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hur ==> 在 psycho.bbs@bbs.cis.nctu.edu.tw (無名小卒) 的文章中提到: 哇...我是想向學長「請教」啊... :I <----- 孺慕的表情... 況且這裡硝煙彌漫,我不敢亂開口...:P 這一段我不太懂,為什麼說民主制度會使人民沒有獨立人格? 民主的前提之一不就是假定每個人有其獨立判斷的能力嗎? 怎說實施 民主反使人失去獨立性? 同時,學長這樣說豈非將社會制度層次與個人層次,在因果關係上作 連結? 在個人層次上產生的問題十分同意。 但我想問的是社會問題的層次,我們在解決社會問題時,能否相互分離 來考慮。例如大夥兒辯論火熱的核四興建問題,我們在考慮經濟面時, 能夠不顧技術、環保、決策、管理等層面,然後在考慮技術面時,又不 顧經濟等層面... 這樣豈不完全地「顧此失彼」,能說是在解決問題嗎? 也許「整體論」與「單元論」並不是非此即彼的二元選擇.... 看來我似乎仍不太理解學長「純粹思辨」與「實踐理性」的區別。 「欲窮究事物之理」不是一種實踐形式嗎? 而許多科學知識不都同時具有 由下而上 (從經驗建構理論) 與由上而下 (以理論導證或解釋經驗) 的面 向麼,這又如何區分呢? 我想先了解一下,我們所謂的「反智論」與「主智論」到底是指涉了什麼? 學長能舉些例子說明嗎? 社會學板... 這倒是不錯的主意... Arthur -- 瑪格麗特的男人是個氣象預測員, 每當寒流來襲時,瑪格麗特的男人就會對她說: 「瑪格麗特,妳知道嗎,我的心又在下冰雹了。」 chiag to psycho Psycho兄: 因為你提到一些很基本的問題,我很希望能好好地思考一番之後 再回答,但是時間又不是很充裕,有些問題一時似難釐清,只有暫時 能處理多少算多少。為了避免回答流於瑣碎,此處仍然不採逐項回答 的方式,而僅做綜合性的討論。 首先必須承認,我絕不敢自以為已經找到一條實踐社會改革目標 的道路,也不敢確定我自己的所做所為終極地會帶來正面的作用。我 也仍然在摸索,所以需要與網友們來討論。 雖然大致上我也同意思辯與實踐屬於不同的概念層次,但是當我 要自我定位我與諸位網友的討論究竟是屬於哪一個層次的行為時,我 並沒有一個截然二分的看法 (我們也許可以說這是概念與經驗不可相 互化約的問題) 。我多少會把它視為帶有某種「實踐」的意味。在我 看來,即使是一種純粹內在心理的活動,它也可以是一種實踐,重點 在於它是不是存有一種想要對於社會、人群造成實際作用的心理取向 。當Paul Recoeur因為抗德活動而關在監獄裡的時候,他還在努力閱 讀德人Husserl 的著作。我想他這時候並不是在進行一種純粹思辯的 活動,而是在實踐一場深沉的文化改革,雖然此刻的這一步距離文化 改革的實現可能還有遙遠的距離。 當然,我也意識到,知識份子間關於社會改革的討論與社會改革 的制度化、全民化是兩回事,如果忽略了後者,而以為討論出一條改 革之路來就已經完成了改革任務,那情形可能就像老鼠決定在貓脖子 上掛串鈴一樣,不切實際。 不過,即使是這樣,我仍然相信,至少在尋找道路的時候,理性 的態度是有利的,是比較能幫助我們瞭解問題的性質、找到問題的解 決方案的。所謂:「多算勝,少算不勝」,或可用作此處部分註解。 反之,如果我們在討論問題的時候,心裡面注入了過多的情緒成份, 或者過份受到傳統的束縛,理智就容易遭到閉塞,所見也易受侷限, 要找到適當的改革途徑恐怕就更難了。所以,我也許該強調,至少在 討論問題的階段,我們必須要理性。