次奧茲維辛。然而,記住饑荒中的餓莩,記住龐貝城的化石,就能避
免天地的不仁嗎?

 人們自是無力承受。自古人們便構想天地與人世的調和反映,天有異象,人
世便將生變。但這畢竟只是一個構想。我們明知,奧茲維辛的焚屍爐在光明燦
爛的太陽底下不斷冒出黑煙;我們明知,耀眼的晨陽一如往常地照耀著非洲大
地,儘管其上佈滿餓死的人們;我們明知,今天丟下了原子彈,明天太陽依然
昇起。太陽才不管人們面臨了什麼樣的苦難,挑戰者號是在萬里晴空中爆炸的
,隨即落入湛藍的大海中,人們驚叫,太陽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大海輕易地
承接了落下的英靈。記住苦難,又能如何?

 如果這個自然不願陪伴人們記憶苦難,人們的苦難記憶將何其孤單,何其悲
涼?如果自然對人類苦難默不作聲,人們可從何處尋找控訴的聲音?渺小的人
類可以控訴自己所造成的不義,但如何控訴自然?

 只有超越自然的神聖存在可以控訴自然。只要上帝出聲,人就不再孤單。祂
出聲了嗎?人們用雙眼看到了苦難的不斷出現,人們可用雙耳聽到控訴苦難的
聲音?人們聽到了嗎?

 人們聽到了,因為神聖存在出聲了。上帝之言成為肉身,在祂身上,人們聽
到了上帝的聲音,聽到控訴苦難的聲音。正因祂出聲了,所以人們可以大聲的
說:苦難的發生不是虛幻,而是真實;正因祂出聲了,人們更可以說:苦難的
發生應被否定,應被控訴。

 與自然界無關的神聖存在居然突入自然界中,上帝之言居然成為肉身進入人
世間,為的是人類苦難的救贖,這正使得對苦難的否定得以可能。人們終於可
以去記憶苦難,人們的苦難記憶被保證在上帝之言中,祂告訴我們,祂陪著我
們去記住每一位無辜死者的哀告之聲。

 祂如何陪著我們去記憶苦難?上帝如何使我們從苦難中得贖?

 上帝用祂的遺忘來陪著我們。遺忘什麼?遺忘祂自己的話語,遺忘祂的神聖
之言的肉身形象。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上帝之言被人類自己釘死了,這是
人間最大的苦難!一個真正的無辜者被殘酷地定罪,被處死。祂之死是完全孤
獨的,上帝遺忘了祂,在耶穌死時,上帝放棄了祂的話語。上帝之言被釘死,
上帝不說一語,祂以祂的沈默表達祂對人世的愛。在十字架上,上帝放棄了祂
的話語。死亡終於威脅到了上帝。

 以往死亡只威脅此世之人,死亡如何能威脅上帝?只有因為言成肉身,死亡
才威脅了上帝,上帝選擇在那一刻沈默了。但正因著不應被死亡威脅的上帝主
動走進死亡,正因著最有權對苦難發出控訴之聲的上帝在十字架上保持沈默,
人類才領有記憶苦難的勇氣。上帝以祂在十架上的沈默表達對人世苦難的深沈
不滿,上帝以祂的十架受死表達祂與受苦世人的深切認同。

 上帝如何能夠遺忘,因為祂的愛。

 上帝在愛中受死,上帝在愛中沈默,祂以十字架事件擔負了人類的苦難,或
說,走進了人類的苦難,與人類一同受難,正因此,對苦難的記憶終得可能。
在愛中,苦難記憶被實現了。愛與記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如果我們愛一
個人,就會在日常生活中不斷去記著他,記著他喜歡的東西,記著他的容貌,
記著他的一切。當一個男孩不再愛一個女孩,他便會告訴自己:把她忘了吧。
愛一個人,必然包含記憶,一旦沒有了記憶,意味那愛已經死了。

 是愛使得記憶得以可能,愛的記憶教人窩心,在愛中的記憶遠勝過出於其他
動機的記憶。在愛中,苦難記憶被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一切苦難,在愛中
被記住,上帝與我們一同記住,這使得我們可以擁有苦難記憶的勇氣。

