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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璀璨星空下（３１）〔完結篇〕
發信站: 清華資訊(楓橋驛站) (Tue Sep 14 13:13:31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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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星空下(31)-----<完結篇>
第十章之二
拜『貝多芬』那重重的一擊所賜，及時阻止我奔向火海，但也讓我住進了醫院裏，
後腦袋還因此縫了幾針。
當我在醫院的病床上逐漸甦醒過來，伴隨劇烈的疼痛和暈眩，首先映入我眼中的人
是大蟲。
他告訴我，那天我離開他們之後不久，亞薇突然想起地對他說，她曾目睹大樓西側
男病患寢室後頭有車輛進出，那裏也許有車也說不定，極力慫恿大蟲前往尋找。
大蟲不放心丟下她們，起先說什麼也不願意，但亞薇反駁說，她和程柔都是院裏的
病患，院方的人尚不至於傷害她們，而且與其在原地乾耗下去，倒不如去碰碰運氣
。大蟲禁不住她一再勸說，於是繞過去查看。
到了大樓西側後頭，他發現有一座鐵皮屋，門虛掩著並未上鎖，心想那也許是車
庫，於是推開門，以隨身帶來的打火機摸黑進去。這時忽然有人把門關上，將他反
鎖在裏頭。他費了一番工夫才找到開關，開亮了燈，發覺那根本不是什麼車庫，只
不過是一間用來堆放各種工具和廢棄物的庫房。就在此時，他嗅到一股焦味，又從
門縫中見到火光。情急之下，他找來一把十字鎬，硬是把門給劈開，逃了出來。
回到平房前的停車處，他遍尋不著亞薇和程柔的蹤影，慌張地奔至花園，卻發現倒
地不起的我。
我納悶他是怎麼知道療養院的地址，又是如何得知我在地下室，而且及時和亞薇一
同趕到？
他解釋，是亞薇在當天傍晚打他的行動話，一劈頭就表明是我要她幫忙打這通電話
，原因是我在山上出了點意外，傷得不輕，醫生正在為我動手術，不方便打電話，
要他即刻趕來山上一趟，有很重要的急事需要他幫忙處理。大蟲問她到底是什麼事
，她支吾其詞地推說她並不清楚，只說是我這麼交代的，然後就把療養院的地址和
她的寢室號碼告訴他，要他一到療養院之後先來找她。大蟲還想問她詳情，但她匆
匆說完就掛斷電話。
由於當初我上山之前，並未跟大蟲提過我將到療養院接程柔的事，因此他對這通莫
名其妙的電話半信半疑，以為是有人故意惡作劇，於是想向蓉蓉求證。可是當他接
連撥了我家中和店裏的電話，發覺都沒有人接聽之後，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以為
我真的出了什麼事，而蓉蓉已經趕往山上去了，當下便不再猶豫，立刻飛車趕赴山
上。
趕到療養院時，大門口的警衛彷彿事先受到指示，說什麼也不讓大蟲進入院裏，且
態度十分兇惡地直說院裏根本沒有我這個人，極不友善地以報警威脅要趕他走。
警衛的態度如此不盡人情，實在有違常理，大蟲內心更加覺得事有蹊蹺，想必箇中
另有隱情，打電話的女人和警衛之間，必有一方說謊。
當一個人越是急欲知道某件事，而情況卻越不明朗時，必定會升高他心中的焦躁和
疑慮，並且通常會不由自主地誇大事情的嚴重性。大蟲當下在心中盤算著，越想越
不安，他擔心我、甚至還有蓉蓉正置身某種危險中。心急之下，他管不了那麼多
地索性從車上取來球棒，將警衛打昏，硬闖進院裏。
進入院中，將車停妥，一下車，他根本不知從何找起，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亞薇的寢
室，亞薇早已等候他多時。兩人會合之後，亞薇立刻帶著他直奔地下室，一路上只
說院方的人想對我不利，如果不快點趕過去，我可能會遭到不測。當他們趕到地下
