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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小葉 26
發信站: 貓咪樂園 (Sat May 1 18:20:08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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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7
「你快樂嗎，GRAY﹖」坐在岸邊石頭上，將雙腳浸在溪水的小葉回過頭
問我。
「怎麼突然這樣問呢﹖」我笑著回問小葉。
「沒呢。只是覺得你變了不少，而且，變得不快樂。」小葉用眼角餘光看
了我一眼。
一群麻雀從我們頭頂上，略帶灰色的天空飛過，吱吱喳喳地叫著。
「喔，有嗎﹖」拋了顆小石頭倒溪流中，我漫不經心回答小葉。
「看起來有呢。如果真的沒有什麼，那我大概得好好檢討了。從大一認識
你到現在，少說也已經七八年，如果我真的看不出你有什麼地方不對，那我就
不是小葉了。老實說，這幾次的見面，我覺得你變了不少，變得不快樂，變得
沒什麼笑容。而且，隨著時間的進行，你不快樂的程度更是逐漸增加。」
「是嗎﹖」我還是笑著回答小葉，「我自己怎麼沒發覺呢﹖」
「你只是不想對我承認罷了。除了在菁桐遇見你那次，你跟我說了你的想
法之外，其他幾次的見面或者電話，你從沒提起過關於你自己的事。即使說了，
也只是避重就輕地說。我不知道是我想太多，還是，」小葉停頓了一下，「你不
肯跟我說。」
我笑而不答，只是看著不斷流動的溪水。或者該說，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小
葉。是啊，就如同小葉說的，我過得不快樂。
「不說話﹖」小葉潑了一些水在我臉上。
「沒有啊。我在思考你說的問題。」擦掉臉上的水，我還是笑著說。
「你真的變了很多。以前的GRAY，從來不在我面前隱藏或者掩飾自己的
情緒。高興的時候，你會大聲地笑。難過的時候你會皺著眉頭。可是，現在的
你不同。你只是不斷用微笑來掩飾內心的情緒。說真的，你一直不是個爽朗的
人。至少在我看來是如此。」
小葉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天空，「現在的GRAY比以前更不爽朗，甚至給
我一種陰沈的感覺，沒有活力，沒有生氣，只是呼吸著，讓心臟保持跳動。如
果說，以前的GRAY是屬於天空的清藍，那現在的GRAY則是屬於海洋的深藍。」
「天空的清藍，海洋的深藍﹖有什麼差別呢﹖」我聳聳肩，表示不解。
「天空的藍，即使不小心抹上一點灰色，但是，總會有散開，恢復原來藍
色的時候。可是，屬於海的深藍可就不一樣了。從海面上來看，永遠不曉得在
深藍色海面下的世界究竟長什麼樣子。也許，從海面上看來，深藍色很美，但
是，很美，永遠只是外表。不知道深藍色之下隱藏著什麼，老實說，給人一種
恐懼的感覺。」
「恐懼﹖會嗎﹖」
「或許，用恐懼來形容是誇張了一些，但是，因為是看不見裡頭的深藍色，
所以，給人無法預測的感覺。老實說，感覺很陰鬱。那是一種因為自己不敢打
開心，不敢把自己釋放出來的藍色。所以，我才會說你不快樂。」
「或許吧！」我挑挑眉毛。
答案是肯定的，我的確不快樂。
我對我的工作感到倦怠。固定的上下班讓我感到生活一成不變，雖然採訪
的工作可以讓我接觸各式各樣的人，例如，Sherry，但是，絕大多數的時候，
我不知道我寫的稿子是我自己願意寫，還是不得不寫。
這些東西又有什麼意義﹖不過世將文字拼拼湊湊而已。裡頭有多少自己的
想法，老實說，我自己都感到懷疑。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只是扮演一個記
錄者的角色。這樣的角色，不論誰來扮演都一樣。我找不出自己的稿子有什麼
獨特性，跟別人寫的稿子，沒什麼太大的差別。
或許，雜誌這樣的東西就是這樣。高度時效性的產品，文字同質性高，一
旦時效性沒了，大概只有在某個學生做報告，偶然從圖書館里再度發掘出來的
時候才有存在的價值。或者，那天我買燒餅油條的時候，可以在包裝紙上看到
我自己的文章也說不定。
有太多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哪一種形態的生活方式。我希望
可以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自由自在，不被拘束。但是，想要過這樣的生活，
必須付出代價︰我得放棄目前的穩定生活。
放棄穩定，代表著即將面對一個不確定的未來。為了一個不確定的未來，
甚至過度理想化的的未來，值不值得放棄眼前的穩定，這是讓我無法下決心最
大的原因。
我是個懦弱，不敢面對自己的人。幾年下來，這樣的想法愈來愈強烈。大
學的時候，當朋友問起時，我還敢肯定地說︰「我啊，畢業後希望可以到大企
業磨練自己在企劃方面的能力，然後，一展長才。哈，我想當個優良的管理人。」
但是，現在的我大概只敢說︰「喔，沒啊。生活過的安定，偶而跟朋友到
