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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中國時報】哈理遜福特從影三十年的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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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時報》1997.11.08

哈里遜福特從影三十年的祕密

文／王文華

「空軍一號」的海報出奇簡單：哈里遜福特的臉佔四分之三，
下面四分之一是飛奔的總統座機，頂頭的文案是：「哈里遜福特
是美國總統」。　如果一張海報宣稱「湯姆克魯斯是美國總統
」或「梅爾吉普遜是美國總統」，我都會捧腹大笑。他們雖然都
是超級巨星，卻沒有總統氣質。能被如此直截了當、理直氣壯地
稱為總統的明星，只有哈里遜福特一人。「空軍一號」的總統
綜合了他三十年來的銀幕形象：能打、機智、黑白分明、強硬中
有脆弱的一面、危機下不失幽默感。他不但是美國總統，更是終
極男人。在他的陰影下，我們這些平庸的男人活得更為辛苦。

　我的仰慕在見到哈里遜福特本人時大大動搖。原因是：哈里遜
福特是美國總統而美國總統私底下左耳戴著豆狀的金耳環。男
人戴耳環不稀奇，嘿，畢竟這已經是九○年代了。但對一名五十
五歲、一向扮演陽剛動作英雄的巨星，耳環就像第三隻耳朵一樣
突兀。

　其他記者發問時，我開始神遊，從哈里遜福特過去的影片中
重新檢視他智仁勇兼具的形象，希望能找出他戴耳環的蛛絲馬
跡。剎那間，我心中充滿狂喜，好像就要挖出什麼哈里遜福特
不可告人的祕密，粉碎這個完美男人，讓自己不再顯得那麼平
凡。我高興地腳趾在皮鞋中起舞，差點把哈里遜福特正在吃的水
果搶過來。第一種形象：他是動作英雄嗎？

　在「空軍一號」，他吊在鋼索上，高空中從空軍一號攀到另一
架飛機。在「致命突擊隊」，他徒手和持槍闖進家中的歹徒搏
鬥。在「迫切的危機」結尾，他從屋頂跳上半空中的直升機。
「絕命追殺令」中，他在槍口下被逼得跳下萬丈瀑布。「愛國者
遊戲」中，他在倫敦大街上和恐怖份子槍戰。「聖戰奇兵」中，
他吊在戰車外，岩壁向他壓來。「魔宮傳奇」中，他的救生艇從
飛機上摔到雪地，再從懸崖掉進深谷。「法櫃奇兵」中，他被納
粹頂在卡車車頭，硬是從車頭爬到底盤、攀上車尾、爬上車
頂，鑽進車中，再徒手將駕駛踢出車外。

　唉，第一種形象無懈可擊，我開始猜想他的角色並不聰明。然
而在「空軍一號」，他看到牛奶盒的破洞，於是想到可以泄油迫
使飛機降落。「迫切的危機」中，他遙控拷貝對手的電腦檔案
時，同時打電話和他打屁，分散他的注意力。

「絕命追殺令」中，他被便衣刑警湯米李瓊斯追趕，甩掉他的
方法是騙沿路的警察說湯米李瓊斯持槍威脅婦女，讓警察去攔
他。「驚狂記」（哈里遜福特最好、卻最被忽略的演出）中，
歹徒在客廳拷問他的女夥伴，他在屋頂偷聽，被發現後立刻鑽進
臥室，脫光衣服，再醉薰薰地闖到客廳，假裝是過夜的男友。

　好吧，他的角色夠機智。但他黑白分明嗎？在「空軍一號」，
他不顧幕僚勸告，向世界宣佈美國絕不與恐怖份子談判，並警告
恐怖份子「是輪到你們害怕的時候了」。在「致命突擊隊」，
他因夥伴朝嫌犯背後開槍而與其決裂絲毫不顧多年交情。「迫切
的危機」中，當總統要他幫忙隱瞞真相，他咬牙切齒說：「我
不跳舞，長官！」「愛國者遊戲」中，當長官問他為何在倫敦徒
手與刺殺皇室的暴徒搏鬥，他說：「因為義憤，我不能眼睜睜看
他們那樣殺人。」「證人」中，最後他彈盡援絕，擋在無辜民
眾面前，空手對持槍的歹徒說：「你要怎樣？殺我嗎，殺我們全
部嗎？」只因為這股義憤，歹徒放下了槍。

