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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一個人的捉迷藏.１ 我的夢想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 (Fri May 21 06:37:18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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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就訂定好的夢想就是要買件屬於自己的雨衣,前排扣,閃爍著雨水反射光輝的
帥氣雨衣.也許你會覺得這個夢想太難以達成了,但就算被人譏笑為癡人說夢我仍要努力的
朝目標邁進.
從我仍拖著兩條青黃色鼻涕,穿著開檔褲,急急然如喪家之犬般的披著由垃圾袋和報
紙混合製成的克難式雨衣在雨點中穿梭,跳過水坑,飛越高山(?),不時還因為腳上的夾腳拖
鞋很ㄊㄨㄚ ㄙㄨㄚ/而噗通一聲陷入水溝或一頭栽進柏油路上泛著來往車輛留下的油光的
積水坑中,摔得鼻青臉腫,嚎啕大哭的那個灰色年代開始,我就很羨慕那些穿著高筒雨鞋,黃
色寬鬆雨衣(附雨帽)的富家子弟們.因為他們都可以毫不在乎的漫步雨中,享受那詩情畫意
的景色,大搖大擺的去上學.我都在從他們身邊奔過時投以欽羡的眼神,或坐在水坑中,黑色
的汁液從我額頭上漸漸流下時用類似公豬發情和野狗被去勢的複雜莫名情緒盯著他們.我
從那時第一次對資本主義所造成的貧富差距和人生中充斥的無奈與無力感有了初步的認識.
漸漸的我也大了,在小學中升上了高年級,也學會了用輕視與不屑的態度來掩飾心中
強烈的羨慕,每當低年級的學生們穿著雨衣從我身邊走過,一一給我憐憫的目光時,我總如大
無畏的中國人民表率阿Q先生般的抬頭挺胸說:「哼!小孩子才怕雨淋穿雨衣!」直捱到回
家後再貼著臨近寺廟燒紙錢的爐火狂打哆嗦.媽媽都會來輕撫我的頭,稱讚說:「你真是個勇
敢懂事的乖孩子!」然後陪我一起烤爐火取暖.
可是當我升小六那一年台灣來了一記中度颱風,家裡因為屋頂漏雨而淹沒,而媽媽帶
我從家裡避難到便利商店的屋簷下的那段路程,身上的報紙全部被風颳走了,而我們兩人已
被雨淋到人非人,水非水;人亦水,水亦人的境界.那時身旁有一對穿著鵝黃色雨衣的父子舒
服的跑去跟我們同一個目的地買泡麵回去吃.在那屋簷下,我哭著問媽媽說:「媽,這世間還
有天理嗎?我們哪一輩子才能過著這樣奢華的生活?」媽媽撇過頭去,雖然沒有發出聲響,但
我知道媽媽一定在哭泣.從那時,我就決定了我偉大的夢想.
從那天後已過了無數個年頭,春去秋來,寒暑交替,我已不再是那個流著鼻涕的小鬼
了.但我的夢想仍深印在我腦海中.自我小六因為割破老師香奈兒的雨傘而被退學後,我換了
許多的工作.挑大糞,訓練奶油犬,跟母牛配種.....啊!當然啦.還有母豬母馬母羊和母聖柏
納犬,不過這多年來我一直省吃簡用,只為了完成那個夢想.雖然我曾經試著跟小學生搶雨衣
來用,不過我都穿不下.
終於,在幫台北市配完新一批的警犬後(狼犬的工作真的不好賺,咬的我像破布一樣)
我終於存到了這筆錢.跑去幾年來我一直觀望的機車精品店櫥窗前,挑選了綠黃交間的前扣
式雨衣,爽快的掏出我的薪水袋,闊氣的連點都不點就丟給店員................當然啦,
全部薪水也只夠買那件雨衣再加一瓶養樂多而已,不過在完成多年夢想之際我也不去計較那
筆錢了.我飛快的除去包裝,抖開了那件夢寐以求的雨衣,如周潤發穿上他的大衣般的瀟洒,
如灰姑娘穿上新衣般的喜悅,我穿上了它,在眾人面前快樂的旋轉,衣擺飄了起來.
