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信人: spring@fhlbbs (洪春男), 信區: believinglife 標 題: 山高水長 ── 薄柔纜父子兩代中國情 發信站: 信望愛團契電子佈告欄 (Wed Sep 20 12:53:36 1995) 轉信站: fhlbbs 中國 ── 薄柔纜雙親的最愛 「門諾會」是基督教各宗派裡的一支,為紀念宗教改革家門諾西門而命名。 門諾會的信徒以耶穌基督為信仰對象,篤信聖經、崇尚和平、過簡樸生活,強調 「為主服務」的人生。 一九○九年(清宣統元年),一個寒冷的冬日清晨,美國門諾會的薄清潔醫 生,帶著美麗的新婚妻子,回應了上帝的呼召 ── 甘心放棄富裕生活、大好前 程,渡過千山萬水,抵達神秘、封閉、動盪不安的中國。 薄清潔與馬利亞拎著簡單行囊,既興奮又不安的佇立上海碼頭,望著這片陌 生、憂患的中國土地及土地上為生活勞力而認命的中國人,悲憫之情油然而生。 儘管思鄉的愁緒在胸際起伏,儘管舉目無親、前路茫茫,他們依然熱切的開始了 流淚撒種、無怨無悔的中國之旅。 歷經無數艱險,薄氏伉儷終於在交通不便、時而需要翻山渡河的景況下,抵 達了目的地 ── 河南開封。 在中國的四十年間,薄清潔身兼數職日夜忙碌,他既是醫師也是重建人類心 靈的牧師。沈靜不多言的薄清潔宣教士最喜愛率領佈道團到鄉間醫療、佈道。當 時的中國正值兵荒馬亂,強盜匪徒四處流竄,薄醫師常在佈道途中遭盜匪洗劫, 他以出生入死的精神建立了三所教會。繼之又創設聖經學院及籌辦一所頗具規模 的綜合醫院。而薄太太在操持家務之餘已儼然成為當地婦女領袖,她定期在各個 鄉間開辦識字班,村中婦女對於這位藍眼珠的洋婆子,竟然能字正腔圓的教她們 識讀ㄅㄆㄇㄈ,莫不嘖嘖稱奇。 忙碌而匱乏的歲月中,薄家長子、次子的相繼出世帶來了無限歡樂。然而, 一場流行的瘟疫奪走了薄家長子的性命,薄氏伉儷吻別了未足二歲而早夭的愛子 ,擦乾眼淚期勉自己要堅強的活下去。歲月輾轉,喪子的哀痛才漸撫平,又一場 瘟疫來襲,薄家五歲的次子無助的在病痛中喪生。一生救人無數的薄清潔宣教士 ,再次眼睜睜看著至愛的骨肉,因醫藥缺乏而痛苦死亡,夫婦倆不禁相擁號咷。 然而,悲慘的際遇並沒有使他們氣餒喪志而離開中國。 薄氏伉儷自新婚之夜搭船啟程赴中國,就與中國結下了不解之緣,直至中日 、美日陸續開戰,他們把子女遣返美國之後,仍然回到烽火連天的中國。他們從 未忘記對上帝的承諾 ── 要以性命愛中國。 多難的中國除了人禍還有天災,黃河決堤民不聊生,年紀老邁的薄清潔教士 夫婦再次捲起袖子,以教會為賑災濟貧的據點。水患止息的時候已是大雪紛飛的 冬天了,兩位累壞了的長者正想喘口氣,凶狠的日軍竟把他們以「間諜」罪名關 入暗無天日的集中營。 集中營裡一千七百四十九個犯人共用三個污穢不堪的小廚房,人們在這兒沒 有名字只有編號。排隊領飯時,隊伍長得似乎沒有盡頭,飢餓和營養不良被視為 理所當然。 無盡的勞役在日本隊長的威迫下,絕不可能因飢餓或肉體虛脫而稍稍喘息。 冬日的嚴寒及夏日的乾旱、瘟疫更使人步步邁向死亡。然而,早已視患難為密友 的薄牧師夫婦,卻視集中營為為上帝服務的地方。他們安慰被囚的伙伴,把僅有 的糧食分給病弱的弟兄,默默而堅強的在絕望之地播下光明與希望。可敬的薄教 士甚至在獄中寫了一本見證歷史的書籍 ── 在日本人手中。 兩年之後,黎明終於來臨,在日軍駛往印度的換俘船上,薄清潔與馬利亞被 釋放了。生離死別的際遇中,薄氏夫婦甘心與中國人共渡最苦難、最顛沛的四十 年。 