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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倦鳥青春-(1)
發信站: 獅子吼站 (Thu Aug 14 22:41:37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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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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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國八十三年 台北  禮拜四持續奮鬥的夜晚
 壽德大樓 12F.

 望著黑板上的白字,鄰座的女孩又點了頭。手裡的原子筆不停的在筆記
 本上留下藍黑紅之類的線,時而為快窒息的冷氣空調不習慣地伸懶腰。
 我昏昏欲睡。該死的第四排,太前面了。
 站在講台上,頂頂大名的首席補習界名師看似很有活力的講課,對他來
 說,一堂坐滿了三四百人的教室裡,再拼命趕場上課撈一票也值得。

 他把再也熟悉不過的高中數學公式,一字不漏的抄在黑板上,不知什麼
 原因,這麼冷的空調下,有些坐在前排的一些吃粉筆灰同學們,察覺到
 老師竟然滿頭大汗。那是賺太多錢太興奮流下來的吧?

 開補習班....好賺得很。
 同一個壽德大樓裡,十樓何明...十二樓郭洋...十五樓還有陳立
 笨的是,三個補習班裡都有一大堆我們班的樁腳喜歡被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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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八點五十二分。

     快下課了吧?教室裡一向是死氣沈沈。為什麼那隻討厭的猴子還能
 噴出那麼多口水?沒有人不知儘管補習班的空調再好,麥克風聲音再清楚
 ,坐在第十排以後的人們,上課絕對不會專心。那時,補習班算是學
 校放學後休閒的最佳去處。死黨們都在那裡才能放心的打屁,也只有在
 那裡,才沒有男女分校的隔離世界,屬於我們升學苦兒們的校外交友圈
 ,大概也沒有第二個地方。有人是去看美女的,看帥哥的,這樣,為了
 脫離極度枯燥無味鎮日考試的學校,去補習班算是我們這群"好"學生的最
 佳藉口。 說起來也可笑,沒有幾個人會因為補習而突飛猛進...多半....
 ...越補越大洞。

     下課前五分鐘,一顆心早就往外亂飄。我不識趣的從抽屜拿起報紙來
 看。後座的兩個黃衫女孩,似乎被牽動,也向我借了影劇版去看。於是
 教室裡大家個做各的事,越來越吵,沒有人理講台上的聲音。直到台上講
 不下去了,鄰座的女孩早已不見,靠過來的是那兩個死黨,才知道已經
 下課。下不下課其實都無所謂吧。聯考的日子裡,我真正在乎的是NBA季
 後賽何時轉播。或是晚上能不能早點睡,以及今天公車會不會晚到。盡是一
 些少年可悲沒有志氣的瑣事。

     『喂!你剛才拿報紙起來看,太大聲了吧!X洋在瞪你勒,大家都往
 你這邊看,你不知道啊?有夠囂張溜。』跟我一樣穿著"竦竦"的見中外套,
 把頭髮吹的像郭富城一樣,穿訂做打折褲的死黨之一,沒品味的--風見祥。
  L也是典型自視甚高的痞子見中生。

    『悶燒大酷男在耍酷啊!看不出來嗎?連看報紙都會甩帥。ㄟ!你
 是又看上哪一個了,隔壁的嗎?』幫腔的是另一個死黨,從來不給人臉色
 看的和事佬。長的很高很帥有點像加勢大週,兩個高職女朋友都是倒追的。
 他也愛抽煙、撞球、籃球、打折褲、哄女孩子,算是大家口中所謂的泡王
  ---加勢哲。

     三個人像流氓般的走成一列,進進出出的人都認為我們是怪人而認得
 我們。首先盯上我們的就是櫃檯的班女導師。大學剛畢業而喜歡跟我們哈
 拉。她是很活潑外向的一型,親和力自然可以讓任何自閉的人跟她聊上幾
 句。風見最喜歡跟她打打鬧鬧像兩小無猜一樣,每次下課都到櫃檯嘻嘻哈
 哈。每次總要鬧到快上課,他們倆才匆匆的從樓下的7-eleven幫我們買喝
 的上來。他們喜歡一起抓娃娃打電動....有時親密到不太像老師跟學生。

     直到有一天,班導的一位護花使者在櫃檯出現後,風見似乎就鬱鬱寡歡
 ,愁眉苦臉的說他失戀了,我才知道大概是怎麼一回事。


     加勢哲總是這樣勸他:『我們在聯考勒,哪想那麼多啦!』

     風間則是自己安慰自己:
  『我們還只是高三的毛頭,能做的事有限...也難怪會被看不上..』
  『以後上大學,能做的事可多著勒!我要品學兼優還情場得意!
    還要搞好幾個社團,讓大學生涯多采多姿!順便稱霸大學籃壇!哈哈...』

    這些話,或許真的是用來安慰自己的吧?誰上大學之前不這麼想的?
    年少單純不加思索對未來充滿希望的我們,面臨聯考只能這麼幻想吧?
    而當時單純前途光明的幻想,從來不知道幻想要付出代價。

    當時我愉快的應聲附和了,現在想起來卻無限感慨...現在念大三的我..
    以及現在遠在另一個角落的他們......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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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倦鳥青春-(2)
發信站: 獅子吼站 (Thu Aug 14 22:42:21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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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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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復一日,從壽德12樓向下看去的台北捷運仍然還沒蓋好
 日子濛濛朧朧的過,高三下卻這樣闖進不知所措的每一個聯考生
 每年重複著許多
 忘了自己該有無悔青春的書呆子們
 在書桌前釀成的悲劇   就讓它每年上演吧

 在壽德12樓 高三下學期  可笑的只為能再暗自欣賞鄰座綁馬尾的美麗北一女
 女孩
 我又交了7500補我最強最不用補習的數學
 而風見和加勢哲也都糊里糊塗的一起交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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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記借我..』這竟然是我開口跟她說的第一句話。

 北一女公主坐在隔壁也有半學期了,從來沒注意過她長的怎樣。第一個發覺她很
 漂亮的是加勢,當時北一女公主蹲在最前排跟同學聊天,三個死黨正在擠著看一
 本漫畫。加勢突然想上廁所,一站起來往前面一看。  我第一次看他呆掉。

     加勢足足看了十秒鐘才定神下來。
 『北一女竟然有那麼白、那麼有氣質的美女!』

 接下來他叫我們看,然後是風見呆掉,最後是我戴了眼鏡看到呆掉。學生頭戴上
 髮圈的秀髮配上大眼睛白皮膚,長捲的睫毛,與尖長的臉恰到好處,還有說話
 時毫無保留的幽雅氣質,笑起來時而帶點不做作的嬌羞...。於是我們給她一個
 封號叫做『北一女公主』。

 每次上課上到無聊,我便開始留意隔壁北一女公主聽課的樣子。真的是很單純沒
 有心思的一對眼睛啊。她聽到不懂的地方,皺皺眉,在筆記本上俏皮的寫"好無
 聊喔"四個大字"。每次放學,三個死黨都會目視她行"注目禮"恭送她入電梯。

 我坐隔壁,必須要很禮貌的跟她搭腔,跟她借筆記本偷偷讓死黨欣賞她洋灑脫
 俗的筆觸。我們後來決定只在遠處暗自欣賞,而不放手追她。怕我們壞了她的
 氣質。(事實上是加勢女朋友太多、我也剛剛與青梅竹馬分手、而風見還在掛
 念那女班導)很奇妙的感覺,三個人都不想追一個漂亮女孩。寧願暗自欣賞。

 那段期間,每天上完學校繁重的課,到補習班只要看到幽雅的"北一女公主"三
 人心裡都覺得心情舒暢自在許多。留意她今天心情好不好、上課有沒有打瞌睡
 、綁的是馬尾?公主頭?或是戴上髮圈的學生頭?只要她偶而對我一笑,整天
 心裡就有如百花盛放般,考不好的倦怠感竟然會因此完全消失。
 不過,平常善於搭訕的我們,連跟她說話都不超過十句。
 沒有什麼原因的龜毛躊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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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  和妳的相識不會是偶遇
  就像上天施與  造就兩心相遇  我說妳是我公主!
  時光每處  每夜每清早我也記住
  望夜星的相遇  望日出多歡愉  送上我永遠的關注!
          <<    原來只要共你活一天    >>  張學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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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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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倦鳥青春-(3)
發信站: 獅子吼站 (Thu Aug 14 22:43:27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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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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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央求妳  就讓我把妳當作曾經是年少最美的回憶
          把妳當作永遠美麗的伊人 藏在心底
 妳噘著嘴說不行 起碼要讓妳有認識我的權利
 要我作妳知心的至交  守護妳一點一滴
 我笑著  我寧願是妳生命中的過客
   若一日當妳的至交  我們就會有那麼一日落入現世男女的俗套
   感覺變質。
 只有屬於妳的幽雅美麗不可方物---------我會這樣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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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聯考剩下最後的三個月。
 三個月的時間不長也不短,要混一下子就過去;認真一天天念卻也有九十天。

 我們變得比較"專心",嘴裡大夥兒都不削聯考,厭倦變化多端的考題,

 但說到實際面:沒有人私底下不用功。而北一女公主依舊獨自美麗,
 不一樣的是我們發覺,注意她的色鬼們越來越多。有個穿的土土的,笨笨的跟
 她說話還會打結的某見中生,想送她禮物卡片要跟她作朋友卻被婉拒,公主最
 後還叫我幫忙把禮物送還給他。(有點可憐)除了這些,補習班裡剩下的就是
 打打鬧鬧。

 坐在我斜前方的三個中山女,平常都跟我們一起約在南陽許昌街吃飯,上課借
 筆記或在底下玩賓果。假日到補習班K書時都喜歡坐在一起。其中一個女的很醜
 卻已有"大槌子男朋友"(長的很壯),對她呵護的無微不至。另一個是很有書
 卷氣的直髮女孩小喬,總覺得配上中山的制服對她來說是再適合不過。

 第三個女孩是小若,活潑大方型,長的很甜,眼睛會說話的那種,補習班裡
 據說櫃檯的兩個大學生追她追得緊。她第一眼就喜歡上加勢哲。 加勢卻時常
 裝一副花花大少不可自拔的死樣,小若有時對加勢自討沒趣,便轉向風見和
 我這一邊。

『仔細一看,你跟風見也都長的很帥很有個性嘛!』

『ㄟㄟ..妳別亂來喔,勾引不到加勢就轉來勾引我們,沒這麼容易喔呵呵
  呵呵』風見喜歡自我膨脹,前面提過。

『長的帥的人都不可靠!哼,全部一個花心樣!』小若瞪了在點菜的加勢一眼。
『唉優..謝謝妳的讚美啦,可惜現在長得帥不值幾個錢嘍。要像妳這樣活潑可愛又
 大方的談吐,才容易受人歡迎。我們三個搭訕軍團,總覺得光憑外表是越來越難搭訕
 嘍..』風間又在吹了。我們搭訕成功的次數一隻手也數得出來。

『真的嗎?我真的活潑可愛大方嗎?』搞不懂,小若突然興奮起來拉著我的手。
『應該是吧。沒人比妳活潑了。』我冷冷的又吃了一口小菜。
『好棒!連你都這樣說!』雖然是有點三八,但我跟風見看著她開朗的笑,卻一點也
 不覺得做作。小若就好像小孩子般天真可愛。認識她的人總要被她帶來的活力所影響。
 她不似一般陷入聯考倦怠症的人們,臉上總是掛著驚奇般的笑容,跟她一起彷彿隨時
 會有什麼有趣的事發生一般。有點像東京愛情裡的莉香。

 不過她的數學實在很爛。不是小若一邊上課一邊細心地教她,就是她不時回頭問我。
 而且問的都是一些白痴問題。我常常被她問到笑了出來。

『你好厲害!為什麼還來補習班?』每次都說著這麼回報我。
『因為...因為有妳這種笨蛋要人教。』我在幹古。完全是因為隔壁的....
『送你糖吃!』於是常常兩人就躡手躡角的在底下把一包M&M給解決。
 我們兩的笑聲總是比吃糖的聲音來的大,除了老師常會瞪我們外,一項遲鈍的北一女
 公主也會探過頭來看個究竟。小若笑起來真是可愛。

 有一天她還為了認識我們傳說中的北一女公主,故意坐到公主面前跟她聊天認識。
 小若聊完天後,這麼說:
『真的好漂亮,說話又很有氣質耶!連你也喜歡她嗎?』
『不,純欣賞而已。』我嚴肅的回答。
『那你怎麼不欣賞我呢?你一定很喜歡北一女的吧?』
『沒相處過怎麼會喜歡!』我在說謊。
『喔!真的是這樣嗎?』她嘟者嘴,很不滿的樣子。真是可愛。
『妳也有人欣賞啊!那些打工的臨時老師。』我又在敷衍。唉,都是笨笨呆呆的書蟲。
 以後念大學時,我不會也這樣吧。

 又是一個在黑板上減少了十位數的倒數日子。似乎剩下三十九天。
 K書的教室裡一片安靜,應該說是死寂才對。每到了快吃飯的五點,大家總認為吃飯
 之前來個小睡可以慰勞一整個下午認真唸書的勞苦。
 其實誰都知道那是一種怠惰心理。不睡其實也沒差多少。


『喂!你們總是那麼親密,小若的話,讓給妳吧!』今天加勢哲一副情聖狀,裝作慷
 慨地對我說。真是不解風情的傢伙。
『她很尬你,你不知?還要把麻煩丟給我?大情聖!』其實我不知講了多少遍,
 加勢哲卻愛裝傻。他總認為失戀過後的我該趕快用新戀情治療。
 我卻一點也不曾難過。畢竟那已是強求不來的過去式。
 而且又年輕有本錢,就像還沒吹飽的氣球一樣,還能接受更多不能預估的未來。

 加勢走在我旁邊,而風見今天腸胃炎,還是那種一緊張就一直拉肚子的那種。
『先一起去吃飯吧,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話?』
『這裡不方便說,出去再講。』
 我點了最難吃的排骨酥麵。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最常點的牛肉湯麵、餛飩麵......
 ...都變的麻痺噁心而不能入口。不過,這排骨麵還真難吃。炸好的酥麵皮卻又放入
 湯中變的軟軟的,我一直在思考到底誰把這種無聊的搭配想出來。

『什麼神秘事,可以說了嗎?』
『唉,也沒什啦!我只覺得小若有點煩,常常喜歡替我做這個做那個。』
『還用問嗎?那是自發性單戀之後必然的動作*..』我不加思索的回答,加勢卻打斷了我。
『你知道嗎?這個禮拜天我帶一個北士商的去西門町看電影遇到小若,小若臉色就很難
 看,弄得我有點尷尬。後來北士商的好像也不太高興,我後來還解釋半天勒!拜託,
 有夠衰的,我什麼事也沒做啊?嘿嘿,大概是我無法自拔的魅力吧!!』
『嗯,她好像太一廂情願了。不過你討厭她嗎?』我附議著,沒有理會他的自我膨脹。
『討厭是不會,卻不喜歡太多麻煩事啊。』
『我改天去問問她吧。ㄟ,走吧去買紅豆餅。』我其實也在懷疑,她不像看不開的女
 孩子。但眼前的麵根本難以下手,速速把海帶解決了之後再去吃點心。


 時直五月初,補習班幾乎已經停課。大夥兒轉而到補習班的讀書教室K書。
 桌子上的主義課本被畫線畫的亂五顏六色,黑板上的倒數計時進入二位數。
 當教室裡的人全都安靜唸書的同時,那怕只是翻書都會有很大的聲音。時鐘秒針滴
 答滴答的響,一聲聲都在催促。似乎少了幾秒鐘而你沒唸書就會相當心虛,如此般
 的緊張。我拋開K了一下午卻背不起來的主義課本,偶而走出教室到透明窗外俯視台
 北車站周邊。


 來來往往的車水馬龍,有沒有人會知道一個快透不過氣的准考生被錮禁在鋁門窗的
 一邊等待聯考宣判的來臨?
 沒有任何一個考生知道自己會上那裡;也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只有聯考這條路可以走。
 當時是什麼意念支持自己走過來的,倒也忘記了。
 只是每次回母校對學弟們開導時,都說著不及意的話:

『反正大家都要走這一段的,走過就算是一種歷練吧!』

 這種似乎是叫你"認命"的一番話,以前的學長們也對我說過。
 無聊的惡性循環,破敗的教育卻在執政者閉一隻眼睜一隻眼下堂堂正正地
 一年一年繼續著。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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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倦鳥青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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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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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你以為 你的第二次聯考已經結束而能放輕鬆無憂無慮的同時
 你已經忘了大學會是更嚴苛的另一次考驗。
 他們說的『課業』、『愛情』、『社團人際』是將來你面對的另外三個聯考
 若其中任何一個聯考你沒在大學歷練過
 那麼別說你將來有傲人的碩士博士學位   只因你錯過了完整青春年華
                                  BY  當年大一迎新的某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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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若已經好久沒來K書了不是嗎?到底在搞什麼?她不是說家裡學校都唸不下去?』
 我問已經坐在椅子上五個小時的小喬,她真是超有定力,以至於她的主義申論題每
 次都要寫到兩面滿才裝得下她所背的。 小喬用她慧黠的眼神彷彿要看穿我似的:

『你們這些情聖到現在才想起她要關心她喔?不嫌太晚?』
『她怎麼了啦?』我不管是不是被看穿,總要問個水落石出。問完才能安心唸書。
『她上次跟我說她對加勢死心了,心情也一併很糟,好像是家裡爸媽離婚。現在正
 每天上完課看電影逛街墮落中,加上她說她根本無法在聯考前唸完所又有的進度。
 我怎麼勸也勸不聽。她就是不想唸書了。』
 我一臉猶疑狀。都快聯考了還在說不想唸書?那為什麼要補習?