[後記]
雖然外面仍是一片晴朗,我還是穿著我心愛的前排扣式雨衣走出精品店.看著街上
來往的人群,我深深呼吸,達到自己的夢想以後,好像整個世界都轉變了.人生果然是美好
的,不是嗎？我邊這樣想著,邊走下台階.迎面走來的正是前一陣子替市警局配種時最黏我
的一隻母狗,露茜, 被一個警官牽著散步.我開心的跟它打招呼,希望它也能分享我的快樂:
「露茜, 妳看我的新雨…」話還沒說完,露茜就因為發現我的身影而甩脫警官手上的繩
索,興奮的往我的方向撲上來,照我們配種時的打招呼方法在我身上亂撕亂咬,把我的新雨
衣咬得瘡孔遍佈.我呆呆站著,說不出話來.整個世界都變得無聲而寧靜了,耳中能聽見的只
剩露茜興奮的喘息聲,不停地回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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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一個人的捉迷藏.２ 新加坡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 (Fri May 21 06:37:25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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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
溫暖而潮濕,如豐滿的女體一般充滿誘惑的包含著我,交纏著.印象中,那是個
跟電影銀幕中的夏威夷一樣充滿歡笑聲,人們在陽光下享受著生命,有著溫柔海風吹拂
的城市.
新加坡,這是貧乏的我對天堂這地方所能下的最好注解.
小學的時候,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我曾經在那邊住過四年.坐了不知多久的飛
機,到了那邊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了.從高高的移動階梯上走下飛機,到踏上至機場大廳
的接駁巴士間的短短距離,我第一次感受到那股潛伏的脈動.一種我不熟悉的溫暖.
新加坡位於赤道附近,所以四季如夏.臺北的女孩穿著黑色D&G大衣拉高衣領
的時候,新加坡的女孩們卻仍三五一群穿著短裙,露出雪百的小腿,嬉笑著.雖然那麼熱,
卻幾乎每天下午兩三點的時候,都會下起大雨.而一兩個小時後,豔陽又會再度從厚重雲
層中溜出來跟人們打招呼.這種規律性的氣象節奏一日復一日的不斷重複,再加上新加
坡從來也沒有地震,颱風,更不可能會有大海嘯,下冰雹,甚或有哥吉拉從海裡跑出來,所
以我暗自猜想新加坡的氣象局播報員應該是很悠閒吧.
或許是這種特殊氣候的影響,所以才造成新加坡人悠閒的民族性.這點從新加
坡的建築型態就可以看得出來.新加坡人的住宅簡單來說只有兩種,一種是比較有錢的
人住的附庭院三層樓高獨棟式建築.一種是比較普遍的,被稱為《組屋》的樓舍.組屋多
半有十多層樓高,而一層樓裡面依設計有從兩戶到十戶不等的人家.最特別的是,所謂的
組屋這類建築,它的一樓是空的,沒有任何的住家.一樓是給組屋裡每一戶人家的小孩子
玩鬧的地方,可以放桌球檯,或讓孩子們溜冰,玩捉迷藏、紅綠燈等各式各樣的遊戲.我
跟我哥還有一些當地華人的小孩子,就常在一樓裡玩耍,還曾經跟印度人的小孩子玩踢
球,最後引發一場種族大戰.最後還跟印度小孩們不打不相識,打完後很有共識的互相約
定不能跟父母告狀.
而一個社區多半是由許多組屋所組成的.像我當初住在Queen's Town的那個社
區,就是由A棟到F棟六個相同設計的組屋,還有兩個公園,一個停車場大樓,跟一個巴
剎所組成的.講到巴剎,我得解釋一下,那是新加坡到處都找得到的一個玩意兒.很類似
這裡的夜市,只是更有組織多了.幾乎每一個社區都會有一個兩層樓的建築當成巴剎,裡
面都分割成好幾個小店面,中間擺上共有的桌椅,讓你可以同時品嚐不同種族的美食.我
現在還是很懷念一邊吃海南雞飯,一邊拿沙爹(注一)當菜,飯後吃摩摩碴碴(注二)當甜
點的生活.
