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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作文．．．
發信站: 清華資訊(楓橋驛站) (Tue May 11 01:14:12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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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簡單的回憶，獻給我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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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想起國小的時候，作文一向是我拿手的科目，

    或許是當時的題目千編一律，不外乎是"反共抗惡"或是"我最愛的一本書"

    而我只要謹守著老師耳提面命的要訣

    『起、承、轉、合』....將作文套入固定的公式....

    多用成語...背佳句....然後再將文章拉長...

    美麗的高分往往手到擒來..



    後來上了國中，面對著全然不同的老師和同學...

    國文老師第一次的作文題目就是『我對國中生活的期許』

    當時的我，不知道也不敢用其他的方式書寫文章....

    所以依舊拿出『起承轉合』的不敗寶典出來，套入公式....

    分數果然如預期般，奪得全班最高...


    當時我們的國中，遵守著教育部的指令，將所有的學生打亂重排...

    所以在我的國中回憶裡，是沒有什麼能力分班或是資優班的....

    一切都是常態....加上地方鄉下....又是當地最大也是唯一的國中....

    所以班上往往龍蛇混雜，有的人抽煙喝酒打架樣樣來...有的則是讀書至上...

    而我，大惡不做，每種事情都學一點....或許帶著點青少年的叛逆吧。

    每個學期末，老師蓋在評語欄的印鑑都是『成績優異』，

    比起那些『品學兼優』的同學...我是第二級的學生...


    話說回來，第一次循用舊有的作文公式，就拿下班上的第一高分...

    我心中吃下定心丸....「原來所有的老師都一樣嘛...」

    往後的每次作文，我總是一再利用慣有的範例，方法....

    分數也從沒讓我失望.....


    如果我沒遇到這個國文老師....或許這一篇文章就不會誕生了吧...


    升上了國二，換了位國文老師，這位老師在國中已經教了十多年.....

    首次的題目依然脫離不了八股..『回首國一生活』

    但是這一次套用公式的我，卻沒有預計的高分....

    雖然我仍是全班前五高分....但失去了穩站寶座的優勢...

    我拿回作文簿，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佳句一樣多啊....成語也用的不少....起承轉合也沒錯啊....」

    到底怎麼回事？

    「哼！一定是妳沒眼光....每個老師都說我的作文最好...為什麼只有妳不認同？」

    「管它的...下次妳就會知道我的作文是最好的了！」


    第二次，題目是「圖書館」，我真的拿出全力來寫雕琢這篇作文.....

    每一個字都斟酌，每一段都反覆思量，甚至每一段都用了兩段佳句....

    從外國聖賢到國父，先總統蔣公，我利用他們口誅筆伐，

    為了我的尊嚴，也為了證明我的公式是最好的！


    我期待著，期待這位國文老師讚賞的眼神，和作文第一的寶座....


    作文簿發下來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分數依然....沒有增減.....

    我哭了，第一次嚐到挫敗的滋味。



    第三次的作文，題目是『我的父親』

    我呆呆茫然的盯著作文簿，遲遲沒有動筆.....

    「我不知道該怎麼寫.....」

    最後我終於放棄所有其他的嘗試，我只知道一種模式...

    我必須忠於它....

    失去它，我甚至不知道要怎麼寫字了。


    還隱約記得當時的寫法，

    第一段拿出一慣的手法，

    起承轉合中的"起"

    「每個人都會有父親，你我都不例外.....」

    第二段繼續強調父親的重要，

    「沒有了父親，我家的三餐將會不濟，他每天辛苦的工作都是為了小孩和這個家

      ，父親真是偉大.....」

    第三段接著"轉"，我將文章帶入我們小孩應該努力的方向。

    「我們應該要孝順父親，因為他就是家裡最偉大的支柱。

      每天早上要幫他拿報紙，父親辛勤工作回家後...幫他搥搥背...」

    第四段"合"

    「父親是最偉大的，我們要好好孝順父母，沒有他們就沒有我們！」


    交出去後，我嘆了口氣....