pub喝喝酒，或者到陽明山看看夜景。那天，娶個老婆一起過生活，這樣的生
活，我就感到很滿足了。平凡就是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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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小葉 27
發信站: 貓咪樂園 (Sat May 1 18:20:09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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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平凡無其的志向，甚至可以說是胸無大志。
這是我真正的志向嗎﹖每次說出這樣的話，總覺得自己說得言不由衷，甚
至帶著欺騙的意味，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
但是，不這樣說，又能如何﹖我不希望自己對著朋友抱怨︰「哎呀，這種
生活真的讓人受不了。生活難過啊！」我沒必要這樣跟朋友說，朋友更沒必要
聽我說。我的生活是我的生活，不是他們的生活。
只有小葉例外。我總覺得自己什麼事情都可以跟她說。
不過，隨著這幾年見面次數的減少，我不得不承認，我跟小葉之間愈來愈
疏遠。我覺得自己還是深愛小葉，小葉也還是小葉，但是，因為距離的關係，
即使我跟小葉還是保持連絡， 我的生活還是有愈來愈多的東西不是小葉能夠了
解。同樣的，我也不再了解小葉的生活。有時候，我甚至有種小葉離我很遠很
遠，而且可能在突然間氣泡一樣，「波！」一聲，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我厭惡這樣的感覺。那讓我覺得就像在晚餐吃了中午沒吃完的剩菜的感覺。
外表上雖然沒有什麼不同，但口感卻已經完全不樣。我希望我跟小葉還是可以
跟以前一樣熟悉彼此，一樣了解對方，而不只是維持一種形式上的熟悉與和諧。
我轉過頭看小葉，她正好潑了些溪水過來。來不及反應，我的衣服被小葉
潑溼一大片。
「你又在想什麼啊﹖剛剛的問題呢﹖你到底快不快樂﹖不要每次都給我那
種什麼，『或許』、『還好』這種回答了跟沒回答沒有兩樣的答案好嗎﹖」
「有嗎﹖」拉拉身上的衣服，我笑著說。
「有，就是有。呼！」小葉嘆口氣，「難道，你真的不願意跟任何人說出你
真正的想法嗎﹖這個認何人還包括了『我』在內？」
「我？對別人我的確不願意說，但是，對你，我沒有什麼不說的。」
「那，告訴我，你快樂嗎？」小葉說。
「小葉，現在不要說這個。既然來到這裡玩，我們就好好玩囉。」說完後，
我過去哪起小葉，「我們到處走走吧。」
不論如何，我並不想在現在回答這個問題。
「唉，GRAY，你…」小葉嘆口氣，她並不想起身。我知道，她還是希望
我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拜託，小葉，這個時候不要問我好嗎？讓我好好調適，當我覺得可以說
的時候，我就會告訴你了。OK？」我對小葉比個OK的手勢。
「這…好吧。既然你現在不想說，我也沒必要逼你說。」說完後，小葉反
而跳起來牽起我的手，「我們到那邊吧，剛剛看到哪裡有很多漂亮的黃花。」
走出球場，耳朵聽到的是其他球迷討論今天晚上這場精彩比賽的經過。
「是啊，的確是場精彩好看的球賽。如果每次看球都看到這麼好看的比賽
就好了。」我心裡想著。
只可惜，這樣一場好球我竟然是一個人來看。
一想到這裡，我突然感到寂寞。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也習慣了一個
人的生活，但實際上，有時候回到家，還是會覺得孤單，覺得很希望有人陪。
看著棒球場對面的環亞百貨鮮豔的招牌，以及騎樓下三三兩兩的行人，我
搖搖頭，騎上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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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小葉 28
發信站: 貓咪樂園 (Sat May 1 18:20:11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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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才想起我竟然忘了原先打算到通化夜市念頭。一路上，只是胡
亂想著自己一個人生活的事情，竟然忘了到達通化夜市的時候要停下來。或許，
過度集中精神在一件事情上，就會忽略了其他事情吧。
坐在沙發上，我伸個懶腰，閉上眼睛休息。除了自己微弱的呼吸聲，家裡
沒有任何聲音。聽著自己的呼吸聲，我竟然感到強大的窒息感，讓我幾乎喘不