說起那時的我,是一個瘋狂愛上豆沙包的白爛小鬼.說是愛吃豆沙包,其實也只
是愛吃那一層皮罷了.我老是在午休時間,吃完一塊兩毛的豐盛自助餐,就買個玻璃瓶裝
的可口可樂,帶著兩個豆沙包,還有在學校圖書館找到的講蜘蛛跟牧場的豬結為好友的
繁體字小說(注三)爬到雲梯(注四)上躺著把豆沙包外層上薄薄的皮剝下來吃掉.最後才
心不甘情不願的把剩下的豆沙包殘骸吞噬.現在想想,我竟然從那麼小的時候就表現出
詭異的一面,真是不可思議.回到臺灣後,一直找不到那種玻璃瓶裝的可樂了.我記得還
有喝過櫻桃口味的可口可樂.不過現在這些都成了繁忙生活中偶爾想起的回憶了.
我在新加坡讀了兩間小學.第一間的印度人馬來人比較多,而第二間則是純華
人的小學.記得我在第一間小學的時候,還因為會折出變形金剛裡的老鷹而被尊為至寶.
那些印度人總在我折給他們的第二天後拿著同一張被復原成滿是折痕的紙拿來找我,用
「爸爸把折紙拆開了」這種可笑的藉口請我再幫他們折一遍.雖然心裡很清楚他們把折
紙拆開了只是為了偷學怎麼折老鷹,我還是不停地幫他們折紙,彷彿那是我生存的唯一
意義.而在那個時候,那也是我唯一可以自豪的東西.
在新加坡的小學裡,英文是共同的第一語言.而在第二語言的上課時間,華人去
學華語,印度人跟馬來人各自分開上各自的母語.雖然新加坡的種族組成很複雜,但也有
一個很大的優點,就是放假多.華人,印度人,跟馬來人都有各自的新年節慶,而拜此所賜,
感覺上整年都在放假,而且常常搞不懂放假的原因是什麼.不過也因此接觸了不同的文
化,像印度人過年時要遊行,遊行的時候會有人踩過燒燙的碳火,或是身上穿過了很多長
針,就像臺灣的舞獅舞龍一樣,看了很有趣.在新加坡長大的人,除了英語跟母語外,幾乎
都會一點他族的語言,以便溝通.我在第一間小學上課的時候,就曾經問過一個印度男生
「我很帥」的印度話怎麼講.學會以後跑去跟別的印度同學現寶,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
們聽了都笑了.事後想一想,那原因我大概猜得出來.
我的初戀也是在那裡發生的.她是一個留著一頭短髮的俏麗女孩.我們是在我
讀的第二間小學裡認識的,我們同樣被選做辯論隊的成員.四個名額中,只有我一個是男
生,而我被選做辯論隊的最大原因是因為我是從臺灣來的,所以理所當然的華語應該很
好.結果,在電視轉播的辯論賽中,我因怯場而表現得很差,只是照著稿子對唸而已.在對
辯的部份跟其他兩個女孩一言不發的坐在旁邊,只有她一個人挑起大樑對抗敵隊的質詢.
結果當然是很無情的,我們沒有半點疑問的落敗了.可是因為這場比賽,她身上的某種東
西緊緊的抓住了我.比賽過後兩天,我因為不敢在家裡打電話,跑到組屋的一樓去打公共
電話給她.『幹嗎?』她問.「我愛妳.」我匆忙的吐出了這句話,然後因為不好意思而掛
上了電話.雖然當時的我對「我愛妳」這句話,還有背後代表的一切責任跟悲傷,連一丁
點的模糊認識都沒有.
很不幸地,因為父親被調回臺北,所以我不得不在比賽過兩個月後回臺灣.坐上
飛機的那一天,正好是六年級同樂會,所以她沒有來送我.不過在等待飛機起飛的時候,
看著窗外被雨打濕的柏油地,我開始漸漸了解悲傷這種東西.
