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信人: overnight.bbs@zoo.ee.ntu.edu.tw (trf), 看板: story 標 題: 花雨 劍語(壹)~1.1 發信站: 不良牛牧場 (Mon Apr 26 18:32:29 1999) 轉信站: fhl-bbs!news.seed.net.tw!feeder.seed.net.tw!news.ntu!bbs.ee.ntu!SimFar ◎花雨 劍語◎ 第一章.花與劍 『是恬淡清雅的幽香,是撲鼻濃郁的芳香,於傾刻之瞬,侵入了身體 的每一小寸,肌膚被芬芳的魔力所迷惑,也忍不住地跟著呼吸了起來,目 光被漫天的五色繽紛所虜攫,那飄逸靈動的光彩,那飛揚律舞的華彩,我 的心醉了,醉得失去了魂魄,好美,好美......是花,是雨,一場似幻若 夢的花雨,毫不費力地刻入我心,是那樣地深湛且鮮明......直到現在, 時時縈繞在我腦海中的,仍是那場幻夢般的花雨,以及,另一個既清晰, 又模糊的身影,他,揮灑出漫天花雨的他......就在我十五歲的那一年.. ....』 .............................................................................. 遠處斷續的雞鳴陣陣,微微透露了天將破曉的訊息,第一道的曙光, 從黝闇厚重的雲層中透射而出,那乍現的首道光芒,彷彿正向所有的世人 炫耀著,它是大地上最早清醒的勝利者,緊接而來的明亮,便如同追隨著 這位領頭者般,一窩蜂地灑瀉而下;光線恰似那活力的泉源,注入了沉睡 多時的大地,使之驀地醒轉過來,世界動了,隨後展開的,又將是個平凡 且不平凡的嶄新一日。 市朝裡,人們的交易隨著天色的漸明而熱絡起來,鬧市的叫賣聲、交 易聲,亦跟著時間的流逝而沸騰開來,喧天的嘈雜,傳遍城中的大小角落 ,也帶動了全城的生命力;城西一帶所居住者,多為富家巨賈,權貴顯要 ,其間座落的大宅院,莫不一幢比一幢更為金碧輝煌;然而,在眾家豪宅 爭妍鬥豔之餘,卻有一處簡樸無華的大莊園靜落其中,好似一名與世無爭 的閒適隱者,默立於汲汲聲名的庸俗人群,更襯得高雅而脫俗;細看那古 樸的莊院大門,典雅而不流俗,門上的橫匾,以清逸俊秀的筆觸,提了四 個大字-「花容詩舍」。 莊園之內,堂舍樸實而不華巧,處處瀰漫著一股雅致的清幽。『薰風 玉蘭芳,微颸梔子香』,前庭之中,栽植了許多玉蘭及梔子,清風一拂, 頓時芬香撲鼻,玉蘭花和梔子花的香氣滿溢,直令人忍不住想佇足,只為 了多呼吸兩口花香。庭中,兩名家丁正揮動竹帚清掃著,順便享受這滿庭 芬芳,襯著潔白的玉蘭花及黃橙的梔子花,此番景象,自在而寫意。 正堂之後,便是後庭。『花非識面常含笑,遙將香氣報人知』,甫入 後庭,一股濃郁的蕉香直竄入鼻,香氣的來由,源自眼前為數眾多的含笑 花,後庭比之前庭更廣更大,無法一覽而盡,放眼看去,只見石板路的兩 旁,除了鮮黃芳香的含笑花之外,還林立了許多六月雪,小巧雪白的花朵 ,點綴得園中好似瑞雪繽紛,其間亦有眾多花圃座落,淡紫、桃紅、素白 ,花圃是由各色不同的木槿所圍成,益發顯得風情萬種。延著石板路步行 ,可見各個花圃皆栽植了各色各樣的花草,黃褐的射干、粉紅的蜀葵、鮮 紅的卷丹、白紫的紫蝴蝶、深紫的豔百合、桃紅的荷包牡丹......當中更 有眾多罕而珍的琪花瑤草,千紅萬紫,奼紫嫣紅,綻得美不勝收。