室時，果然見到躺在病床上被當作實驗品的我。
至於亞薇又是如何得知大蟲的手機號碼？
其實當大蟲告訴我是亞薇打他的行動電話時，我很快就連想到在療養院度過的頭一
晚，曾在恍惚之中，見到亞薇來到我床邊，翻我的皮夾，而我皮夾子裏恰好就有一
張大蟲酒吧的名片，我在那張名片背面寫下了大蟲的手機號碼，她一定是在那時記
了下來，然後趁院裏的人不注意時，偷偷連絡大蟲。我猜想她一定很早就知道將有
什麼事情發生，只不過那時她內心可能還為該不該幫我而猶豫掙扎。一直到她讓我
看程柔的日記，並且勸我趁早離開療養院的那天，她才真正下定決心。
沒有錯，一切我所以為是夢境的那些情景的確不是夢！
而我在地下室電梯間的驚險遭遇，極可能是院方對我的警告，目的是示意我不要在
院內有任何探查的舉動。
整個事件中，亞薇扮演的角色紿終是最曖昧的。比起院裏其他病患，她似乎擁有更
多特權，否則她不可能在院裏嚴密的監視系統下，隨意進出我下榻的隔離室。程柔
曾告訴我，亞薇擁有國外大學的心理學博士學位，被送到院裏之前，一直從事心理
學的研究工作。我懷疑她自始至終都知道院長在院內從事記憶移植的實驗，並且從
旁提供了一些協助───就她在心理學上的專業研究。比方如院長所言，讓程柔看
過我的照片之後，不斷施以催眠暗示，讓程柔記憶中小高的形象轉換成我。
我猜想她起初想幫助院長進行程柔與我的記憶移植，以為那樣可以拯救程柔。但最
終她發現無論實驗成功與否，結果都是可怕的，甚至可能毀掉程柔！
可是有一點我一直百思不解，他們怎麼會有我的照片？這個疑問直到好久以後我才
終於解開。
警察曾來到醫院裏詢問我一些問題，我並沒有說出那駭人的記憶移植，只告訴他們
院長瘋了，是他放的火，而且員工宿舍後面的樹林裏還埋了四具屍體，包括一名哲
學教授。
後來警方果真從樹林裏挖掘出三男一女四具屍骨，他們清一色都是病患家屬，先後
在前往療養院探視病人之後，莫名其妙地宣告失蹤。
這四人失蹤之後，警方曾一度懷疑院方涉嫌重大，但院方始終堅決否認他們來過院
裏，而警方也一直苦無證據，最後只好不了了之。
更駭人聽聞的是，據警方事後調查發現，院裏所有的員工，毫無例外地全都患有精
神方面的疾病，而且早在山上的療養院成立之前，都曾不約而同的先後在同一所大
型醫院裏留下住院治療的病歷。當時負責為他們診治的醫師正是後來的院長！
到底院長是如何控制這些患有精神病的員工？我想其中一個可能，是他們每晚享用
的點心。
住院期間，令我強烈感到失意沮喪的是，照顧我的始終只有大蟲，蓉蓉一直沒有出
現。我托大蟲幫我連絡她，但他打電話到我店裏和公寓都沒有人接聽，甚至他趕回
我店裏和公寓一探究竟，卻見大門深鎖，按了門鈴也遲遲沒有人前來應門。她突然
不知去向。
當我出院回到家裏，屋裏一片冷清，迎接我的只有冰冷的家具。蓉蓉在餐桌上留了
一張紙條，上頭只說她要離開一陣子，要我別找她，此外什麼也沒交代。而我向她
的朋友打聽，卻沒有人曉得她的下落。她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失蹤。
如此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接到她打來的電話，她約我到一家西餐廳見面。
見到她時，我幾乎不認得她了，她變了很多，整個人瘦了一圈，臉色看起來很蒼白
，完全失去昔日的活力和光采。
我們談了很久，話題始終繞著她要求和我離婚的事打轉。她說她再也沒辨法繼續和
我在一起，我問她原因，她支支吾吾地說了一大堆理由，但我曉得那些都是藉口。
她向我問起程柔在療養院裏的情形，我把我和程柔相處三天的點點滴滴告訴她，她
聽著聽著，忽然悲從中來，趴在桌上痛哭失聲。
我們之間終究是以離婚收場。
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辦離婚手續那天。
辨妥手續之後，她搭我的車回公寓收拾東西。在車上僵滯的氣氛中，我想起在我們