『你別發呆嘛?她說今天好像會來看一下,你順便勸勸她吧!她荒廢了一個多禮拜了
 ...你功課最好,又信一點佛教,勸人向善應該是一流的,所以交給你嘍。』
   怎麼勸?連我自己都算是拒絕聯考小子一派的反對者,既沒有生活目標,也沒有
 什麼積極的人生觀,整日除了唸書外遊手好閒。 別把人越勸越想墮落就算是大幸。


  下午兩三點,小若出現在電梯口。一禮拜不見,意外地勉強幾出一絲笑容。
 憔悴的眼神呆滯在凝結的空調裡。我懷疑她看不看得到前面的路。

 事實上,原本是可愛俏麗的臉蛋,現在孤單的身影卻徬徨無助地望著我。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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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倦鳥青春-(5)
發信站: 獅子吼站 (Thu Aug 14 22:45:50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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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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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夢做到一半,夢裡綁馬尾的女孩嘴臉開始惡毒.
 不似先前的嬌滴浪蕩.
 前一分鐘先是念咒叫我永遠被甩... 我應景的一笑,這早夢過了.

 後一分鐘轉為巫婆與惡獸合成的扭曲臉
 拿著一張得分個位數的台大考卷  不停的叫我二一二一
 一旁還站著老爸老媽  用尖銳的眼  擠出我頰上僅存的冷汗
 一堆熟透的系上同學  用同情的眼  拍落一直想抬起來的頭
 無助的往外跑......然後我驚醒.

**********************************************************************

    原本小若虛弱無助的眼神,往我這盯了大概有五秒鐘,突然回了神,好像到
 了第五秒才認出人似的遲鈍,小若卻馬上裝出原有的燦爛笑容。
 她大概還不知道,我多少也知悉她一禮拜不唸書的事。

 從來不知道小若是變臉變的像翻書一樣快的女孩子。我有點驚訝。
 也許,那就是人們所說掩飾自己弱點的絕佳武器?想到這裡,我不禁愣了一下。
 變態人類心理學理面有提過三種極端人:

 一種是隨時隨地對外界的刺激,都以最原本的心裡反應來應對。
 也就是毫無心機的人。

 一種則是在對外界刺激的接受過程中,都需經過一道篩選。而心理反應到外界
 時,也會經過更複雜的淘汰過程。所有不好的負面的情緒則是外界看不到的,
 留下來盡是選擇性地對自己有利的偽裝。
 也就是城府深厚的人。那種時常不動聲色的人。

 最後一種是麻痺者。無論什麼多大的刺激,他心裡雖也會與一般人一樣大起
 大落,重點是無法協調同步的外在反應。原因不是心機太重,卻只是懶得表
 達的麻痺症。也就是懶人。

 一直以為她總是自由自在的笑,所有七情六慾都毫無保留的直性子。
 現在卻嚴重到讓她需要把一個叫做"笑臉"的偽裝道具戴在臉上。是誰曾經教
 她這個絕招,亦或這是人性天賦本能?

『你還不進去唸書啊,呵呵,還是喜歡在這裡鬼混聊天?』小若擠出來的笑
 容還真難辨真假,雖然心情已經跌落谷底。
『妳終於來了喔!是想通了嗎?』小喬一旁冒出來。
『我是想跟大家一起吃晚飯而已。沒什麼啦。』
『晚上不留下來唸一下再走?』
『晚上還要去趕場勒!我爸媽又不回家,我要連續趕兩場到午夜場,之後再
 回家睡覺!嘿嘿!真好!』她還是一樣死撐著。

『數學模擬考出來了,去看吧...。』風見遠遠傳來的聲音 。
『咦?小若好久不見!好像有好幾個四季那樣久沒見了!』
 風見和加勢及另一個沒繳錢就偷跑進來K書的建中同學從廁所另一邊好像是故
 意的走過來。

『什麼嘛!分離一個禮拜就開始想念我了對吧!』
『對啊,有人還特別想念妳勒!』風見瞪我一眼,居著奇怪的心思。
 六個人一同走到公佈欄去,那是只有公佈前一百名的"得獎名單"。
 一向數學爛到我們戲稱只有『小學程度』的風見,出乎意料的得96名。
 小喬七十幾,其他人依舊每次都在前十。

 唯有小若仍不在內。

 大家此刻卻都在歡呼要辦風見的"第96名慶祝晚會",沒有人注意到小若臉上閃
 過半秒那麼長的落寞。


『呵呵,你跟加勢好像又能拿獎金了,好厲害,記得要分紅勒!介紹你去作解
 題老師好了,不用念了啦!』小若跟一群人不知為何一起笑著。

『叫我踢館?那兩個清華來解題的太弱了,不行不行。』我也無意義的打趣著。

『對了,我要是考不上公立,你以後就來當我數學家教!怎麼樣?』小若說。

『我要是上台大,價碼不低勒。如果上電機的話...』
 一群人之中,我也只會打打屁。

『喔~~~算了吧!』預期的惹來一陣嘲笑跟噓聲。

『妳考不上公立就要重考?』小喬問。

『我爸說的啊,他說私立的大學差太多,不准我念。』
 小若嘟嘟嘴,一副無所謂。

『第七名拿2000,第一名聽說可以拿10000!』加勢在算錢。加勢甚至急著跑到
 櫃檯問班導什麼時候發紅包。『很快啦!是你的都跑不掉的!』

 接下來我什麼都沒說,呆呆的望著公佈欄,尋找北一女公主的名字。

 所謂的"第96名慶祝晚會"實際上也只不過是買了一瓶黑松沙士,以及小喬臨時
 替風見剪了一個紙做的花圈掛在脖子上。大家不知道要唱什麼慶祝,乾脆就哼
 著生日歌的旋律,唱著

『祝你96名快樂..祝你96名快樂...祝你96名快樂....
 祝你考上台大快樂!』

 而代替切生日蛋糕的動作,記得是亂搖沙士後,再開瓶亂噴。

 沒有人有把握能在聯考順利。慶祝晚會不過是除了鼓勵自己以外,
 少數能夠消除不安緊張的方法之一。


 吃完飯後,大家各自回到座位上繼續面對冷冷的書本,吹著冷的能驅逐一切睡
 意的冷氣。我的K書位子通常選在邊邊角角,最後幾排的地方。原因是討厭坐太
 前面會有認識的人來來往往,不得不分心跟他們聊聊天。還有一個好處是可以
 遠遠的眺望北一女公主今天換了什麼衣服,還有睡覺的樣子。不過她除了小睡
 就是唸書,偶而到外面問問解題導師數學問題,好專心的女孩。看她那秀氣臉
 上笑一次都是很難得的事情。因此偶而看到她笑一次,就覺得整天會很好運一
 般舒服。額前的小波浪瀏海常常蓋住眼睛,事實上,仔細一看就知道她也常常
 在打磕睡。

 就像睡著般的仙女一樣安適,沒有人會想驚醒她。

 而其他人則分散坐在400人教室的各地,本質上大家都是用功的學生。

 玩樂嘻哈雖在一起,唸書卻不喜歡互相打擾。


 晚上六點半。
 小若一一向大家說再見後,像是尋寶般的,一蹦一蹦走到我位子旁坐下來。
 我喜歡這樣。有人會為了跟你說再見,還特地『專程』找到不起眼的位子,
 用滿心期待下一次相見的心情,禮貌地坐下來,愉快的跟你道再見。

『我要走了喔,不再留我一次嗎?我可是很久沒有留下來讀書了ㄝ。』
『我才不敢留那種要聯考了,還自己跑去看電影的瘋子勒。 』
『反正又唸不完了... 』小若好像說到什麼不該說的,又停住說話。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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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倦鳥青春-(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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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六

 僵持了一陣子。她翻翻我的書包。

『你現在在念什麼啊?是不是又重讀了好幾遍的主義課本?還是畫得滿滿的化
 學課本?』她好像現在還不太想走的樣子。

『主義打算剩下二十幾天的時候再重背一次,化學後面有機式都背不起來。不
 過,跟預期的進度來說,大概有達到八成吧。嘿,前所未有。』 其實我平常
 都不及預定複習進度的六成。

『唉,好羨慕你。這麼有計畫的用功對我來說真是天方夜譚。你一定能上台大
 前幾志願吧?』小若望望黑板,細長稍圓的臉蛋,什麼時候已經留著直直的學
 生頭,卻是嘟著嘴。圓圓的大眼睛透露的全是落寞。

『妳為什麼會覺得唸不完?』
『唉,才剩下那麼幾天,我們剩下最後一次模擬考而已,先前的分數都上不了
 國立大學,我還有好幾冊沒做複習勒。乾脆輕鬆一點,拼拼看有沒有國立,沒
 有的話再打算吧。』

『打算什麼?』

『也許不聽我爸說的,就念私立吧。不過最近他們也不太關心有沒有國立了。
 他們..』小若又停住,這回連少有的嘆氣都出來了。
『你是不是聽小喬說了,我爸媽剛離婚?』
『對。所以,妳就跟著心情低落?』

『好奇怪。他們連架都沒吵就離婚,好奇怪喔!也許平常我跟我爸媽就很少說
 話了,但這回我真的是一點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離婚!』

『為什麼平常就很少說話?』

『我爸在外國工作三個月才回家一次,我媽又天生不喜歡說話有代溝的那種,
 每次我跟她說話,都不超過十句!這回他們離婚也沒有好好跟我說原因,解釋
 的時候又模稜兩可!好像完全被戲弄的感覺。』她嘴嘟的更大了。

『妳家是奇怪的家庭?是嗎?』

『對!』

『他們最近在忙分居分財產的事,根本無暇注意我。最近模擬考又考很糟,也
 不知該從那裡念起。好不容易唸完一半,卻發覺剩下一個月而已,投資報酬率
 好低哦。根本唸不完。心情又糟透了!』

『所以,妳就這樣開始等到聯考完?然後?』
『很糟吧?我也沒想過會這樣。今天來看大家都在為自己的前途衝刺,有一種
 脫離你們的感覺。今天.....你有發覺我想哭對不對?』

 小若頭趴下來直直地望我。兩顆大眼睛,好像也在問同樣的問題。
 我沒答話。接下來,又僵持了一陣。

 風見倒下了,才坐下來十幾分鐘而以就到下了。
『哈哈*..』小若好像是隨我的眼睛掃到那裡,她也跟著看到風見祥倒下的蠢樣。
 兩個人就這樣,看著"戰友"們一一倒下夢周公而一邊傻笑。

『現在這樣也不錯啊!』她打破僵局。『什麼?』

『我這一陣子看了十幾部二輪電影,每天早上唸完書下午就跑去逛全台北市的
 百貨,這都是高中以來很少做過的事情耶!這幾天想一想,與其心情很亂很糟,
 不如想辦法讓自己過得快活一點,有些事好像太執著也不好!對吧!』

『例如妳對加勢,對吧?妳好像太一廂情願?』

『那個情聖,我那有一廂情願?一開始是他先...唉,算了,說這些太麻煩了。』
『他先什麼?』我似乎開始察覺到那麼一點不對勁。

『我不想說。耶!快樂就好了!』竟然還裝出勝利狀。現在在我面前的是一個愛
 玩的小鬼,但背後卻隱藏太多不為人知。為什麼一點都不悲傷呢?

 接下來我們玩了好幾次賓果,還有紙上的五子棋,猜字,畫圖。玩了快一個小
 時,笑聲好像太大了,旁邊的人有些朝我們直看。



『你能不能花掉剩下的四十分之一天,快快樂樂的陪我去看一個晚上的電影?』



『咦?陪美女的話沒有問題吧。好啊!』反正,多唸這麼一個晚上,我的主義
 還是一樣爛。

 於是,我們兩個趁著大家都趴在桌上的同時,畏畏縮縮地往電梯方向走。
 坐在櫃檯其中一個要追小若也曾經想約小晴看電影卻不成功的清華學生,
 追出來急忙問:

『小若,好久不見了,這麼早就要回去了嗎?』

 我們頭也沒回的就走進電梯。暫時脫離令人喘不過氣的補習班牢籠。

『今天是禮拜六哪!都忘了!』
 走出大樓,我們相視一笑,好像是稍微解脫一般的那種開懷。
 雖然有一點叛逆的不安。
***********************************************************************
 波德列爾: 戀愛最難糾纏,因為它是沒有共犯就不能完成的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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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ontiun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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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倦鳥青春-(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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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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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一天突然吃慣了 麥當勞
      妳說要換口味
 我找了口味不要差太多的 德州炸機

 過了一個禮拜 我們又連續換掉
 肯的機 漢保王 香機成
 吃到最後我們終於受不了速食店

 每晚改成街頭巷尾的麵攤麵店
 從陽春麵 餛飩麵 牛肉麵 福州麵...一直到
 連 好不容易找到特別一點的 刀削十全大補麻醬麵 都吃膩時

 我說 改吃街頭的小吃店吧  飯 總是主食
 於是 牛腩飯 雞肉飯 豬排飯 三寶飯 燒雞燒鴨排骨飯...
 一個月下來  我們再度投降 又無意地重回速食店懷抱
 不停循環下去
 直到第一次看到台大對面的麥當勞
 忘了那是第幾次循環的開始

 知道嗎?
 那段日子 我們倆
         合力促進南陽街周遭民生工業的繁榮
 而這些日子 只有我一個人
         每晚對菸酒公賣局不停地做虧本的投資  日復一日
********************************************************

『還很早呢!』
 看著台北夜空少有的無光害圓月,我們決定慢慢走路,不騎製
 造一氧化碳的小五十。慢慢的走路,高中三年來是頭一遭。更
 何況是從台北車站走到國賓,慢慢的走也得花上半個多小時。
 沒什麼特別原因,就是想用走的。

 平常哪來的閒情逸致?跟小若肩並肩的走在一起,莫名的想把
 台北鬧區看個仔細。參觀這個實質上屬於我們的"故鄉"。

 在這毫無感情可言的過渡商業區裡,往每個透明的落地窗裡望
 去,這個時候竟然才察覺到燦爛的五顏六色彷彿都是一個個別
 出心裁的設計。櫥窗中的店員大多眼神呆滯,與臉上化著光鮮
 的妝相當的不搭調。

 街上其實漫佈太多不搭調的文化色彩。
 往往紅綠燈的這一頭是高級裝潢流行仕品專櫃,另一頭卻看到
 傳統賣香腸,穿得髒髒的攤販。
 打扮前衛的辣妹昂揚走過。
 一旁蹲著賣十元口香糖的老婆婆乞丐。
 馬路上穿梭的BMW,和像蟑螂般鑽來鑽去的綿羊機車。
 一台台比機車更狠更猛更吵的公車跟砂石車把馬路變成戰場。

 門口面對大馬路上的銀行貿易大廈,隔壁街卻是暗無天日的流
 浪漢寄居地。小巷子裡的野狗把暫放的垃圾堆咬的亂七八糟。
 安靜的台北公園周遭,畫了一大堆禁停車的紅線黃線。很久
 沒修剪的樹木,和荒廢已久的籃球框。
 書店街上的書攤從農民曆到色情書刊都有賣。擺得亂亂的。
 捷運的圍籬加上路上無所不在的坑坑洞洞,與不知道能不能走
 的待修天橋似乎捆在一起,怎麼看都覺得鬱悶。