石板路 的盡頭,是個小亭,小亭四周的土地上,除了嬌柔的紫薇之外,更盛開著 無數芍藥,豔紅的素妝殘映照著雪白的試梅妝,格外地妍麗且醒目。亭邊 的水塘裡,紫色的小蓴花,點綴著清雅脫俗的芙蕖,當中還鋪生了許許多 多的滿江紅,將原本平凡無奇的塘池,佈置得五色繽紛。眼光移回小亭, 亭中除了石椅石桌之外,尚擺了數盆花美形奇的皋月,小亭上有個橫匾, 上書-「敬花亭」,再看兩旁亭柱,亦分別寫著-「客遊敬花庭」、「庭 花敬遊客」。 ~~~~~<待續>~~~~~ > -------------------------------------------------------------------------- < 發信人: overnight.bbs@zoo.ee.ntu.edu.tw (trf), 看板: story 標 題: 花雨 劍語(貳)~1.2 發信站: 不良牛牧場 (Mon Apr 26 18:52:50 1999) 轉信站: fhl-bbs!news.seed.net.tw!feeder.seed.net.tw!news.ntu!bbs.ee.ntu!SimFar ◎花雨 劍語◎(貳) 『爹爹常說,花魂就好比世人的千百面相般,也是那樣地繁複而多變 ;花中有王者之牡丹,魁首之臘梅;亦有君子之薰蘭,脫俗之清蓮;有夏 夜一現的幽曇,也有四時皆美的長春;花貌恰似人貌,花魂直若人魂。也 因此爹爹會沉浸於花道之中,鑽研其理而不疲,就如他時時所吟:「花魂 迷春酣不歸,夢隨蝴蝶芳間醉......」。爹爹替我起的名兒-「芷苓」, 白芷和苓耳,皆是開小白花的芳草,且可作為藥用或食材,這也是爹爹對 我的期許吧......』 .............................................................................. 「敬花亭」,在晨曦的映照下,反射出點點光芒,包圍亭台的,是滿 庭的香花,亭子於群芳的簇擁之下,襯托出高雅而不平凡,在此喧囂的塵 俗中,是那樣地得天獨厚。 在這個清爽的良晨美景裡,只見一人靜立於敬花亭內,良久良久,此 人皆未嘗一動,也許正沐浴在百花的洗禮中,又或許是沉浸於自我的思潮 裡,只是怔怔地出神而忘我。細看此人,以屆不惑年華,但卻是目光炯炯 ,顧盼生姿,不凡的氣宇中,且透著絲絲溫文爾雅,身著的青衣布袍雖式 樣簡樸,但仍掩不住一身的丰姿雋朗,瀟洒的風采,是那樣地超塵拔俗。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靜了許久,中年雅士似是若有所 感,開口吟道。 一陣微微的涼風拂過,帶動了庭中百花,中年雅士被亭旁的紫薇所吸 引,望著那粉紅、素白、淺紫的花兒隨風顫動,搖擺不定的柔軟枝條,看 來萬分嬌弱。 「如癡如醉弱還佳,露壓風欺分外斜,誰道花無百日紅,紫薇長放半 年花。」中年雅士嘆了口氣,緩緩自語:「浮世紅塵,無長,無常...... 」 雅士歎罷,又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當中,神情雖無變化,但周遭的 空氣卻好似能反應一切,時哀,時喜,時憎,時憂,五味紛呈的情感,在 內心裡打轉;回憶,是歡樂的,是悲苦的......看來,在這中年雅士絕塵 的清逸外表之下,似也滿載了人世間的悲歡;此刻,庭中的百花仍兀自笑 著,舞著...... 約莫過了一刻鐘,中年雅士仍是動也不動,彷彿時間的流逝亦與他無 關,此時,一名年約五十的婦人走近了小亭,若無她的出現,恐怕中年雅 士的默立與靜思,會無止境地持續下去。 