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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長路2
發信站: 雲林科技大學藍天使 BBS (Wed Jun  9 01:49:53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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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挨到沙鹿了,她一邊問路,一邊在人車喧騰中朝著醫院前進,
小小的身影在碩大的馬路上看來是那麼孤寂,她心急如焚地走著,一段只
要二十分鐘的路程卻像是在沙漠中尋找綠州的旅人般格外艱辛、漫長…

    終於到了醫院門口,她停住了腳步,調勻呼吸後才向前邁進,問過櫃台
後,她直接往腦科加護病房的電梯走去,她的心一路忐忑地到了九樓。

    出乎意料的,加護病房的家屬休息室,空無一人。原來正是病房會客時
間,也只有這時候和加護病房緊連的房門才會打開,並且限制一次只能進
入兩人,為了不打擾病患,開放時段每天兩次,每次只有十分鐘。曉菁到
時,距離關門時間只剩三分鐘。裡面有橫豎擺著好幾張病床,幾乎每個病
床都有家屬在旁侍候著病患,不是倒水就是餵食,有些則是不停地叫喊不
醒人事的病患,也有些是沒人探望的老人…幾名穿著綠色隔離衣的護士穿
梭其間,令人想到戰亂時醫護站的畫面。正在入口處觀望著的表姊看到曉
菁,趕忙向著正在裡面探望的舅舅打手勢,要他回入口處,將身上的隔離
衣交由曉菁穿上,這才讓曉菁得以進入。

    母親只是無言地看了曉菁一眼,便彎下身來附在曉舜耳邊:「曉舜,姊
姊來囉!」映入眼簾的是令人不忍目睹的景象,只見曉舜臉上罩著氧氣筒
,全身都是傷。頭部包裹著血跡斑斑的繃帶,身上則有多處的淤青,同時
右嘴角也是黑黑紫紫的一大片。手踝和腳踝也都用紗布綁牢在病床的鋼架
上,為的是怕神志不清的曉舜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曉菁忍著悲泣,一遍遍
地叫喚著:「曉舜,曉舜,我是姊姊啊!曉舜,你聽得到嗎﹖」在旁的母
親也拍著曉舜的手背,衝動地喊:「曉舜你不是一直在叫姊姊嗎﹖姊姊來
啦!」曉舜只是目光煥散地半睜著眼,一點也沒意識到曉菁和母親的存在
,曉舜偶而會有知覺,但也只是喊著〞我的頭好痛啊!我的頭,痛啊!〞
一旁的心電圖表更是高低起伏的令人膽顫心驚不已。

    為了配合診療,護士特別交待不可以餵食曉舜任何的食物。曉菁和母親
只得不斷地用棉花棒沾上水擦拭著曉舜幾近紫色的嘴唇。很快地會客時間
已結束,護士便強制趨離家屬們,曉菁依依不捨地握著曉舜的冰冷的手心
,心頭亂得可以。終究還是被護士把她和曉舜緊握的手分了開。

    出了加護病房,全部的家屬擠在小小不到五坪的休息室中。裡面共有九
床的病患,因此休息室的床舖是分上下舖的,共有十個床舖,但也只能容
納每床家屬一人的睡眠空間。但留下來的家屬人數卻遠超過醫院配置的兩
倍以上,因此有人便在外面的樓梯間放置躺椅。二號床的家屬還好心的將
多出的一個床位留給曉菁他們。他是個身材高大肥壯的中年男子,蓄著一
臉短鬍,看起來有點兇兇的樣子,但為人很熱心,大家都稱他為〞班長〞。
凡是有新進的病人或是其他床號的家屬他都瞭若指掌,嚴然成了一室之長。
他說因為他父親已經住進來很多次了,所以他是識途老馬,不論手續的辦理
、購買尿布、血袋…種種事宜,他都很熱心地教導每個人。

    班長說:「醫院是個共患難的地方,來這裡的人都是不幸的。每個人都應
該相互扶持才是!」

    在這種地方遇見長居台北的舅舅和遠嫁台中的表姊,曉菁實在也無心敘舊
,倒是母親明顯地瘦了一圈。同時休息室外面還有兩個身材壯碩的中年男子
,正不知在跟母親爭辯著什麼﹖其中濃眉兇悍的那個趾高氣昂地說:
  「妳要負責把他找出來就對了啦!」另一個則是低著頭一副不安的模樣。
    只見母親委屈的說:
    「我又不認識他,今天我兒子被傷成這樣,還沒脫離危險期耶!我忙都忙
不完了,那還有心情去管這些啊!」