 『台北真是一個什麼都有,富有活力的都市。』一個日本的朋
 友來交流時禮貌地這樣說道。
 『台北是文化雜處地。沒有自己城市的特色。跟民族性有關。』
 姊的美國男朋友這樣說。
 我邊看著剛掛好的大型電子看版邊想。好像有幾分道理在。

 小若仍然一邊逛街,一邊歡喜得打量放在玻璃窗裡某些漂亮的
 裝飾品。好像只要有了其中一個,整個晚上就可以高興的睡不
 著覺。
 『你看這個小吊鐘!竟然還用太陽能發電!』
 『這個hang tan的亮黃色小包包很流行喔!』
 小若總是引出店員們出來看看是不是要買,看到很滿意快要買
 的時候卻一把挽著我溜出店外,留下愕然的店員們。兩個好像
 做了壞事的小孩。

 『喂!妳是那種逛街都只光看就很高興,都不買的對不對?』
 『對啊!就像你看女孩子一樣,都是純欣賞,呵呵!』
 『什麼!明明是妳沒錢吧!』
 『才不是哩!流行好看的東西,買回家擺的話,會一下子就退
  流行啦!看看高興就好了!錢要花在有用的地方才對!對我
  來說呢,一直買漂亮的衣服還不如去研究怎麼搭配來的划算!
  你說對不對?』小若說著說,竟然得意起來。
 『很有道理。』我附和著。
  看她很滿足的直點頭,我又加一句,
 『以後誰要養妳,應該都很省錢吧!不錯不錯。』
  走進一了家7-11,我買了一包微波爆米花,吃了幾口把整包塞
  給她。
 『用這個養妳夠不夠吃??香甜營養又美容。』
 『這樣就能打發我嗎?再來一瓶熱牛奶才夠!』
  她奸笑的吃下一口爆米花。『那,給妳喝!』我又微波了一瓶
  牛奶。『這樣夠不夠美容了?』
  小若突然餓得像好幾天沒吃飯似的,大口大口的把牛奶喝完。
  『今天給你養一個晚上好了!』
  微波爐的熱量,轉成小若滿足的表情,臉頰兩個圓圓的酒窩
  笑起來像撇開烏雲的陽光般可愛。


  走進超大螢幕的國賓,也許是晚上的緣故,或是愛情片的緣故
  ,儼然看到一對對男男女女走進這個看起來至少能坐個一千人
  的電影院。其中還有穿著高中制服的情侶,兩個人都背著書包,
  書包上隱然繡著"光合綠子"、"狂傲天地"或是只有兩個大字
  "楓城"一些悚悚的高中的書包。果然那也是當時的流行。

    『狂歌笑青衿、揚袍震駝鈴』

    『紅樓才子、青城佳人』
  當時不知為什麼,大夥兒喜歡用狂傲不羈的字眼繡在書包上,
  或是恨不得把衣服都印上一些屬於"我派我幫"的印記,用來表
  達自己。北一女公主除了正常的書包外,也看過她背"光合
  綠子"的書包。記得當時班上有一個撞球19歲的准國手,都把
  書包染的(或洗的)白白的,再把"建國中學"四字改成
  "建國小學",真是無敵痞子建中生啊。

  而小若總是背著自己小小的Reebuk運動背包。不突出,卻獨特。
  常常懷疑她裝得下那麼多的課本講義。

  電影中的女主角一開始有著幸福的農村家庭,但卻因為生活太
  過平凡,在住家附近一座橋上邂逅一位雲遊四海的夢想家,就
  開始與他纏纏綿綿。後來就在家庭與情人兩邊反覆掙扎。忘記
  最終的情節是怎樣了,不過由於中間他們談戀愛的冷場談話太
  多,我和小若就在看電影中開始評論起來。有關自己若是其中
  的主角的話會怎麼做。倒是電影院很黑。
  講話都好像在偷偷摸摸。

 『我要是女主角,一定會把握住現有的幸福喔。』她輕聲的說。
 『那個邂逅可能也是她這一生中更美滿的幸福啊?』我反問。
 『那個是危險的幸福吧。』
 『嗯。妳怕把握不住?』
 『嗯,很危險的誘惑啊。女主角一時充昏了頭。你不懂的啦,
  現在的女孩子.......』接下來她說的聽不甚清楚。

 『頭靠過來一點說話,聽不清楚啊。』我說。
 『現在的女孩子啊,要專情的才會掌握自己的幸...』
 『咦,妳也這樣想...』
 『嗯..你剛剛說什麼....近一點說』她也聽不太清楚。
 『我說能這樣想真好。專情很好,不過會傷到自己...』
 『可是男孩子都把浪漫當武器,追到手就...』
 『是嗎...不一定啦...』
  我也只能這麼回答,這種事沒有答案。

 『我們來猜最後女主角會不會紅杏出牆?』小若又要玩猜猜看。
 『我猜會,不然劇情就太無聊了....』
 『不行啦!我也是要猜會耶...』兩人想的一模一樣。
 『那麼猜拳輸的就要猜"不會"!』『什麼?聽不清楚...』
 『耳朵過來一點,我說來猜....』

  就這樣,交換了許多自己年少對幸福的可笑見解。直到某些
  見解開始不合欲辯解的時候,才發現兩個人的臉和手已經貼
  得無法再進。

  恰巧,電影裡邂逅的男女主角也因聊天而越靠越近。最後貼
  在一起擁吻。電影的配樂換成動人的輕慢情歌節奏。

  接下來的十秒內,我跟小若都沒有說話。眼睛呆呆的盯著螢幕。

  看不清楚黑暗中對方的臉,兩個人卻沒有隨著電影換了幕而移
  開手。年少時的羞澀用"僵持"沈溺在身體接觸的親密感裡。

  近到可以聞到小若的髮香。電影院裡的冷氣把她的手也凍得
  冰冰的。剎時感覺到小若平時的活力崩潰,變得輕輕的。

 『喂!你---猜---輸---了---唷!』
 『啊....重來..』此時劇中男主角已離開女主角繼續雲遊而去。

  就這樣,貼著近近的我們相視一笑後,
  維持這樣的距離直到電影結束。

  已經分不清楚這是什麼種類的親近距離。只覺得近看小若時,
  這個笑得傻傻的可愛臉頰輪廓會一直印在我腦海裡,甚至潛意
  識准許的話,也能印到夢裡。

  片名是什麼,以及我們趕第二場時已經是多晚了,似乎都忘了。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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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倦鳥青春-(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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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八

 趕完第二場電影,忘記已經是幾點。兩個人從樂聲走出來,
 看見西門町裡走來走去的人們變了一個樣。盡是穿著打扮像
 是失落一代的年輕人,臉上才開始揚溢的活力彷彿訴說白天
 工作所積下來的鬱悶要完全在夜生活裡,全部釋放。

 賣口香糖的老婆婆已經收工。
 平常可見的中學生也都消失。代替的是一群抹著厚厚髮油,
 或是染各式各樣顏色頭髮,穿短背心跟帆船鞋,叼著香菸群
 聚在一起四處張望那裡有樂子可找的酷哥辣妹們。

 附近小巷裡HOTEL拉客的中年男子不安好心的往落單的男子直
 看。眼神幾分猙獰。
 臨檢的警車一部部開出來。閃著紅藍相間的警燈,穿著防彈
 背心肩掛台製M16步槍的警員來回張望。一旁被勸導深夜不回
 家,打扮入時未成年少男少女,不知在辯解什麼。

 想起自己還是國中生的時候,也曾叛逆過一段。抽煙喝酒夜
 遊不回家,都在那時學會。常常逼的爸媽緊張到快要報警的
 地步,回家免不了挨一頓痛罵。老媽常對我吼叫:
『生你這個孩子一點用都沒有!』

 而我跟大部份自閉的小孩子一樣,挨罵的時候表情呆滯。
 腦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上了建中,很奇怪的,不論我再多晚回家,老爸老媽卻
 開始不大在意理會。我才開始有一點在乎他們的想法。人就
 是這樣,平常不大在乎的,等到它突然一不見,就開始不習
 慣,而想回頭去追尋那是怎麼一回事。連對父母的嘮叨都一樣。



『很晚了!騎車送妳回家吧。』看完周遭,我說。
『你.....晚回家的話,會被罵是不是?』
『沒有,我現在住在班上第一名外租的宿舍裡。現在到聯考前
  學校都不用去了,這樣也不錯,自由自在的唸書。我媽也
  不大管我。』
『真好。我家現在總是只有我一個人。爸媽都不知跑到那裡去。』
 走出西門町,找到我的小五十,沒有後照鏡的那種。
 呼嘯過台北街頭,我跟小若都呼吸著拂過的清新涼風,台北的
 空氣在這個時候比較沒有污染。

 來到了她家附近,是高級住宅,附近是燈紅酒綠的高級商業區。
 街頭巷尾許許多多的咖啡廳及PUB。

**********************************************************
倦鳥外傳

我們一行人都極度討厭安全帽。不只因為太熱。

即使路人用好奇的眼光注視你為何這麼大膽,我們仍是厭惡安全帽。

即使安全帽被開了單,我們也厭煩去繳錢。小毛說:
『我騎了三年,沒繳過單還不是照騎!』
『沒有那種警察會功夫到特意去查你的照是不是被吊銷啦!』

紋身說:『我馬子對我說,要死的話一起死。』

劍龍說:『搞什麼,每次載不一樣的女人,他們不就要帶同一頂?
          髮味跟汗臭,不髒嗎?』

聽了這些話,我立志買一台二手汽車,有車的男人才不是混混。
**********************************************************

『到了嗎?』我問。
『等一下....』小若望向街底。
『什麼?』
『我們去一下咖啡店好不好?我每天晚上都會自己跑去點一杯唷。』
『妳...都自己一個跑去?』我問。
『對啊!不過那家店人情味不錯喔,常有人跑來搭訕,認識了一些
  朋友!各式各樣的人挺好玩的!最近我還懂了一些些調酒!』
 小若說。

『妳,一點都不像剩下時日不多的聯考生嘛。』我說。
『呵呵!』
『妳都在那裡坐到幾點?』
『不一定啊,通常都十二點就想回家睡覺了。心情不好的時候,
 覺得那裡的氣氛在一兩點人最多的時候,很融洽喔。』

 我沒繼續說下去。感覺上,小若脫離聯考生的生活方式似乎很遠。

 招牌掛的是咖啡店,實際上裡面算是半個PUB。裡面的生意相當好。
 放著各式各樣的dancing music。暗暗燈光佈置的很有PUB風格。
 走進咖啡店。小若點了瑪格利特。我只點了一杯40元的可續杯咖啡。
 酒保的臉好像是剛吸毒過,頭上綁著一條牛仔頭巾,然後盯著我。

『你是小若的朋友?來,多招待你一杯柳橙汁。』酒保大方熱情的說。
『不,謝了。我要牛奶。』我好奇的看著咖啡店的裝潢。

 小若說要先去跟坐在角落的一些鄰居朋友打招呼。我先去上了廁所。
 等我走出廁所,看到跟小若有說有笑的三個人,我嚇了一跳。
 其中一個是大光頭的三十歲男子,穿著黑色無袖背心。左手帶著
 黑手套。
 另一個長髮披肩二十多歲男子,身材跟俊酷的臉好的有模特兒架
 勢,但眼睛周邊繞了厚厚的黑眼圈。
 旁邊留著長髮的男子,黑眼圈更厚。抽著像大麻煙一樣粗的香菸。

 那三個男人哪會是什麼有人情味的好朋友,直覺就認為三個
 男子臉上的怪異笑容分明就是無敵色鬼。生活型態也與我們不
 同的另一個世界。  我一把抓過小若,問她:
『他們是妳住同一個社區的鄰居?』
『對啊!他們人都很好......常常教我咖啡、調酒、甚至搖滾樂
 的事情喔!』

『他們的嘴臉都往妳身上盯看。眼裡隨時都像要爆發出情緒一樣。』
『會嗎?』小若疑惑的問著。
『對啊。身為男孩子,我知道那個眼神就是要吃掉妳的意思。』
『那..你如果不喜歡這一家店,那我們早一點走好了。』
 小若嘟著嘴說。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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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倦鳥青春-(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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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九

 於是兩個人再待了十分鐘,中間兩個人一句話也沒說。
 往小若在社區裡的家走去。其中一段長長的林蔭步道不能騎車。

『是不是掃了妳的興?』我問。
『不會....最近心情亂亂的,家裡很無聊,才會晚上往咖啡店跑...
 ....你如果覺得那樣的地方不好的話,那我就不要去了。其實我
 也知道,那裡的人都雜七雜八很複雜....我是高中生而已...』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喜歡上複雜的地方?』我問。
『.....』小若低著頭不答話。
『裡面全是生活墮落過頭的人。而且他們從來不管太陽何時升起
  ,也不管現在的總統是誰。也許他們很會調酒耍帥吧,那又怎
 麼樣?』我說。  很奇怪,我為什麼要不平?

 小若仍是低著頭。

『妳是在怕,在逃避吧。』我說。
『嗯...我知道。』小若說。
『一天到晚逛街看電影就是妳用來逃避的方式。』我說。

『因為...我不知道怎麼樣面對這麼多煩人的事情。
  好想找一個遠離台北的地方,找幾份打工的工作,然後再一個
  人住!你要知道喔!因為我是一個弱女子啊。』小若說。

『一個弱女子對這些事的確是很為難的...............不..不..
 不對,兩碼子事。為什麼不先把聯考好好考過,再安心的到處
 玩?考完大學的暑假,妳要怎麼墮落怎麼瘋,都沒關係吧。』
     奇怪,我竟然在說教。

『......』

『妳有能力,對吧?至少妳也是前三志願的學校,天資不是問題。
  自己也知道吧。如果妳真正想唸書,三十幾天夠妳複習六冊一
  遍。為什麼不把難過事情先拋一邊?好好準備考試,現階段的
  妳,也只有這樣,才算對得起自己不是嗎?』其實我從來不知
  道好好準備聯考是不是對得起自己。

『嗯....我知道..』小若有點哽咽。
『如果妳眼看考大學的機會又溜走一年,到時候的難題不又增加
  一道?聰明的人會先把眼前的事情先解決,再去打算看不清
  楚的未來要怎麼走吧?』什麼是聰明的人自己也不懂。看不到
  未來也一直是我自己的問題。我還能心虛的這樣說,
  真是到完全沒救的地步。

『....這一個禮拜我一直在掙扎...爸爸說要把我帶到美國他工作
  的地方一起住,媽媽卻說要帶我去紐西蘭找她婆家一起住。可
  是我...根本不想去..朋友跟熟悉的環境都在這裡...聯考也不
  知道要不要考。』小若沒有抬頭繼續哽咽地說。

『在妳爸媽決定如何之前,妳的擔心都是多餘的。』我說。
『........』

『就算要出國去住了也罷。退一步想,如果考上國立,妳不就有
  理由堅持留在台灣了嗎?』我又心虛的說。竟然想阻止別人到更
  好的環境去。
『........』

『怎麼不說話,在想什麼?對自己沒信心嗎?』我說。
『沒有啦....我只是在想,你說的很有道理。』小若對我微微笑。

 路燈什麼時候照到小若已經紅紅的眼眶,我才突然驚覺。

『那,妳想不想重新開始準備,念多少算多少....』我說。
『嗯!不管最後考上那裡,都決定好好念到聯考前了!決定要照
  你說的去做....這樣才對得起自己對不對?』小若擦了擦眼淚。
 好像是心中糾纏已久的結,被解開了一大部份。

『對。』我堅定的點點頭。
『嗯!好像有點知道該怎麼做了。我會再努力找到自己的信心的。
  謝謝...你幫我打氣。這樣真好。』

『留在台灣的話,還有妳的親朋好友同學都會在這裡。』我說。

『呵呵..我現在更想留在這裡了!』小若賊賊的說。

『為什麼?台北的空氣很髒啊。』我說。

『因為啊,我最近發現真正喜歡的人在台灣啊!』小若睜大眼睛
 望我,好像在暗示什麼。當時的我笨到還問她是誰是誰。小若一
 直賣關子,還說在同一個補習班裡,說那個人也是建中的。

『算了,不問了。明天妳還要繼續用功,早點睡吧!』

 送她到家門口,真是很豪華安靜的社區。水池、公園都有。門口
 的警衛也有好幾個。小若用瞇著眼睛的笑容,彎著身跟我道晚安。

 向警衛問問時間,警衛伯伯搖搖頭對我說:
『少年耶,不用睡了啦,可以去吃早餐啦。轉角有開一家永和豆漿
  店。可以去試試。不錯啦。』

 早上三點半,我發了瘋似的在聯考前一個月熬夜在外遊蕩。
 於是一邊吃著燒餅油條,一邊騎車回住的地方。
 回到同學租的房間,那第一名的同學早就進了夢鄉。他除了喜歡睡
 覺前喜歡打開錄影機看A片時,會順便叫我一起看以外,都不曾超
 過十二點後睡。純粹的好學生。他是那種每次考第一名後,回基地找
 一群同學一起打麻將就會覺得人生很滿足的純粹好學生。


 此時我也睡不大著。把昨天沒寫的"長春藤"英文填空拿起來繼續拼。
 寫了半個小時寫不到十題。

 腦海這時都是小若的臉以及我們剛說的話。一遍一遍重複在腦神經中
 纏繞,把原本就不擅長的英文介係詞用法沖的一乾二淨。

*************************************************************
 微弱燭光終究殆盡 只剩殘酷的寒冷 我想將自己拖到外面 又怕受不
 住太陽浪費燈光在壁畫和寫信給妳 也許不該 但人都會死 不是嗎?