一九四九年,中國大陸淪入共黨手中,垂垂老矣的薄教士伉儷方才依依告別 中國,返回久別的故園。 顛沛流離了四十年,薄家終於真正團圓了。薄清潔擁著愛妻馬利亞與子女們 細數前塵舊事。薄老牧師彷彿回到了四十年前偕妻子落腳中國河南的情景:一望 無際的高粱地、大麥田,矮矮的土楞瓦屋、菜圃、牛隻,這些景致似乎都似曾相 識的在多年前的夢境中出現過呀!莫非這一生紮實、豐富、血淚交織的中國之旅 ,早在四十多年前上帝就已牽引安排﹖人生如夢、夢如人生,薄清潔滿足的闔上 雙眼。夢中,又回到了中國。 漫天烽火 ── 漂泊流離的童年 薄柔纜是薄清潔宣教士夫婦鍾愛的么兒,民國十五年生於中國河北省。排行 第五,上有兩位幼時夭折的兄長及兩位姊姊。薄柔纜出生時,街坊鄰里欣喜若狂 ;老祖母們含淚感謝上帝,男人們道喜說:「這是天理,這是天理!」。像無邪 小羊般的小薄柔纜,為喪子消沈的父母帶來莫大的安慰與喜樂。一整個夏季,黃 河兩岸善良老百姓們好似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人人津津樂道薄家小兒的出生。 薄柔纜一天天長大了,中國的政局依然動盪不安,黃河依然年年氾濫成災, 無情的瘟疫依然奪走無數寶貴生命,而薄柔纜在艱難中平安快樂的長大了。善良 的中國人們默默而快慰的看著他成長,也隱隱憂心著他是否也會像兩位兄長那樣 遭遇不測。他的平安成長確實安慰著情同家人的街坊鄰里。 薄清潔一家與中國人的情感在同甘共苦中,早就超越了國籍和種族的界限。 薄家的孩子和中國孩子打成一片,他們一起鬥蛐蛐兒,在高粱田裡烤地瓜、捉迷 藏,逢年過節還遛到市集觀賞繽紛的火樹銀花。 襁褓中的薄柔纜於一九二七年,初次離開中國。當時中國北方、南方局勢危 急,薄太太帶著兩個女兒及僅十個月大的薄柔纜,在天津碼頭候船返美,當汽笛 響起,送行的薄清潔教士激動的與妻女相擁痛哭。他們不知道一別之後,是否後 會有期﹖戰火頻仍的中國及遙遙未知的返鄉之旅,使薄氏一家經歷著生離死別的 煎熬。他們只有熱切的祈禱,把前程交在掌管明天的上帝手中。 漫天烽火無情的阻隔著薄氏夫婦的相見及父子的重逢。幾經輾轉,數番流離 ,薄氏一家終於在睽別數年之後團圓了,薄柔纜緊緊抱著日夜擊念的父親,再也 不願分離。 一九四○年,中國在日軍的侵略及共產黨的內亂中,局勢更加混亂。薄柔纜 被送往戰火尚未波及的韓國平壤就學。未幾,戰禍延及韓國,只好返回天津附近 的通縣就讀。時局越來越危急,薄氏夫婦別無選擇的再次忍痛與愛子分離,他們 決定把么兒送返美國。 一九四一年暮春,薄氏一家再次經歷生離死別的煎熬。十五歲的薄柔纜拿著 行囊,緊握著船票,悲傷的目送因離別而心碎的雙親離去,他深深凝望著日漸老 邁的雙親,深深祈禱與二老早日相逢。薄柔纜懷著堅忍和信心獨自搭船返美。從 此,展開了長期與父母分離,甚至音訊渺茫,不知雙親生死的艱難歲月。 台灣 ── 薄柔纜獻身的祭壇 時光輾轉,薄柔纜已是一位踏實負責、聰敏進取的大學青年。大一那年,薄 柔纜結識了同在伯特利大學就讀的同班同學素菲小姐。美麗高雅的素菲成長於純 樸的堪薩斯鄉間,是位才華洋溢、熱愛上帝的年輕女子。正當他們相知相愛的時 刻,薄柔纜的大學生涯卻因徵召入伍而中斷。 薄柔纜堅信殺人是犯罪的,深覺自己不該入伍上沙場,而轉向美國政府請求 以其他方式服役。於是他被指派參與土壤保持計劃,並在一所精神病院擔任勤務 兵。此時,素菲完成大學學業,留在母校擔任校長秘書。他們魚雁往返,情愛日 深。 三年後,薄柔纜退伍、完成大學學業,進入芝加哥大學醫學院就讀,並與素 菲共結連理。 