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信人: seba.bbs@miau.mat.ncku.edu.tw (毒之華館), 看板: story 標 題: 她的貓(二十七) 發信站: 貓咪樂園 (Fri Jul 9 00:20:01 1999) 轉信站: fhl-bbs!news.seed.net.tw!feeder.seed.net.tw!spring!ctu-gate!news.nctu! 表面上看起來,穆棉一如往昔,匆匆的上班下班,回到家只是靜靜的 窩著發呆。但是這種發呆卻和以前那種慵懶的享受不同。 像是內在淘空了,只剩下空殼的穆棉,洋娃娃似的坐著。而且,她幾 乎很少把頭轉向也在家裡的至勤。 放了寒假,經過了半個學期的瘋狂活動,疲倦極了的至勤雖然覺得打 工唸書社團都極其有趣,但是這樣交相煎實在太離譜了。所以一放假 ,至勤謝絕了所有的邀約和活動,甚至打工都停了下來。 若不是訂不到機票,他可能會帶穆棉出國去。那裡都好,現在他的存 款可以應付出國的費用了。好幾個月了呢,他幾乎見不到穆棉。 「穆棉∼∼」他笑得眼睛彎彎,握住穆棉柔軟的手,「雖然訂不到機 票,我們還是去玩好不好?妳看宜蘭好?還是鵝鑾鼻好?」 穆棉大約過了兩秒鐘才動了一下,原本潰散的焦距慢慢的收回來,這 才凝視著至勤。「什麼?」 至勤覺得困惑,又重複了一遍。 她將眼光挪開,輕輕的說,「工作很忙,不能請假。」 看著神情漠然的穆棉,至勤覺得有點慌張。有些事情不對了。但是他 又不知道哪裡不對。 「穆棉…」穆棉卻站了起來。 「我睏了。」她筆直的走進房間。至勤被她的異常弄慌了手腳,急急 追了進去,發現穆棉已經躺平,睡著了。 呆呆的望著她的睡臉。穆棉…穆棉沒有摸我的頭…穆棉沒有搔我的下 巴… 她就這樣去睡了!至勤突然覺得咽喉乾渴起來的害怕。 就是幾個月的光景而已…在這種瘋狂的忙碌當中,覺得每一天都過得 非常迅速。這麼一霎那的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換成至勤不能入睡。 朦朦朧朧的睡去,穆棉去上班時的那聲鐵門,驚醒了他。 急急的追出去,只來得及在陽台上看見穆棉。她進到一輛銀灰色的車 子裡,那輛車至勤是知道的。 那是良凱的車子。他的心臟,猛然的沈入深深的冰窖中。 積在內心的憂慮和煎熬,混著一天一天的不安,越來越劇烈。 但是穆棉像是完全沒反應一樣,對於他的焦心,完全的視若無睹。至 勤做飯給她吃,她會安靜的,機械式的吃下去,卻不像以前那樣露出 滿足快樂的笑容。 事實上,她已經很久沒對著至勤笑了。甚至連有至勤這個人都忽略過 去。 但是良凱每天都來的。接她上班,送她回家,有回買東西回來,看見 穆棉少有的,對著良凱一笑。這希罕的笑容居然是對著良凱… 手一鬆,手上的袋子掉在地上,滿地滾著罐頭。 至勤的笑容也跟著稀少起來。兩個人住在一起,相對無言。氣氛窒息 而凝重。 直到穆棉超過半夜四點鐘才回家,卻連通報平安的電話都沒有,至勤 終於爆發了。 「連通電話都沒有,妳是手斷了還是腳斷了?沒想過我會擔心嗎?」 至勤瘋狂的叫了起來。 穆棉卻只是冰冷的抬起眼睛,那雙清清亮亮的眼睛卻沒有一點生氣, 「我有行動電話。」 「晚歸是妳要打給我的!妳不明白阿?」 穆棉沒有答腔,垂下眼瞼將套裝脫掉,「我要洗澡。」 「不准走!」這些天的焦慮累積,已經超過了臨界點了,「我受夠了 !如果妳要我走,直說就好了!不用這樣冷冰冰的對著我!」 穆棉背對著他,全身僵硬了一下。終於,這一天終於來了。 「你等這天很久了吧?」她的聲音輕柔如耳語,「這樣你就可以飛到 她們的身邊去。」 「她們?什麼她們?」至勤又生氣又悲哀,「不要顧左右而言其他! 妳準備接受良凱了,對不對?」 「那你又準備接受誰了?」穆棉轉過臉來,她的臉像是打了一層石膏 ,表情冷靜而呆滯,「學妹?鄭華年?范心怡?江薇?還是陳雪諸? 」 大吃一驚,「妳…穆棉…妳居然窺探我的隱私!」她怎麼知道那些女 孩子的?「她們都很單純,不要隨便對她們動手!」他突然覺得害怕 。 一下子,穆棉的眼神失去了焦距。