 我們滿載著愛人 曾經吞嚥過的滋味 以及曾經接受過我們的肉身死去
 如河流般的充沛湧動 也和這殘酷洞窟般深藏的恐懼一併死去
 我要這一切  深深的烙印在我身上...

 我們才是真正的疆土 而非由地圖上的國界刻劃而成
 我相信你會來  帶我到風之殿堂 那是我一心所企盼的 和你攜手共步在
 那樣的一個地方與朋友共享...沒有國界和地圖的境域  燈光已滅

   我在黑暗中留下最後的話語....

                                         by英輪情人
**************************************************************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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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十***

 『你以為逃到這裡我們就找不到了?想的那麼美?』一大清早,

 我剛躺到床上不到一刻鐘的光景,隔壁傳來一陣吵雜。
 住在隔壁頂樓違建的,據說是一個不斷重考,最後考上了台大農推的
 一個三十來歲高齡學生。他住的房間只有三面牆壁,形成一個狹窄難
 受的三角形密閉空間。曾經有一次跟他借收音機,趁機往房間看去只
 有一門小小氣窗之外,所有的擺設都令人十分不舒服。那一堆堆積成
 山的舊教科書課本夾雜幾片沒有外裝的盜版A片,一張小圓桌加上一
 只竹席。房間的底部,也就是三角形最尖銳的那一角落,擺著一個奇
 怪的黑色神像,幾次都無法辨識。這些全部擠在小小不到三坪的空間。
 那簡直就像還付了房租的牢房。

 但不同於這大城市陰暗角落該有的悲歌,這神秘三角空間的主人反而
 相當開朗,那不似屬於他臉上的安靜氣度。甚至時常帶些宵夜小菜,
 像是過來人的身份跑來我們房間問問唸書辛不辛苦,或是房東太太最
 近氣色怎樣,一類隨意問候的話。除了他住的地方大家覺得怪以外,
 人倒算是安安份份。只是街頭巷尾的媽媽桑們常常叮嚀自己的小孩子
 別太接近他。我們都不清楚為什麼。

 隱約從紗窗望向隔壁走廊。三個中年男人站在他房門前破口大罵,
 聲音大到對面頂樓養的狼犬也發狂似的往這一個方向呼喊咆哮。
 我懶懶的翻了一個身,意識不大清楚,剛吃下去的早點成了飽腹時的
 催眠藥,看到那第一名的同學無視噪音反而打呼起來,睡意更加強烈。

『碰...碰...碰...』過一會兒,恍恍惚惚地聽到樓下傳來極大的物品
 撞擊聲,然後一切歸於平靜。意志才彷彿喘了一口氣,終於能夠大睡。
 然後公雞起啼。那三個大聲響在一大清早四五點不知誰搞的飛機。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剛醒來嘴裡的臭氣與乾澀讓自己不得不想起昨
 夜熬夜有點瘋狂的舉動,今早一起造成的精神衰竭就要開始懲罰不夠
 上進的我。 似乎已經早上十點多,不得不去K書的使命感催促自己馬上
 準備好預定進度的課本參考書,出門往補習班K書去。

 才走到公寓大門口外,周圍繞滿了警察;圍觀的歐巴桑與小孩們,
 地上一具看起來像是屍體的東西被白布部份蓋著。帶著一點哀肅,悶
 熱的天氣中時間剎時被什麼溫度凍結了起來。屍體的手腳仍暴露在白
 布之外,手腳果真有如死寂般的細瘦蒼白。  住一樓的房東太太看見
 我,一邊像要說什麼卻又搖搖頭。
『怎麼了,阿姨?兇殺案嗎?大家為什麼圍觀?』我問。
『少年仔喔!知道嗎?你們隔壁頂樓的那個三十幾還在念台大的,有人
 看到他昨晚被人拖下樓毒打,今天一大早就有人看到他死在垃圾櫃旁..
 .』房東太太說。 『可是警察說他的死狀看起來是跳樓自殺啦!應該是
 後來被打想不開...』隔壁樓的其中一個太太邊看熱鬧邊向我們解釋。

 我開始回想隱約記得的那三個聲響,也許正是他的生死瞬間發出的聲
 響,不論他是被推下樓,還是自殺,那也許都不重要。
 住在同一個樓裡,一個夜晚會有那麼不同的遭遇。前幾天第一名同學
 向他借的色情漫畫放在書桌上,還沒還。借漫畫的當時他還大笑我同學
 別"拼"得太過火,『年之少時,戒之在色!』讓四個人都笑到哭出來,
 直吵著要拿房間裡的所有A書A片要跟他交換,他也熱情大方的答應了。
 正當我們寢室三人開始對這位三十歲還能考上台大的大哥有好感,

 可是,他一下子就死了。
 複雜的人往往把自己隱藏得如此平凡無奇,原因不為什麼,只是想脫離
 複雜。雖不知他平常生活環境多複雜,但是,那種因為彼此間都是
 窮極無聊的升學學生,而又有著同一種偷偷摸摸的嗜好產生的"同屬感"
 ,這就可以把生活背景完全不相似的人拉在一起,這樣的體驗,倒也不
 必過問對方的身份地位。  年少輕狂當時的我這麼想。
 『搞不好,他曾經是冷酷的職業殺手?要是這樣,更崇拜他了。』

 是該珍惜身邊那些喚不住卻還沒有離去的人吧。我做了奇怪的聯想。

 如同平日一般的走進補習搬K書的教室。冷氣過強。我一樣選了靠最後面,
 有高高椅子的座位坐下來開始拼。 小若早已經念了一上午的書,伸懶腰,
 走到我旁邊,嘴裡好像專心地在背誦什麼順便坐了下來。 似乎是早上的
 公寓門前的命案讓我臉色僵硬蒼白。
 冷氣也冷得讓皮膚就像皮下的微血管都要掙脫出去似的。
 我的臉上光彩沒比上了妝準備入殮的死人好看多少。

 小若此時把整理好的幾章主義重點擺到我面前,厚厚的十來張紙。
 愉快的笑了一下,在我的計算紙上寫著:
『做惡夢沒睡飽嗎?從今天起,你就幫忙盯我不用功的時候,我就負責盯
  住你不專心的時候,聽到沒?打勾勾喔!』
 我用筆惡作劇地在紙上畫了一個大勾。這張紙上我所能感覺到一股熱熱的
 筆觸交流。熱到我臉上的僵硬冰釋。
 小若好笑到勸我別亂想要專心唸書。
 那是我和小若之間一點也不複雜,最簡單不過,清楚瞭解的彼此默契。
 雖然夾雜其他莫名的情感,今天的命案突然會讓我想珍惜。珍惜一些隨時會
 離開的人。

 不知聯考會什麼時候突然過境。
 最好永遠不要來,也不要只是變成那種往後會忘掉的回憶。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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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十一

 人類對時間的感覺有十就是那樣的矛盾。
 痛苦的時間往往希望它能盡快遠離,它就是過的那麼的慢,慢到你可以好好
 品嚐這一絲絲的痛苦到最細微足以讓人難忘的地步。
 快樂的時間卻又那麼短暫。越不想讓它輕易溜去,就越沒有把握把時光留駐。
 以至於有人說"人生苦短",就已道盡人類祖先制訂下來的時間限制,早牽制
 了那些想一輩子都活在快樂之中的人們,抑制了他們的妄想。
 
 我們這一群人們在聯考倒數的三十幾天裡就是這樣。
 
 往往辛苦背了好幾個小時的課本,等待的就是那一兩個鐘頭的暫時休息。
 然後我們彼此嘻皮笑臉,為了就是想在短短幾十分鐘內道盡朋友間的一堆八
 卦事。越近聯考,風見就越形孤閉,常常一個人在休息時間時翻完所有放在
 辦公室裡的報紙。他自己也知道,越近聯考,自己的成績卻未見起色。
 以往每天晚上要回家之前我們四個哥兒們都會先去壽德大樓對面的電玩間
 ,用聲光科技製造出來的飛彈大砲武士刀好好發洩一下,一發洩就是好幾個
 小時。而最近幾天,風見在晚上九點十點該回家的時間,卻示意我們先走,
 他說會隨後就一起來電動間一起拼死拼活。 往往等了好久快十一點的時候,
 風見依舊沒在那出現,三個哥兒們自己盡興完,就各自回家。
 
 小若通常是念到最晚走的,大概是全補習班裡倒數幾個走的,我通常拼玩電動
 就到樓上等她唸完送她回家。小若可是補救的緊。我們彼此承諾一個至少要
 台大,一個至少要國立。雖然是沒什麼意義的承諾,但是兩個人事實上比從
 前更努力專心唸書,就好像一起追尋什麼目標似的,唸書反而變得有點目的
 而念得相當起勁。
 那一晚跟往常一樣,把進度百分之百讀完,只在電動間裡跟聲光為伍半個小時,
 我就跑回壽德12樓等小若。因為小若有點感冒的關係,早點送她回家。
 十點半,小若走出來,我把一杯水遞給她。咕嚕咕嚕的喝下去。

『好渴喔,水都沒味道,我想喝可樂啦...可樂比較好喝。』小若很喜歡甜的
 東西,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從來就不發胖,事實上她還有點瘦,弱不禁風的樣子。

『病人不准挑,開水是最好的藥方!』我說。

『好啦!既然你說過只要喝水的話,三天就會痊癒,我就暫時相信你...』小若說。

『念得怎麼樣?』我問。

『嗯!從來不知道把計畫中的進度該念的全唸完會有這麼大的成就感!我覺得
 這幾天好充實。原來你以前每天都是這樣念的喔!誰教你的?以前都覺得
 唸書既然不為什麼,念起來都很枯燥無味,越唸越痛苦...但是這幾天唸書好像
 不是在為聯考....好像是新學到什麼東西似的....越唸越起勁,才能一次都
 念這麼久耶。』小若的眼睛閃閃發亮,任誰都看得出來。

『是病人的話,就不要太拼..』我說。

『你那麼關心我嗎???就拼給你看...呵....那我想要先喝熱牛奶。』
 小若說。

『好啦好啦。幫你買就是。』我說。

『這幾天風見都比我晚走耶,真奇怪,好用功!問他都說教我們先走,為什麼
  裝酷啊?他自己以前不是說過打電動跟功課是兩回事,最近變得好緊張...
  對了,他還在裡面喔。』 小若說。

 於是我走進教室,看到風見跟剩下幾隻小貓依然在奮戰著。
 這樣讀起書來好像有點棲涼的感覺,逽大教室裡剩那麼少人。

『怎麼還不回去?這麼拼,台大醫學系都給你拼過去啦。』我對風見說。

『你早一點接小若回去吧,我還想再念。』風見說。

 我其實想試試看雨風見說說最近讀的如何。一向風見都與我討論所有有關唸
 書的方法。但是實際上他的模擬考一直都在三百分以下。在班上墊底。

 風見最後仍是示示意叫我們先走,我於是放棄詢問好友的機會。接一個可愛
 女孩回家,留下他一個人繼續拼。

 原來以為他會有所突破。

 但後來風見不但落榜,而且奇怪的跑去士兵學校浪費青春。在那裡面遭遇很
 慘。那是後來的事。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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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倦鳥青春-(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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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十二***

 由於接近聯考的氣氛越來越濃,所有的人的臉部繃緊,活像『聯考症候群』
 那本書裡描述的那樣。記得有一句話很諷刺:

『在台灣的莘莘學子,為了聯考而努力用功所吸收的知識份量,大概佔了他
 (她)一生中所有知識份量的一半。』
 
 倒數剩下十多天的時候,有些人乾脆開始放棄K書,每天不停的寫歷屆模擬
 考題,隨時演練應變戰鬥狀態。有些人則是只隨便翻翻重點瀏覽,瀟灑慢慢
 的帶過一冊又一冊的課本。來補習班K書的人越來越少,根本就是放棄無謂
 的掙扎吧?    
 我厭煩的把所有看過塗過好幾遍的課本和總複習自修,來去快速翻了好幾遍
 ,翻不出所以然來。寫過的模擬試卷好幾本,寫錯的題目不知又重新寫了第
 幾遍。聽他們說剩下要做的就是調整作息,多多燒香拜佛了。
 
 真的準備充分了嗎?其實根本不敢那麼想。
 課本自修上一定,一定還有我根本不熟的難題在紙張密密麻麻的字裡行間存
 活著,以惡毒的眼神藏在不見光的死角裡暗地奸笑。然後更狠的是,他們會
 預期地用令你訝異的方式出現在聯考考卷上。,
 
 一堆平常吵在一起的同學,幾乎都不再來補習班唸書。我不懂是不是他們都
 早已唸完或是根本放棄。而我和小若不再去只開到十點半的補習班K書,轉
 而到學校教室唸書。每天甚至換不同間學校。從見中、父中、中山...連一些
 明星國中也硬著頭皮衝進去念。只要有漂亮一點的校園都是目標。
『就當作是遊覽各校風光嘛!每天可以換心情呀!』
 小若這麼提議著。
 
 事實上,兩個人什麼時候開始出雙入對的走在一起已經不大清楚。 
 旁人也沒有任何嘰嘰喳喳地傳我們常走在一起的八卦,就好像那是極自然的
 發生的事。   
 
 一方面大概也因為這種時刻不會有人有心情講八卦。
 
 兩個人通常一大早六、七點就開始進行『共同預定--終極最後總複習計畫』 ,
 
 計畫詳盡的有趣。除了照例基本的六冊重點複習,還有模擬聯考各類突發
 狀況時,繼續堅持地把考卷寫完:
 我們模擬得相當有趣。除了時間限定外,還加了太陽太大、天氣太熱、吃壞肚
 子想上大號、還有考場很吵放音樂....之類的突發狀況。兩個人對這些突發狀
 況時能繼續在限定時間內寫完考卷的遊戲玩得不亦樂乎。更樂的是成績還都在
 理想以上。一個人當監考官,另一個人寫考卷,每天都在玩"模擬考遊戲"。        
 計畫中還規定了幾點吃飯、幾點一起去跑操場漫步、幾點一起去逛街看電影..
 ..剩下沒幾天的日子,我們把休息玩樂的時間計畫成全部的三分之一。
  
 為了放鬆心情。
  
 也為了多與彼此一起留下快樂回憶。 
 
 只因考完後的未來太不確定。
 我們可能繼續未完的遊樂計畫,也可能相隔很遠的兩地。 

 
 就這樣每天兩人用完所有的精力在唸書玩樂上,每晚,大概十一、二點的時候
 送小若回家。每天過得倒不像是死沈沈的準備聯考日子,倒像是盡了興在度假。
 每天晚上都因為累了的關係,兩人手牽手慢慢的在小若家旁的公園晃啊晃。聊盡
 彼此的事幾乎是一本大英百科全書的量。
 
 怎麼聊也不會停,反正天都一直是暗的。我也慢慢發覺小若除了平日嘻嘻哈哈
 可愛的模樣以外,還有說到正經事時臉上認真的表情。比起可愛來說,是另一種
 少女慢慢成熟的才氣韻味。  不過,百分之八十的時間,小若臉上總還是掛著
 微笑,她一直都是這樣。你無法對她抱怨你所遭遇的不滿,一不小心說出去了,
 小若便會與你一起難過,最後擺出笑臉,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對你說:
『耶!難過一下就過去啦!沒什麼大不了的難題!世界真美好!哈哈!!』
 應該是說,不忍向她訴說任何複雜、不愉快的事情。