薄柔纜幼年時候,母親常期勉他日後成為一名救世濟人的牧師。及長,自忖 不擅言辭不適成為牧師,所以改以修讀應用數學為大學志向。服役期間接觸了許 多無助的精神病患,心生悲憫,復學之後遂改讀心理學,以成為一名心理學教授 為人生志向。 一個百合盛開、清風習習的早晨,薄柔纜跪在小教堂的聖壇前,熱淚盈眶的 回應了上帝的呼召。他決定步上父親的後塵,成為一名到異邦宣揚上帝大愛的宣 教士。隱約中,浩浩滾滾的黃河、河岸上的土垛矮牆、文采風流的北京城、黃山 、秦嶺,及永遠認命無限忍耐的中國子民......在在牽動著他內心最深處的心弦 。於是,薄柔纜決定大學畢業後就讀醫學院,以醫療傳道為一生職志。 就讀醫學院期間,柔纜與素菲的生活費及房租全賴素菲工作維持,每學期昂 貴的學費則靠借貸而來。拮据的經濟狀況,甚至迫使他們與另外兩對夫婦,分租 一間小小的三間臥房的公寓。 醫學院畢業之後,薄醫師的住院醫師訓練再次因奉召入伍而受阻。薄醫師也 再次請求被指派非軍事任務,其中一項選擇就是到台灣為山地原住民做醫療服務 。 民國四十二年,在美國門諾會總會的支持之下,薄醫師夫婦來到台灣。來台 不久,美國政府即認可了薄醫師先前的服務並允許他退役。然而,此地的工作已 展開,並要持續數年才能告一段落。 數年之後,薄柔纜夫婦返回美國。三十四歲(民國四十九年)那年,薄醫師 已是一位學有專精的胸腔外科醫師,他毅然捨棄行醫賺大錢、過優渥生活的機會 ,也捨下親情、友情和素菲親手建立的社區幼稚園,欣然來到物質極度缺乏的台 灣。 來台之前有個難題必需解決 ── 要還清一大筆學費貸款!然而宣教士微薄 的薪水養五口之家已經不易,何況償債呢﹖沒想到薄醫師的叔叔主動替他們還清 部分貸款,而他們的債主 ── 一對關心宣教工作的基督徒夫婦,也取消了為數 可觀有待償還的全額貸款。上帝以最奇妙的方式回應了他們的祈禱。 認識薄柔纜宣教士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對工作十分熱愛、執著的人,當年跟 過他的醫學生們常在背地暗暗叫他「赤牛」(克苦耐勞、賣力固執的黃牛)。清 晰的頭腦、明快的處事、驚人的體力與工作量都令同僚們自嘆弗如。 有一次大家心目中的「超人」積勞成疾得了肝炎,許多人不解的問:「薄醫 師怎麼可能生病﹖怎麼肯生病﹖」大家才知道薄柔纜醫師不是鐵打的。其實他還 長期與胃疾為伍,一連八、九個小時的胸腔手術、半夜的急診、日間的門診、無 數住院病人及繁忙的會議、行政事務,怎麼可能不把人累倒呢﹖ 儘管工作如此忙碌,薄醫師從不輕忽自己的穿著,除了白色的醫師服外,他 總是穿著剪裁合宜的西裝,搭配著襯衫和花色高雅的領帶。簡而不俗的穿著加上 高雅的氣質,薄醫師是門諾醫院員工們公認的「帥哥」。而他的穿著正顯示著他 的敬業及賢內助薄太太的蘭質慧心。 薄醫師自律甚嚴,對部屬的工作要求也絕不苟且,每個與他共事的人對他都 又敬又愛。已退休的藥劑室主任黃萬財先生說:「最怕接到薄醫師打到辦公室的 電話,他會出其不意的問一些專業問題,讓人不得不努力讀書求取新知。曾在開 刀房與薄醫師任事多年的葉秀錦小姐說,在他手下工作的人若初次在工作上失誤 ,薄醫師會和顏悅色的勸導解說,若二次、三次再犯,就會受到嚴厲的責備。因 此沒有人敢在老薄(開刀房同仁對他的膩稱)手下敷衍苟且。 然而,「鐵漢」也有無比溫柔的一面,他從不因繁忙疲倦而輕忽對病患的關 顧,有位乳癌婦女住院期間,女兒乏人照顧,薄醫師夫婦甚至將她的女兒接回家 中照料,直到患者出院為止。