過氣。我的房間，對，我的房間成了一個密閉空間。
黑…黑…黑……除了從外頭透進來的些微光線，房裡沒有任何亮光。傢具
成了密閉空間的一部份，獨立存在空間裡頭的只剩我一個人。我試圖從光線透
進來的地方看看外面的世界，卻什麼都看不見，我只知道有些東西可能在那裡，
卻不知道是什麼。也許是其他的人或什麼的，我想。
紅的光，綠的光，紫的光，黃的光…光線不斷變化著，照在黑暗的牆上。
呼吸愈來愈急促心跳愈來愈快，壓迫感，黑暗，愈來愈重，我看不見自己的手
腳，看不見自己的身體…我成了黑暗的一部份，密閉空間的一部份…呼吸突然
變輕了，弱了，就快不見了。心臟跳動的頻率愈來愈慢，咚……咚………咚……
我感覺自己就快完全跟黑暗合一，然後消失不見。等有人打開這個房間，他們
只會看到空蕩蕩的房間，沒有人，沒有傢具，彷彿沒有人住過。
然後，那個叫做GRAY的男子所有的相關資料也將消失不見，我沒存在過。
小葉也會忘記我，或許她會跟別的男人談戀愛。就算小葉記得GRAY這個名字，
她也只會以為這是某部三流電影裡頭，出現一分鐘不到就掛掉的配角。
配角，路人甲乙丙丁，沒有任何存在意義，只是從眼前晃過的陌生人，見
過就忘，沒有特色，穿了制服跟別人一樣，理平頭，便於統治管理，極權，宰
制，弱勢群體，被剝削，疏離，人際間的冷漠，孤單，寂寞，只有我一個人，
孤獨地存在著，沒有人陪伴，沒有小葉……
「鈴！」電話鈴聲，跟遠距離的人說話，遠距離戀愛，很少有機會見面，
辛苦……
「鈴！鈴！」真的是電話鈴聲。誰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如果我要接
電話，我就得增開眼睛，發出聲音跟他說話。
我就可以暫時解除孤單！至少可以聽到別人的聲音……
「喂！」掙扎好一下子，我終於張開眼睛，拿起電話。
「喂，GRAY啊？」熟悉的聲音，或許是小葉。
「嗯，哪位？小葉嗎？」我做個深呼吸，讓自己清醒一點。
「對啊。你在睡覺嗎？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還好吧？」
「嗯，還好，」我稍稍坐起身，「剛回來。坐在沙發上休息，沒一下子就不
小心睡著了。」
「那就好，你的聲音聽起來很疲倦。」
「還好，晚上自己一個人跑去看棒球，有點累。」我搖搖頭，讓自己清醒
一點。
「喔，誰贏呢？」小葉從來不問我，今天由哪兩隊進行比賽，她要知道的
只是比賽的結果。甚至，比賽結果也不是她關心的，她只是隨口問問。
「統一，很精彩的比賽喔。」我突然覺得自己的精神來了。
「贏啦？那很好呢。對了，星期天你有空嗎？」小葉甚至不給我向她報告
比賽過程的機會。
「星期天，」被小葉打斷了興致，我感到洩氣。還是沒有人可以跟我分享
看球的心情。「有吧。怎麼了？」
「太好了！我們開車出去玩好嗎？我想到烏來那個方向走走，你要不要陪
我去？」
「好啊，當然可以。」既然小葉提出要求，我大概沒辦法拒絕。事實上，
我也不可能拒絕。
「那，星期天早上九點，我到家裡接你，好嗎？」
「好。」連時間都決定了，看來，這個星期天我又得早起了。
「那就這樣囉，掰掰。」說完後，小葉不等我再見，她立刻掛上電話。
唉，有種不受尊重的感覺。算了…她是小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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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小葉 29
發信站: 貓咪樂園 (Sat May 1 18:20:15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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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黃色的小蟛琪菊，漂亮吧！」小葉蹲在一小叢黃花旁，回過頭笑著
看我。
「嗯，很漂亮呢。」我說
「喂，你的回答聽起來一點也不誠懇喔。你在敷衍我。」小葉嘟著嘴，瞪
了我一眼？
「我，我沒有啊。我很認真回答你的問題啊。」
「跟你開玩笑的啦。」小夜笑著說，「別那麼緊張。來，坐這裡吧。」小葉
轉身坐下，並示意我坐在她身旁。
「你知道我喜歡蟛琪菊吧。」小葉說。
「不知道，你沒跟我說過。」我搖搖頭。
「有，我絕對說過我喜歡蟛琪菊。哼，你今天怎麼老是心不在焉？跟我出
來玩，很勉強嗎？」
「哪有勉強。可是，我真的記不住你什麼時候跟我說過你喜歡蟛琪菊的事
了。我只記你喜歡白玫瑰，但是，蟛琪菊則完全沒印象。」小葉曾說過她喜歡
白玫瑰，因為，「看起來很有氣質」。
「好吧。算了。說過沒說過不是重點，我只是不喜歡你看起來悶悶不樂的。
既然出來玩了，就讓自己高興一點，好嗎？可以不要想的事情，就先不要想吧。」
「嗯，好的。」我輕輕握著小葉的手。
「你要學習蟛琪菊的精神喔！它看起來很不起眼，跟其他的花擺在一起，
說不定你還不會注意到它。但是，它的生命力可是很強的，即使在困難一點的
環境都可以生存下來。不過，我喜歡它倒不是因為它有很強的生命力，而是其
他的原因呢。」小葉說。