 愛,承載著記憶。

標題: 愛與盼望

※ 引述《Eis (:))》之銘言:

 儘管愛使得苦難記憶得以可能,但是,對苦難大地的關注是何其沈重,凡夫
俗子該如何擔負?對苦難世界的凝視是何其悲慟,芸芸眾生該如何承受?母親
當然摯愛她的兒女,但擁抱屍身,越深沈的愛便是越深沈的哀戚,愛到淚盡時
是否停歇?無人可以代她回答。愛是真正的答案嗎?至少對那些因為愛而不得
不走向自我毀滅的人來說,僅只是愛,只教生命沈重不堪。

 難道就這樣了嗎?抑或者,難道為了逃避死亡的脅迫,只好放棄去愛,讓自
己的心完全清淨,不再有待於他物?

 該放棄愛嗎?或者,就只是一聲無奈的嘆息,讓自己的愛沈溺在過往的記憶
中?

 曾經在偶然間唸到一首小詩:

 把手伸給我
 讓我那肩頭擋住的世界
 不再打擾你
 假如愛不是遺忘的話
 苦難也不是記憶

 這如何可以呢?我們不是應該沈重地記住苦難嗎?愛的確不是遺忘,但為何
因此而使得苦難不再是記憶?

 也許我該這麼說:在愛的記憶中來遺忘苦難。

 但這並不是說我們應該在此世生命中遺忘苦難。如果未曾領有另一精神質素
,我們就不會明白上面這句話的意思。這精神質素就是:盼望。

 對苦難的遺忘必須在末世論的向度下來理解。只有在末世天國,那新天新地
之處,苦難才容許且必然被遺忘。所有殉道者的血都被上帝的記憶承載著,上
帝出於祂無盡的愛,使得此一記憶得以可能被承受。祂亦應允我們,在新天新
地之中,愛的陽光永世普照,不再有黑暗,蘇菲流盡的眼淚終得報償,「神要
擦去他們一切的眼淚,不再有死亡、哭號、疼痛,因為以前的事都過去了。」
(啟示錄21:4)

 是的,都過去了,在末世天國之中。

 但現在並不是天國。死亡、哭號、疼痛依然存在,不斷發生,苦難並未過去
,母親的淚一直在流著。在戰亂與饑荒肆虐的國家,無數母親抱著她們小孩的
屍身,無淚地站在電視螢幕面前。天國尚未來臨。我們只能盼望它的來臨。

 對末世的盼望,使得面對死亡、走進苦難,不再是不可承受之事。既然有所
期待,就使得沈重的擔子得以被輕盈地背起。對天國的末世祈嚮,使得我們得
以有力量去關顧受難的人們,去承受死亡的脅迫;使得我們有勇氣正視苦難的
實存,讓我們不致欺騙自己苦難只是虛幻;使得我們得以承接母親的淚水,告
訴她:她的悲慟終要過去。正是對末世的盼望,使得我們可以在輕盈中領承沈
重的生命。我們不會因為擔負不起便不負責任的說生命本來就是輕盈的,沈重
只是幻象;我們也不會因為擔負不起而被生命的沈重壓垮,以無奈的嘆息作為
結束。末世盼望使得我們可以正視生命的沈重,並在輕盈之中去背起它。生命
的沈重與輕盈,在末世論的背景底下才能體現。這是生命的辯證性,這辯證性
因為上帝而得以實現。

 死亡是對生命的否定,而我們可以嘗試在盼望之中否定死亡。辯證生命的最
後理應是對至終否定的否定,對死亡的否定。若是可以,辯證的生命便將在末
世祈嚮中得享永恆之生,超越死亡。苦難在這種超越中終被遺忘,愛的記憶在
盼望中得到最完滿的實現。

 我們可以在盼望之中來記憶苦難,因為我們知道,將來在末世天國中,苦難
會被遺忘。正因為知道苦難得以終被遺忘,我們才能於此時勇於在愛中記憶苦
難。正因為盼望遺忘之刻的來臨,才可以在此刻去記憶,才可以使得愛的記憶
不致悲苦沈重到無以擔負。

