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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up (霜子) 看板: Story
標題: 破襪子
時間: Sun May  9 20:42:03 1999


PART-13
去、去你媽的。我聽見自己嘴裡無聲的詛咒。

「你不相信那我也沒辦法。」我放棄似的說。「我沒辦法跟一個無法溝通的傢伙解釋這種問題,我說了什麼你都沒聽進去嘛!」
「是因為妳在騙我啊。」他說。「妳明明就討厭我。」
「我哪裡討厭你!」
我有些生氣了;就算是我騙你,你也不要說出來啊。但是嘴上我還是很硬的。
「我哪裡騙你!哪裡討厭你啊!」
「妳當然是在騙人,妳很會騙人呢,」阿燦說。「看妳的眼睛就知道了。」

眼睛?眼睛?我的眼睛?
我現在真恨不得趕快溜回房間去找一面鏡子來仔細檢查我的眼睛。
人家說「眼睛是靈魂之窗」,或許真有點道理,否則,他怎麼看得出來我在說謊。
我向來是說謊高手,為此,我還挺自豪的。
騙,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生活的「技巧」而已,擅用騙術,我可以讓自己過的很好,我可以應付許多困難、從容自若。
有時候,我甚至會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騙人,因為我做戲的太真,
連我自己都迷惑了。
像現在,當我告訴阿燦說我「不討厭他」的時候,再另一方面,我已經在調整自己的心態,做出一臉被他的疑問激怒的表情。
我用表情,讓他知道,他提出的是一個多麼可笑的問題。
這個問題,已經質疑到了我的人格,為此,我憤怒。
這樣的表情、方法總是屢試不爽,騙倒了很多人。
我也一直套用不誤。
但是現在,這傢伙居然說我在「騙」人。

「你對每個人都這樣?」我改變話題,決定避開『騙』這樣的問題。
「你會對每個人都問這樣的問題,什麼你討不討厭我之類的……」
「不會啊,」他老實的說。「我只會對討厭我的人問這問題。」
「……」
「妳討厭我嗎?」他繼續追問,「討不討厭我呢?」
我幾乎想要把他打昏,挖個洞把這傢伙活埋。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我氣的胡言亂語。「就算我討厭你那又怎樣?」
「妳果然討厭我。」他開始微笑。「我就知道。」

我發誓,如果我手上有什麼利刃之類的東西,絕對會往他身上招呼過去。
可是我沒有。
現在我只想擺脫他,和他無聊的問題。
「我要進去了。」我冷冷的說。「晚安,謝謝你送我回來。」
「可是我問題還沒問完,」他有點著急,「妳不能這樣就烙跑啦。」
「我要睡覺了,明天還有課。」我說。
「什麼問題都請等到我有空閒再說。」
「可是我……」他發急,想要拉住我的袖子。
「喂!」
我甩也不甩的扭頭就走。

管他什麼問題,現在我最想要的東西就是睡覺。
我一定要把剛剛的事情在睡夢中都忘光光、忘光光、忘的乾乾淨淨毫無介懷。
這傢伙,我再也不想碰到了。

PART-14
我一覺沒睡好,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

阿菁聽見我翻身坐起的聲音,從書桌上抬頭。「醒啦。」
「這不是廢話嗎,」我揉揉眼睛。「現在幾點?」
「快十二點了唷,妳也該起來了,下午不是有課?」
「對啊,比較文學。」我搖搖頭,『碰』一聲的倒回枕上。
「噢,我真想蹺課算了。」
「妳上個禮拜也沒去上課呢,太離譜了唷。」她提醒我。
「對了,我聽妳上次說這週要交作業,寫完了沒?」

「作業啊…作業,嗯,」我在睡意朦朧間重複的念了幾遍這個名詞。
「作業…作業!啊!!!」
「看來還沒寫完。」菁老神在在的說。
「媽啊,我要交作業!」我從床上翻身起來,動作迅速的跳下樓梯。
「我死了我死了,我沒寫作業!」
「天天看妳忙著玩電腦,會寫才有鬼呢。」阿菁幸災樂禍的說。
「哎唷喂呀,妳還在旁邊給我笑,」我喃喃自語的念,抓起書架上的書猛翻。
「我現在很痛苦勒。」
「哼,誰叫妳之前都在混呢。」菁不為所動的冷笑。
朋友本是同林鳥啊,大難來時一腳踢。
太過分了,我被踢的好痛。