「喔，你喜歡它什麼？」
「我喜歡它的顏色和單純呢。」給我個笑容，小葉繼續說，「黃色配上綠色，
怎麼看都給人十足的活力感，而且看起來很舒服。至於單純，相較於玫瑰花複
雜的花瓣，我喜歡它平鋪攤開的感覺，細小的花瓣圍繞著花蕊，整齊排列著，
形成一種協調的美感。我想，我就是喜歡它這種很協調的感覺吧。」
「或許就是因為它看起來很協調，很自然。它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沒有經
過任何刻意的改變。如果蟛琪菊生長在室內，而且經過良好的照顧與人為雕塑，
你可能就不會喜歡它，就像你不喜歡蘭花一樣。」我說。
「我是不喜歡蘭花，因為它太過人工。但是，我也不是因為「自然」的原
因喜歡蟛琪菊啊。不然，小黃瓜也很自然長成長條狀，為什麼我就不喜歡？」
小葉瞄了我一眼。
「哪有這樣比較的？不同的東西怎麼可以放在一起比較呢？一個是花，一
個是蔬菜，兩者本質根本完全不同，不能一起比較的。」我皺著眉頭說。
「好吧，這樣不能比，那就不要比。可是，你還是沒說出為什麼我喜歡蟛
琪菊啊。」
「好吧，呵呵，如果你不是因為它自然喜歡它，那我猜，你會喜歡蟛琪菊
的單純大概跟你喜歡留白感覺的東西相同吧。簡單，素樸，就是這樣。對嗎？」
「說對了，呵呵，拍拍手。一樣的道理囉，單純或者留白，或者素樸的東
西，給人的感覺比較舒服，沒有壓迫感。否則，雜七雜八的，多累啊。」
我也喜歡單純的，自然的，一點也不造作的東西。就像，喜歡小葉。
小葉是個不論在什麼情況下都可以自然表現自己的女生。只要符合她想法
的事情，即使不合時宜，她還是有可能去做。如果用我一位朋友對小葉的評論，
大概就是「自我中心主義」。
對於這點，小葉從來沒否認過。她說：「我就是我，不是別人。我想做什麼
是我的事情，別人不需要管，而且也沒權力管我。只要在不妨礙別人，傷害別
人的情形下，我做什麼都是我的事情。我才不管。」
自我中心，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不過是一種生活價值觀罷了。但是，這
樣的自我中心並不是說為了自己的利益，如何算計出賣別人都無所謂，至少，
在我跟小葉的想法裡頭這是不被允許的。一個自我中心的人，應該是個可以隨
時表達自己想法的人，而且不狡揉造作，不是個人前人後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
換個方式說，就像小葉一樣，單純。小葉就是小葉，即使面對不同情境，
對事情有不同的處理方式，但那並不是「小葉形態一」，「小葉形態二」，或者「變
形的小葉」，而是由最根本，最單純的小葉所延伸出來的處事態度。都是小葉，
有她的一貫性存在。
至於，這個叫做GRAY的男子就不是這樣了。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見人說
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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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小葉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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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黃色的小蟛琪菊，漂亮吧！」小葉蹲在一小叢黃花旁，回過頭笑著
看我。
「嗯，很漂亮呢。」我說
「喂，你的回答聽起來一點也不誠懇喔。你在敷衍我。」小葉嘟著嘴，瞪
了我一眼？
「我，我沒有啊。我很認真回答你的問題啊。」
「跟你開玩笑的啦。」小夜笑著說，「別那麼緊張。來，坐這裡吧。」小葉
轉身坐下，並示意我坐在她身旁。
「你知道我喜歡蟛琪菊吧。」小葉說。
「不知道，你沒跟我說過。」我搖搖頭。
「有，我絕對說過我喜歡蟛琪菊。哼，你今天怎麼老是心不在焉？跟我出
來玩，很勉強嗎？」
「哪有勉強。可是，我真的記不住你什麼時候跟我說過你喜歡蟛琪菊的事
了。我只記你喜歡白玫瑰，但是，蟛琪菊則完全沒印象。」小葉曾說過她喜歡
白玫瑰，因為，「看起來很有氣質」。
「好吧。算了。說過沒說過不是重點，我只是不喜歡你看起來悶悶不樂的。
既然出來玩了，就讓自己高興一點，好嗎？可以不要想的事情，就先不要想吧。」
「嗯，好的。」我輕輕握著小葉的手。
「你要學習蟛琪菊的精神喔！它看起來很不起眼，跟其他的花擺在一起，
說不定你還不會注意到它。但是，它的生命力可是很強的，即使在困難一點的
環境都可以生存下來。不過，我喜歡它倒不是因為它有很強的生命力，而是其
他的原因呢。」小葉說。
「喔，你喜歡它什麼？」
「我喜歡它的顏色和單純呢。」給我個笑容，小葉繼續說，「黃色配上綠色，
怎麼看都給人十足的活力感，而且看起來很舒服。至於單純，相較於玫瑰花複
雜的花瓣，我喜歡它平鋪攤開的感覺，細小的花瓣圍繞著花蕊，整齊排列著，
形成一種協調的美感。我想，我就是喜歡它這種很協調的感覺吧。」