    表姊在旁插嘴:「我們是受害者耶!為什麼要我們去找人﹖你們警察當假
的哦!」

    「不管了啦!我要回去待命了,我忙得很,為了你兒子還特地將對方的家長
從斗六帶上來!不跟你講了啦!電梯要上來了。」

    「警察先生,我拜託你一件事,好不好﹖請你把傷我兒子的兇手假扣押…」

    「喂!你別得寸進尺哦!不瞞你說啦!今天要不是看在你家境可憐,不然肇
事的是我朋友的孩子耶!,我也不必大半夜辛苦地去捉出兇手,大可不管這檔
子事耶!局裡要忙的案子很多,我可不是閒閒沒事做的人哩!」

    附近的人逐漸被聲音吸引而圍攏了過來,似乎對這位大聲吼叫的員警有些不
滿。班長最先站出來:
    「警察當假的喲,這麼兇,你算什麼人民保姆啊﹖﹖」
    「對啊!最看不慣你們這些狗假虎威的爛警察了!都是你們這些人敗壞警察
的名聲。」一位健壯的青年也挺身而出。還有一位老婦人也在旁助勢:「別只
會欺負婦道人家啦!」

    眼見群情激憤,那位員警這才收斂了些,改換一張笑臉:「沒事!誤會啦!」
繼而對曉菁的母親說:「我也是為了妳兒子好,妳看他現在不醒人事,如果他同
事不出來指認兇手,那我就沒辦法幫你啦!」

    此時略懂一點法律的表姊夫早就在一旁觀看一陣了,他忍不住地提出質疑:
    「兇手不就是由鄰近商家指認出來的嗎﹖不然你們怎麼知道兇手是誰﹖而且我
們可以由家屬寫起訴書啊!雖然同是受害人,但是我們屬重傷害,又是致命傷害
,應該可以構成公訴罪吧﹖你應該幫我們直接送上法院的,不是嗎﹖」

    站在員警身旁一直未開口的中年男子似乎顯得有些慌恐,那名警員立即改採權
威的口吻說:「嗯…你們別聽人家隨便講講就相信啦!這個案子必須一起送,即
使受害人有兩個,按照我們辦案的程序是要一起送才行的啦!黃曉舜是不是要告
對方﹖得等他自己寫筆錄,那他同事吳坤地現在就可以寫筆錄了。」

    「那你是說我們現在不能告對方﹖那有這種事啊﹖﹖」曉菁終於隱忍不住憤怒,
雖然她還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她確定他們不僅是受害者,還是飽受欺壓的
一方。

    「反正現在我只能受理吳坤地的申訴就對啦!」員警亳不掩飾他心中的不耐,全
顯露在那張寬大而肥膩的臉上,兩道兇狠的濃眉更是緊皺在一起。

    員警前後茅盾的說法搞得曉菁他們眾人一頭霧水。似乎知道無法平息風波,那名
警員這時拿出一個信封袋:「這些是對方家長的一點心意你就收下吧!」

    「錢!﹖錢有什麼用﹖能還我一個完整無缺的兒子嗎﹖﹖」曉菁的母親頓時激動
了起來,積壓許久的淚水終於像洩洪般潰了堤…

    「好了啦!我要回斗六了,吳坤地的事我晚上會再打電話過來。」員警領著對方
家長準備搭乘電梯,一直沒有開口的中年男子,像想起什麼似的,突然轉身深深地向
曉菁的母親一鞠躬,張著一雙盛滿歉意的眼,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電梯己經到了,
他便無言地跟著員警走了。

    曉菁試著想安撫母親,但一想到弟弟曉舜那副令人心疼的模樣,她不禁為曉舜的未
來擔憂了起來,也不聽使喚地跟著掉淚了。母女倆顧不得眾人的目光,傷心地抱在一
起痛哭了起來。班長連忙過來勸說:「別哭了啦!病人要緊啦!把身體弄壞了,你兒
子誰照顧啊﹖﹖」曉菁這才抬起頭來擦乾淚水,要母親也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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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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