 盼望,承載著愛。

標題: 盼望與信仰

※ 引述《Eis (:))》之銘言:

 在但丁的《神曲》中,地獄之門上寫著如下一段話:

從我這裡走進苦惱之城,從我這裡走進罪惡之淵,從我這裡走進幽靈隊裡。正
義感動了我的創世主:我的神權、神智、神愛的作品。除永存的東西以外,在
我之前無造物,我和天地同長久。你們走進來的,把一切希望拋在後面罷!

 「你們走進來的,把一切希望拋在後面罷!」只有放棄任何盼望的人才被容
許走進地獄之門,只有沒有一絲盼望的人才會被地獄收留。死亡以它無盡的強
力攫走了我們的盼望。綜使我們堅持盼望著死後復活的生命來否定死亡,然而
,正是死亡,構成對盼望的徹底威脅。我們盼望著死亡的被否定,這盼望卻正
遭受被死亡否定的危險。死者沒有盼望。生者可以盼望任何事,但是,當生者
面臨死亡,他明白,他的一切盼望都將隨著死亡的來臨而消散無蹤。只要我活
著,我可以期待任何奇蹟的發生,我的事業、我的財產、我的家庭、我的愛人
都不會遠離我。然而一旦我死了,就進入了虛無,不再擁有任何事物。死者無
權擁有只屬生者的東西,生者亦無權擁有死者。

 死亡否定了生命,而我們可以在盼望中去否定死亡。但事實似乎是:盼望正
面臨死亡的徹底否定。

 畢竟我們看不到所盼望之事。既是盼望,就必是現在未臨之時,所盼望之事
,必是所無以觀看、甚至無所保證之事。我們所看到的,只是死亡,死亡之後
,已無所知。我們期待一個末世天國來否定死亡,但死亡正準備否定這個期待
。盼望之心將如何承受,如何面對?

 將臨之事如何能成為好似現臨之事?穿透時間距離,使我們得以堅固盼望的
基礎是什麼?聖經的建議是:信仰。「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實底,是未見之事的
確據。」(希伯來書11:1)因著信仰,我們的盼望才得被堅立。盼望在信仰之
中被確立,除此恐已無他途可求。

 未知之事,只能被信仰,不能被保證。理智要求保證,但未能保證之事只促
成信仰。對死亡的否定,唯在信仰中方得成就。對末世天國的祈嚮,不能被推
知,被臆想,被思及,它只要求被信仰。正是在人類理智所無力達及之處,信
心之躍使得盼望得以可能。走進信仰,才能承領盼望,離開信仰,盼望將無基
可立。在地獄之門前,沒有信仰的盼望將被丟棄,死亡輕易攫取無盼望之人。
然而信仰使得地獄之門無法洞開。撒但或會要求信仰者講出理由,但信仰無需
理由。信仰是一個生存抉擇,在死亡之門前,剎那的抉擇,使得信仰者重新與
永恆相繫,與上帝相關;剎那的抉擇,使得信仰者之生在永恆之光中被上帝紀
念。這正是所殷殷盼望的末世,穿透時間距離,在信仰者身上於每一信仰的瞬
間相遇。當上帝與人相遇,一切苦難提問都可被解答,不是被人自己解答,而
是被上帝解答,解答在十字架上被人類聽見。

 因此,人們如何可以在盼望中以愛去記憶苦難?最後的答案只能是信仰。形
上學家可以嘗試思辨,邏輯學家可以嘗試論證,但無力思辨論證的芸芸眾生,
可以嘗試信仰。無人不能信仰,這是最簡單的法門,也許,亦是唯一的法門。
「唯獨信心」,這是馬丁路德在宗教改革時喊出的第一句宣告,於今依然值得
我們細細體會。

 對末世天國的盼望只能在信仰中實現,對超越死亡的盼望只能在信仰中成就
,對苦難結束的盼望只能在信仰中完全。

 信仰,承載著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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