「或許就是因為它看起來很協調，很自然。它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沒有經
過任何刻意的改變。如果蟛琪菊生長在室內，而且經過良好的照顧與人為雕塑，
你可能就不會喜歡它，就像你不喜歡蘭花一樣。」我說。
「我是不喜歡蘭花，因為它太過人工。但是，我也不是因為「自然」的原
因喜歡蟛琪菊啊。不然，小黃瓜也很自然長成長條狀，為什麼我就不喜歡？」
小葉瞄了我一眼。
「哪有這樣比較的？不同的東西怎麼可以放在一起比較呢？一個是花，一
個是蔬菜，兩者本質根本完全不同，不能一起比較的。」我皺著眉頭說。
「好吧，這樣不能比，那就不要比。可是，你還是沒說出為什麼我喜歡蟛
琪菊啊。」
「好吧，呵呵，如果你不是因為它自然喜歡它，那我猜，你會喜歡蟛琪菊
的單純大概跟你喜歡留白感覺的東西相同吧。簡單，素樸，就是這樣。對嗎？」
「說對了，呵呵，拍拍手。一樣的道理囉，單純或者留白，或者素樸的東
西，給人的感覺比較舒服，沒有壓迫感。否則，雜七雜八的，多累啊。」
我也喜歡單純的，自然的，一點也不造作的東西。就像，喜歡小葉。
小葉是個不論在什麼情況下都可以自然表現自己的女生。只要符合她想法
的事情，即使不合時宜，她還是有可能去做。如果用我一位朋友對小葉的評論，
大概就是「自我中心主義」。
對於這點，小葉從來沒否認過。她說：「我就是我，不是別人。我想做什麼
是我的事情，別人不需要管，而且也沒權力管我。只要在不妨礙別人，傷害別
人的情形下，我做什麼都是我的事情。我才不管。」
自我中心，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不過是一種生活價值觀罷了。但是，這
樣的自我中心並不是說為了自己的利益，如何算計出賣別人都無所謂，至少，
在我跟小葉的想法裡頭這是不被允許的。一個自我中心的人，應該是個可以隨
時表達自己想法的人，而且不狡揉造作，不是個人前人後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
換個方式說，就像小葉一樣，單純。小葉就是小葉，即使面對不同情境，
對事情有不同的處理方式，但那並不是「小葉形態一」，「小葉形態二」，或者「變
形的小葉」，而是由最根本，最單純的小葉所延伸出來的處事態度。都是小葉，
有她的一貫性存在。
至於，這個叫做GRAY的男子就不是這樣了。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見人說
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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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小葉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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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個坦率的人，向來不是，絕對不是。
因為不夠坦率，我極少在他人面前表達自己真正的想法。只要在不違背自
己價值觀太多的情況下，我會選擇說些對方想聽的話，而不見得是我想說的話。
我不喜歡衝突，所以，視不同的對象用不同的方式說話成了我與他人溝通
的原則。當然，如果根據專家學者們的說法，他們一定換讚許我的方法。因為，
良好的溝通就像良好的行銷一樣，必須針對不同的對象採取不同的行銷策略，
必須投其所好。
對於自己的溝通方式或者不夠坦率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的，那是我的生
存方式。只是，比較之下，我更羨慕小葉的坦率。至少，她不太可能說出與自
己想法不同的話。
如果勉強要說小葉有什麼不坦率的地方，大概就是關於她本身情緒的問題，
她總是避而不答，除非我再三追問。但是，對小葉自己來說，她並不認為這樣
有什麼不坦率的：「我不是笨蛋，很多東西可以說，應該說，也適合說。但是，
其他則不適合讓別人知道。所以囉，我才沒有不坦率呢。不坦率的應該是你吧，
GRAY。」
「沒辦法，你知道的，有太多時候我還是得跟自己不欣賞，甚至厭惡的人
打交道。這種時候只有打官腔囉。我也討厭這樣的方式，但是，這是必須的。
表面上跟對方說些言不及義的好聽話，但心理卻不斷咒罵著對方，這是常有的
事情。哈，說不定我在心理偷偷咒罵對方的時候，他也正在心理罵著我呢。」
我甩甩頭，笑笑地說。
這是畢業那年我跟小葉說過的話。那時候是這樣的作法，現在也是一樣。
有時候，為了達成一些目標，方法上只好勉強自己，做些自己不想做的事，說
些自己不想說的話。也許，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這是現實，也是悲哀吧。
「GRAY，你又在想什麼？」小葉舉起手，在我眼前晃晃。
「嗯，沒。」我笑著抓住她的手。