 聯考前的最後一天,我們帶著准考證約了一起去行天宮、城隍廟、關渡宮拜文
 昌。   人特別多,要是沒把小若的小手牽得緊一點,像是隨時會走失的感覺。

『拜完文昌要拜什麼呢?』小若好奇的問。眼睛睜得好大,好像想把每尊神像
 都仔細瞧遍。
『拜...那拜月下老人好了...』我說,故意裝出正經的樣子。
『好啊好啊!!可是道教有月下老人這種神嗎?為什麼要拜他...』小若問。
『........』我幾乎要噗喫地笑了出來,可是我忍住。
『啊!我懂了啦!呵呵........你竟然騙我!』小若望著我,臉上羞拈地驚笑著。
『不會還要拜王母娘娘吧...呵呵呵呵....』小若繼續用大眼睛看我,好像要說
 什麼,不過我大概也懂了大半。『心誠則靈。』我說。
 於是兩個十來歲的高中生在香火鼎盛的廟宇主殿笑成一團。沒裡旁人怎麼想,
 也不在乎是不是褻瀆神明,會不會不保佑。
 愉快又不做作的害羞暗示。

 吃完晚飯後送小若回家。說真的自己是極度怕麻煩的人。
 每天送人回家一定是一種很厭煩的事情,即使是熱戀中的情侶也不免如此。
 但是兩個人一點也不覺得厭煩這種男生送女孩子回家的固定形式,沒有想改變
 的念頭。  或許,除了一點點的曖昧在彼此之間醞釀,還有彼此是無話不談、
 無笑不搞的知交關係。 就是這樣兩種關係微妙地協調著。 
 
 那天傍晚,也就是聯考前一天傍晚,小若邀我第一次進去她那個父母很少
 回來的華麗五十多坪大房子裡,小若說要幫我泡一杯果汁喝完再走。
 就這樣,我喝完半酸半甜的甜葡萄柚果汁,直呼好喝。準備要道別的時候,
 我就在門前輕輕地,第一次吻了小若。這是完全沒有預期的動作。 
 
 吻了幾乎有半個世紀久,都懷疑聯考過去了沒有那麼長的時間。
 
 事實上不過幾十秒鐘。兩個人嘴唇上還殘留剛喝完果汁的香味。
 小若的嘴唇似乎還微微地顫抖著,像少女情竇初開般,用笨拙不熟捻的
 方式親吻。
 
  


  聯考前一天晚上我終於回家一次,開了一瓶紅酒,一瓶老爸用藥酒、米酒
 、高梁、紹興自製的"海軍上將",企圖把自己弄到半醉,九點鐘昏昏地強
  迫自己上床睡覺。果然一躺下去就沒了知覺。

  然後,那個沒什麼了不起的聯考來臨。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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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十三***

*********************************************************************** 
 民國八十六年七月。
 某天傍晚路過台北車站。
 所有的東西都是一成不變。包括了壽德大樓旁邊的新光三越還是老樣子、對面的
 光南大批發、甚至對面一排生意興旺的唱片行及超商...根本不會有倒閉的可能。
 眼睛尖一點的人甚至能察覺到常在麵包店前面賣牛舌餅的小販,現在變成一堆
 年紀輕輕的小伙子在賣,而不再是以往的阿伯。
 唯一不見的是那間電動間。更不要說死黨們常常流連忘返的那台street fighter
 二代。
 
 我一時興起,拉了身邊的女孩闖進壽德大樓12F裡,跑去問候那個百萬名師。
 前一次拜訪已經是一年多前,後來只能常常在第四台的"聯考必勝"教學頻道上
 看到他百般正經教書的樣子。訝異的是,上課時說的笑話竟然三年來都沒變過。
 
 遇到那位百萬名師的時候,他急急忙忙的向我道生意越來越難做、教育部越來
 越刁難一類的事情。然後我們聊了十分鐘從前種種,他大方的問要不要做解題老師,
 我笑著說有家教而回絕。
 事實上是好賺多了。 
 逼人唸書一小時就有六百元的酬勞,除了良心不安外,根本是一樁騙錢生意。
 
 滿心懷舊的我甚至拉了身邊的女孩,跑去看以往我最常坐的地方,還記得抽屜邊緣
 留有以前無聊時用刀子經年累月的刻下"一起進台大"的字樣。(百萬名師真是省錢。
 驚訝三年來他沒換過教室的桌椅)女孩笑了一下說我幼稚。
 我再一次的找到那五個字,興奮的用黑筆在一旁留下"進了"兩字。
 
 彷彿小若笑嘻嘻地依在旁邊的時光竟然倒流。
 
 彷彿還有在那同一張搖晃桌子上,常常打翻飲料留下的怪味。

 身邊的女孩已不再是小若。 
 甚至連她在什麼地方都沒有消息。
****************************************************************************
 民國八十三年七月一日。我在成功中學考試。
 
 成功的校園算是全台北市高中裡最小最窄的一間。場上只有孤單的兩支籃球架,一圈
 兩百五十公尺的短跑道顯得寒酸。在同一間教室裡,同一班的自家同學都坐在附近而
 已。
 我與加勢為了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大聲的討論我們的座位關係要怎樣偷偷作
 弊才好,『不行不行,這樣會被站在後面的監考官看到...』『對對對...你的答案卷
 就擺那個角度就好了不要再動...』『等一下我把立可白擺到右邊的時候,就代表答
 案還沒寫完...』『平常苦練的"究極自殺式犧牲作弊法"還記得吧...要注意答案卷掉
 在地上時的位置,不要被電風扇吹跑了...』  『唷!知道了!加油!』
 我們這樣誇張地作動作,引來一群同學哈哈大笑,爭相模仿。
  
 一旁一位陪考的家長忍不住也笑了起來。整間教室在聯考前十幾分鐘竟然全部都在研
 究作弊方法。加勢誇張地像個老千般,向所有的人傳授究極作弊法。說真的,那招真
 的即使在兩個監考官一前一後監視下仍然毫無瑕疵。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那樣平靜
 ,只是利用一下人性的弱點而已。見中我們這些只有小聰明的學生,一天到晚在研究
 作弊方法。屢試不爽。 實際上,見中生有一半並不算是"勤學向上"的好學生。
 我就不是。
  
 遠遠看到風見無視整間教室在嬉鬧,繼續埋頭緊張地作最後抱佛腳的功夫。
 誰都知道那根本於事無補了。此刻,還不如讓心情輕鬆。

 第一堂考"理科數學"。歡樂起來的氣氛一下子被監考官宣佈"開始考試"的嚴肅口氣
 蓋了過去。大家開始低頭苦幹。
 我快速的瀏覽一下所有的考題,把簡單會寫的用一半左右的時間寫完。還記得在
 填答案到電腦卡的時候,手還微微發抖地把空格用2B塗了厚厚一層,可笑地深怕電
 腦太爛讀不出來。 
 寫到一半的時候,刺眼的陽光剛好照了進來。我坐在前面靠窗的位子,那陽光又亮
 又熱,亮的反光到幾乎看不清楚考卷上的字。我熟練的一手擋住陽光,一手繼續寫,
 不讓亮光動搖考試的心情。這些與小若模擬過的。
 突然間隔壁街頭又傳來吵雜的聲音。似乎是一群人唱國歌昇旗,歌聲真的很難聽,
 有小孩跟不上旋律的叫聲,一些老人死氣沈沈的歌聲,還有司儀用麥克風帶著大家
 唱,那司儀簡直就五音不全。 教室裡的考生許多暗奈不住,怨聲連連。 
 我繼續寫不理會吵雜聲音。那也模擬過了。
 小若說過會在同一個時間幫我祈禱。 

 我用快速的時間把剩下三四題稍難的題目一一寫完,空了一題最難的計算。
 最後又快速地檢查了一遍,之後交卷。一氣呵成,是第三個交卷的。
 趾氣昂揚地走到前面交卷。監考官對我說:『時間還早哪!』
 班上第一名的同學早就不知道跑到教室外什麼地方去了。加勢第二個交,在走廊等我。
『簡單!八十分就好了!』我說。我只對數學最有自信。
『什麼,沒有一百也有九十吧?』加勢的數學平常就是超級強。
『唉!數學一下就考完了,接下來的科目就等死吧!』我說。
『唉,沒錯。』加勢說。

 之後兩天所考的化學、物理勉強應付過去,一到國文、英文、主義的時候,我們都
 考得臉色發白。早上喝下好幾罐"DHA"雞精後來也沒用。精力都拿來做嘆息用。
 記得在考主義的時候,五題申論題有四題幾乎忘記了。我不禁搖搖頭苦笑,到底,
 花了那麼久時間背課本,到現在還不是沒用,剛好是專家們所謂"生理記憶曲線"的
 最低點啊。搖頭的舉動還引來監考官的"關心",直問我那裡不對勁,我故意把幾乎
 空白的答案卷蓋起來,不想讓監考觀看到我心裡空虛的原因。昨天考數學的意興風
 發完全不見了。

 好不容易考完了,就在短短的兩天內。我卻為此準備了兩年之久。
 不因為考的不順,只因為一下就考完了,心裡有點不甘。我希望能"戰鬥"得久一點。

 第二、三天換成第一類組考。我第三天跑去小若考的教室陪考。
『辛苦了!喝水!狀況如何?』每堂考完下課,我就像個陪考媽媽似的。
『整張都會寫耶!越考越高興!尤其是地理好簡單!真的整張都會耶!!』
 小若高興的說。
 
 看著小若的眼神,拼命喝開水的那股傻勁,還有我越考月差的心情,
 我開始猜想到會不會最後小若上了台大,而我反而只有普通的國立可以念。
 那樣似乎也不是很好的結果。
 但,這樣的猜想無疑是沙豬主義在作祟。其實,看到小若高興的樣子就夠了。
 就算兩人都不小心落榜了也無所謂。還能繼續一起奮鬥比什麼都值得。 

 過了一個月,成績單公佈。
 加勢放棄台大跑去填清大,小喬跑去政大。風見落榜。沒繳錢偷跑去補習
 的同學上中正大學,那是一所很漂亮的新大學。
 我和小若的成績剛好都能填台大。 

 第一名的同學當然是台大電機。但是他放棄了,用教育部推薦函跑去美國申請大學。
 大家剛好都分開了。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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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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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極自殺式犧牲作弊法"



功用:中等規模考試、集體式考試

需要人員:三人(罩人者甲、被罩者乙、引誘者丙)

(乙坐在甲之前後都可後、丙之座位盡量與甲乙保持適當距離)

純熟訓練時間:二小時以上、一步步由慢至快練習

必要條件:

1.罩人者甲 需先快速準確將考卷寫完(即此科為其擅長者)若無如此把握

  則此次作弊宣告放棄

2.被罩者乙 需應變能力強 隨時注意監考者動向

3.引誘者丙 平日在班上為   起哄的搞笑角色或引人注目者

4.限定於不回收題目卷之情況下

內容:

1.罩人者甲先把考卷快速寫完,將答案精要抄寫於自己的題目卷背後空白處

 (盡量精要為上)。

2.罩人者甲起身交卷的同時,順勢轉身環顧四周。動作大到讓引誘者丙知道。

  同一時間內引誘者丙故意將考卷掉到地上,掉在地上的考卷需要恰好有讓

  自己檢不到的距離(要特別練習)。之後丙舉手叫第一個監考者幫忙撿考

  卷,引開第一個監考者的注意。(能趁機利用手段引起全班騷動效果更佳)

3.罩人者甲此時快速走到前面交卷。但題目卷暫時擺在自己桌上。(所擺之

  位置盡量讓被罩者乙能輕易拿到的地步)交卷時另一位監考者通常會看著

  你交卷,若此法仍無法引開另一位監考者之視線,則盡量利用方法順勢將

  其視線擋住。

(如此一來,在很短的時間內,兩位監考者之視線都被遮住)

4.被罩者乙,此時快速地將自己之答案卷與甲所留下之答案卷交換。最好利

  用一秒鐘確定兩位監考者之視線,再應變該不該下手。



心得:此法過程緊湊。前前後後所需時間不超過十秒,三人需要配合的剛剛好

 ,故必要事前演練。演練純熟後可輕易地成功。高中三年之小考大考偶爾

 為之,屢試不爽。事成之後的最大收獲並不一定是分數,而是成就感。

*********************************************************************



 事實上大學聯招的成績單並不是一考完就發佈,而幾乎是間隔了一個月左右的

 時間。那段時間對當時提心吊膽的考生來說,就好像我們是每天發呆地蹲在暗

 無天日苦窯裡的囚犯,兩眼無神相對,看著外面的亮光一絲絲照進來,然後不

 時地互相問起今天是何年何月何日那一類的事。心裡盤算的,只有還有幾天會

 放出去、會不會假釋、特赦。



 就像當兵數饅頭,就是那麼簡單到可憐的事。



 我考得比以往出奇的爛,就在選台大與選清、交大的邊緣。老爸老媽跟一般只

 會看表面頭銜的父母一樣,心底想勸我念聽起來好聽的台大。很不幸,我有

 興趣的志願卻在清大。冷戰了一段,有天他們嚴肅的對我說有事要跟我談。

 以往在這種時候,幾乎要上演的家庭革命氣氛可以感染到家裡每一個人。



 這次我卻什麼都沒說,點一下頭、微笑一下就克制了自己的堅持。沒什麼理由

 一定要念自己的興趣吧?以後在社會上一定是不停地汲汲營營於那些自己不熟

 悉的領域,沒有幾個人是學以致用、順著自己的興趣走下去的不是嗎。



 就像那些一天到晚做股票的,股票到底也不是他們的興趣,他們卻能賺大錢。



 在我們這個家庭裡,就如同一般的家庭裡一樣正常:

 我們存在著"溝通的動作",卻不存在"溝通的結果"。也許溝通可能只是情感交

 流的一種,而不一定要"溝"出什麼具體的結果?最後可能只是一成不變的僵持。

 每一個人有著不一樣的個性;不一樣的堅持;更何況沒有人會注意到溝通時的會

 議規範。就是這樣,把家庭溝通的難度調得相當高。



 於是,又像一般的普通家庭一樣,我們把"溝通"當作不經意地寒暄,如此一來

 大家就像世界和平般地好過。沒什麼爭執,也沒什麼堅持。

 沒有人是死老頑固老人,沒有人是翅膀長硬了不聽話的小孩。



 最後在和平、安全的前提之下,我順利的填了台大。

 小若放棄可以填台大前幾志願的高分,跑去填師大。

『妳要做老師啊?』我問。

『我很喜歡那種可愛的幼稚園小朋友啊!』小若說。

『當老師除了有愛心、耐心以外,還要有...』我說。

『還要有什麼?』小若問。

『要有良心。不能騙錢。』我說。

『呵呵!我又不是你,一天到晚只想找家教!』小若嗤嗤的笑。



 之後的那個暑假,兩個人除了打工以外的時間,就如此寒酸地騎一台一二五

 在所有的北部名勝風景區留下我們的足跡。我們只買了一本"北台灣度假指南"

 ,就像智障兒一樣地莫名興奮起來,從第一頁標出來的風景區一直玩,玩到

 差不多第二、三十頁那麼多的地方才停止。

 好玩一點的地方就多停個一、兩天,不知道的地方就到處搭訕問路、偶而晚

 上在附近的朋友家寄宿、甚至有幾次玩興過火就乾脆夜遊起來。由於每天去的

 風景跟名勝古蹟都不一樣,我們也會在每個風景區,都特意挑選兩個人一致

 認定最漂亮的風景位置,照個一、兩張相片。



 小若似乎就像是玩瘋的用不完的精力。有時邊走邊看到有趣的人事物,便驚

 訝地哇哇大叫,常引來路人好奇的一笑。似乎高中以前未玩過的份,在這個

 暑假要做個了結那樣的決心。 我也喜歡這樣跟小若手拉手大搖大擺的走,

 好像兩個人是過街老虎似的,盡興的放輕鬆到處走到處玩。



 常常連續好幾天這樣的玩,中間沒有休息過。我們逛遍了各地的夜市,看遍

 所有北部的海邊日落,走過了整座陽明山以及整條草嶺古道,看了無數次台

 北夜景、一整圈的北海岸。烏來、坪林、深坑...