幾年內,我又回去過新加坡幾次,因為我哥哥一直留在那裡讀到高中畢業.第一
次回去的時候,我爸帶著我們全家去她家拜訪.她把我拉進她的房間,把她妹趕出去,壓
在關上的房門上,緊緊抱著我,啜泣著.我吻了她,吻她濕潤的唇,吻去了她的淚珠.那是
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這個存在是被人強烈需要的.
之後我們通信了幾年,終於她寫信來說要跟我分手了.那是必然的,沒錢沒閒的
兩個異國初中生的戀情到底能持續到什麼地步,我也很懷疑.在分手後又回去過一次,是
在不知哪次新年的時候.我在電話的按鍵上按出她的號碼,在她的聲音說出:『Hello?』
後,我只淡淡說了一句:「我在新加坡,妳呢?還好嗎?」接著的是無止盡的沉默.那次之
後,我再也沒有回去過,也回不去了.那塊屬於天堂的領域隨著我年齡的增長,已經跟我
漸行漸遠,慢慢地在視線中變成一個模糊的點.
而那個自己,也已經是白濛濛的一片了.
附注一: 一種印度菜,用竹籤穿過牛肉或羊肉,在火爐上烤製而成.
附注二: momochacha,一種馬來冰品.
附注三: 似乎是一本名著,但名字我忘記了.
附注四: 一種小學裡常見的運動設施,正確名稱我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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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一個人的捉迷藏.３ 抽煙II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 (Fri May 21 06:37:31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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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有喜歡過煙的味道,只是喜歡叼著煙的感覺而已.
從戲院裡走出來,令人訝異的,天色已經微亮了.比起戲院裡強功率燈泡發出的
光線比起來,破曉之際的光更刺眼得令人無法抬頭.因為它不是造出來的吧,我想.不是你半
夜三點想看就看得到的東西.
五點了,我不知道最近這麼早就天亮了......也許我從不曾在這個時間清醒過
吧.天空還沒有全亮,不過不像快要日落時天空的感覺.........那時的天空很炫爛,像是快
燃盡的仙女棒.......而清晨的天空是淡灰色的憂鬱.今天早上的天空就是這樣,一片片灰色
的雲堆積著,像是攙雜點點塵跡的粗紙上畫有隨興拖曳過的墨痕.........美極了,是那種會
讓我瞇著眼睛,感覺平靜的美.如果這是幅水墨畫,那襯著天空的就是那浸於水漬的漆黑柏
油路面,打開機車座墊時在黑色橡皮表面溜過的點點水珠,偶爾從我眼前呼嘯劃過的幾滴
雨.比起像是稚子用蠟筆塗抹出來的那種洋溢幸福,還高掛著豔陽的藍天,我寧願天天注視
這種灰.心中的,天上的.
走進7-11,隨意挑了罐咖啡,走到收銀機前排隊付帳.前面排了個金髮女,籃子
裡滿滿的都是東西:魷魚絲,咖啡,養樂多,甚至還有藍心湄的一張錄音帶.乖乖,這樣可以買
到一千多?側身一看,低胸露肩連身長裙,黑色內衣的肩帶露在外面.唉,女人,誰都想要的東
西.但比起肉體,我更想要真心....................
發了車,囫圇的吞下那罐藍山,用意只是不想待會騎到一半睡著而已.看著那金
髮女跟她男友說話,突然想到一句話:life sucks, shit happens, right?這是看完電影美
國舞孃後,除了發現女主角伊莉莎白柏克蕾很騷以外,我唯一學到的事情.看著五點半的林
森北路,突然覺得很好玩.遠方為數不多的車輛正準備去上班,而這條路上的人們卻因為晚
上玩的太累,正準備回家去補眠.想到我三點沿路騎來看電影時,整條街還是燈火通明,甚至
比士林夜市還繁華的多.