現任門諾醫院病歷室主任王金枝女士回憶說:「三 十年前我十九歲,因腎病被迫切除一個腎臟,若不是薄醫師夫婦不斷為我加油打 氣,我大概活不到今天。」 王金枝女士當年是一位正值花樣年華的原住民少女,畢業於門諾護校,在開 刀房與薄醫師共事多年。因嚴重的腎臟病,對人生甚感茫然。在薄醫師夫婦的扶 持下,她不僅走過了死蔭幽谷,還進入關渡基督書院求學,而四年的昂貴註冊費 大都是薄醫師支付的。 王金枝原以為外國人都很有錢,後來得知薄醫師雖然擔任門諾醫院院長,卻 從來未支領醫院一毛錢薪水。他的房子是租賃的公寓,他的生活費是由美國教會 奉獻的,子女們在美國的教育費是貸款而來。數年前愛女在美國動腦部手術,他 們連回美國探視的機票錢都得先支領教會為他們預備的養老金。一部偉士牌摩托 車是他長年代步的交通工具,退休前兩年終於買了一部轎車,也只是普通國產汽 車。然而他們從不怨天尤人,反而常滿足的說:「四十年來我們實在很快樂!」 對上帝的堅定信心與愛心一直是薄柔纜醫師得力量的泉源,每次主持手術之 前,薄醫師必定領著病人及醫護人員,謙卑的向上帝祈求。他也常常為同事們禱 告,許多祝福藉著他的祈禱而傾注在門諾大家庭,以致門諾醫院能不斷成為別人 的祝福。 老少兩代的薄醫師,為了中國人付出了八十年歲月,他們以性命和血淚服事 著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父親親證了中國近代史上戰禍最頻仍的四十年,兒子在 戰後荒蕪貧困的台灣療傷時刻,落腳在最乏人問津的「後山」花蓮,為貧民、原 住民奉獻一生。 父親為中國飽經憂患、鞠躬盡瘁,猶嫌自己擺上的不夠,而要唯一的愛子步 其後塵。兒子為台灣的中國人盡心竭力、仁至義盡,臨老還東奔西跑募款、演說 ,深恐自己付出得不夠。「到美國很近,到花蓮很遠」是薄柔纜醫師常對台灣人 說的話。三十五年前,有位實習醫師的母親氣極敗壞的反對兒子到門諾,理由是 :「去後山會被生番宰割!」對自己苦難鄉親的輕忽及對自己鄉土的疏離,令人 愕然、歎息。然而,卻有許多學醫的人,寧願費盡心思汲汲營營的為入美國門檻 而擠破了頭,卻不願來到與自己血脈相連的海角一隅 ── 花蓮。 四十年前,薄柔纜宣教士帶著愛妻素菲來到台灣;四十年後,已垂垂老矣的 薄氏伉儷兩袖清風的返回故里。離別的痛楚中,唯一深感安慰的是,素菲的嚴重 風濕症回到乾爽的堪薩斯可望好轉。其實花蓮不是適合薄太太居住的地方,蝕骨 的海風及潮濕的天氣常令她舉步維艱。然而,信仰和意志超越了肉體的苦楚,他 們還是選擇住下來。 如今,薄柔纜醫師及薄太太已退休返美,他們欣然的住在當年曾受惠於薄醫 師的學生們,集資為他們購買的住宅裡攜手相伴。行醫四十年的薄醫師終於有自 己的房子了,他們回首前塵,心中盈滿著對台灣的思念、對門諾的牽掛、對上帝 的感恩及對歲月的滿足。 薄氏父子是不朽的,他們的偉大在於他們始終打心眼裡自認平凡。 太平洋濱一個美麗傳奇 ── 基督教門諾會醫院 雋永芬芳的昨日之歌 民國四十三年,薄柔纜宣教士在美國「門諾會海外救濟總會」的協助下,創 辦了花蓮「基督教門諾會醫院」。 門諾醫院的前身是「山地巡迴醫療工作隊」。民國三十七年起,一群由美國 「門諾會海外救濟總會」差派來台專業醫護宣教士們,不畏艱難的穿梭於花東地 區的山地部落,為布農、阿美、泰雅等原住民及平地的貧民展開醫療服務。 民國四十二年,薄醫師將「山地巡迴醫療工作隊」分成東、西兩支。工作隊 的隊員們分別在中央山脈兩側進行醫療傳道事工。他們翻山越嶺、餐風露宿;在 各村落停留兩週後,又得返回平地的醫療中心領取新補給品。 