「老爺。」婦人的叫喚,打破了為時已久的沉寂。 這聲叫喚,亦將身陷思潮的中年雅士拉了回神,他轉過了身,面上掛 著親切的微笑招呼婦人:「早啊,顧媽。」 「早啊,老爺。」顧媽接著皺眉道:「老爺,小姐一早又不知上哪兒 去了,剛剛要通知小姐用餐,結果房裡和園內都找不著,小菁也不在,可 能是跟著小姐一道出門了。」 「這丫頭!頑皮成性,淘氣得緊,一點都沒女孩兒樣,愈來愈不像話 !」中年雅士微露慍色。 「不會的,老爺,小姐只是年紀還小,比較貪玩罷了,要不平時還是 很乖巧的。」顧媽忙出言迴護,顯見平日也頗疼愛這位大小姐。 中年雅士嘆了口氣,道:「這個丫頭,昨日分明交待過她,木家今日 要來訪,叫她乖乖待在家中招呼舅舅和表哥,誰知今日一早就不見了蹤影 ,真是拿她愈來愈沒辦法。都怪我,寵壞了她。」 「老爺,沒關係的,時候還早,待會兒我再吩咐福生去外頭找找,您 就先去用早膳吧。」顧媽說道。 「嗯,這丫頭,回來得好好訓訓她。」中年雅士口中雖如是說,但心 下顯是不忍責罵這位大小姐,他自己似也察覺了這份矛盾,不由得苦笑搖 頭。 這名中年雅士,原來是這「花容詩舍」的主人,花家莊院的莊主-花 澐清。 * * * * * 花家莊院西面不遠處,便是當地的奇景名勝「朧月泊」,此湖鄰對「 眉山」,湖光映著山色,風景明媚以極,然此尚不足堪稱奇景,此湖真正 出奇之處,在於湖水會隨著月的圓缺而產生明顯的潮汐變化,月頭和月末 ,湖形有如缺角的月牙一般,但每逢月半之時,湖水便會上漲,此時湖形 便似完滿的月望,這樣的奇特景致,可由附近的眉山頂觀得,因此當地人 又稱眉山為「賞月峰」。此湖之中建有一座闌亭,名曰「月上亭」,由延 至湖岸的橋矼所連接,是眾多覽勝玩客、雅士文人所樂遊之處,詩云:「 浮生人世景,圓缺幻陰晴,湖月共一色,溢漫波間亭。」便是歎頌此湖奇 景,恰如月之圓缺陰晴,也正反應了人世間的無常與虧盈,湖名「朧月」 由此而得。 清晨的新鮮空氣瀰漫朧月泊,習習薰風吹過,又是個風和日暖的清爽 日子,現下雖正值浮瓜沉李之季,但天氣涼爽舒適,絲毫感覺不到流金礫 石的酷烈,天朗氣清,萬里無雲,站在湖濱望去,一碧萬頃,青山在綠水 的掩映之下,相得益張,湖光山色連成一氣,配上滿天的蔚藍,實乃無邊 風月,美不勝收。湖面上,成群水鳥自在地悠游,湖面下,一眾魚兒穿梭 於蓮葉間,晨間遊客三三兩兩,或漫步於湖濱,或嬉遊於闌亭,賞玩著這 唯美的大好風光。 湖間的月上亭,已有數名遊客在內裡覽勝觀景,亭邊的排椅上,一名 身著淡黃色衣裳和另一名身穿淺綠色衣裳的少女,正雙雙倚著亭欄,面著 湖中的流水蕩漾,一面說笑,一面嬉鬧,瞧其衣裝打扮,應是某戶名門的 大家閨秀。 「小姐,時候差不多了吧,指甲應該入了色,指甲花可以拿下了。」 那名綠衣少女對著黃衫少女道。 「嗯,我看也差不多了,嘻,菁兒,妳先幫我取下來。」黃衫少女笑 著對綠衣少女說,由兩人的言談看來,這名叫菁兒的綠衣少女應是黃衫少 女的隨侍丫鬟。 黃衫少女的笑容,映著湖面上的波光漣漪,可愛至極。看那黃衫少女 ,約莫十四歲,正值妙齡的荳蔻年華,面容雖稚氣未脫,但卻難掩其仙姿 玉質,烏溜的秀髮雲鬢,別著芬芳的白玉蘭,小巧的臉蛋上,掛著剪水雙 瞳、朱唇皓齒、以及微暈的桃腮,白皙嬌嫩的肌膚,滴粉搓酥,淡黃色的 衣衫羅裙、腰間的繡花腰帶、以及別於襟上的黃玉蘭,配在其嬌小玲瓏的 身段上,益顯得穠纖合度,少女的美貌,端的是螓首蛾眉,花嬌柳嚲。 