唉,該上車了.卻又有哪裡可以讓我回去呢?十點的那堂電工學?還是在這
齣社會鬧劇裡我分配到的那個角色?又或是屬於我的那個陰暗角落?
突然又想抽根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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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一個人的捉迷藏.４ 抽煙III (Radiohead)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 (Fri May 21 06:37:40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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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正一邊聽著Radiohead的《Ok Computer》一邊抽著煙.稀
薄的空氣中穿透著微弱的光線,卻刺痛了我的雙眼.怎麼樣都沒有辦法習慣在白天聽他們的
音樂,不管晴天陰天.在濃得化不開的厚重音牆中,我只想找個地方躲藏起來,逃開陽光、談
話聲、食物的香味、微風的吹拂……逃開一切生命的跡象,蜷曲著身子,埋葬在無盡的
黑暗之中.
剛開始聽搖滾,是在我高三的時候.那時候的我剛剛從充滿虛偽跟矯情的流行商業
音樂中畢業,稍微踏進了搖滾樂的世界.有一個特立獨行的同班同學─在戰國時代會被稱為
豪俠,而在這個世界裡,我們都戲稱他為性情中人─這麼樣的一個人,他借了一張Suede《the
new generation》的單曲給我聽.而我就如著了魔地一頭栽了進去.
上了大學以後,手頭比較寬裕一些,可以隨著自己的喜好分配金錢的使用方法.我
開始瘋狂的吸收我雙手所能碰觸的樂團cd.Suede,DreamsComeTrue, Stone Temple Pilots,
Oasis,Blur,Pulp,David Bowie………每一張我都反覆不停地一再咀嚼,覺得自己就像隱匿
在洞窟裡的鼠螻蛇蟲,初次聆聽到音樂裡生命跳動的氣息,因而感到驚奇不已,無法自拔.我
開始納悶自己人生的前十幾年是不是被人偷偷丟在水裡浪費掉了.
至於我選擇cd來聽的方法,除了碰運氣照著雜誌的樂評去買以外,多半都是由性
情中人向我推薦好的專輯,讓我不必在唱片行裡猶豫好幾個小時決定買哪一張.一次放假日
的電話聊天中,他跟我說:「你最近不知道要聽什麼嗎?那我跟你講,去買Radiohead的《the
bends》這張專輯.我個人認為這是1995年的最佳專輯.」對於他的品味跟看法,我一向都是
非常信賴的.掛上電話後我馬上衝去唱片行買了專輯,躲在房間裡躺在床上聽.讓〈high and
dry〉,〈fake plastic tree〉,〈bullet proof〉,跟〈black star〉一首一首的從收音機
裡流出來,擴散到整個房間,再無聲無息的從我耳縫裡悄悄地溜進來,佔據我的軀殼.在我貧
乏的人生中,從來都沒有聽過那麼安靜的音樂.在靜止的時間,無聲的凝結空氣裡,除了我房
間中手拉著手繞著圈圈跳動的音符們,整個世界都停頓了.當收音機停止轉動,我幾乎也想跟
著這麼停止呼吸,安詳的閉上眼睛.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Radiohead的音樂.
聽到了一張好的專輯以後,就會想去找出同一個樂團的其他專輯.可惜Radiohead
那時只出了兩張專輯,而另一張是成名專輯《Pablo Honey》.當時的他們還不成熟,不過成
名曲〈creep〉讓聽者強烈感受到自己的不完整性,跟那股莫名的無力感.他們這麼說了:
「
But I'm a creep ,
I'm a weirdo.
What the hell am I doing here,
I don't belong here.
」
※ ※ ※
再一次接觸到「Radiohead」這個名字是大二的事了.那時的我剛開始玩BBS這種
玩意,對很多東西都感到新奇,如page功能、寫信、交網友.首先就是ID了,就算是學校計
中那麼小的站,還是有著各式各樣好玩的ID.「Jack」,最常見的那種,用英文名字當ID.