 這樣瘋狂的舉動一直到我調到便利店的大夜班工作才結束。

 我向小若求饒,騎機車實在太累了。


 於是我們後來改變方式,"坐車"到遠一點的地方自助旅行。兩個大無畏的勇

 士就這樣拿了另一本"南台灣風景旅遊指南",還有一些不知道夠不夠用的錢。



 逛夜市的時候,我們像老大老小的老饕大口大口吃著名產。



 每晚疲累的時候,我們促膝聊天到不知幾點的夜裡然後慢慢睡著。



 山上看星空、海邊看夜景的時候我們像度蜜月的小倆口互相依偎。

 一點點貪玩、一點點浪漫、一點點累、還有不少的花費。

 我們在各地互相給對方買了許多紀念品跟衣服。尤其是山地原住民做的東西,

 其實並不貴又相當具有保存價值。


『妳這樣台灣什麼地方都玩過了,以後要是有男孩子帶妳出去玩,還不知道

  要去那裡勒?妳會說:"我都去過了!"』我說。



『他們也許會對我說:"美麗的小姐請給我機會,跟我去會不一樣,會更有

  趣的"。如果他們這麼說的話,我會假裝考慮一下,然後勉為其難的答應。

  當到了我跟你曾經去過的地方時,我會大聲的跟他們炫耀,跟他們說:"你

  們到底懂不懂這裡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然後我再氣沖沖地說:"還是以前

  帶我來這邊的那個建中男生比較有趣!他知道那裡好玩!" 』小若說。



『妳把他們氣死了。』我說。


『耶!聯想力強吧!』小若笑嘻嘻的說。



 說這些話的當時,我們正在普快車上,慢慢地趁著夜色往台北方向回家。火

 車頭的噪音很大。我懷疑那班車是燒柴油的還是電氣化火車。車上燈光微暗。

 這種時候幾乎沒什麼人坐普快從台南回台北。車上沒什麼人,只有幾個老先

 生老太太像是要去投靠親人或是養老的那種。



 我和小若的雙唇緊貼,既不是法國式熱吻也不是美國式狼吻,更不用說用到

 伸舌頭的吻。  那是學生型的深吻,時而搖換角度的深吻。一站接著一站地

 吻,慶祝旅遊探險大功告成後的溫存。我可以感覺到小若的嘴唇上的溫度。

 她有時會睜開眼睛,逗我笑一下,然後二話不說地閉上眼睛繼續吻。她逗我

 笑的時候,卻因為表情太可愛以至於我看得有點傻了而笑不出來。繼續吻的

 認真表情卻反而逗笑了我。







 不知不覺來到台北車站。就那麼巧遇到了風見,以及一群十多個補習班朋友,

 幾個男孩女孩正興致勃勃地,要去風見那住在汐止老街附近的新別墅去住一晚。

 那裡面有三、四對情侶,還有一些落單的。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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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十五***



『喂!汐止晚上保齡球一局20元喔!我家附近就有!新別墅蓋很舒服很漂亮。』

 風見說。



 我們於是愉快地加入他們的行列,浩浩蕩蕩地往汐止出發。汐止由於有一大片

 接連的空地是工業預定地,所以晚上往車窗外看到一望無際的平地,就好像郊

 外般地荒涼。  一直快到了風見家的新別墅,才又看到比較熱鬧的市街。



 風見家的新別墅,裝潢地相當有格調,還存有設計師想保留下來的強烈藝術概

 念。其實光看別墅外觀造型就相當特別。裡面所有包括家具都稱得上很別緻。

 裡頭除了比較普通的浴室以外,其他看起來就像皇宮一樣的氣派。但又不過於

 氣派無度到暴發戶那樣地奢侈裝潢。



 由於他父母都睡在另一棟樓的關係,所有的人分成三批。

 一些女孩子要開LADY's TALK PARTY、另一些跑去打保齡球、剩下幾個男的聚

 集到樓中樓上喝啤酒聽輕音樂、風見則把我拖到長落地窗外面的漂亮陽台,那

 裡視野真棒。我們兩個點了不知什麼洋鬼子牌子的涼煙抽了起來。一下子兩個

 人沒說什麼就合力抽完了一包。風見又從櫥子裡拿出另一包好像雪茄一樣粗

 的煙。 這次的菸竟然還附有原木的抽嘴,抽起來特別濃烈。好像一次抽五根

 那樣濃得嗆鼻。我嚇了一跳。心想這會不會是大麻菸。



『別擔心啦!這是我爸從蘇俄收集的特製煙!他說每一種只能抽一包,因為他

  要收集,所以我就每一種都拿一包下來試試。』風見對著疑惑的我說。

 我們倚著欄杆,那陽台的地板用韓國草整齊的排著。擺了幾盆長得很怪異的

 盆栽,每一棵看起來都像是小型的千年古木一樣。我隨便選了其中一株,想像

 在大樹下遊玩抓蟲子的情景。從來沒注意到風見家裡原來是富有人家。



 這年頭百萬富翁到處都是,人們眼中的富翁不再只是豐衣足食就夠了,而是

 非得像張榮發、王永慶這樣的工商業鉅頭才叫做真正的富翁。若不到那樣的

 程度,沒有人不會繼續做股票炒地皮、那樣創造無止境的財富。風見時而低

 頭沈思,時而搖搖頭嘆氣。風見其實在考北聯的時候重考過一次,上見中以

 後也沒有太順利,高二的時候被留級了一年。我把雪茄菸的木頭菸嘴拿起來

 研究是不是真的,看看這原木的樹紋還真漂亮。這就是暴發戶的享受嗎?

 而風見看也不看的繼續抽第二支。



『喂!要是你是我的話,還會重考嗎?』風見問。

『不知道。會有幾個人跑去重考班後成績變好的?沒有幾個吧。』我停了一下,

 想一想繼續說。

『大部份重考的不要越考越差就相當慶幸了吧?你又不是不認識補習班裡那些

  重考班的。沒幾個在唸書...根本就是混吃等死。拼不過應屆生。』我說。



 風見像是受到了什麼打擊而皺皺眉頭似的,大概早料到我會這麼說。

『那麼,我重考的話有希望嗎?』風見等在那邊希望有人用言語推他一把。

『那要看你想不想念大學。』我說。

『我想上啊,當然很憧憬大學生活。但是我一直很討厭唸書。』風見說。

『你爸媽會不會逼你?』

『他們認為我只要不走升學的路就會變壞。死也要我繼續唸書。無論是重考

  還是跑去念二專...都不管。』風見說。

『....看你自己。我不知道。』我說。

『我看不到一、兩年以後的未來。連個影子都捉不到。』風見說。

『我也看不到。』我說。



 眼前的菸絲冉冉飄散到虛無的黑暗天空。風見會吐一環環的雲圈,我便伸

 手把它毀掉。他繼續不停的吐雲,我不停的搧掉。製造出來好像就該被毀

 滅似的。跟玩吹泡泡一樣。我們重複著這個動作。



 並不是很喜歡抽煙的味道。有些濃煙聞起來根本不會比大便香到那裡去。

 我只喜歡淡菸跟涼菸。有的時候抽煙只是為了欣賞一縷飄搖不定的菸絲,

 還有,些微尼古丁在神經裡游竄飄飄然的感覺。

 而可笑的小時候只為了那個斗煙灰的動作可以甩帥,就因為那樣學了抽煙。



『很羨慕你哪!有台大可以念,身邊也有小若,那麼勤打工也不怕沒錢花吧!

  上大學後一定會很悠閒的過吧!已經沒有聯考的日子了。』風見說。

『我從不覺得我這樣有什麼好讓你羨慕的。從小就是這樣,不知道為了什麼一

  定要不停的上學唸書。一開始是小時候不懂事,被爸媽逼著念 ;後來則是變

  成習慣,不唸書反而不知道要做什麼?可以的話,我想一輩子打工到死哪。

  一點也不想去管別人指著你說"男孩子要有出息"的屁話。』我說。

『這樣說夠酷!我服你!說那些話的人,自己還不是出息?炒地皮炒股票...

  要不就花天酒地、回家就打老婆、出生到死沒做過幾件善事!』風見說。



『小時候曾經對畫漫畫有興趣,一天到晚在課本上畫"聖鬥士星矢",越畫越起

  勁的同時,被老爸看到後罵了我一頓。只因為他說當漫畫家不會賺錢。』

  我繼續說。

『的確不賺哪!』風見笑著說。

『還有棒球。對,就是棒球。我打到國中校隊就沒打了。每天練到一半就被班

  導抓回教室去K書。集訓了那麼久,最後卻眼睜睜地看那些隊友出去參加縣賽!

  很想站在投手丘上面比賽一次,一次就好。』我說。

  時值深夜。沒帶錶。大約是一兩、點。

『靠!那麼說,雖然你考上了大學,對你來說卻是一件失意的事嘍!不敢相信!

  跟我一樣失意嗎!』  風見搖搖頭。

『說不上失意,但是我現在想做的事卻不是唸書,如此而已。你不瞭解嗎?我這

  麼說是要你隨著自己的決定走!你想去擺麵攤,或是根本只想在街頭亂晃就很

  滿足了....那都是你家的事,只要你覺得那是適合你的路,就該在裡面好好享

  受人生不是嗎?考不上反而是你跳脫升學的一大轉機!』我說。

『說的好!不管明天以後怎麼樣,明天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我今天只想好好喝一

  杯!』風見說。



 我順手拿了一副擺在風見家櫃子裡的木頭刻塔羅牌。拿出一張"死神"。

『你以為你死定了,死之後卻才是全新世界。』後面的英文註解這樣寫著,

 我拿給風見看,他冷哼一聲從小冰箱拿出啤酒來。

『乾杯啦!今天晚上來多喝幾杯!』幾個大男孩像是衝了血的酒鬼一樣。風見

  拿了吉他彈著一些助酒興的小調,如此冰箱裡的啤酒好像隨時會喝光似的。

  當我喝到半醉的時候,他們幾個竟然臉都沒紅,若無其事的繼續邊哼小調

  邊大口大口猛喝啤酒。我們只純喝啤酒,沒有其他的下酒菜。

  雖然氣氛很好,幾個人也都有說有笑,但其實大家都有藏在心裡無法解開的

  煩惱結吧。否則,不會那樣喝的。

  那就好像一群失戀的人與家庭不美滿的人聚在一起喝悶酒。



 樓下的女孩子們都早已睡著。

 小若的睡著的臉,看上去像是在做一個什麼滿足她心願的美夢,窗外夜幕低垂,

 夜深到連星星也看不見。

 樓上傳來有人喝到吐的聲音。


*****************************************************************************

 今朝有酒今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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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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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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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  往城市邊緣開  把車窗都搖下來
 用速度換一點痛快
 孤單 被熱鬧的夜趕出來
 卻無從告白  是妳留給我的 悲哀

 喔~愛  讓我變得看不開    喔~愛  讓我自找傷害

 妳把我灌醉   妳讓我流淚
 扛下了所有罪  我拼命挽回
 妳把我灌醉   妳讓我心碎
 愛到收不回   ㄣ......

 猜 最好最壞都猜
 妳為何離開  可惜永遠沒有答案
 對我  妳愛的太晚  又走得太快
 我的心已不明白.......

                            妳把我灌醉~ 黃大煒 1993

 這首歌在三年前曾紅極一時。常常一群人一起在某處的大空地旁,夜空底下
 我們或坐或臥地聚在一起,開著AWIA的手提音響,有時是SONY三盤。
 不停循環地放這首歌。
 沒有人聊天,沒有人用破嗓子跟著哼。曾有這樣的一段青春歲月,我們這些
 開始看尼采、米蘭昆得拉作品 ; 極為平凡普通卻自視不凡的小大人們,也會從
 這樣的歌詞裡尋找似有似無的感觸。我們假裝自己也失了戀,自己就是歌裡
 被傷了心的主角,邊聽邊搖頭嘆息。隨著歌詞低沈而悲;隨著無邊無盡的淒美收
 尾而悵然不已。任何一首進榜的情歌多少都能記住歌詞,從頭到尾哼一遍。

 最近,工作存錢買下了一部二手車。每天下班開車有一段距離。
 每晚穿過北二高下交流道,耳邊傳來同樣是這首歌的那句開頭:
 『開  往城市邊緣開  把車窗都搖下來 用速度換一點痛快....』

 已經是半年多,現在下班怎麼聽都是那首。聽一聽常不自覺地搖下車窗,
 猛採油門。不小心碰到交警的時候笑一笑自己的傻勁,慢慢踩下煞車。
 獨自暗嘲:老了,老了。現在連國歌都快背不起來了,何況是單字那麼多的
 流行樂?上禮拜公司在KTV慶功宴,"Smoke in your eyes"的歌詞都還得對著
 字幕唱。老了,對嗎?跟青春有一段足以讓人回憶的距離了。Air supply也有
 退休的一天。

 怎麼聽也聽不膩,也不想換帶子。偶爾會換Richard max的歌。
 記得高中時期,多少吉他社的人跟我一樣?為了上台solo,曾把
 now & forever聽到爛,睡前聽,早上起床也聽的地步。只為了社團公演,
 上台邊彈邊唱solo這首歌的時候,能多迷死一些台下的純情女孩...而真的
 也曾有過陌生的青衿女孩上台獻上一束小巧別緻的紫羅蘭配鬱金香.....
**********************************************************************

 喝得爛醉的隔天早上,大夥兒跑去在汐止的"永和豆漿店"吃完早餐後,相約了
 下次相見的時間以後便一哄而散。我和小若也各自回家。這一趟南部幾乎玩掉
 了半條命,我們幾乎累到沒有精力互道再見。我頭昏昏的送小若到公車站牌,
 看她上車; 而小若也幾乎呈彌留狀態,朝與我相差六十度的方向揮手說再見。

 兩個迷糊蛋各自回家後,倒下去的時間加起來快要四十個小時。

 隔天傍晚小若給我一通電話把我吵了起來,說是有錢可以領。
『補習班把我們的名字用紅紙黑字掛起來啦!!紙邊邊還有金色的框框耶!』

『咦?我們又還沒死?匡起來掛...?我死了嗎?』我睡眼惺忪的說。

『呵呵!你在說什麼啦!金榜題名補習頒要發獎金啦!你快來啦!』

『多少啊?』我問。    『一個人好像一萬...很多吧?!』小若說。

『這麼多啊?!夠我們去外島再私奔一次了...』我說。

『全花光的話會累死了啦!我們先存起來一半,另外一半用來吃大餐!』
 原來她都早已計畫好了。
 我們還互相發現一個共通點:喜歡異國各式各樣的料理。特別是日本料理,
 以及一個禮拜吃一次的法國菜。兩個都是餓了才吃的人,而對於難吃或太普通
 的東西,有寧願餓肚子也不願下嚥的堅持。一起去餐廳的時候還互相討論味道
 口感,以及食物的材料與作法。最後裝作一副典型美食家的樣子給每樣料理
 評分。而事實上我們只是兩個什麼都不懂,只管貪吃好玩的老饕。

『你先來這邊啦,大家說要一起照相留念!』

『我馬上去...等一下再計畫要吃什麼大餐..』我回話的同時,看見桌上的一份
 紅色文件。那是已經寄來很久的文件。拆開來以後被嚇了一跳,這是一份過兩
 天就要去報到的『役男成功嶺通知單』。

 我討厭『役男』這個字眼,那好像就是要你去做苦工的隱約含意在裡頭。

 也許上輩子我就是被國民黨打死的共匪。
 從小就討厭那些穿軍服的政戰軍官。他們說話的樣子總讓人感覺到他們背後心
 裡一定有其他陰謀似的。全是表面功夫一級棒,嘴裡操標準北京腔的好戰份子。

『我們一定要棄離統戰思想,團結一致,反對共產主義!』
『我們...追隨著 蔣委員長、蔣故總統的精神號召之下...一定要..』
 聽一聽這些話其實並非完全沒道理。甚至你也可以跟著吼一吼藉以發洩生活
 中的不滿,但從小無論怎麼聽就是不舒服。
 而十年前那些軍官還一直"共匪"來"匪幹"去的,現在不知道怎麼稱呼了。

 到補習班的時候,我告訴小若要去成功嶺的事情,小若先是有點落寞的神情,
 過一會兒便與其他人一同開我玩笑說:
『一定要看你剃光頭穿軍服的樣子!』也許,從軍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剃光頭
 吧?
『你上去如果活著的話,一定要給我們寫信哪,呵呵!』他們打量著不是很強
 壯的我。

『對啊,軍隊那裡不死人嘛?我可要好好的活下去,告訴你們我還健在哪。
  但是才上去三十幾天一下就過去了,有什麼好寫的?』我說。

『你上去了以後就知道啦!還有,晚上不要亂跑,會見鬼的。』一個台大的解題
 學長這樣賊賊的說。 後來大家坐成一圈聽他說有關成功嶺上的輝煌事蹟,怎麼
 賄賂班長之類的事。這學長講出興致來了,乾脆把成功嶺上的鬼故事一併供出。
 冷氣實在強的可以,大家都隨著故事起伏打冷顫。

 而事實上,後來上成功嶺後,每天最大的休閒娛樂就是寫信跟看信。

 自從大學聯考放榜以後,心裡的重擔其實也放下不少。在家裡馬上升到最高地
 位,錢來伸手、飯來張口、無憂無慮每天過著悠閒的日子。慢慢開始習慣沒有
 聯考的生活同時,隨之而來的就是一天天的玩樂與輕鬆的打工生活。在那一個
 多月裡,多少次總覺得自己該已經是置身天堂的神仙,往後就跟小若一起,過
 著那種『王子與公主從此後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但還一直覺得缺乏了點什麼。大概就是一點點『在平順之中的刺激』。
 於是我們幾個不知死活的准大學生,背了不重的行李,在一個晴空萬里的早晨
 在松山車站集結報到,"體貼"的軍方還送我們一隊麥當勞早點。我們似乎是
 快快樂樂地從軍去。聽到還有薪餉可以嶺的消息時,我們真是樂壞了,認為那
 是天上掉下來的。國防部預算不是年年緊縮嗎...?