「小姐,妳看,行了,指甲都入色了,嘻,鮮艷得緊,漂亮極了!」 菁兒一面說著,一面取下黃衫少女指甲上所圍裹的鳳仙花及葉片。 黃衫少女舉起了雪白玉手,端詳著瘦細指尖上剛染上的豔紅,綻了個 調皮笑容道:「嗯,的確,不錯不錯,豔光四色,嘻,十指栽花。」少女 瞅睨著十指的雙瞳,明眸善睞,骨溜溜的黑眼珠,閃爍著頑皮慧黠的神采 。 笑了一會兒,黃衫少女轉頭對菁兒道:「來,菁兒,手拿來,我來幫 妳取下。」 「不用了,小姐,我自己來。時候不早了,我看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太晚回去,恐怕老爺又要責怪了。」菁兒靦顏而不安地說道。 黃衫少女眉頭一皺,放聲道:「欸,時候不早了嗎?我看還早得很嘛 ,午時之前不都還稱早晨嗎?別窮緊張了,再多待一會兒吧。」說完便搶 過了菁兒的手,幫她取下手上的花和葉。 菁兒仍是一臉不安地說道:「不過......老爺昨兒不是吩咐過,今兒 個小姐的舅舅和表哥要來訪,要小姐待在家中迎接客人的,如果不回去, 恐怕老爺要生氣了。」 黃衫少女一面取下菁兒指上的花葉,一面蠻不在乎地說:「別擔心嘛 ,待會兒就回去嘍。只是說也奇怪,以前也從未聽爹爹說過有這麼個木家 舅舅和表哥,現下倒又忽兒地冒了出來。」說著說著,歪著頭想了一下。 「可能是他們住得遠了,以致疏於聯絡吧。」菁兒道。 「不會吧......就算住得遠了,爹爹也不該連邊兒都沒提過呀。嘖, 罷了,不管它。」黃衫少女噘著嘴說,說著說著,已將菁兒手上的花葉全 數取下,笑逐顏開地歡呼道:「好了!全部取下了,瞧!好美哦!」 「是呀,真的好漂亮!」菁兒也高興地笑著說。 兩名少女邊賞玩著染上顏色的豔麗指甲,邊開心地相視而笑。 兩人笑了一會兒,黃衫少女提議道:「來,今兒天氣好極,這兒風景 亦美極,咱們現下就當個文人雅士,來吟吟詩吧!」黃衫少女一面說,一 面便起身背起了手,面著亭外的秀水青山,裝模作樣,搖頭晃腦地吟起詩 來:「青山遠水近前亭,水近前亭遊客停,停客遊亭前近水,亭前近水遠 山青。」吟完了詩,還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菁兒姑娘,您也來吟首美辭吧。」黃衫少女轉向菁兒,正色地說道 。 黃衫少女聽了,柳眉一豎道:「嘖,妳真個是煞極風景!老是叨念著 回去回去,回去很好玩嗎?回去招呼木家舅舅和表哥嗎?依我看吶,這個 姓木的表哥也必定是木頭木腦,回去陪個木頭人有什麼樂趣可言?」 黃衫少女如此一說,菁兒便怯怯地不敢再答腔。 黃衫少女見狀,心也軟了一軟,嘆口氣道:「唉,好吧,咱們再玩一 會兒便回去。」 此時,一陣清風拂來,帶得少女的衣衫裙擺隨風飄揚,少女髮間和襟 上的玉蘭花亦飄散著陣陣幽香,香氣洋溢,芳蘭竟體,少女的精神驀地為 之一振。 「菁兒,咱們走吧!」黃衫少女突然精神抖擻地說道。 「小姐,要回去了嗎?」 「嘻,走吧!」黃衫少女拎起了她們置放在排椅上的花籃,轉身跑出 亭外。 菁兒見狀,在後面急得叫道:「小姐,等等我啊!」 黃衫少女一面奔跑,一面回頭喊道:「菁兒,紙傘放在亭內,別忘了 拿呀!」 再回過頭,露出了一抹天真爛漫的笑靨,周遭的空氣受到感染,亦跟 著活潑了起來。 這位如花的黃衫少女,正是花家莊院的大小姐,莊主花澐清的掌上明 珠-花芷苓。 ~~~~~<待續>~~~~~ > -------------------------------------------------------------------------- < 發信人: overnight.bbs@zoo.ee.ntu.edu.tw (trf), 看板: story 標 題: 花雨 劍語(參)~1.3 發信站: 不良牛牧場 (Mon Apr 26 19:17:03 1999) 轉信站: fhl-bbs!news.seed.net.tw!feeder.seed.net.tw!news.ntu!bbs.ee.ntu!SimFar ◎花雨 劍語◎(參) 『劍,對我而言,雖談不上陌生,但卻遙遠,至少在我十四歲以前都 是......小時候,經常見爹爹習劍舞劍,那時,在童稚的心靈中,只覺煞 是好玩有趣,便央著爹爹教我幾招,爹爹說,女孩兒家不必舞刀弄劍的, 還是乖乖去花園玩兒,看是要賞賞花兒或撲撲蝶兒都行。我當下頗不服氣 ,硬是纏著爹爹,爹爹拗不過,只得依了我,教了我幾式劍招,練了不久 ,小孩兒心性,很快就興致銳減,玩興缺缺了,爹爹也只是笑著搖搖頭, 隨我吧......』 .............................................................................. 「桐酥餅!燒燙燙,熱呼呼的桐酥餅喲!」「香炒栗子!香甜好吃的 香炒栗子!」「來啊!快來看吶!斗方掛帖,一應俱全!精美字畫,名家 手筆!錯過後悔,不買可惜吶!」「陶瓷!陶瓷!上等陶瓷!」此起彼落 的叫賣聲,將擁塞的街道,炒作得好不熱鬧,大街上,車馬喧闐,人山人 海,絡繹不絕的人潮,熙來攘往,川流不息的男女老幼、販夫走卒,將繁 華的街市點綴得花花綠綠。 街中,兩名少女一前一後,快步穿梭於人群當中,為首的黃衫少女正 是花芷苓,而菁兒亦如影隨行,急急地尾隨在後。 「小姐!妳不是說要回去了嗎?怎又來到市街上?」菁兒在後一面趕 著,一面氣喘吁吁地追問。 花芷苓笑著回答:「我剛不是說再玩一會兒才回去的嗎?」腳下仍不 停步,疾疾地走著。 「小姐......」菁兒又在後呼喊,花芷苓未待菁兒說下去,便迅即截 口道:「如果妳是要說『早點兒回去』的話,那可以不必開口了!」 菁兒的心思被花芷苓一語道破,只得愁眉苦臉,默默地不敢答腔。 又趕了一會兒,菁兒終於再忍不住地開口道:「小姐!能不能走慢點 兒?我快跟不上了。」 花芷苓並不理會,頭也不回,大聲地道:「妳不是說要快些回去嗎? 我現下只好走急一點兒,逛快一點兒,待會兒才能早一點兒回去囉。」說 著說著,腳下又加快了速度。 菁兒見花芷苓又加快腳步,不由得急得大叫:「小姐!等等我啊!別 行得這樣急啊!」邊喊邊苦苦追趕,深怕行慢了點便跟丟了。 花芷苓一面疾走,一面調皮地回頭笑著說:「如何?妳還要催我快些 回去嗎?如果是的話,我便只好再逛得更快一些囉。」邊說邊又加快了些 ,簡直要奔跑了起來。 「小姐!不了!我不催妳了!妳慢......哎呀!小姐!小心!」菁兒 話未說完,便接著一聲驚呼。 花芷苓剛聽到菁兒的呼聲,還未弄清是怎生回事,便也跟著大叫一聲 :「啊喲!」 原來前方巷口中,突然有個人拉了台滿載瓷瓶的小車走出,花芷苓只 顧著回頭說話,猝不及防,一頭迎上,和拉車之人撞了個滿懷,跟著便眼 睛一閉,跌坐在地。 「妳要不要緊?」清朗的少年男孩聲,傳入了花芷苓耳中,她睜開雙 眼,只見一把瘦長卻筋肉結實的手臂,正伸在面前等著她,欲拉她起身。 花芷苓不好意思地低著頭,本欲伸出右手來拉少年的手臂,待動了一 下,才發現右手臂彎兒還掛著花籃,只得羞紅著臉換上左手,拉了少年的 手起身,少年的手掌,是溫熱的。 