「Yoyocat」悠遊貓?很多人的ID裡都有貓這個字.「asswipe」擦屁?這可炫了.而會引起我
的興趣的,就是以樂團名稱當ID的人.Aerosmith,blur,suede,oasis,AnalCunt等.在學校
計中站看到這種ID,就會忍不住傳訊息給他們:「嗨!在這音樂荒漠裡要找聽搖滾的同好,簡
直就像要人在暑假裡讀書一樣困難,不是嗎? J 來聊聊吧.」而在那個我仍對人生充滿嚮往
的1997年暑假裡,我在user列表裡看到一個ID叫radiohead的人.我就依上述方法向她打招
呼,跟她聊了起來.一開始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純粹因為想找個可以一同分享對音樂的感
動的朋友,結果我們卻因為對音樂的相同興趣,而開始彼此認識,彼此接受,彼此喜歡.某種程
度來說,這樣的認識一個女生,也算是奇遇了吧,畢竟剛開始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女的呢.
簡言之,我們變成了男女朋友.
因為這個叫「radiohead」的女孩的關係,我又重新的把藏匿在我桌上cd堆裡的
Radiohead拿出來反覆聆聽.也為了她,我枯燥生命裡的某種東西開始勃發,成長為我所不能
控制的巨獸,吞噬了我的思考能力.我開始學會去笑,甜甜的、沉醉的那種笑,而不只是單單
為了應付別人而笑;卻也開始會著急會擔心會煩悶會困惑會執著會憂慮會爭執,也會失望.在
這些複雜情緒不停向我襲來的那一年裡,我在患得患失的浪潮裡浮沉,徘徊於希望跟失落之
間找不到靠岸的方向.我就這麼不自主的一面飄盪著,一面傻笑著等待她把我沖上岸去.希望
在那岸上的是永遠,我一廂情願的這樣想.
※ ※ ※
在沒有任何預警的情況下,有一天我在逛士林的一家唱片行時,擴音機裡放出來的
音樂,赫然竟是Radiohead主唱Thom Yorke的聲音.他聲音帶著的落寞,讓我不由自主地從
架上的cd中抬起頭來,仔細感受被嘈雜人聲掩蓋的音樂.沒錯,果然是Radiohead.向店員詢
問之下,原來是Radiohead在沒有宣傳下就發新專輯了,店員好奇就先拆一張放來試聽,其他
的專輯都還沒標好價,屍體般羅列在辦公室裡面.他特別去裡面拿了一張給我,而想著自己的
好運,我付了錢後就趕緊回家試聽他們的新專輯《Ok Computer》.可惜的是乍聽之下這張專
輯實在太奇怪了,除了媲美the Queen經典〈Bohemian Rhapsody〉的奇幻樂章〈panaroid
android〉外,其他的歌都讓我覺得很不順喉,會讓我起情緒上的相斥反應.之後除了偶爾把
這張專輯拿出來反覆聽第二首的〈panaroid android〉外,大部份的時間它都在我桌上cd
堆中靜靜沉睡著.
真正能體會到《Ok Computer》 這張專輯之美,是在我跟radiohead分手之後.颱
風襲台後的第二天晚上,附近還在停電,可是門前街道上的淹水已經退去了.雨也停了,只剩
幾滴雨絲在沒有光線的夜晚裡無聲地打上行人的肩頭.很多鄰居紛紛下樓去整理淹水後留下
的黃土痕跡,我也終於能離開屋子裡的沉悶去透透氣.帶著一根白色蠟燭,隨身聽,跟一包從
我爸桌上偷偷摸來的BOSS light,我站在一樓停放機車的地方再一次地試著去進入《Ok
Computer》的世界.從打開的鋁門中,我讓微弱燭光散進濕潤的泥地,用亮黃燭火點燃了煙,
輕輕敲在《Ok Computer》的大門上,懇求它讓我進入.終於有如同第一次聆聽Radiohead時
的安靜感覺(甚至更強烈的)從耳機裡一點一點的流進來,隨著煙穿過我的身體、我的心、我
的肺,再洗去我情感回路上的塵埃,緩緩流出去.我沒有停歇地,煙一根接著一根的點,直到樂
聲終了為止.煙草在火燄上掙扎、尖叫、哀嚎、痛哭著,代替我的苦悶而煎熬著,把我的悲哀
轉化成煙霧釋出我的體內.現在回想起來,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的抽煙,而不只是為了耍屌或跟
流行把煙叼在嘴上作作樣子,第一次藉著抽煙這種行為而得到些微的,但令我無法自拔的,救
贖.只是,我也從此失去了哭泣的能力.因為,為了釋放我的難過,煙草正不停地燃燒.