至勤在她眼前模糊成一團,幾乎什 麼都看不到。她盤起一條腿坐著。 「我什麼都不會做。」出神了一會兒,「算是我錯好了。都是我的錯 。」 「她們只是朋友…」至勤心底卻覺得刺痛。穆棉…穆棉為了想他離開 ,所以故意這樣做嗎? 良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門是開著的。」穆棉輕輕的說。 他開門,寒氣嚴森森的撲上來,將他幾乎奪眶的眼淚凝固住。 等那聲鐵門關上,穆棉緩緩的溜倒,躺在地毯上,濃厚的長髮無助的 蜿蜒著。她的神情依舊呆滯,沒有悲喜,也沒有眼淚。 這樣好。失去了就不用再擔心。心臟也不用繼續開著大洞。因為已經 沒有心臟了。 曲著身子側躺,這樣可以減輕心口淘空,痛苦的感覺。躺了很久很久 ,躺到日光金黃的鑲著窗邊。她乏力的四肢爬行的找了藥吞下去。用 最正常的聲音留了言給良凱,沈沒到安靜死亡般的睡眠中。 過了兩個小時,至勤推開房門進來,望著穆棉灰敗的神情。他伏在穆 棉的被上,乏力的連痛哭都沒有眼淚。 穆棉的話在他心底迴響著。每一個女孩子的名字,緩緩的擴大,交集 。我沒愛上她們,為著自己辯解著,只是比較要好一點,只是跟她們 聊天比較愉快。 但是,他多久沒跟穆棉聊天?從來不向穆棉提她們,是體貼?還是私 心? 說這些都來不及了。 垂首坐了一會兒,他開始慢慢的整理東西,一夜沒睡的疲勞,讓他手 腳有些不靈光,連存摺都掉到字紙簍裡。 去撿的時候,卻發現了藥袋。 穆棉?穆棉為什麼要到T大看病?這兩天沒聽見她咳,也沒有生病的 樣子。 她最討厭醫生了。怎麼會自己去看病?什麼病? 他覺得荒謬。日日和穆棉住在一起,居然不知道穆棉生什麼病。 推開歉疚的感覺,開始細細的翻著抽屜,找到了相似的藥袋,裡面的 藥已經吃了一半多了。 各拿了些和外包裝,到醫院問人。 「這是百憂解。」 「什麼?」 「百憂解嘛!就是專門用來治療憂鬱症的藥,療效不錯。」 憂鬱症?穆棉有憂鬱症?我和她住在一起這麼久…居然不知道她有憂 鬱症? 我在幹嘛? 回到空空盪盪的家裡,長期習慣的囂鬧,在乍然的寂靜中,突然讓他 好生不慣。 這種寂靜,就是每天穆棉單獨面對的。因為這種孤獨,所以穆棉犯了 憂鬱症嗎?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穆棉打開門,在玄關坐了一下,雙眼死寂的望著虛空,過了一會兒才 發現至勤的存在。 但是掃過至勤的眼神卻不再有任何波濤。那是放棄的眼神。 至勤沒有說什麼,「吃飯了。」 沒有違抗,靜靜的坐在餐桌進餐。 「我沒走。也不打算走。」至勤說,「妳說過,我是妳的貓。我可以 留在這裡。」 她的湯匙停在半空中,像是一下子不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歐,是阿。你是我的貓。你可以一直留在這裡。」然後她繼續低頭 吃飯,沒有說話。 吃過飯,她坐在牆角,抱緊貓玩偶。至勤望著她,想要握她的手,卻 被閃掉了。 「不要對我好,至勤。」穆棉低低的說。 「為什麼?」 她沒有說話,將臉埋進玩偶毛茸茸的頸子,抱著貓玩偶的手,用力到 骨節發白。 「是我忽略妳。我不是隻好貓。」 良久,輕輕的,穆棉說,「你是人,不是貓。」 將臉偎著玩偶,穆棉看起來像是個小孩,卻不管至勤說什麼,她都不 再說話。 即使天天送穆棉上班,接她下班,但是穆棉眼底的神情,還是一天薄 弱過一天。至勤覺得焦急,卻只有深深的無力。 直到穆棉不再看他,他才發現,穆棉對他這麼重要。因為知道她會忍 耐的等下去,所以至勤很放心的,貪婪的過著自己的人生。 我是妳的は。穆棉若漸漸的消失了生氣,那我也…那我也…我也失去 快樂的感覺了… 不知道該怎麼辦,除了盡量的陪伴她,至勤不知道該怎麼辦。 即使是上班時間,也渴望見到她。起碼上班時的穆棉,和以前相差比 較少。 悄悄的繞去想看她,卻看見她和良凱雙雙走出來。上班時間,要去哪 裡? 狐疑的招了計程車。一路跟到T大醫學院。然後走過長長的迴廊,進 了精神科。那刺眼的招牌,筆直的刺進他的心裡。回到上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