「小姐!打不打緊?有沒受傷?」菁兒從後頭趕來,一面緊張地問道 ,此時,花芷苓才慢慢地回過神來,緩緩地抬起了頭,打量了一下伸出援 手的少年。 原來眼前這位少年便是拉車之人,年紀約莫十六歲上下,稍嫌消瘦的 臉上,五官端正而輪廓深,算得是眉清目秀,炯炯的目光中,隱約閃爍著 精明、機靈、以及幾分灑落的玩世不恭,深棕色的微亂頭髮,僅隨便地用 條帶子束起,加上身著的粗布短衣,只令人覺得其人不衫不履,不修邊幅 。 花芷苓瞅著跟前的少年,漸漸地,便不知不覺地被吸引了住,也不知 是何原因,總之,是一股莫名其妙的奇異感覺。 「小姐,沒事吧?」菁兒仍一面緊張地問著,一面幫花芷苓拍掉身上 的泥沙,只是花芷苓似乎專注於打量眼前的少年,以致怔怔地沒有答腔。 「小姑娘,剛剛真對不住,撞倒了妳,沒受傷吧?」少年開口問道, 這一問,也打醒了發著愣的花芷苓,頓時羞得雙頰嬌紅欲滴,低下頭來, 羞澀地答道:「我沒事,該是我要說對不起才是,都是我不留神才會撞上 的,謝謝你拉我一把。」 少年報以一個爽朗的笑容道:「嗯,不用客氣,沒事就好,小姑娘這 樣嬌小,我還生怕把妳的骨頭全撞散啦,以後行路可得當心點兒吶。」 頓了一頓,少年緊接著頑皮一笑,道:「好了!我該幹活兒去啦!下 次可得小心點兒喲,可沒再次有那樣好運,撞上我這個大福星啦!」說著 說著,一面哈哈大笑,一面拉著滿車陶瓷揚長而去。 花芷苓只是怔怔地目送著少年離開,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 * * * * *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菁兒的呼聲,終於讓出了神的花芷苓回 過神來。 「小姐,妳是魂兒撞飛了嗎?」菁兒問道,臉上掛著曖昧的微笑。 花芷苓面上不禁又熱了一熱,忙支支吾吾地岔開話題道:「喔,嗯, 這個......對了,早上到現在都還沒用過餐,我看我們就去買些東西填填 肚兒吧。」 「看,路邊有攤賣包子的,咱們就去買幾個吧。」花芷苓匆忙說完, 也不等菁兒答腔,便逕自走到路邊的包子攤,菁兒見了花芷苓種種頗不自 然的舉止,心下不由得暗暗好笑,掩著嘴尾隨著花芷苓,忍俊不禁的神色 ,好似隨時便會受不住地捧腹大笑。 「小姑娘,我們攤的肉饅頭和素包子可是料實味美又便宜喲,妳要不 要來幾個啊?」花芷苓才剛走近包子攤,老闆便已熱心地招呼了起來,這 攤子的老闆是個龐眉皓髮的瘦小老翁,旁邊站了個年輕的俏麗姑娘,看來 似是老翁的孫女兒。 那位秀美的年輕姑娘也接著笑吟吟地詢問花芷苓道:「小妹子,妳要 來點兒包子饅頭嗎?」 花芷苓想了一下,答道:「給我二個肉饅頭,二個素包子好了。」 「好,馬上來,便宜得很,只要十個錢。」年輕姑娘一面笑著說,一 面從蒸籠裡取出熱騰騰的包子,包好之後,遞了給花芷苓。 花芷苓一面遞了銅錢過去,一面接過包子,但接著之時,一個不小心 ,掉了個包子在地上。 「哎呀!真是的!為何今兒總是狀況百出,當真走足了霉運。」花芷 苓一面哭喪著臉,一面氣急敗壞地發起牢騷。 「沒關係的,來,我們再換一個給妳。」老翁慈藹地對著花芷苓道。 「是呀,小妹子,不打緊的,我再拿一個新鮮的給妳。」年輕姑娘說 著便又遞了個新鮮包子給花芷苓。 花芷苓忙推辭道:「多謝爺爺和姊姊的好意,剛剛是我自個兒不留神 掉了的,不用再補給我了。」 「嘻,沒關係的,小妹子就拿去吧,就算是姊姊瞧妳生得可愛,額外 送妳的囉。」