 而老爸老媽那天早上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只吩咐我寫封家書就夠了。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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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倦鳥青春-(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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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十七***

 小若一大早陪我到車站,我有點不捨得她。看小若不怎麼說話的表情,她硬塞
 了一包小東西給我。裡面有保命符、一顆我們在墾丁海邊發現的紫色透明石、
 二十幾張十二塊錢的郵票、暈車藥、還有幾張上頭吩咐我『緊急的時候才能看』
 的紙條。好像錦囊一樣很好玩。連裝這些東西的透明小包包都很漂亮。

 小若穿了一件微露肩的短白色洋裝,直直的學生頭上換了粉藍色的星星頭飾。
 臉低低的雙手輕輕互握,彷彿受了一點委屈的樣子真的很可愛。不少一同要
 從軍去的男孩子經過時都忍不住看上一眼。

『妳沒幫我帶虎力士喔?』我試著把凝結的氣氛融化。

『呵...呵...』小若好像笑了。收起悶悶不樂的嘴臉。

『才去一個月而已,那有那麼難過的?』我說,用手指輕點了小若的額頭。

『一大早就送夫君出征,小女子沒睡飽嘛...有點難過。』小若說。

『什麼!原來是沒睡飽喔!妳耍我...』我說。氣氛稍微緩和了下來。

『你有空一定要寫信給我喔!我無聊的時候除了自己去打工,就乖乖的在家裡
 等你的信喔。』小若說。而小若是懂得安排無聊時光的女孩子,就算我不在,
 就算聯考一過,她也不會整天讓自己閒下來只在家裡看電視。

『我會好好寫的。用最漂亮的字寫信給妳。每次都寄限時的,這樣好嗎?』我說。

『嗯。』

 早上七點半,我們一群剛認識被編在同一營,同一火車的優良青年們在月台等
 著。小若在月台外目送我,我也在這一邊跟她揮揮手。
『喂!同鄉的,你馬子喔?很正勒!』一個長得又高又壯,後來被編到"天龍
 連"的壯漢這樣對我說。
『對啊,我連家裡老母都沒來送,你都還有這麼漂亮的馬子來送...唉。』另一
 個與我在見中同班的同學邊咬麥當勞漢堡邊說。他家與我家才相鄰一條街。

 我們有說有笑地上了火車。隨著月台越來越遠,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我捨不得
 的白色小若身影已經變成一個點,到了看不見的地步。

 火車繼續慢慢地開。而我要開始習慣一個月自立自強的生活。
 說實在,火車才開了半個小時,我就有點不習慣。那不是只用"無聊"就能解釋的
 心情。我好奇的打開第一張,那上頭吩咐我『緊急時才能打開』的紙條。
 上面貼著一張小若的生活照,那正是我需要的。紙條旁列了五、六條我該記得的
 事情。小若想得真是周到。而她也知道我在嶺上正需要她的一張照片,每晚睡前
 複習一次照片,伊人倩影便能滿足地隨我進甜蜜夢鄉。

 於是,我就在火車上慢慢端詳照片中的小若,直到在車上睡著了為止。
 而這個俏麗可愛的身影也一起伴隨著我入夢鄉。

 火車走不了多久便進了站,耳邊傳來有人用擴音器播放"愛國歌曲"的聲音。
 聲音混雜相當的不清楚。沒有人可以辨別得出裡頭到底唱些什麼歌詞。
 尤其在這樣的酷熱夏天裡面,愛國歌曲的旋律隱藏了催促的含意。
 站在月台旁的班長們不懷好意的直瞪著我們。
 坐在車廂裡的我們,開始會意到:撥愛國歌曲並不是要振奮人心。
 原來那只是用來告訴我們這群不知死活的"學員":

『歡迎你進到另一個世界來。拍拍屁股,要有倒大楣的心理準備。』

 從火車站下車一直走到營區不過三、四公里。而我們卻走了十幾公里那麼久。
 他們並非故意刁難我們。而是裡面所有負責接人的班長沒有一個搞清楚該帶
 自己的學員到哪一個營區去。我們就這樣莫名其妙,帶著行李繞了成功嶺好
 幾圈。
 一位不知道是那裡來的中年營長看到這種情況很生氣,他留下大把大把的汗。
 除了用顫抖的聲音大罵班長們以外,還罰所有的人手拿著行李,用交互蹲
 跳前進到自己的營區。大家被罰的莫名其妙,邊跳邊破口大罵。一時之間情
 況變得很亂。沒有人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包括不知情的我們,不知道路的班
 長,還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下令處罰的中年營長。

『你們還不走快一點!慢吞吞的想等死啊!』好不容易體檢完,到了自己連上
 報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九點,一堆人還沒吃飯。結果被罵的還是我們。
 我到第三天才有機會去剃頭髮。

 軍中所有的事情似乎就是這樣。所謂的團結,不是建立在愛國情操裡。
 是建立在上級長官的臉色裡。建立在他給你放多少天假裡。

 上級只管看做出來的表面結果對外界交差。
 中間的連長排長死命地硬做出一套讓上級點頭的表面功夫。
 最下面的小兵們只管在高壓政策下打混,數饅頭喘口氣。

『大家自掃門前雪,沒有人管別人死活!打起仗來,狗屁他媽會贏才怪!』

 這是一個與我交情很好的預官排長跟我這樣說。第一天在營區報到時,他稱
 我的字又快又好看,便把我選成他的專屬文書公差。那是一個超級肥缺。
 一大早別人出操的時候我和另一個文書公差就在排長室裡寫一大堆文件,一
 邊寫一邊涼快的吹電風扇。 晚上大夥兒十點就得就寢,而床鋪卻熱得發燙。

 文書公差則有特權晚一點睡。我們大多熬夜幫忙連長排長蓋章批文件,那些文
 件對他們來說是又煩又累的交差事,卻又不得不做。有我們這些又快又準的專
 屬文書公差,他們也到樂的輕鬆。一些其他的班長見狀也拿了他們平常沒登記
 的文件,要我們幫忙編好看的數據在那上面。

『洞洞兩!洞六三!交給你們幫忙啦!』

 每次好不容易弄完了,就跟一些班長、排長擠在一間排長室裡抽煙喝酒加打牌,
 聊聊白天怎麼被連長操,怎麼操學員的一些瑣事。偶而跟我們聊聊軍中內幕,
 或聊女人。他們偶爾還會到臨近的夜市買宵夜叫我們一起吃。這些班長的生活
 倒也相當不正常。有些會跟連長晚上偷溜出去台中附近的酒家玩女人。晚上兩點
 的時候跑回來眉飛色舞的跟我們炫耀那個馬子比較恰之類的事。
 軍隊的壓力大。
 這些原來也是人的班長,除了孤單、生活無趣以外,最快樂的時候大概就是去
 酒家吧?

 這另一方面也因為這一連的連長根本不管世事,他新婚剛蜜月,什麼也不要
 求。我們這一連因此變成別人眼中『天使連』之緣故。

 我們這一連在晚上九點可以坐在教室裡看灌籃高手,要寫信要喝飲料、要聊天
 都無所謂。 別連晚上九點卻得跑操場、晚點名、出操練愛國歌曲。我常常往窗
 下看到他們一邊練刺槍,不時地還往我們和樂融融的教室望過來,嘴裡唸唸有詞
 ,誰都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我們連上根本比夏令營還要輕鬆好玩。不過所有一切得歸功於連長心情好。
 連長什麼都不要求,下面的班長也只是偶而對我們唸幾句"不要太混"的話,
 每天也只要做三十個伏地挺身、五十個仰臥起坐那麼少的份量。還有些人嫌份量
 不夠,晚上太熱睡不著覺爬起來自己偷偷地練體能。

 除了全營統一的爛伙食無法下嚥,每天只能用泡麵充飢以外,這層樓真是一片
 和諧。我們過了一個禮拜後還拿了愛國歌曲第一,連長更樂了。每天的精神訓話變
 成睡前的噓寒問暖。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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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十八***

 我每天最快樂的事便是晚上就寢前給小若寫信。在軍隊裡真的無聊到不得不
 用寫信來排解的地步。沒有原因的一拿起筆就寫個不停。幾乎是隔一天就寄出
 一封限時專送的地步。我除了家書以外,給朋友、還有小乾妹、以往筆友及小
 若的信加一加平均每天要寫個三、四封。所以每天晚上班長發信時不停有我的
 名字喊出來。   一天平均也收個三、四封信。

 比別人多拿幾封信是快樂的事。他們總以為我有好幾個女朋友。
 有幾個看起來沈默寡言的書呆子,甚至從來沒有寫過信接過信。他們最常做的事
 便是低下頭來,反覆地背誦一本叫做『個人戰鬥基本教練守則』的手冊。他們在
 擔心著下成功嶺前的考試會不合格。

 而事實上,有一晚和連長打牌,他透露的消息讓我明白了一切:

『免擔心啦!那些分數根本早內定好了!考試只是形式懂不懂?軍中要的就是
 形式好看!"好看"你懂不懂是什麼?你們考不及格的話,老子還要寫報告呈
 上級!我可不是吃飽了找事做對不對??哈哈哈哈....這把你賭贏的話我他
 媽的給你九十分!...哈哈哈...打牌打牌...。』
 原來搞半天又是"形式"。軍隊裡他們持續不停地玩這種遊戲。

 多少有一點滄桑的背影在他們低頭背書的時候可以感覺到。唸書在他們生命中
 佔多少份量,多到考試用的任何一本小冊子在手邊,他們便馬不停蹄的開始背
 裡面的內容。然後畫重點,整理書後的附錄。附錄有的時候也會考。

 小若來信跟我說道:

『你上去以前還說才幾天沒見,沒什麼好寫信的。結果你看!你寄來的信我都
  還來不及看完,另一封又到了啦!!我不管!我都來不及回給你了啦!
  呵呵  不過,平常我就沒跟你通過信,這樣也是個好機會不是嗎?
                                            有一點點想你..   小若上 』

 後來我還在嶺上用一個禮拜的時間編了一個偵探故事,寫下來寄給小若。於是
 我們就開始完故事接龍,由於兩個人一起編造出來的懸疑點太多,到最後卻變
 成恐怖片而作罷。我們互嘲裡面死了太多人了。
 而能這麼幸福地寫信的待遇卻不是人人都有的。至少還要有向小若這樣有趣的
 通信對象,現在我們又變成了筆友。

『距離可以增加美感。不要太想念頭理光變成流氓頭的我,回去鐵嚇死妳。
                                也有一點點想小若』
                                                  我回信上這樣寫著。
『那麼你去馬祖當兵吧,比台中遠。美感會更濃厚....
                               你趕快回來吧 好想見你 小若上』

『我們有會客日....不過台中太遠了,妳別大老遠跑來。唉...
  妳還是會不死心地跑來笑我的小平頭對不對?糟了....         』我回。

 而很奇怪地小若過了三、四天並沒有回信。最後是等了一個禮拜還沒有信。

 另一方面,軍中裡什麼事情都會發生。某天早上,一個年紀比我輕的伙食二兵
 跟我在餐廳抬槓的時候告訴我:對面一棟樓和我們這一連這兩天有兩個班長半
 夜跳樓。他們跳樓的時候剛好是就寢時間,所以一班的大專兵學員根本不知道。
 上級特別命令不可洩漏風聲,怕我們這些大專兵引起騷動。

 後來一個死了,另一個殘廢。
 一個是受不了壓力,另一個是被訂了婚的女友兵變。

 我仔細注意一下,我們這一連真的少了那個每次帶我們去取槍的班長。
 其他班長卻裝作沒事情的樣子,而連長只是表情凝重。我也不敢多問。
 一切就如沒發生過事情一樣。他們掩蓋的天衣無縫。

 而好事總是不會持久。這時候連長心情也開始變差,大概是上級因為這件事怪
 罪下來。然後,軍中倫理大悲劇又在一次上演。

 上級把死人的責任推給連長。
 連長心情差便找排長班長開刀。
 排長班長受不了連長的壓力,便對大專兵學員們出氣。
 "榮團會"變成批鬥大會。學員們不滿班長們的作風,班長們便大罵回來:
『你們這些大學生有什麼了不起!在這裡,你們根本誰是老大都搞不清楚!
 看著辦吧!』

 於是整個連就陷入大風大浪裡,整層樓瀰漫著令人窒息的高氣壓。學員們除了
 我以外,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在短短幾天裡面,我們這一連從"天使連"變成"魔鬼連"。立正姿勢絕對要求九十
 度。內務每天徹底檢查。不能喝運動飲料。九點準時晚出操,十點上床五點準
 時起床。棉被有紋馬上翻掉重折。出操時間每堂多一個小時,只准扛五七步槍,
 不准扛比較輕的M16出操。每天繞營區跑十圈,伏地挺身五十個,仰臥起坐七十
 個。 做不好除了痛罵一頓以外,還得全部重做。
 不准討價還價。看到班長也要隨時敬禮。
 有個臨床的同學受不了跟我說:
『現在每天早上起床,就覺得自己好像在少年監獄裡面。』

 後來還造成三個學員找連長想辦退訓,我看到他們的時候,三個人其中有兩個看
 起來精神已經成彌留呆滯的狀態。他們只想離開這個每天出操,每天看人臉色,
 每天準時五點起床的鬼地方。當然事後連長把他們全部壓了下來,另外吩咐班長
 們"特別照料"。很可憐。後來他們一天到晚被班長操。動不動就被罵三字經,卻也
 不能還口。

 這些轉變我並沒有太在意。那些班長排長也沒有找我出氣。只是每晚陪他們打
 牌抽煙抬槓的時間變長了。

 我真正在乎的是,每天晚上發信的時候,會不會接到小若的信。她已經一個多
 禮拜沒給信了。我試著打一分鐘二十元的長途電話也沒有人接。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小若已成為我心裡最重要的感情歸向。只不過幾天沒有她的
 消息,我立刻變得不習慣。

 突然發了瘋似地將所有小若前幾天的信收集起來,從頭到尾仔細的又重看了一遍
 。想試試看從信紙殘餘的空間中,還能不能多發現一些小若每每提筆洋灑時,
 在隻字片語中加注的體貼關懷與柔柔思念。這樣重複地看著同樣的信,看她的筆
 觸,看她賦予每個字驚奇的生命力,看她信尾加上的體貼問候....還有寄來照片
 中她那稍瘦卻玲瓏有致的身影....。  愕然的驚覺不過短短的幾十天裡,自己會
 想念小若到無法自拔。而這並不可能是因為軍中太無聊寂寞造成。
 我甚至從來沒有對小若說過任何一句"我喜歡妳"的話。雖然才認識短短四、五個月
 的時間,彼此卻都有相識許久的感覺。

 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胡思亂想。用各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拿著小若的照片胡亂端詳,
 我突發奇想。想要一下山第一眼看到小若的時候,用最笨拙的方式,先送她一把點綴
 著滿天星的白紅玫瑰,然後對她說出所有心裡的話。整個下午我可以牽著小若的手
 不放。晚上我們可以穿著正式,走進大飯店裡點個神戶牛排或是懷石料理之類的。
 用餐時我們還照做著吃西餐那套俗氣的禮節。