「你喔，你喔，今天老是不專心，我真的快受不了你了。跟我出來玩不快
樂啊？那我下次不找你出來囉。」小葉將手抽回，敲著我的腦袋。
「不要啦！不跟你出來玩，對我來說，生活會變得很無趣。」或許，只有
在小葉面前我才有辦法坦率吧。有些事情我不想跟小葉提起，但是，情感上我
沒有絲毫的隱瞞，我真的很喜歡跟小葉一起到處走走。
我就是喜歡小葉，我就是喜歡跟小葉在一起，我就是喜歡跟小葉玩，我也
喜歡對著小葉撒嬌。
「跟你開玩笑的呢。我哪捨得不理你，不跟你出來玩呢？」小葉摸著我的
臉頰，並親親在我額頭上吻了一下。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在一起就好了。」脫口說出這句話，我趕到後悔。我
不希望這樣的一句話給小葉帶來壓力，讓她覺得我想逼她回來。
「乖，」小葉抓抓我的頭髮，「也許哪天會有機會的。怕只怕，到時候，你
每天看到我，會覺得煩，覺得沒有自己的空間，沒有自己的時間。」
「怎麼會呢？你看，我們以前一起住的時候也沒發生過這樣的情況。前陣
子你回來住的幾天，我們也相處得很好啊。」
「不，」小葉搖搖頭，「以前沒發生這種情況，那完全是因為你習慣兩個人
一起生活。但是，你知道嗎？你變了很多很多喔。GRAY，你變得比以前還要
獨立。現在的你，一定不會希望我一整天黏著你，賴著你，你需要自己的時間
跟空間。」
小葉繼續說，「對現在的你來說，我只要出現在你需要我的時候就好了。習
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之後，一旦生活被另外一個人入侵，你一定會覺得有什麼地
方不對勁，覺得生活被打亂，失去百分之百的自主權。老實說，對我而言也是
如此。或許我會回去，但絕對不會是最近，得等我，等你彼此的心態都調整好。」
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遠方翠綠色的山坡，稍稍抿著嘴。
或許吧！我不得不承認小葉的說法。即使一個人的生活有時候讓我覺得孤
單寂寞，希望有人陪，但是，真的要回到兩個人一起生活的情況，我還得重新
適應，重新學習。
「不說話？被我說中了吧！」小葉在我手臂上捏了一下。
「不知道，」我聳聳肩，「或許吧。」
我看著小葉，「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們可以生活在
一起。而不是像現在一樣，久久見一次面。」
這次換小葉沈默著，不開口說話。
隨手摘下一朵蟛琪菊，遞給小葉，我說：「這是我一直沒改變過的希望。不
過，我絕對不會要你立刻做決定的。更不希望我說的話給你帶來壓力。我說過
了，想回來的時候，小葉隨時可以回來。」
「我…GRAY，謝謝你。讓我想想吧。」小葉不斷轉動著手上的黃色小花，
「不過，嗯……」
「不過怎樣呢？」我說。
「如果…」小葉看看我，做了個深呼吸，「如果，如果你覺得這樣的等待不
值得，或者太累，或者…或者遇見你喜歡的女孩子，你要告訴我喔。小葉不想
成為絆住你幸福的人。對我來說，GRAY的幸福也是很重要的。」
「老實說，我覺得自己很自私，」一絲苦笑出現在小葉臉上，「我喜歡你，
但又想一個人過。我總是在有事的時候才會想起你，這樣對你很不公平。所以，
那天你覺得這樣不好，那，你一定要告訴我。」
說完後，小葉低著頭，不再說話。
「唉，小葉，」我拍拍小葉的的背，「你這傻瓜。如果我真的覺得這樣很累，
我老早就放棄了。你知道，我向來不是勤勞的人。」
「這跟勤勞沒有關係。」小葉抬頭看了我一眼。
「呃！那…好吧，總之，我並不覺得這樣對我來說有什麼不好的。我喜歡
這樣的小葉，如果你會因為我的要求而回到我身邊，那你就不是你了。我說過
了，想回家就回家，反正，你有家裡的鑰匙。」
「嗯，」過了一會兒，小葉這才笑著點頭，「對喔，我有家裡的鑰匙。呵呵，
你當心喔，說不定哪天晚上，我會偷偷回家，偷襲正在熟睡的你。」
「喔，我又不怕你偷襲。」我笑著將小葉拉進懷裡，「我還巴不得你來偷
襲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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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小葉 31
發信站: 貓咪樂園 (Sat May 15 00:40:01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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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結束的下午，我不想回辦公室。
東區某家連鎖咖啡廳內，我點了一杯藍山咖啡。
我並沒有辦法分辨各種不同的咖啡之間在味道上有什麼差異。對我來說，
咖啡的味道只有苦與酸，以及散發出來的香味。
咖啡廳裡，人生吵雜。桌子與桌子之間的距離太小，讓我在不經意間就可
以聽到鄰桌客人的談話內容。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本來就是個很任性的人。」
