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Eis (月島雨) 看板: story
標題: 小雨的窗--心窗
時間: Fri Aug 22 12:18:21 1997

又是一個酷熱的盛暑午後，他腳步匆匆地穿過長廊，神情帶著不由得的焦躁。
來到這小鄉鎮唯一的國中教書，還不滿一年。頭一次經驗到夏天是這們濕濕悶
悶的熱，蒸燻得人快要窒息。這整個夏天的心情都顯得格外煩躁。

他微胖的身軀最是怕熱。南部家鄉的氣溫雖高，空氣卻是乾燥，涼爽的風一吹
過，暑意也消了大半。而這裡的炎熱全是別樣，濕悶最叫人難忍。稍一動作便
汗涔涔的，襯衫總是黏膩膩地貼在身上，難得乾。只有對著電扇猛吹時方才覺
得舒爽些。

才踏入教室他就覺得進了蒸籠似的。學生們都是一頭汗，拿著墊板、書本起勁
地搧，各自群聚的交談聲浪像是一鍋鍋煮沸的熱汽向他撲來。瞧見講桌旁那扇
緊閉的窗，他的心情更不愉快。走過去想要拉開窗戶，卻用足了力氣也掙不動
半點。

那扇窗戶卡死了，打不開，學生這麼說。於是他只好放棄希望，回到講台開始
上課。翻到今天的課程章節，他一邊拿著手裡的理化課本當扇子煽，一邊不耐
地講課，隨手寫就的板書也顯得格外潦草。心裡正煩亂的時候，天色，卻忽地
陰了。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幾聲霹靂響過，雨水便嘩地一聲全潑了下來。這常見的一
場午後雷陣雨，卻是意外地聲勢浩大，學生們全忘了聽課，不自覺地轉頭望著
窗外。定是很久沒下過這麼大的雨了！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放下了課本，說要
暫停上課，讓學生們專心地聽聽這雨。

孩子們都安安靜靜地聽著。雷聲聽來像是就打在附近，每一聲都要撼動世界一
般，而這場大雨也真竟有千軍萬馬著地奔騰而來的威勢。這雨在遍地擂起戰鼓
般地急促敲擊而下，彷彿聽得見鼓聲咚咚，那水勢豐沛又幾乎叫人以為自己正
站在瀑布下。

孩子們的心都被這場雨攝住了。而他的視線，透過那扇打不開的窗戶向外穿
望，延伸到某個已經遙遠的地方。雨水沖刷著，想把這陰翳掩住的窗玻璃洗得
透亮。看著窗上汨汨流下的雨水，他憶起小時候的另一場雨。

那也是一個炎夏午後，他們帶著自製的工具上後山獵昆蟲標本。人手一支的捕
蟲網，是他們最喜歡的那個自然老師教他們做的，材料滿不費事，只要鐵線、
紗網和竹桿便成。帶他們上山去捕蝴蝶的，也是老師。一天的收穫豐富，孩子
們興奮得什麼似的。那天還未及下山，雨點就落了下來，一夥人奔著躲雨，全
擠到路旁人家的屋簷下。

他還記得豆大的雨點掉在地上，一顆顆很快擴散開來，圓圓的。雨水淋在地
上，一股蒸潤過的泥香飄上來 ....那香味存進了他的記憶庫裡，在現下的這
一場雨裡，他竟忽又回想起來。也許在某一個將來，這一室凝神望著窗外的孩子
們，也會有人就這麼憶起此刻諦聽的這一場雨？

窗外的雨聲漸息，一切復歸沈寂。孩子們恍若由夢境歸來，和鄰座笑說著剛才
的滂沱大雨，眼裡閃著光似的。他也微笑著把目光從窗上收回。身旁的這窗始
終是緊閉的，但此刻的教室裡已經流動而滿溢著，這雨後舒涼輕鬆的空氣。

他於是重新宣佈上課。在一片寧靜的翻書聲中，這才真的開始了今天的這堂
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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