而且,我也認為,也正是在這個 階段,提倡理性是最可能產生實效的,因為參與討論者有較高的教育 程度和智慧,又較少牽涉到實際的利害衝突。不在這種時候提倡理性 更待何時? 我不認為提倡理性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能產生積極效果。我以自 己和父母一代的觀念來比較,我相信理性態度是有可能經由教育或社 會化的過程而被強化。只要提倡理性多少能產生一點積極效果,我們 為什麼不做這樣的努力? 即使是細部工程學,它背後不也是基於理性 的態度嗎? 不也是期望靠著一點一滴的努力逐漸達到社會改革的目的 嗎? 討論到這裡,我想,針對你所提出的質疑,我們可能必須處理兩 個問題。一是:理性是不是社會改革的充分條件? 另一個是:某種理 性呼籲 (如要求自律、謹慎) 是不是會對於社會改革產生負面效果? 對於第一個問題,我想我們都同意理性絕不是社會改革的充分條 件。它的侷限可以分兩方面來說,我們先談談理性普及化的可能性。 就此而言,最根本的問題在於理性不足以自行,亦即所謂:人能弘道 ,非道弘人。這也正是文化決定論者的困境所在。要使得理性化得以 普及,非借助於制度不可。制度如果隳壞,要實現理性化的目的就會 有困難。對於這一層,我幾乎不曾有過任何主張,因為我也還不清楚 如何在制度層面上推動理性態度的普及化。不過,我倒也不那麼悲觀 。因為,既有的教育與社會化內容裡面已經有相當多可以促進理性化 的成分,如果再有許多有心人的呼籲,情況總可以逐漸改善。至於是 不是需要採用像示威、遊行之類的方式,可以看情形而定。 理性的侷限也在於它並不包含社會改革所需要的一切質素。僅就 國民性而言,理性也只是一個進步社會所依賴的國民性中的一個面向 而已,理性甚至未必與誠信、自律有必然的聯結,至於像愛這種特質 更可能與理性相背離。而且,即使有了這些可欲的國民性,制度的框 架也還待建立,而不是有了理性等特質就自然具備合理的制度結構。 從這裡,我們可以聯結到前述的第二個問題上,檢討某種理性呼籲是 否可能反而造成社會改革負面效果。 依我勉強的理解,你似乎根據你所謂「自然主義」的原則 (我傾 向於稱之為「社會達爾文主義」) ,而暗示:「部分的合理性不能導 出全體的合理性」。也就是說,當整體結構缺少合理性時,要求某些 部分邁向合理化,有可能不但不會促成全體也朝向合理化發展,反而 可能削弱全體合理化的發展可能性。具體來說,當我們約束了對政府 的批評、反對聲浪之際,整個社會也將更難進步 (即使約束是基於理 性態度) 。我們也許該放手讓人們去批評、去反對,即使局部來看可 能動作過激、理性不足,最後,從全局觀之,卻可能有正面功效。 如果你所持的是這樣的論點,我恐怕只能部分地接受。讓我這樣 來闡明我在實踐上的基本態度及其背後的理由:一方面,我承認任何 個人都無法完全控制社會發展的方向、速度與程序,而我們被迫要樂 觀期待社會會依照「自然」的原則運轉,並朝向可欲境界邁進; 另方 面,我們必須盡個人人事,以最高度的理性態度尋求最可能有利的途 徑去努力。簡言之,這還是類似一種「盡人事,聽天命」的人生哲學 。之所以還是要盡人事,不外三種理由,一是因為我們並不真的完全 相信我們的社會必然會得到上帝(或自然力)的眷顧、恩寵 (只是我們 別無其他終極可仗恃之物) ; 其次,即使社會能臻於美善的制度,也 仍然有賴於人用心加以維繫,心意不到,制度就會剩下空洞的形式, 而這副空殼也將快速消褪; 此外,盡人事是為我們自己的生命創造意 義的過程,當我們自認為已經為自己的社會盡了最大心力之餘,即使 最後看到社會仍然未能如所願的朝向某個可欲方向前進,也覺得較為 心安,至少個人的生命不再全然虛無。 