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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台大映像二 （椰林大道）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 (Thu Apr 29 10:55:11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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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林大道

<<實驗室學長之一>>

懶人日誌。

十點二十分了。我氣喘呼噓地半走半跑在椰林大道上。背上背著毫無重量可言
的NIKE白色背包。

即使是早上十點的實驗室MEETING，依舊是沒能及時起床啊。要是問起有關於沒
能趕上的原因，那麼我可以精確地回答出好幾百種理由。

機車胎爆了。羅斯福路上一根陷入柏油路的鋼釘。花了一千元。

家裡的奶奶又跌倒了，醫生說併發症是風溼與坐骨神經痛。

吃完福利社的麵包拉了肚子，當然那個麵包沒有衛生上的問題。只不過是自己
的胃對於好不好吃的東西相當地敏感。

連續回了好幾通CALL機，被莫名其妙的人用"5201314"、"04551"惡作劇。

因為椰林大道太長了。所以我走了好久。沿路兩旁可是種著218棵椰子樹那麼長
的距離呢。

當然藉口本身一定得被合理化，不過在沒有任何人會愛聽藉口的情況下，肆意
對藉口合理化的舉動就顯得笨拙而沒有意義。而藉口通常又是冒著假造的名義
脫口而出，臨機應變下還得懂得辯解掩飾。當某一天知道自己已經用盡了所有
以往曾用過的藉口時，那樣的窘境，就好像一個再也擠不出任何字，才華枯竭
的作家般狼狽。

至今我完全沒有辦法相信自己的藉口能不能信服人了。靠藉口過活的日子如創
造寫作者一般地苦。很多次想逃開『藉口』的日子，可惜日子一久，就像中了
毒似的，『藉口』現在隨時隨地都會出現在我的頭頂上差不多十幾公分的地方
，無論用手怎麼揮也不去哪。

好比某一天我突然沒有遲到，實驗室裡的人都為此驚訝不已，硬要我說為什麼
沒有遲到的原因。其實那天原本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我與所有準時的人沒有兩
樣的作息，天一亮沒有其他事情拖延之下就出門了，就是那樣的平常而已。結
果在眾人逼問之下，藉口又在我頭上出現了，『不小心把鬧鐘早調了十五分鐘
。』我只好這樣說。

不過遲到的理由有的時候也許會是真的也說不定呢。那樣的事，誰也無法預料。

反正這就是人生嘛。用藉口填補自我缺憾的洞。

一邊走在寬闊的椰林道上，乾脆慢了下來。許許多多的藉口竄流過腦海。等會
兒該怎麼對他們解釋呢。反正遲到十五分鐘與遲到二十分鐘在程度上並沒有相
差多少啊，總之一定會被罵的。

我的肺部喘不過氣了。拼命吸進來的是兩旁椰子樹後傳來杜鵑的濃郁香味。杜
鵑開得如此又大又茂盛，這樣子花比枝葉還多的景象曾嚇了我一跳。那像極了
停滿一整棵樹的毒花蝶，豔麗過度得又令人不敢近觀。猜想是對樹的根部打了
什麼激素針的樣子。不過那純粹只是我一時單獨的想法而已。有的時候那麼多
的杜鵑看起來卻又像極了一大束情人節鮮花。一個女孩也背著白色的NIKE背包
，滑著直排輪在那一大束杜鵑花前停了下來。雖是運動型卻挺漂亮的女孩。女
孩低著身閉上了眼聞著花香，彷彿陶醉其中。

艷紫杜鵑、粉白、白琉璃杜鵑樹相並地排列在大道兩旁，草坪上偶爾有躺著被
人排列整齊成字或符號的花的屍體。椰林大道上的汽車一台台呼馳而過。


迎面而來兩個系上同學，差不多在十公尺左右的距離，我就已經看到他們的臉
。我清楚他們也發現到正趕忙走著的我了，於是我忙著收起眼光迴避，移向路
的另一頭去。不過說什麼也被他們逮到了。那兩人話多得出了名的。

躲都躲不掉。真糟糕。

『嗨，你還記得要來學校啊。好久沒看到你了。沒課啊？』他們說。總是會這
麼無聊的問。

『是啊。』我答。無聊地答。

『那來學校做什麼呢？』

『實驗室要MEETING。』

『那真不錯啊，最近在忙些什麼？』他們問。

『沒有做什麼啊，就是待實驗室嘍。』我搖搖頭說。

『很平實的生活嘛。你果然看起來還是廢廢的。』

『對啊。就是這樣。』

 沈默。

『念完研究所後將來打算做什麼？』他們說。這個禮拜不知道是第幾個這樣問
的了。

『沒有想過。』

『嗯，等當完兵再打算也不遲對吧？』

『嗯。』我點點頭。

『最近你有沒有聽說Ｘ教授終於要退休的事呢？大家都津津樂道啊。』

『不大清楚。』我說。

『那麼系上籌辦要一起去環島喔，有沒有興趣？才六千耶，好便宜。』

『最近挺忙的，你們去玩就好了。』我用最快速的方式回絕掉。跟所有的人一
樣，與系上的人好像很熟又不會太熟。並不是故意造成如此的。

 沈默。

『喔.......那麼，下次有空再聊嘍，拜拜。』他們好像也受不了了。

『拜。』

真冷漠。

離去的他們一定這麼想著。那也正是我希望他們這麼想的。如此在剛開頭的時
候，就能省去許多延伸不完的麻煩。也許我應該更簡化一點，點個頭微笑，然
後快速從他們面前走過。這樣一來就不會被攔下來，說了那麼多等於沒說的話
；也不會因完全不理睬的態度而得罪人了。哎呀，我剛剛應該要想到的。事情
發生後才想到更好的解決方法真令人沮喪。

總之，大部分時間我習慣採冷漠的樣子走在路上。不過視身邊的人而定。並不
是為了什麼其他原因，只為了省去麻煩而習慣簡單應對，單就只是因為習慣這
個因素而已。當然在實驗室裡面對老闆時，我得恭恭敬敬的，跟所有人一樣謹
慎才能活得下去。所以萬一在路上看到默不作聲，慢慢走路的我，可別誤會那
是故作清高喔，其實我跟所有人一樣一點也不清高哪。

走快要到系館的時候，系館門口迎面又來了一個人，比起我有著更冷漠的臉。
他就是實驗室學長。嚴格說起來實驗室學長的個性是冷靜，而並非同我一樣，
逃避類型的冷漠。他是很嚴格的。博士班，管實驗室的學長。

『MEETING取消了。老闆請假。』實驗室學長這麼說著。

『啊。真可惜。』我說。內心暗暗慶幸著。

『不過即便如此，你遲到的事實還是存在。我們大家都在等你。』實驗室學長
說。我向來沒有跟他開過玩笑。其實其他人也沒有。

『真是對不起。』我說。

『這次想好了遲到的藉口嗎？』實驗室學長問。

『我........應該是.......睡過頭了吧。』我說。剛剛想到的許多合理化藉口
突然搬不出來，應該是實驗室學長臉上鐵青的表情造成我的驚慌失措。就在一
瞬間發生的事情。

『睡過頭了。』

『睡過頭了？』

『對，睡過頭了。』

『那麼，既然來了，就處罰你清理實驗室器材吧。』實驗室學長說。

 我愣著。好兇。

 我起碼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聽話、單純、平凡、不起眼。

『快去。』實驗室學長提高聲調說著。

『是。學長。』我說。


 哎。又睡過頭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