    反正就是那個分數嘛。就算得不到最高分，我的作文還是受到肯定的。

    可是我錯了！而且這次我錯的離譜！


    我的分數竟然在班上的中間。

    淒慘的紅字在我眼裡晃動，我生氣了，真的生氣了！


    這一次我踏入老師辦公室，拿著作文簿，

    口氣帶著些許惱怒問國文老師：

    「老師...請問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給我這麼低的分數？

                   我以前分數都是最高的啊....」

    她定定的看著我，彷彿知道我遲早會去找她理論。

    她說「你知道你作文的問題在哪裡嗎？」

    我搖頭。



    她從抽屜裡抽出另一本作文簿拿給我，

    「你看完這篇，看完再告訴我你的心得。」


    我帶著些許狐疑，拿著那本發黃的簿子退出辦公室。

    打開第一頁，我就失望了，我本以為會是某位學長精彩無比的經典之作。

    可是裡面的文筆不但遠遜於我，而且簡直毫無通順可言。


    基於對老師的尊敬，我還是耐著性子找到「我的父親」這篇。

    開始辛苦而努力的讀了起來。

    要分辨他拙劣的字跡還真不是件簡單的事。

    「我的父親開卡車，就是ㄊㄨㄛ ㄌㄚ ㄎㄨˋ，他喜歡喝酒和抽煙

      每一次都會喝的很醉，然後跟著大家說，我兒子是最好的，

      說我在國小都考前三名，還會幫忙做家事。我都覺得好不好意思，

      但是他就喝醉了，我也沒有辦法。」

    「每次他都會早上在我來學校，學校離我家很遠，父親每次都載完我後

      趕去上班，他的拖拉庫開的很猛，可是載我上學的時候，又ㄅㄧㄢˋ

      的很慢，每次都說安全第一，有時候還會害我遲到。」




    剛開始看得時候，我得花很多很多時間去分辨字句，

    可是慢慢的，我竟然慢慢被裡面隱藏的真摯情感所感動。

    我像是他忠實的讀者，從粗淺的文字裡找到我無法抵達的真善世界。


    他的文章不長，大概是我作文的三分之一吧。

    我很快就進入了最後一段，

    「我的父親其實很愛我，很愛我媽媽，只是有時候會喝酒，

      然後亂說話不回家，但是他都會偷偷看我的成績單，

      都會問我有沒有唸書，他說他以前都沒有錢，所以沒有辦法念高一點，

      可是他說一定要讓我上補習班，然後考上好的高中。

      我的成績不好，可是我一定要努力，我要讓我爸爸的酒後說得話ㄅㄧㄢˋ成

      真的。」

   這篇作文我看了三遍，最後闔上書。

   默默的拿起我的作業簿，埋首，

   重寫「我的父親」

   重寫這篇故事，重新詮釋我父親的偉大，和我心中一點一滴的感動。



   「我是一個不孝順的小孩，大概是書上所說得叛逆期吧。

     我總是做一些讓父母生氣的事情，像頂嘴或是跑出去不唸書。

     可是你們知道嗎？當我做了一件違背你們的事情，我的心裡就好難過。

     看到你們擔心的眼神，我都好後悔好後悔。

     可是你總是用一顆最寬大的心來包容我，

     或許你會用打得，用罵的。我會叫，我會哭。

     但是你還是我最尊敬的老爸....真的！

     ...............


     還記得我很小的時候

     有一天哥哥半夜發高燒，你抱著哥哥從家裡跑到外面找醫生，

     我跟媽媽在家裡好擔心，媽媽坐著月子不能動，

     我看著你強壯的背膀和眼睛無力閉著的哥哥，

     我知道，如果今天換成是我生病，

     爸爸...你一定也會這樣抱著我..

     一定也會替我半夜敲門找醫生的。

     你是最偉大的父親，而我是最幸運的小孩。

     ......................

     還記得某一次父親你超過預期的晚回家，

     晚上十二點依然沒有你熟悉的腳步聲，

     我好擔心，我許下一個願望

     「願意用一切換您平安回來。」

     那時候開始，我才知道我是這麼需要你和這麼害怕失去你。

     說不出來的那個愛字，我在心中不知道默念幾遍了。

     ..........................


     最近發現了您的一絲白髮，

     才發現你已經老了，而我也即將長大。

     你為我所付出的一切，我用盡一輩子可能也還不完。

     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的孝順你的。

     或許我們的爭吵還會延續，因為我才國二，很多事不懂...

     很多事需要你教，可是我一定會記得你每句教誨我的話。

     直到永遠。

                                                        」


   我哭了，第二次將眼淚滴在作業簿上，

   一次是因為無知的憤怒，

   這一次則是為了自己的後悔和感動而哭。

   第二次的淚水，嚐起來甜甜酸酸的，溼透了自己的臉頰。

   將作業簿上鉛筆的字跡染了髒髒的，

   就像是那本學長的泛黃舊簿子。



   後來我將簿子交回給國文老師，

   她對我笑了笑，當場看了那篇作文。

   我看到她眼裡有那麼一點紅溼。

   或許是我眼裡淚珠的反光吧。


   從此我的作文進入一種新的境界，

   我愛上將感動貼著文字表達出來的方式。

   文字是為感情而生的....

   我深信不疑。


   我也永遠忘不了那位國文老師，

   她教會了我擺脫寫作的禁錮，

   更讓我懂得在字裡行間自我檢討，追尋真實。

   文字不再只是文字。

   它是有生命的感情。







   我知道我永遠不會忘記妳


       因為妳不只是我的國文老師，更是我最摯愛的母親。



                                                 1999/5/9


                                                   祝媽媽母親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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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妳
            我是用盡全心全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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