我知道這一週要交的是一篇讀書報告,大概兩千字左右就好。
我從書架中找出上次從圖書館借來的這本書,心裡有點安心,不知道是哪個老師說的,「寫報告之前,如果找到你的書,就成功了一半」。
至理名言,我完全同意。
現在我已經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就是要把這本書讀過一遍,然後製造出兩千字的報告就好。
我在書桌前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的讀著書,把所有的文字全都塞進腦袋。
至於塞進去之後要怎麼寫,那就是看運氣問題了。
運氣好,找到一個好的立論點,兩千字信手拈來絕不成問題。
運氣不好靈感不對,那就算要掰出兩個字都有困難。

我草草讀完了書,有了個大概印象之後就攤開稿紙開始振筆疾書。
比較文學課的老師年紀大了,個性有些奇怪,他不喜歡學生用電腦排版打字,印出一疊整整齊齊的報告,他認為這樣的報告,「沒有人氣」。
所以上這堂課的學生,無不乖乖拿起稿紙、原子筆寫出報告。
對我來說這真是一個壞消息,畢竟,也許是因為網路玩多了,打字起來的速度比書寫速度快得多。
也順暢的多。
要我拿起筆一劃一劃的在紙上刻字,腦袋裡的東西早就不知道飛到哪去了,更別提把它寫出來。
不過總是該感謝,老師畢竟沒要我們用毛筆寫那蠅頭小楷。
那樣的要求,才真的會逼死學生呢。

「喂,妳該上課去了。」菁提醒我。「快一點了唷。」
我看看時間,果然,是快要上課了,而桌上的報告才完成不到一半。
我決定先搶到教室去佔個靠尾端的位子,趁上課時間把剩下的寫完。
「那妳得快一點。」阿菁說。「妳們班上一定有很多人也想搶後排位置。」
我換了衣服,就匆匆抓著背包出門了。

PART-15
趕到教室之後,我順利搶到位置,於是低頭繼續猛寫。
老師的習慣我很清楚,他會要求在中間下課時間內把作業交齊,如果此時不交,也就不必再交了。
準備挨當吧。

教室中早來的幾個人,各踞桌子一端,埋頭拚命,想來原因也和我一樣。
我實在有點無奈,不過也只得認命。
於是整整一堂課,老師到底在說些什麼我是一點都聽不進去的。
我的手拚命寫,寫了什麼我實在也不清楚,只知道一些名詞、單句不段的重複出現,中間還要參雜更多只為了「灌水」性質的字眼。
總之,在下課前我已經把兩千字寫出來了。
薄薄的幾張稿紙,寫的我眼淚都要掉下來,手酸的不得了。
但是終於寫出來了耶,這個世界上,果然沒有什麼叫做「不可能」的事情啊。
打下課鐘前,我得意的重新看了看自己寫的作業,然後裝訂。
抬起頭,台上的老師仍然專心的自言自語著,他說話,沒人聽得懂,也沒人願意聽得懂,大家都在底下奮戰作業,根本不曾抬頭瞧他一眼。
我有點同情老師,又有點驕傲自豪,畢竟現在我寫完了作業,身分就和這群還在兩千字裡怨聲載道的傢伙們相去甚遠了。
然而當我顧盼自若,心情愉悅時,我發現,教室門口站了一個熟悉的人。
然後我的腦袋,就忍不住劇烈痛起來了。

中場下課的時候,我趴在桌上裝睡。
我不想出去和這傢伙照面,一點都不想。
我希望他最好有自知之明,趕快給我滾蛋,不然,等我抓狂起來,大家都要走著瞧。
可是我輕忽了這人的臉皮厚度和他的感覺神經遲鈍。
因為當他發現我準備倒在桌上休息的時候,就乾脆走進教室裡來了。