 春夢易醒。晚上發信的時候仍然只收到一封不是小若寄來的信。信封外的字雖也公
 公整整地帶有一般女孩子的瀟灑字氣,但我第一眼就知道那不是小若的字。小若的
 字除了有一般女孩子洋灑而美觀的字外還多了那麼一點活潑俏麗。

 有兩天不只小若的信沒來,其他兩個筆友和救國團裡認養的乾妹都沒寫信。
 家裡也沒有回我那唯一一封的家書。連續兩天接不到任何一封信的心情簡直糟
 透了。
 在成功嶺上若接不到信,就好像虛度兩天的等待那麼般無聊。記得那天晚上寫
 完文件交差後便悻悻然衝到床上去睡。排長好心幫我買的宵夜被另一個文書
 公差給獨吞掉。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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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倦鳥青春-(19)
發信站: 獅子吼站 (Fri Sep  5 20:22:04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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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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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料到再遇見妳,
 妳我的容顏都有了遠遊後的倦。
 十里煙雲的路口,
 什麼話都不宜多說。
 告別後才想起那一條靜江,
 以及曾經我們的漁唱。

                                by簡禎~江,曲又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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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置身軍隊生活也有二十多天。再十來天便可以結束這一段進大學前的小插曲。
 二十多天裡面,多少也瞭解了"他們"的步調。因此我安分的可以。連長後來換了
 一副面孔,那簡直是我所羨慕卻又害怕的雙重性格。
 白天他可以跋扈到比掛值星帶的班長更兇更狠,晚上卻可以坐下來跟你嘻嘻哈哈
 稱兄道弟。
 白天他會因為連上有人S腰帶綁不緊,而找全連的人開刀,在太陽底下罰基本教
 練一個小時。晚上他賭牌輸了好幾份宵夜連哼也不哼一聲,還是有說有笑。
 我們都很怕他。包括官階比他大的連輔導長在內。連長就好像一顆定時炸彈,
 翻臉比翻書還快,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發。什麼時候他瞪你一眼,半條命都沒
 了。  有一天晚上我大膽的跟連長抬槓。問他為什麼心情忽好忽壞。

 他說:『去他媽的我什麼時候心情好過!?你聽誰說我心情好過?!老子一天
 幹連長,就一天心情不好!要不是有錢拿,老子也不會做職業軍人!哈哈!
 你明年哪天有空回來台中找我,我大概就在幹營長了!幹營長我才會心情好!
 營長官位可大嘍!連附近的娼院都一起管!!哈哈!你了不了?!』

 倒數四天的時候,照例成功嶺上以連為單位,都會舉辦"惜別晚會"。我們這一連
 人才濟濟,有主持人,有DJ,有舞群,也有會串場的。連長在最後兩天心情特
 好。一方面他也是好大喜功的人,他想把惜別晚會弄得很大很炫,最好是炫到
 連師長被吸引來那種地步。 我們從倉庫發現一大堆相當專業的舞臺道具。

(軍隊的倉庫為什麼會有舞會用的大型鎂光燈?為什麼會有乾冰器?為什麼會有
 十幾台大電視加卡拉OK全套設備?為什麼會有演唱會專用的立體音箱?不得而
 知。事實上我仍不清楚成功嶺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那是一個 乾冰+熱鬧喧嘩+極盡瘋狂 的夜晚。
 我們把舞臺用二三十張桌椅搭起來,配上環場音效、乾冰、卡拉ok、舞臺背景
 佈置,會配合節拍的雷射光幕及鎂光燈....還有精心設計的緊湊節目內容。整
 個場面並不輸給一個大型戶外演唱會的舞臺。我們還有兩三個操流利國、臺、
 日語的舞會DJ,三種發音夾雜在一起聽起來真炫。除了表演節目精彩以外,跳舞
 時的快歌節奏配合的也天衣無縫。音響效果更是一級棒。場邊還有飲料BAR,不知道
 那裡來的各式各樣調酒。我與其他兩個高中熱舞社的一起在台上渾身解數地帶
 熱舞也順便帶動氣氛。連長看到我在台上,便衝了上來一起扭擺身體,幕後的乾
 冰及閃光燈一直往他身上打。他跳的真是難看極了,卻有振奮軍心的作用。


 原本是操練的教場,現在變成一個DISCO舞池。所有的人都盡力地擺動身體發洩。
 那些班長原本只是要維持秩序的,後來也都忍受不了歡樂的氣息而下海跟進。

 好幾個其他連的"惜別晚會"原本只是在教室裡平靜地舉行而已,後來整個連都受
 不了我們大聲喧嘩的歡樂氣氛,全部都衝下樓來與我們一起跳。他們衝下樓時
 的氣勢與呼聲就如上戰場殺敵一樣猛烈。全營一兩千人聚在一起跳舞的聲音大到
 半個成功嶺都能聽見的地步。乾冰噴的到處都是,地上打翻的紙杯有些還沒喝完。

 後來師長沒來,團長卻見狀來視察了。團長只是笑臉地跟幾個連長寒暄,喝了杯
 雞尾酒坐下來不知道在想什麼。好不容易有人發覺團長來了,大伙兒便大聲喊
 "團長好!"以後繼續各跳各的。之後再也沒有人鳥什麼"團長、師長、軍長"
 有沒有來視察的事情。後來有一群人爬到台上大跳脫衣舞,音樂也馬上變成酒
 家用的小調。那群人原來是平日常被人欺負的伙食班一兵二兵們。他們完全不故
 軍紀,把草綠服拖到剩下一件內褲。

 大家都在發洩二十幾天以來的鬱悶。卡拉OK點慢歌是最後一個節目。一個號稱"
 情歌王子"的班長唱張學友的歌真是像得維妙維俏。大家不停的點他唱歌,一直
 到快十點晚會結束。我們收拾舞臺的人大部份時間花在撿垃圾上面。

 當兵絕對不可能是件快樂的事。軍隊裡沒有所謂的基本人權。如果有一點人權的話,
 那可能只限於生理機能方面的尊重。他們讓你上廁所。
 心裡機能上卻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尊重,軍隊裡的倫理制度之偏差影響至此,
 那些高層卻無能地眼看壞掉的繭越磨越大。

 在晚會上大家都跳得很快樂,啤酒也喝的很盡興。
 卻沒有人心裡想著有關"惜別"的事。
 那些長官想著:『你們這些麻煩的大專兵,能走就趕快走吧!』
 我們這群大專兵想著:『太好了!終於快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那晚,小若終於來信了,小若寫了六張滿滿的信紙。字跡變得很潦草,那字裡
 行間隱藏了什麼樣的雜亂情緒?燈光太黑了我不知道。 收拾完場地的時候已經
 是晚上十二點半。班長催促著我們趕快就寢不准下來走動。我整晚睡不著覺。
 心裡一直想著小若到底寫了什麼。
 我把信紙對著隔壁警衛室發出來的亮光,想看個究竟。看到的是一兩行問候打
 屁不重要的話。排長巡房的時候看到我在"用功",便小聲的勸我明早再看。

『女朋友的信啊?明天早上再看吧。是你的就跑不掉。不是你的再急也沒用啦。
 我當兩年兵都已經不怕被兵變了,何況是你急著看一封信而已?早點睡吧。
 明天還有大會操勒。你別給這樣就我累死。』

  和藹的排長說。他是我們連上人緣最好、最和氣的人。
『遵命,排長。』我說。於是就把信塞到枕頭底下,倒頭就睡。

 那時心裡想著排長說的:"是你的就跑不掉"雖然老套,但還是有幾分道理在。

 畢竟,至少過了一個晚上我還是一樣不變地期待著小若。

 何必急著看一封信?
 這幾天何必苦苦急著等小若的信?
 何必想太多無謂節外生枝的事情?
 就算有什麼事情發生,身在成功嶺上又如何掌握?

 而後來我不得不面對的許多事,卻是我人身在現場,對方就在眼前那麼近的距
 離也完全無從掌握的。年少的時候可以如此單純地以為,越近越常接觸的事物
 ,就是最能掌握的東西。

 就像許多朋友在跑業務的,客戶已經跟你談成的生意,你以為已經搞定所有的
 一切,他們隔天卻一通電話無聲無息地把它cancel掉。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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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倦鳥青春-(20)
發信站: 獅子吼站 (Fri Sep  5 20:22:57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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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青春  卷二十***

 成功嶺上唯一的休閒設施就算是震撼教育跟打靶。震撼教育的時候他們免費引爆
 炸彈給我們聽。我似乎聽上癮,那聲音的威力大得出奇。爆炸的餘震讓整個黃土
 地面好像彈簧床似地搖晃不停。 那比八仙的滑水道還刺激。
 連上的人玩的不逸樂乎,紛紛跑下去再爬第二遍。炸彈埋的離壕溝只有四公尺遠。

 打靶也是如此。他們免費讓我們玩一發2.5圓的鉛彈,連長通融我們打三次靶,我們
 幾乎是全成功嶺打靶最多的連。M16打起來沒有絲毫的後坐力,好像兒時街頭巷尾
 玩的瓦斯槍一樣。倒是聲音很大,耳膜一直到下成功嶺還留有子彈進膛擊發的聲音。
 排長慫恿我把步槍開全自動,食指才按了兩下,六發子彈全都碰碰碰...地出去。
 頓時以為自已是抗日的英雄。也許前世曾有這樣的豪氣萬千?不過我可能不是國民
 黨的那一派。

 黃土的靶場揚起一片風沙。
 我開始想像要是跑到五十公尺槍靶的那一邊,身體馬上多好幾個可以透光的洞。

 成功嶺的靶場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詭異氣氛。
 雖然是靶場看起來卻像是抗戰時期的刑場。或許是長滿了芒草,地上遍佈許多被誤
 打死的小鳥小狗骨頭的關係。

 從開始上成功嶺到結束是一段不算長的時間。最後兩天一早,大家發抖地與成功
 嶺班主任、幾位肩上有星星的大官們一起合照。連上有個同學被班主任問了一句
 話便緊張得說不出話來。那些中將上將的大官據說一個眼色就能定你生死。
 隨之而來的是每年嶺上的重頭戲"大會操"。

 為了那幾分鐘的表演,幾萬個大專兵用了好幾天酷熱的下午準備操演。戴上兩層頭盔,
 厚重的草綠服,扛四公斤重的老步槍,喝掉好幾個水塔的水,上百個中暑掛病號
 人次....。
 這些為的就是讓那一天中的來賓在短短十幾分鐘裡,能一睹兩萬多人一起唱成功
 嶺之歌,一起立正、稍息的奇景。 在司令台上的那些大官也許看不出來,在表演的
 同時,很多大專兵跟班長都在下面站三七步。以及唱成功嶺之歌時,有人趁著歌聲
 響亮護航之下破口大罵三字經以示不滿。他們根本聽不到。

 大會操終於結束。所有氣血沸騰的情緒也為之開始冷卻下來。

 而第一梯次上山的我明天下午就能下山回台北跟小若做個"小重逢"。想瘋了想看到
 小若的臉,即便她大笑我剪了平頭是流氓也無所謂。

 我幫兵器連裡的一個班長擦完兩隻輕機槍,重組並上油後,好不容易才有空閒看小
 若的信。 信紙厚厚一疊,我卻等不及想瞬間明瞭小若想告訴我什麼,以至看信的時
 候,不聽使喚的雙手不停地來回翻弄信紙想一眼把內容看盡。 忘了小若寄來的信
 封是什麼花樣的?是什麼香水的?似乎只是白色的標準信封。每次收到這種"正式"
 的信封就渾身不舒服。那似乎是告訴你,有麻煩的正經事情要通知你。

 心底似乎意識到什麼不尋常的到來:
 為什麼這麼久才來一封信?打了電話回台北也沒人接?一次又記那麼多張?
 而自己為什麼剛好隔了兩天才有空看信?

『你最近還好嗎?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你已經快要下成功嶺了吧。
 最近天氣慢慢沒有這麼悶熱....櫥櫃裡的涼衣服都收了起來...』

 我想了一下小若常穿的露肩小洋裝,皮膚曬成黝黑有活力的樣子。
 第一張信紙閒扯了一堆。明明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牽到別的話題去。
 小若有心事的時候每每自己隱藏在心裡,總是我半哄半騙地到最後才讓她說出來。
 這封信第一張也是這種模式。

『我爸媽最近決議分居...媽媽隨娘家去了加拿大,爸爸要去澳洲工作...
  我外婆這幾天回國來我家這間空屋子陪我...外婆帶了一大堆禮物給我...
  她不停的陪我逛街呢....我們每晚都翻出以前小時候的泛黃照片在懷舊...』

 第二張開始引入主題。但仍然保守著不說太多,小若藏著莫名的堅持。
 外婆?"外婆"這個名詞對我來說只有過年過節才會有它附屬的意義存在。
 聽大舅父那頭常講,外婆在農村有幾十甲價格剛暴增的地。去年家裡與外婆合
 資買了幾百萬的賠錢股票後,就更加的疏遠。 這裡小若提起外婆,無非是懷舊?

 小若突然再把從前的照片拿起來回味,對我來說實在是不熟悉的舉動。
 第二張的最後一行寫著寫著:
『外婆有一天晚上哭著求我去加拿大跟媽媽住....
 外婆還說爸爸工作忙一定沒法子照顧我..他們好像要我決定要跟爸爸還是媽媽...』

 我繼續往第三張信紙看下去。雙手已經可以平順地翻開下一張信紙。

『還有一件事...我從來沒告訴過你這樣一個人..你不要生氣喔...他是我媽媽同事的
 兒子,今年在五專才唸專二。因為我媽媽同事的關係,所以我們認識了也蠻久..
 他們家今年也要一起移民加拿大...好像要住我媽媽家附近........。
 那個男孩常常打電話給我,有點煩。還給我信...他一直勸我也去加拿大...。
 我隨信附寄了一封他給我的信給你看....你不要吃醋喔。』

 看到這裡我有點愣住。小若正近乎愚蠢地開始向我攤牌,我仍不明白她的動機。
 小若難道不想留在台灣讀大學?一直以為小若是這麼想著。至少我們在一起嬉鬧、
 在一起看夜景的時刻,有些事情確實是不辯而白的。

 我隨便翻翻附在信後的另一封那男孩給小若的信。字跡相當撩草(原來就是我兩天前
 摸黑看到的那兩張),顯示出男孩的心情很亂。
 男孩在信中寫了好幾個"我很喜歡妳"的字眼。我看了以後,像是心被什麼尖銳的東西
 刺了一下。有點怪怪的,陌生的感覺。 我不明白小若為什麼要我看這些。
 信中大概都是一些勸小若到加拿大去的事情,信尾男孩附了一句:

 "我知道現在妳還不夠喜歡我,我學歷差不夠會講話。我有決心會好好努力到讓妳喜歡我
 為止的地步!真希望妳也來加拿大..."

 這個男孩有近乎決心般的深情。小若的心若不因此搖擺...就不像我所知的那個小若,
 那個善解人意、卻善良到太傻的小若。 更何況小若把這封信讓我看,是想透露什麼,
 我暫且不敢想,無理頭沒來由地胡亂猜了一通。只覺一陣混亂。陷入宇宙再複雜不過的
 混沌。看了男孩信尾那一句,我甚至不想承認這男孩存在過。甚至介入我認識的小若,
 一向單純的小若。

 拿起了第六張信紙繼續看。不知道還會看到些什麼。

『我心情好亂..。這幾天就要下決定該怎麼做。想問你該怎麼辦,偏偏寄給你的信都
 說不出口...我也不知道在怕什麼?在怕看到你以後,更不知道怎麼辦了...!遲遲沒
 給你信...這封信也不是寄限時的...你也沒有打電話給我..前幾天我都乖乖的在家裡等你
 的電話..都等不到...』

 我瞄了一下信封的郵戳,是十天前寄的。我又拖了兩天才看。心裡產生極度不詳的預感。

 她不會連聽我說一句話都沒有就做決定吧?不會吧!不會吧!這不是在演連續劇吧!
 好像有什麼事已經發生了,而有人才隱約察覺到事情的一小部份!
 第六張信紙都還沒看完,急著起身就衝向投幣電話撥回台北小若的家。

 恰好整營的電話斷線。剛好斷線。從來沒有覺得電話那麼重要。
 我有點歇斯底里地央求連長讓我到有電話的別營打回台北。連長看我臉色不對,
 但他當時心情卻也不是很好。

 "上級交代最後一天要好好盯人,你們不能亂跑!你就別搞飛機為難老子了!"

 百口莫辯,我像掉了什麼貴重東西似地,失魂落魄地回到位子上繼續看信。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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