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信人: afang.bbs@cis.nctu.edu.tw (太平天狗), 看板: movie 標 題: 你們要看所以我拍----《拍你拍到殺死你》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Wed Sep 2 15:09:08 1998) 轉信站: fhl-bbs!news.seed.net.tw!feeder.seed.net.tw!news.ntu!bbs.ee.ntu!freebs 文 海口君----摘自「金馬觀影手冊」 他堅決相信這是一個兇殺案,因為有人死了。他開始跟我敘述他所看到的 影片過程,希望我能告訴他,兇丁到底是誰?「他」是我的雇主,一個看 過《拍你拍到殺死你》(Focus)這支日本影片的人。 他說一開始故事很無聊,一個類似午夜真相的電視節目製作小組,不知去 哪裡逮住一個火腿族的年輕人金村,要他面對攝影機敘說自己玩無線電的想 法,縱使節目主持人答應播出時,將打上馬賽克蓋住年輕人的臉,這位年輕 人似乎仍然不是很自在的樣子,在影片中,節目主持人岩井非常投入自己的 話問工作,不斷指使攝影師改換鏡位,還經常暗示他偷拍金村,雖然他口口 聲聲對金村保證有些話只是隨便問問;可是透過攝影師瞄準的鏡頭下,很清 楚知道岩井在撒謊。我的雇主告訴我,他不喜歡岩井,我說那並不重要,閱 讀一個文本,被討厭的人並不一定是兇手,甚至於在讀者與創作者之間,有 一種曖昧的拉鋸關係——作者是最喜歡試探讀者:「我要比石頭呦?」猜拳 前作這樣的試探,受擺佈的並不只是閱讀者,其實創作者自己也會被涉入遊 戲當中;而最被描寫成討厭的人,就是那個石頭,作者可能出石頭、也可能 不是?兇手可能是金村、也可能不是!我提醒我的雇主:「你快快描述下去 罷,不要做感情的推斷。」 電影證人充滿疑惑的證詞 「我無法理解金村這樣的年輕人!」我的雇主搖搖頭這樣敘述。什麼御宅族 、自閉傾向、盲目無從的新生代。前人辛苦經營出社會的富裕下,卻孕育出 他們這一群像是吃垃圾長大的小孩……金村特別執著於無線電,不但只是作 為溝通的工具,還到處攔截,偷聽別人的電話;在岩井的逼問下,年輕人還 是沈不住氣的透露了,怎麼做呢?示範一下吧,保證不拍。岩井一直在說謊 ,他總是說服自己這是一種訪問技巧。金村開始示範操作,從鄰人的電話到 不知其發射處的電波,金村熟悉地「竊聽」,一旁的小助理容子則錄下談話 的內容。然後岩井決定要去證實其中一則談話的真實性:到底在西新宿車站 的投幣式置物櫃內有沒有一把手槍?兇器,我的雇主吸了一口氣說,後來變 成兇器的手槍。 這把手槍一共槍殺了兩個人,一個是前來找碴的小混混——當整個製作小組 正在路旁一角討論拍攝過程時,暴走族騎土悻勢旦旦挑釁,被激怒的金村於 是開槍「第二個死在槍下的,則是金村自己,兇手是誰不知道,不知道的原 因是因為攝影機沒有拍攝下來,根據金村死亡前Video的記錄,那是一陣混亂 的奪槍過程;金村、岩井、容子,然後最具說明性的畫面中斷……「就像突 然停電,陷入一月漆黑的兇殺現場,對不對。」我接著說,我的委託人點頭。 妳是在「觀看」電影嗎? 如果有人給了你如上述般粗糙的描述,你將如何進行判斷?在我決定要不要 接下這個案子之前,我對我的雇主有一些看法:他當然是一個非常投入去看 電影的人,我的雇主對於自己移植過來的影像記憶非常有自信心,雖然我相 信在他的陳述「播放」過程中,不但失真,而且會產生遺漏;他興趣昂然地 欲找出真正地兇手,並不代表他單純地、甚至有點蠢地讓自己一廂情願投入 電影情節,反而是他享受玩味觀影的樂趣。根據我的經驗,每個前來委託的 雇主的背後,都有一些隱晦而潛藏的動機,他們要你去執行追查,但是不會 告訴你他真正要的是什麼。我無意去過問這位雇主的背景,諸如他複雜的人 際關係、金錢往來等等;但是在這個案例中,從他的敘述裡,我忍不住聯想 起一個人,《Focus》導演井板聰。他是個非常愛操弄紀錄片形式的人,我想 ,至少他企圖透過攝影機的觀景窗來「餵」情節給我的雇主,我之所以沒有 用「說明」的字眼,是因為紀錄片形式只是一種方式,沒有入會被欺騙(包 括我的雇主)!可是我的雇主會想要去反芻箇中三昧,就已經是被這狡猾的人 「說服」了,他達到他要的某種效果吧;聰明如井板聰,當然知道觀景窗下 的秘密是什麼,那是陳述者與被陳述者之間,弔詭的輪迴。每一位要去思 考影像形式與記憶內容的人,都會站在陳述者的角度去供出那個被陳述的 劇情,於是層屬繁複的空間出現了:午夜真相攝影機的錄像、《Focus》攝 影機的視界、我的雇主的觀點、我的文字能力的範圍……我該怎麼告訴我的 委託人,你想找的是哪個空間裡的兇手! 哪裡是觀眾生存的次元? 如果你要我到金村的世界去!那是一個強調資訊與情報重要性的偏執日本 社會,每個像金村一樣的年輕人,都帶有N種以上的通訊工具,在日本,每 月花費在通訊上面的費用已經快要超過伙食費了,大家在「吃」什麼!?而 岩井這種惹人討厭的電視節目人,他充其量只是一個「你們要看,所以我拍 」的可憐蟲——供給與需求,殘酷的物質化現象。我不敢斷言是岩井殺了金 村,但是如果他被判罪,那也是無可奈何。 如果你要我到井板聰的世界去!那是一個片廠制度逐漸消瀰,年輕人想拍片 就得採行獨立製片的世紀末日本;青年日本導演越來越會躲在攝影機的背後 說故事、作描述,卻無法提出治療杜會沈苛的方法。 井板聰說:無聊青年金村你去死吧,誰殺了你都無所謂,子彈只是最後的終 結,其實任何人都會用自身的強大權力逼迫你走向絕境……我說:井板聰 與編劇新和男創造你時,就要你死了。那麼誰是兇手!? 如果我到雇主的空間去!那正是你我的世界。我們對電影的價值正產生著 懷疑,閱讀《Focus》之後,該如何檢視媒介與人的關係?該如何自《Focus 》產生的困惑中脫出?該如何才不會去困頓於影片所反應的種種問題?這 一切將先決於對媒體的信任態度。 如果你要我到我自己的文字空間去,那裡只有我的自溺與幻想,我自己的 解釋與合理化……你認為兇手曾在那裡嗎?我該不該接下案子,去找出兇手 是誰。 井板聰(Satoshi ISaKa)簡介: 井板聰1960年出生於東京,畢業於東京大學後,擔任電影和電視的副導演 ,曾跟隨瀨川昌治與東陽一拍片。《拍你拍到殺死你》(Focus,1996)是他 個人的第一部電影處女作。回到上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