「嘿。」他拍拍我的腦袋。「起來起來。」
我忍耐著,不要在眾人面前跳起來殺掉他。
「幹什麼啊?」我裝出一副很慵懶的睡意。「人家要睡覺啦。」
我偏過頭,繼續閉起眼睛。
「妳真的很累嗎?」阿燦猶豫了起來。
「那我現在不吵妳了,等下下課再來,妳好好睡吧。」
媽的,你居然還敢來?我真恨不得現在就把他從窗口扔出去。
我聽到他的腳步聲離開教室,然後抬頭坐直身子。

我不想再碰到這個人啊,他好煩,我也說不出來他哪裡讓我煩。
我想,我這個人可以說是虛偽的結合體,面對不同人,就能適切的擺出不同表情、笑容和語言。
總之,我一向能做到大家都高高興興的地步,不管對方再難應付,我也能遊刃有餘。
每個人都對我的表現很滿意,雖然我也不是說能做到百分百完美。
反正大家都會相安無事就對了。
只有這傢伙破壞了我的平靜和安寧。
他是第一個敢直接對我說「妳騙人」的混球。
太直接了,我實在覺得這傢伙的表達方式太直接了。

直接到我無法用我那些既有「招數」應付,直接到讓我手足無措的地步。
我討厭這種人,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PART-16
我知道這一切都很可笑,為了什麼我要煩惱他呢。
無論這傢伙再難應付,他也沒給我製造出什麼傷害麻煩。
充其量,只是當我看到他的時候,腦子裡就會有血氣上湧的感覺而已。
厭惡、討厭、煩惱…還帶了一點點恐懼。
恐懼什麼啊!我生氣的想,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勒,我這麼能幹,有什麼好怕他。
跟他虛予蛇尾什麼的就好了,管他的,這一招我最拿手,我最擅長了呀。
可是為什麼每次碰到他的時候,我好像都覺得自己有點無所遁形的感覺呢?

「我就知道妳開始想溜了喔。」
現在我文學院一樓,準備要繞遠路穿過圖書館、機械系,回到宿舍。
我實在不想經過建築系系館。
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可是當我走出中文系系館時,就看到那個陰魂不散的混球,大剌剌的站在進門大廳。

現在我真的想要殺他了,而不是只把他拿來在心裡罵罵而已。
「我就想妳大概會要從這邊走,」他完全察覺不到我的想法。
「這裡是唯一能避開我的路。」
我氣的冷笑,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該笑,我是很想要親手扼死他的。「學長你真是天才。」
「當然啦,」他眨眨眼睛。「因為我很聰明呀。」

「我要去圖書館借書,」我忍耐著應付他。「借過好嗎?」
「不要,嘿嘿。」他說。「我要問妳問題呢。」
「我沒必要作答吧。」我說。「請讓開好嗎?」
「那妳告訴我妳是不是討厭我啊。」他說。「只要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問這種問題很沒意義,你知道嗎。」
「對我來說有。」他很堅持。
「有什麼意義?」
「我想知道,為什麼我的朋友會討厭我。」他理所當然的說。
我楞了一下。
「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我的意思是說,我覺得我們根本算不上是朋友吧?」慌慌張張的,我辯解著自己的用詞。
「頂多只能算是認識、點頭之交,嗯,也是可以算上朋友…可是…嗯…可是程度不同的呀!」
對啊,對我來說,他根本不能算得上是朋友。
我急躁的想要表達我的意思,胡說八道似的講。

「可是妳討厭我。」他仍然冷靜的說。「我知道妳討厭我。」
「對,對,我的確討厭你。」這下子我真的忍耐不住了。
「我討厭你又怎樣,你能拿我怎樣?」
我一下子情緒就失控了。
真討厭,這個傢伙實在是太討厭了,我不想說的話、不想被看到的事情都被他看到、逼出來了,這傢伙實在是令人厭惡透頂。
他的眼神,每次碰到都會讓我有無所遁形、逃不掉了的感覺。
我討厭這樣的人,非常討厭。
但是這傢伙卻一直糾纏著我,躲不開也踢不掉。
天底下還有比這個更沒天理的事情嗎?

我氣的幾乎要胡言亂語了,我那值得自豪的自制力、忍耐力、控制力和虛偽、騙術都無從用起。
它們好像都不存在了似的。
我一下子少了這些,彷彿頓失依靠。

我狠狠的跺了跺腳,然後轉頭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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