「告訴你，昨天我在SOGO門口看見小林跟美華兩個人手牽手喔。」
似乎不論到哪裡，人們談論的話題都不會有太大的差異，大抵上，不是在
背後對某人下評論就是說著別人的感情生活。或許，在地球的某個地方，正有
人談論著一個叫做GRAY的男子的事。
無所謂。別人如何談論我，那是別人的事情。如果談論我的是我的上司，
對我可能會有多一點的影響。但是，如果只是我個人的私事，那麼，對我來說
不會有任何影響，我就是我，並不會因為他們的談論有什麼改變。更何況，這
些談論我的人，他們並不見得了解我，也不可能真正了解我。
姑且不談他們了不了解我的事情，單純就他們談論的事情來看，有太多的
時候，人們在還沒了解事情所有面向的情況下就急著下結論，或者提出自己的
意見。於是，所謂的真性，不過是他們心裡認為的真相。說穿了，他們關心的
，也不是真正的真相，而是他們心裡的真相。
很可笑。
啜口藍山咖啡，我還是沒辦法分辨它跟曼特寧到底有什麼不同。只知道，
不論藍山或者曼特寧都是我喜歡喝的咖啡。或許，對我來說，喝咖啡只是一種
感覺，還不到想去鑽研了解的程度。
右前方一位身穿白色上衣的長髮女子正低著頭看書。我不曉得她看的是什
麼書，但是，我可以確定的是，在閱讀的過程中，她的臉上不斷露出一絲絲的
笑容，甜甜的，屬於自然沒有防備的笑容。
沒有任何防備或掩飾的笑容才是最美的，我想。
「GRAY，什麼時候才會讓我感覺到你真正快樂地笑著？」星期天跟小葉
出遊回來後，她在家裡的餐桌上問我。
「還好囉。我又不快樂地笑著嗎？」我說。
「哪裡沒有？我們說過很多次了，你的笑容總給人不爽朗，不單純笑著的
感覺。好像在笑容背後隱藏了什麼。
「不知道。」我聳聳肩說，「可能習慣了吧。習慣用一種適度掩飾的的方式
笑著，這樣一來，我不會傷害別人，也不會因為在別人面前過度表現自己而受
傷。反正，不論是哪一種笑容，都是『笑』，在我看來，那是一種表情，沒什麼
太大差別囉。你就別擔心了。」說完後，我將一小塊牛排放進嘴裡。
「你喔，不要愈來愈奇怪了。現在的你，實在不爽朗得讓我想揍你一頓。」
小葉搖搖頭說。
「有嗎？我哪裡不爽朗了？」我說謊，「適度開放自己，適度關閉自己，都
是為了保護自己。對吧？」我笑著說。
「算了！算了！你這個番仔，我不想理你了。」
「哎呀，別這樣子。今天晚上的牛排這麼好吃，說這些有的沒的，只會破
壞吃飯的情緒喔。」我趁機轉移話題。
「當然好吃，你也不看看誰做給你吃的。」小葉得意地說。
「是！小葉最厲害了。煮飯功力一點也沒退步。如果可以天天吃到你煮的
東西，那我一定會被你養胖。要不要考慮回來把我養胖呢？」
「你白癡啊！竟然想要變胖。受不了你。」小葉說，「不過，我也不可能為
了煮飯給你吃搬回來。我又不是神經病，為了這個理由回來住，那我當初就不
需要搬出去了。」
「可是，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說不定，你的想法改變了，只是嘴上
不肯承認。」我笑著說。我只是隨便說說，小葉即使改變了，也不會往這個方
向改變。
放下手中的刀叉，小葉說﹕「不，想法的確改變一些，但絕對不是改變成
想要回來幫你煮飯。」
「喔，那麼，改變在哪些地方呢？」稍稍將身體前傾，我好奇地問。
「不知道，我自己也不敢完全確定。我只知道自己變了一些，去還說不出
哪些地方變了。等我想到再跟你說吧。」小葉露出狡詐的笑容說。
「喂！你在說廢話喔。」
「對啊，就是廢話。這個廢話的程度大概跟你叫我回來煮飯差不多。反正
都是沒什麼誠意，沒什麼意義的東西」
「這樣說就不對了。我可是很有誠意希望你回來煮飯啊。」我搖搖頭，「算
了，不說這個了。」反正，繼續說下去，我也說不過小葉。
「別這樣呢，好像我欺負你似的。這樣吧，只要有空，我就偶而回來煮東
西給你吃如何？」
「偶而是多久一次呢？」我笑著說。
「既然是偶而，當然就不確定多久一次了。如果你硬要我說多久回來一次，
那就算囉，因為，我也沒辦法確定多久可以回來一次。」
「啊！好啦，你決定就好。偶而就偶而，總是比什麼都沒有好。不過，你
要過來的前一天要記得先打電話給我。萬一我有事不能回來，讓你白跑一趟就
不好囉。」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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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grayzone.bbs@miau.mat.ncku.edu.tw (橘子的檸檬原汁), 看板: story
標 題: 小葉 32
發信站: 貓咪樂園 (Fri May 21 02:20:04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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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偶而，或者再說，這一類的用語大多帶有很高的不確定性，甚至是
連當事人都不敢肯定回答的不確定性。
因此，對偶而這樣的說法，我不願抱持太高的期望，只想用平常心看待，
