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oldwine(陳酒) 看板: TheLife
標題: 到台北車站還有幾站？
時間: Mon May 28 18:09:58 2001

「到台北車站還有幾站？」
我正盯著我的雅各書注釋，抬頭起來看看窗外……「還有……3站」，我回答著，
沒有轉頭看問我的人，繼續讀我的雅各書…嗯∼讀到哪裡了？……不可按著外貌待人…
（心裡想了一下……應該是4站啦……，沒關係吧！等一下到站了再說……）
「……公車很討厭，沒次都害我遲到，都被罰錢…」他講得很大聲，應該是對著我講，
「阿？」我偏頭望了他一眼……（啊！慘了，是精神不太正常的那種………）
「這不能怪我嘛！對不對？我鑰匙鎖在家裡…兩次了ㄟ…叫鎖匠來…他也不要賺……」
「嗯……呵？……」他講得真的很大聲，車廂中的人都回頭過來看我們……；
「我又不是故意的，對不對？我把自己鎖起來了嘛！有什麼辦法？」他繼續說，很大聲。
「……以後小心一點……就好了……」好不容易，我只能這樣說……，一面把書闔起來；
我知道這趟公車我沒機會讀書了，只是，我心裡也覺得該陪他說些什麼。

「很多人偷東西喔！這個就是我撿到的」他拿著公車兩段票的牌子，用手肘碰我示意要我看……
「ㄟ……對…東西要收好……要小心」我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望著頻頻回頭看我們的人，
心裡忽然有一些淒涼……

回國以後，騎了半年的腳踏車上下班，之後就一直是公車族了；我搭公車，從來不會跟
坐在身旁的人說話，我總是讀我的書。記得在公車上講過三次話，一次是一個青春亮麗
的高中女生，拿一張百元紙鈔跟我換零錢，我很親切地換給她；一次是幫一位母親抬嬰
兒車上公車，閒聊了幾句；一次是一群美工科的學生笑鬧著要我鑑定她們的畫好不好看……。
除此以外，我搭公車似乎就只是低著頭讀書、或忙著暈車。現在難得有陌生人在公車上
滔滔不絕跟我講話，卻是一個不太正常的人……。只是，我偏著頭笑了，是誰不正常呢？
台北市那麼多人、那麼多公車，搭這班公車的人就這麼有緣地聚在同一輛車上，甚至靠
那麼近坐在一起，卻竟然不互相交談？連一句寒喧也沒有？大家寧願呆呆望著車廂廣告、
緊抿著嘴、無表情的臉、還有，隨著車廂晃動偶爾相遇的冷酷、帶著敵意的眼神……，
這些，比起我身旁仍然大聲對我講話的老兄，誰比較不正常呢？

「你這白褲子比較容易髒哦……，白褲子……一下子就髒了……」
他轉了話題，也打斷了我的思緒；我發覺我根本不必回答，這場對話我好像只要聽就可以了；
「我上次撿到皮包，一個便衣的說那皮包是他的，要我還他……」他好像忘了我的白褲子，
口沫橫飛繼續說道「我才不給他錢咧，我的錢都掉光了……他還想要給我性騷擾……」
我實在聽不懂，然而警覺到車子已經接近忠孝路口，「前面右轉就是台北車站了」我提醒他；
「我知道，我要在中華路南站下車，我要去找我的朋友……」他很篤定地說著，
哇哩咧……他根本就知道要在哪一站下車，他一開始就只是找我搭訕而已嘛！

「你學什麼的？」他盯著我手上的雅各書注釋。
「嗯……資訊管理……」我本來想問「你呢？」但是，沒有問出口。
「哦！電機的，學電機的很好啊！……現在修一台電視要400元……；我朋友專門收集手機，
他賣我一台500元，賺很多哦！」
「？？呵…？」我完全接不下去，車上回頭看我們的眼光，多了些厭煩的味道。
「你可以小聲一點，我聽得很清楚」我小心地說，心裡卻知道沒什麼用。
他仍然說著賣手機的事……；還有，他要找那個便衣的去警察局理論……

中華路北站過了，下一站是南站……；我覺得，我真的應該說些什麼……

「……要好好照顧自己……」我這麼說的時候，心裡浮出一段經文……；
「啊？……你說什麼？」
我只好回過頭、看著他、再說一遍「要好好照顧自己」……
原來，我一直沒有看著他，這一看，剛好看到他露出靦腆的笑容……
「對……對！要好好照顧自己……，壞人很多」
直接地，他起身走向車首，沒有再回頭……。
望著他的背影，我忽然理解他剛剛所說的某些話……，其實……「他」是個女的！

她下車了，沒有留下太多時間讓我整理一下自己；再過幾站我也要下車了。窗外忽然飄
起雨來……；嘿！我以為她不正常，但至少在這種天氣出門，她還知道要帶傘。而我哩？
我待會兒只會是落湯雞。

在雨中，那節經文一直都沒有散去……
你們中間有人對他們說：平平安安的去罷！願你們穿得煖，喫得飽；卻不給他們身體所
需用的，這有甚麼益處呢﹖（雅二：16）

……嗯……主憐憫我，其實我真的不知道我能再多作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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