清晨,曙光乍現,就得撐起身子迎接忙碌而充滿希望的一天。早起的原住民 也早就迫不及待的排隊接受蛔蟲治療。夜晚,美麗的月光下,工作隊員們透過日 語翻譯,熱切的將神愛世人的福音告訴各族同胞。 忙碌緊張的生活也有不少新鮮有趣的插曲,某日,金髮碧眼的高牧師幫忙接 生了一個嬰兒,家屬們高興得竟把孩子命名為「亞美利堅」。當時的山地村落根 本沒有浴室,薄柔纜醫師也和山村居民一樣,跳進山溪裡洗澡。薄醫師就寢時, 常有好奇的少年們爭相探視,他們想知道白種人是否可以不睡覺﹖外籍護士洗澡 時,居然引來原住民婦女圍觀,她們要證實白種人的身體是不是和臉一樣白﹖原 住民和大多數的平地人一樣,初見白種人,就跟他們看到醫療隊帶去的衛生保健 影片一樣驚訝好奇。 交通、電信的不便也讓醫療隊嘗盡苦頭,深入東海岸時,因尚無海岸公路, 工作人員只好背負醫療器材,食物、日用品,渡木瓜溪越重重的海岸山脈到鹽寮 。這段如今僅十五分鐘車程的路途,當年足足走了十個小時。頂著烈日背負重物 ,還得一路開山闢路。餓了,就在河谷以石頭架鍋煮飯。累了,起水泡又酸痛的 雙腳還是得往前邁進。他們只有一個信念 ── 為主服務 地處僻郊的水璉、鹽寮的居民每次一送走醫療隊就開始殷切巴望醫療隊的再 臨,因為醫療隊把健康和希望帶給了他們。難怪水璉、鹽寮的居民殺雞宰鴨,又 費心的煮海水製鹽調味接待貴賓。 有一次,隊友們走過山巔水涯,千辛萬苦到達目的地,當地的警員卻強詞奪 理的要薄醫師出示醫師執照,薄醫師怎麼可能再徒步十小時返回醫療基地拿執照 ﹖這群英雄們只好在警員的固執下,絲毫無用武之地,於是萬分懊惱的留宿一宿 ,打算次日清晨打道回府。不料,次日清早,這位難纏的警員竟哀哀啼啼的捧著 肚子跑到薄醫師面前:「美國醫師呀,我肚子好痛,快點救救我!」「警員先生 ,我沒帶執照呀!」「沒關係、沒關係,你們是醫師,當然可以醫病」。 山地的地形陡峭,跋山涉水是常事,醫療隊還走過生平所經最驚險的吊橋 ── 兩根鐵索上下橫亙在深谷上,稍不留神就會落入陡峭溪谷。隊員們各個摒 息,腳踩手握一寸一寸移過橋去。有位大塊頭的外籍隊員身背沈重的醫療器材, 「走」到河心時,兩根鐵索已相距數尺,望著似乎已失去彈力的鐵索,大伙兒嚇 得哇哇大叫。幸好帶到村裡的一大桶藥品、食物很快就用完,回程當然輕鬆、安 全多了。 民國三十八年就加入醫療隊的台籍林清和牧師回憶說,有一次到了一個村落 ,全村唯一的廁所在豬圈旁,解手時豬隻都來陪伴圍觀。地處「後山」的花蓮不 僅山地環境落後,平地的物資亦普遍缺乏,薄醫師想買一張椅子都買不到,只好 自己畫圖請木匠照圖釘製。薄太太來到沒有任何家用電器的環境,也得學著中國 人在爐灶上炊飯。 除了盛行的瘧疾、寄生蟲、皮膚病,「營養不良」也是當時人民的普遍問題 。民國五十年起,門諾醫院便在各鄉村成立「牛奶站」。該數年間,約有一萬一 千名學童每日上學途中可領取一杯營養味美的牛奶。直至政府在鄉村普設衛生所 ,各個牛奶站才逐漸關閉。 對於肺結核患者,薄醫師更是懷著極大的悲憫。他曾為了給予肺癆患者更好 的醫療,而返美鑽研胸腔外科。為了讓患者安心療養,還在美麗的秀林鄉山腳下 設立肺病療養院。肺癆是會傳染的,薄醫師顧及病患的尊嚴,與患者接觸的時候 從不戴口罩。 門諾醫院初創的前八年,對平地同胞及原住民均採「一人一元」政策,只要 一塊錢可以看病也可以開刀。直至今日,門諾醫院從未拒絕過任何一位求助的病 患。 正當薄醫師日夜為病患忙碌的同時,薄太太也積極投入教會及社會服務事工 。她協助美崙教會創設幼稚園、興辦英文小學讓宣教士的子女們有就學的地方, 也在「花蓮未婚媽媽之家」重建未婚懷孕少女的身、心、靈。