反正，會發生的時候自然會發生。
小葉什麼時候會突然回來煮一頓飯給我吃，甚至搬回來住，這兩件事情同
樣有著很高的不確定性，後者發生的可能性雖非沒有，但可能性低得趨近於零。
所以，小葉說說就算，我聽聽就算，真發生了，就當作是我的運氣好吧。
右前方穿著白上衣的女孩子還是專注地看著她的書，絲毫不被咖啡屋裡頭
的喧鬧與吵雜影響，彷彿這個空間裡頭只有她存在一般。她一會兒皺皺眉頭，
一會兒微笑著，大概是情緒跟著書本裡頭的敘述有些起伏與感動吧。
不管情緒如何隨著故事內容起伏，總是比我獨自一個人坐在這裡發呆，胡
思亂想來得好。至少，她可以專注在自己的世界裡頭，不受影響。
記得小葉曾經跟我提過，她獨自一個人坐在咖啡屋裡頭的感覺，「那種感覺
就像獨自走在沙漠一樣，沒有方向，沒有目標，只是不斷地走著。」然後，只
是依照著身體的機能繼續呼吸著，大腦可能早已經停止了運轉。
咖啡屋或者餐廳這一類的地方提供了空間給上門的顧客，讓他們在「劃定」
的空間裡頭可以作自己事情，聊天也好，吃東西也好。但是，這種劃定，根基
於公共空間的切割，於是，無形中，一個桌子成了一個獨立空間，人與人之間
沒了聯繫，只能用聲音互相叫囂，說著沒交集的話，比比看誰的聲音大聲。
像我這種單獨前來的客人反而成了咖啡屋裡最獨特的存在。我跟這麼多人，
服務生，穿白上衣的女子，看起來像推銷員的男子，我們共處在同一個大空間
裡頭，但是，我跟他們卻沒有任何相關。他們說話，聊天，即使我可以聽得見
他們聊天的內容，但那跟街上廣播車播放的宣傳錄音帶沒什麼兩樣，對我來說
沒有任何的意義。
聽著周遭的喧鬧，我反而覺得更孤單。
我感覺自己像是坐在舞台上的演員，燈光打在我身上，我不停地自言自語，
不停地吃東西。當我回過頭搜尋身後傳來的喧鬧聲，卻只看到一片黑暗，沒有
其他的人在舞台上。只有我一個人。
只是，這又如何？人類從生下來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是個獨立的個體，有
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價值觀，自己的行為模式。即使在團體之中，即使穿了制
服，個體獨一無二的特性還是存在著，就算有誰的感覺跟自己相近，也只可能
相近，不可能完全相同。因此，如果企圖要由外部環境來決定自己的行為，有
很多時候，只會讓自己做出自己一點也不想做的事情。
可惜的，有太多時候，為了至少維持表面上的和諧，我們總得隱藏自己真
正的某些部份，與團體妥協，遵循團體的規定，否則，只會讓自己現如無止境
的衝突與紛爭。
很有趣的問題。人類希望追求個人自由，卻擺脫不了團體或者社會的規範，
社會的遊戲規則。
想小葉這樣的獨立文字工作者，對於自己的行動或時間有充分的自主權，
但是，一但牽涉到發表或者出版的問題時，又得跟出版社打交道，甚至得用「他
們」的方式打交道。
從這樣的角度看來，自由與否，大概可說是種比較的結果吧。當個體對自
己的思想及行動有較多的控制權，我們可以說她比較自由。小葉比我自由。
因為，她可以控制，分配自己的時間，我卻必須按照公司規定的時間上下
班。她比我自由，因為她寫自己喜歡的東西。
我不自由，我還停留在想擺脫現有生活形態階段。我一直討厭現在的生活。
我搖搖頭，喝了一口咖啡。什麼時候開始，我的目標竟然成了「離開現有
的生活環境」，而不是，「為了前往某處，所以要離開。」如果是這樣，我離開
這裡之後，我會不會陷入不知道該往何處去的困境中呢？徬徨，茫然，盲目。
這樣只會讓我覺得自己很可笑。
好像從籠子Ａ跳到沙漠Ｂ，一望無際，沒有方向，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於
是，真的就如小葉說的，一個人漫無目的走著。
這樣一來，離開不離開，尋找不尋找自由沒什麼大的差別。或許，不離開
比離開來得好。
啜口已經冷掉的咖啡，有酸又苦。看來，咖啡還是得趁熱喝。一旦錯過，
最香醇的味道怎樣都找不回來。
什麼事情都是如此吧。最合適的時機說得就是所有可能的因素都齊全的時
刻。對我來說，改變生活方式的時機，又會在什麼時候呢？
哈，至少我得知道接下來要往哪裡去。至少，我得有放得下現有生活的勇
氣。幸好，我還算年輕，沒太多可以掛念的東西，我只有一個人。如果等我老
了些，還維持著這樣的生活方式，或許，我根本沒勇氣拋下手上擁有的財富，
地位等東西，去追求自己的理想。
空有決心，沒有能力，縱使我可以拋下些什麼，我還是沒辦法生存啊。如
果我要當木工，我得有木工的能力。我要當畫家，我也需要繪畫的能力。
問題是，我要的是什麼？如果連這個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我需要什麼能
力？我怎麼知道我該學習哪些自己欠缺的能力呢？
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呼……
提起背包，看了右前方那位專注看書的女孩子一眼，我走到櫃台付帳。
再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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