你能聽見嗎? Radiohead的歌聲裡永遠滲著煙草的哭泣聲,低聲地迴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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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一個人的捉迷藏.５ 抽煙IV (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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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運用著籃球中的高級技術no-look-pass的要領,眼睛假裝在注視電視螢幕
上的早安新聞,我一邊偷偷的伸出左手,在牆邊的雜物堆裡摸索著某樣東西.
「擺道,你想幹嗎?」跟我同居的女孩發現了我的企圖,搶先一步把Davidoff的煙
盒奪了過去.該死,我想,她這麼厲害怎麼沒去打籃球?
「你不是答應我要戒煙的嗎?那這又是什麼?」女孩左手叉著腰,右手把煙盒高高
舉起.
「可是,抽最後一根嘛……」
「現在都已經戒第三天了你還給我抽最後一根! 你不知道都已經抽了多少次最
後一根了!你再這樣抽下去,我看你還怎麼當你的樂團主唱!說,這幾天你在學校是不是都有
偷偷買煙來抽?不然這包煙哪來的?」
「真的沒有啦!天地為證!」我努力地擺出誠懇的表情來說服她.「只是剛剛想起
來以前有半包沒抽完忘在cd堆裡面.所以就想拿起來看看還剩幾根,拿去學校送同學抽.」
「真的嗎?」女孩把臉湊過來仔細端詳我的眼神,我則回應以純潔無辜的目光.
「好吧,就相信你這一次.你要好好的把煙戒掉喔!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喔!」
「是的,大姐.」我撒嬌的把嘴唇送上想親她,可是她毫不領情的站直了身子,讓
我的狙擊落了空.
「別鬧了,我要趕去上班了.你也趕快換換衣服去你學校吧!」說完她快速的化了
妝, 就匆忙出門了.臨走時還不忘把那包Davidoff帶走.受不了,我想,剛同居兩個多月就變
得像我娘一樣了.這還怎麼得了!一開始被灌迷魂湯答應要戒煙就是個錯誤.「喂,擺道,你難
道不肯為了我戒煙嗎?抽煙難道比我更重要嗎?」問出這種問題,我還能怎麼回答呢?不說點
好聽的,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
無奈的嘆了三口半氣,收拾好今天上課要用的書,準備要去上學了.從宿舍到學校
的十分鐘路程上,看到一堆人邊抽著煙邊悠閒的走著. Davidoff, Marlboro, Seven Star,
Dunhill,峰,什麼樣的煙都有.走過他們的身邊,我那靈敏得令人討厭的鼻子就自動把煙的種
類分析好輸入大腦裡,想拒絕都不行.「誰準你們抽煙的?我有允許過你們嗎?」我心裡怒吼
著.就像剛被甩的時候會想對街上親暱的情侶講的話一樣.去你的去你的去你的去你的去你
的,我心裡不停的大叫.不過面對我的怒目相向,那些路人想必也是很無辜的吧.
到了學校,撐過了早上的選修課.大學同班好友,精蟲,都沒有跟我修一樣的課.而
那些同門課的好學生也都不抽煙,這點讓我感到有點安慰.下午一二堂的電工實驗上課前,精
蟲終於出現了.放好書包佔好位子後,他跑出教室來找我.
「擺道你來啦?你看看我剛上手的煙:HOPE短包跟Davidoff Light國際包.好抽喔!