三名子女成年獨立 後,她還專程返美攻讀特殊教育,以便更實際的幫助「黎明啟智中心」(門諾會 智障兒童學校)的智障兒童。 在浪花鑲邊的美麗海隅 譜一曲生動的山高水長 四十年來,門諾醫院從三十五張病床的規模增至今日的二百零六床。滄海桑 田物換星移,唯一不變的是「為主服務吝付出,仍是門諾醫院永遠的堅持。 在薄醫師的領導下,門諾醫院對患者的醫治「全人」(包括身、心、靈)的 醫治。醫院內有牧師及社工員,從事病患心靈的復健、協助解決患者的經濟、家 庭等問題。病人返家之後,若有需要,社區保健的護士會前往從事居家護理,院 內的牧師也會前往心理輔導,以上的服務絲毫不求報償。對於車禍或意外傷殘的 患者,醫院還請專人教導他們製作人造花、編織等手工藝,使他們重返社會後有 一技之長可以謀生。此外,還組織「推輪俱樂部」、「洗腎俱樂部」、「開心俱 樂部」(心臟病友俱樂部),使同樣病情的患者藉著各種活動互相認識、互相砥 礪。 近年來,台灣經濟繁榮,病人自費就醫的能力提昇很多,但仍有些特殊病患 亟待救援,如早產兒、棄嬰、血癌兒童、長期洗腎的腎病患者等等,門諾醫院不 遺餘力的為他們籌設了「早產兒基金」、「洗腎基金」、「血癌基金」。 除了各項醫療基金的籌措,門諾醫院院舍的改建經費是院內人員最感頭痛的 。已興建三十餘年的院舍,大部份已老舊、漏雨、發霉,當年在克難物質條件下 興建的設施,都有暗窄擁擠、運作不便的問題,「重建基金」的籌措也是已退休 的薄醫師,時刻懸念的心事,六十六歲的老醫師返美後,仍東奔西跑為募重建基 金盡心竭力。前年(一九九一年),門諾醫院重建的第一期工程 ── 新門診大 樓終於落成,餘下的工程卻因經費匱乏,遲遲無法動工。 自民國三十七年的醫療團隊,至今日頗具規模的綜合醫院,門諾醫院一如薄 柔纜醫師的風格 ── 默默付出、不求掌聲。由於信仰、由於個性,薄醫師一向 謙沖沈靜,不張揚自己的成就,也不習慣與媒體記者接觸,只是默默在異國海隅 ,獻上歲月菁華,在他人的土地上安身立命。而臨立太平洋濱,本地人津津樂道 的「美國仔病院」,也在偏遠的花蓮不求掌聲的耕耘了四十五個年頭,造福了花 東民眾、更造福無數原住民。 原住民藉著門諾醫院得到肉體的醫治,也得到心靈的復健,許多有嚴重酗酒 問題的山地村落,更藉著宣教士們鍥而不捨的努力,甚至全村戒酒。早期開辦的 護理學校更造就了無數山地少女。從山巔到水涯、從山地到平地,門諾醫院「為 主服務」、「不求報償」的心志始終如一。 然而,這畢竟是個講求包裝、廣告的傳播時代,「沒有聲音」的方式,很難 使外界瞭解門諾的需要,進而伸出援手。為了所愛的醫院,一向寡言的薄醫師離 台返美之前忍不住說話了:「臨別前我有一個請求,我為中國人擺上一生,我的 父親也為中國人獻上四十年光陰,你肯不肯為自己的弟兄捐獻一點金錢,讓這個 慈善醫院能夠繼續幫助貧困的病患﹖ 薄氏父子把自己毫無保留給了中國人。 「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給東西、給錢還容易, 最不容易的是給自己。 他們把自己毫無保留的給了中國人, 不只是施捨一些禮物給你我, 而是像耶穌基督道成肉身那樣, 親身與我們同住。 離鄉背景、骨肉分離甚至在炮火中出生入死, 一天、一月、一年也許容易, 而他們卻選擇與你我同住了 一輩子又一輩子。 「給」不是件易事,更何況是「給自己」....。回到上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