相處的時光裏，曾經有過無數次同車的經驗，然而這樣的情景以後不可能再有。
回到公寓，蓉蓉在房間裏，而我則茫然地坐在沙發上盯著客廳的大門發呆。兩年前
，我以無比幸福喜悅的心情迎接她走進同樣的門裏，兩年後，卻又要以落寞、失意
的目光眼看著她走出那扇門，而她將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們之間為什麼會變成如
此？
臨走時蓉蓉對我說的話至今仍令我心寒。
「療養院的院長正是我伯父！」她說。
她很早就知道她伯父關於記憶移植的研究，那一直是他最大的理想，認為許多精神
醫學上的瓶頸可以藉由記憶移植而有所突破，開發出更有效的治療方法。可是卻沒
有人願意支持他的研究，甚至因此不見容於他所屬的教學醫院。於是他憤而辭職，
自行向企業界募集資金，在山上籌設自己的療養院，祕密進行記憶移植的研究。
當蓉蓉獲悉程柔即將被送往的正是她伯父一手創辨的療養院，她很快就連想到記憶
移植的實驗，於是特地去找她伯父商量，詢問找人取代小高的可行性。他伯父自然
對這個計畫極感興趣。就這樣，她一方面等待她伯父的研究進展，一方面開始物色
小高的替代人選，直到遇見了我。
她不斷寫信給程柔，如同催眠一般灌輸她小高還活在世上的假象，甚至提供我的照
片給院方，讓程柔深信來山上接她的人除了小高，也就是我，不會有第二個人。然
後盼望著有一天能經由記憶移植，把我變成程柔記憶中的小高，好讓「小高」真正
復活過來。如此，在我的意識中就存在著兩個「我」───一個是小高，另一個是
原來的我！
只要我既是小高，又是蓉蓉的丈夫，是將她與程柔連繫在一起的媒界，不再是惱人
又無法操控的「第三者」，她便能藉由控制我，間接控制程柔，進而擁有專屬於她
的程柔。
「對我，難道妳從沒有愛的感覺？」她正要踏出大門時，我突然叫住她。
雖然我知道這個時候提出這種問題再蠢不過！
她茫然地楞了一下，什麼也沒說地轉身就走，自此走出我的生命。這個一度我最深
愛的女人，她千方百計地想佔有程柔，最終卻一無所有。而我，想起我曾在程柔面
前精神出軌，我又有什麼資格怨蓉蓉？
我知道失去程柔，蓉蓉的寫作生命極可能隨之告終。因為程柔是她重要的創作泉源
，這個祕密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和蓉蓉分手之後，我的生活一下子變得委靡不堪。我曾到南部去找從前一起玩陶的
老頭，希望他能指引我該如何繼續我的人生。但我遲了一步，老頭早在一年前即已
過世。
於是我帶著一顆破碎悲傷的心出國流浪了一陣子。
如今我又重新回到我所居住的城市。不可思議的是，在我內心始終念念不忘的人已
不再是蓉蓉，而是和亞薇一同攜手奔向火海的程柔！
警方清理火場時，找到了亞薇的屍體，卻始終找不到程柔的下落，她宛如突然從地
球上憑空消失一般。
常常，我會天真地以為程柔並沒有死，她正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好端端地活著。
可是她若沒死，又會到哪裏去了呢？我瘋狂地想念她。
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我會對一個精神失常，且僅僅相處三天的女孩如此心心
念念？然而又有誰能理解，那短短三天己改變了我的一生！
我沒有告訴蓉蓉，程柔曾在那片寧靜的樹林裏對我說，當風開始吹向南方的夜裏，
找一處空曠的地方閉上眼凝神諦聽，你會聽到有如豎琴般碎亮的聲音飄在風裏。
我曾照她所說的去試，然而無論我再怎麼努力，卻始終聽不到風中飄送的琴音。
我相信那是程柔存在的信號，聽到那琴音，也就能和她取得連繫。對此，我堅信不
疑。
為了這個緣故，我依然辛苦地活下去，並且一次又一次等待風開始吹向南方的夜
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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