年輕姑娘笑道,一旁的老翁也微笑地點著頭。 花芷苓心懷感激,內裡陰霾頓時一掃而空,笑逐顏開地道:「謝謝爺 爺和姊姊!」 「用不著客氣囉。」年輕姑娘甫一說完,只聽得一陣嘈雜的喧嘩聲迎 了過來,跟著便瞧見大街上的行人們慌慌張張,紛紛走避,只見一名胖子 在一眾隨從的前呼後擁下,大搖大擺地走了近來。但看他穿金戴銀,金裝 玉裹,儼然是個富家少爺,手上拿了把紙扇,一副盛氣凌人,趾高氣揚的 模樣,其人前前後後還帶了四十來位彪形大漢,個個蜂目豺聲,虎背熊腰 ,一些手持棍棒,有的腰懸鋼刀,這群人的樣子,看來絕非善類。 胖子來到包子攤前,便停了下來,瞇著眼睛對包子攤的年輕姑娘狎笑 道:「小霞妹子,我又來看妳了,高不高興呀?」輕佻的態度,令人作嘔 。 小霞杏眼圓睜,憤憤地道:「你來這兒做什麼?前天你的狗打翻了咱 們包子攤偷包子吃,還弄傷了我爺爺,我都還沒找你算帳呢!」一旁的老 翁忙開口道:「小霞,沒關係的,我看朱少爺也不是故意的。」 此時的花芷苓仍默立於旁,身邊的菁兒早已輕扯著花芷苓的衣角暗示 她早早離開這個是非地,然花芷苓對於小霞和老翁適才的好意頗為感激, 當下也不理會身旁憂心的菁兒,反想留下來瞧瞧事情會如何發展,以及見 機看看可否幫得上小霞和老翁。 眼前這個腦滿腸肥的胖子雖然花芷苓之前從未見過,但適才聽到了「 朱少爺」三個字,心下已有揣測:「這胖子這樣傲慢跋扈,想必便是惡名 昭彰的朱家少爺『豬虎生』了。」花芷苓猜想得沒錯,這胖子正是朱家大 少爺朱戶昇。說到這個朱家,乃是當地鹽商總盤,數一數二的大財主,朱 家員外叫朱富仁,只是雖名喚「富仁」,行得卻是為富不仁的勾當,不僅 投機營利、重利盤剝,更甚者卻是仗著有財有勢便在地方上橫行不法,上 樑不正下樑歪,其子朱戶昇在這方面倒不亞於父親,更是經常聚了大批地 痞流氓在地方上胡作非為,而官家在朱家的油水奉獻之下也往往睜隻眼閉 隻眼,因此當地百姓們對於朱家種種惡形惡狀端的是莫可奈何,避之為恐 不及,不敢正面與之衝突,只敢背裡暗自叫罵,叫朱戶昇作『豬虎生』就 是暗罵其是肥豬和惡虎所生,既痴肥又兇惡。 「還是老頭兒識相,我今天就是專程為了此事而來的。」朱戶昇聽了 適才老翁的話,便嘻皮笑臉地接道,跟著又長吁一口氣,哀聲嘆氣了起來 :「唉,話說前天我的寶貝狗兒『山君』呢,來貴攤吃了點包子,結果昨 晚卻鬧起了下痢,一命嗚呼,依我看來,想必是貴攤的包子出了岔,累得 我的狗兒喪了命,因此今天我便特地來討個公道。」 小霞一聽,大怒道:「你分明是含血噴人!咱們的包子哪裡會有問題 ?街坊鄰居們都經常光顧,也沒聽說有什麼問題呀!我看是你自己餵狗出 了問題,便藉機來此混賴我們!」 朱戶昇眉頭一皺,故作無辜地說道:「我可也是講道理的,怎會無故 來唬弄你們?只不過事實擺眼前吶,我家山君平時吃的都是最上等的牛肉 ,根本不可能出問題,所以問題必定是生在你們的包子上頭。」 小霞怒道:「天底下可沒這番道理,誰說貴的東西就一定不會有問題 。」 「對呀!小霞姊的包子不會有問題的!」發話的嗓音嬌美而稚嫩,原 來是一旁的花芷苓,剛說完這句話,一眾眼光便一下子聚了過來,眾人奇 怪的眼神,彷彿正目睹了一件稀奇的事物一般。 花芷苓被盯得渾身不自在,但又無法就此抽身,只得硬著頭皮,拿了 手上的包子咬上一口,邊嚼邊說:「看!這包子香得很,鐵定沒問題。」 朱戶昇素來惡名遠播,平日欺壓良民,往往沒人敢挺身出面,而今一回到上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