我女朋友從日本玩回來幫我買的,你…」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停止了說到一半的話.看
著我殺人般的眼神,他嘴角帶著嘲笑的說:「喔,我差點都忘了你在戒煙說.那就不好意思再
多打擾啦 !」說完他就遞幾根煙給班上其他也抽煙的同學,在我身邊吞雲吐霧起來.
「哼哼,你們以後一定會下地獄的.」我帶著恨意地說,轉身走進教室.
好不容易熬完兩節課(因為中間每節下課精蟲都在外面抽煙),我跟精蟲又分頭去
上各自的選修了.分開前我給了他一記飛龍勒頸法,以懲戒他故意在我面前抽煙抽的一副很
陶醉的模樣.
「四點了,再過一個小時我就可以回家,不必再看這些幸福的傢伙在我面前大剌
剌的抽煙了. 」下午第三節的下課時間,我看著手錶上的時間,站在教室外面走廊上這樣想
著.其實也還好,因為這棟樓實際上是戒煙的.我一邊欣賞別班女生的均勻小腿一邊慢步到走
廊的盡頭,打開窗子吹著涼涼的風.兩個女生也走了過來.
其中的一個女孩長得真的很不錯,及肩的中長髮,亮灰色的襯衫加上深藍色小喇
叭褲.完美,我想.美好的女生配著美好的裝扮,上帝的恩賜啊.活著真是件好事,我還有什麼
好挑剔的呢?她們倆個在我身邊坐了下來,開始聊起天來.而我的視線則恣意的侵略那女孩
身體的曲線,毫不收斂.她們好像也知道我在欣賞她的美麗,不過卻沒有半分的彆扭跟不自
在.在那同時,那美麗的女孩卻從口袋掏出一個銀灰色金屬煙盒,拿出一根煙點著.我看得很
清楚,那正是我最喜歡的Davidoff Light.
還來? 我才熬過兩堂課只能眼巴巴看別人抽煙流口水的地獄呢!
「我跟妳說喔,那老師點名很嚴的喔,妳不要亂翹課啦……」她緩緩的吐出一口
煙,跟身旁的女生聊了起來.沒錯,那個味道,那個感覺,就是Davidoff沒錯.我感覺血脈歕張
心跳加速大腦暈眩四肢無力.對,就是「那個」,「那個」就是我所需要我所渴求我所期待
的.我眼中冒著血絲的望著她.望著她手上的煙,望著她櫻唇微微張開,露出貝齒,緩緩地吐出
煙氳,在空氣中擴散開來.她抽了一口,又是一口.不知過了多久,我一直失神地盯著她無法移
開視線.
『很抱歉,因為尼古丁不足,所以本機即將迫降.』機長的廣播聲傳過來.
『怎麼可以這樣!』一個乘客大叫,『快讓他抽煙,or we are all gonna die!』
女士孩子們不停尖叫.
『Houston,we have a problem probＬemlimLｅeMＭMmmｍ....』思緒迴響著.
鐘聲響了,女孩把所剩不多的煙尾丟在地上用腳踩熄,吐出最後一口煙,站起來.
這些動作我都一一仔細地看在眼中.她轉身看了我一眼,大概是因為我的視線太不修飾了吧.
但卻因為她那回頭一眸,我再也無法克制心中的衝動.我走上前,緊緊的捉住了她,重重的把
我的唇給湊了上去,吻了她.我的舌頭粗魯的把她緊閉的雙唇敲開,伸了進去,盡情探索她的
幽深禁域.她則因為太過突然而不知所措.過了一會兒,我主動地移開了我的唇,閉上雙眼,品
嚐她唇上殘留的煙味.她跟她的朋友則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周遭的人也驚奇的看著我們.
「你……」美麗的女孩只說了一個字就不知該說什麼了.但那聲音卻把我拉回現
實來.睜開雙眼,女孩的臉頰泛著羞怯.看情形,她似乎對我也有點意思,但我已經沒有心思去
理會她了.我轉身拔腿就跑,留下美麗女孩的一臉疑惑在那邊不管.
「煙煙煙煙煙……快去買煙.」我一邊這麼想,一邊死命的跑.
回到上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