「愛國者遊戲」中，當暴徒殺害他的妻女，幕後支持者虛偽地
來醫院探視，他甚至不須說話，只是用手指著對方，就讓他無地
自容。至於強硬中脆弱的一面呢？我們脆弱，女人說我們沒志
氣。哈里遜福特脆弱，卻令女人疼惜。在「空軍一號」。當暴徒
威脅殺他女兒，他不得不屈服，臉上肌肉抽動、淚水盈眶，充分
表現出鐵漢柔情。「絕命追殺令」中，他太太被謀殺，他驚魂未
定，警察竟指控是他殺了他太太，他不知從何辯起，只能把臉埋
在手心。「愛國者遊戲」中，暴徒攻擊了他太太和女兒，當他
告訴病床上的太太女兒受了重傷，頭埋入她懷中，比受傷的她還
脆弱。在「驚狂記」中，他太太被綁架，他卻必須打電話回家報
平安。當女兒問他一切可好，他只能顫抖地回答「我愛你」。
「證人」中，他無意間撞見裸體的凱莉麥吉莉絲，愛她卻不能
表達，只能默默無語。

　神遊至此，我原本的狂喜慢慢冷卻。哈里遜福特的確貨真價
實，沒有不可告人的祕密。但他為什麼戴耳環呢？此時我忽然想
起他危機下的幽默感。在「空軍一號」，當他好不容易在行李
艙找到行動電話，要打到白宮求援，竟想不起白宮號碼。「法櫃
奇兵」中，他潛入納粹基地，打倒一名納粹兵，穿上他的制服，
卻發現制服太小。「聖戰奇兵」中，他將納粹打出飛船，乘客
害怕地看著他，他裝作查票員說：「那傢伙是沒票混上來的。」
「帝國大反擊」中，當莉亞公主生離死別之際鼓起勇氣、柔情
萬種地對他說出埋藏已久的「我愛你」，他不但沒有聲淚俱下，
還只是很酷地說：「我知道啊。」「星際大戰」中，他和路克
天行者、莉亞公主將被牆夾扁，路克用無線電求援，卻不確定對
方有沒有收到，哈里遜福特說：「好極了，現在唯一確定的是，
我們都可以減肥。」「上班女郎」中，因喝醉而和他過夜的梅
蘭尼葛瑞芬絲問他昨夜的情形，他逗她說：「天崩地裂、天使哭
泣，照片都在我的口袋裡。」稍後才說出真相：「我幫你把鞋
子衣服脫掉，抱上床，然後我整夜就閉著眼睛。」「就這樣
？」「你身材太好，我也許偷看了一兩眼，我不記得了。」：
「驚狂記」中，他和太太到巴黎，一名女同事留話給他，太太吃
醋，他就把記女同事電話的紙條塞進嘴，細嚼慢嚥地吃掉。稍
後，他偷聽歹徒拷問他女夥伴，被發現後從臥室光屁股走出來，
用玩具熊擋住私處，醉醺醺地對歹徒大叫：「別惹我，我是美國
佬，而且我瘋了！」

　他瘋了？想到這，我看著他的耳環，忽然冒出一句：「你是不
是有不為人知的瘋狂的一面？」　「哪有」他故作驚訝，反諷
說：「我是一個文靜而內斂的人。」

　我追問：「演恐怖分子的蓋瑞歐德曼在片場被稱為『恐怖蓋瑞
（ScaryGary）』，你有沒有綽號？」他笑，大家跟。笑聲停
止，他故意停頓，營造期待。當大家的安靜正要變成尷尬時，他
露出著名的半邊笑容，像說一句經典台詞般精準地說：「牛
仔！」　哈！突然間我恍然大悟：美國總統是應該戴耳環的！
正氣凜然的動作英雄也有愛玩和愛表演的一面。不論在片場演戲
或在真實生活中接受記者訪問，當戲劇性的那一刻不經意地發生
時，他就是要把握、要經營、要演、要玩、要炫、要壞。他無法
抵抗任何具有戲劇性的事物或情境，耳環是其中之一。

　這樣來看哈里遜福特，耳環就理所當然了。我鬆一口氣，雖然
知道我艱難的男人生涯要繼續，卻因為重新找回榜樣而安心。很
少明星能一紅三十年，哈里遜福特的祕密就是他帶有幽默和挑
釁的驚人之舉。就像在「聖戰奇兵」中，當他第一次見到性感的
女考古博士，女博士說：「你的眼睛像你爸爸。」他立刻圓滑地
說：「而我的耳朵像我媽媽，至於我身體其他部分全是屬於你
的。」我早該知道，從那句台詞開始，哈里遜福特就戴起耳環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