由以上的敘述你可以看出,我對於社會是不是可以依循自然競爭 與選擇、淘汰的過程臻於美善的看法。簡單說,對於天擇或自然主義 的論點,我無法抱持純粹的樂觀 (雖然不是完全拒斥) 。 社會達爾文主義在上世紀末的時候曾經在社會思想界掀起一些浪 潮,但是不久就遭到嚴厲批判,從此銷聲匿跡。我想它的基本問題就 在它拿不出一個足以充分支持其樂觀態度的理由。我們怎麼知道,透 過自然的競爭方式最後必然會留下較好的事物? 「反淘汰」的現象大 家已經談得很多,我們如何能夠避免它? 我不知道是不是人定勝「天」; 也不知道,如果人類無法逃脫天 命,那麼我們的社會所受天命究竟如何。我最終所能夠依賴的,也還 是人類的理性能力。縱然理性有其極限,它卻仍然是我們最實在的憑 仗。天意也許會眷顧我們,但是我們只有期盼,卻不宜只是等待。 回到具體的問題來。放任對政府的批評、攻擊,是不是會有助於 社會的進步? 對此,我還是只能說:Yes or No 。我期望,這種局部 看來未必理性的批評可能整體地來看卻能展現出結構上的合理性。在 民主的大格局之下,這種樂觀期望有較多一層的保證。但是,我還是 要強調,「每一位覺醒的人」都還是要盡其心力來促成此種整體的發 展趨勢。如果大家不盡「心」,則即使是得到了,亦將輕易再失去。 綜上所述,呼籲理性會不會在實踐層次上產生積極作用? 我還是 認為會。它是不是一種以思想、文化解決問題的方式? 可能是,但是 我絕無意說我們只需要做這一段的工作就好,其他的問題,還有待繼 續討論。「討論」問題是實踐的一部分,但是,它可以較多的依賴個 人理性。 可能另外有一點必須澄清。我雖然強調解析「社會文化結構」, 希望從中看出確切的問題性質,而呼籲大家不宜把注意力過於集中在 特定個人身上,但是我卻總是要求大家努力提昇個人理性。這似乎顯 得有點矛盾。不過,在我看來,社會文化結構的一個根本問題是在國 民性:國民普遍缺少自律、理性....等習性。欲改變此等習性,當然 有賴於制度面的努力,譬如教育與各種制度的社會化作用等。但是我 也深信,透過反省而達到「覺醒」,是每一個人自我改變的重要過程 。作為反省的主體,它絕不同於任何被討論的「特定個人」 (當然也 不是結構) ,而它卻是改變所依賴的最重要環結。 最後,再簡單提出一點。在我想來,社會的細部工程學和自然主 義的演化論之間恐怕有著更深的扞格。前者依賴局部理性思考的程度 較深,而依賴自然競爭的程度恐怕有限或是全無。但是由於我還不能 很系統地把握你所提出的這兩個概念,此處暫且按下。 附言: 你提到世界大戰是因為理性實踐的結果 (而不是民主所致) ,我 想很2 說對或錯。「理性」這個概念本身就還有許多爭議。不過,一 般人通常談起二戰時會說到希特勒的人格特質與德國一戰後的處境, 基本上都是以情緒因素、人格因素來說明大戰的成因。我倒也並不是 說世界大戰是民主所致。但是我是在警告即使在民主化之下,也有可 能出現這種問題,不能不防。 關於大陸學者的討論有空再談。在我看來,他們的討論裡有許多 也是關於社會文化結構的 (即使話題是從民運人士或執政者說起) 。 viol 由於學藝未精 我無法確知以下幾個你們討論中的專有名辭的明確定義 還請二位能撥冗解答之: (a) 人文主義 (b) 自然主義 (c) 理性 謝謝! chiag re:定義 ==> 在 viol@phoenix (理性與熱情的戰鬥) 的文章中提到: 人文主義和自然主義兩個詞彙這次是Psycho提出來的,最好 由他來回答,至於「理性」一詞在此做一簡覆。 由於理性(rationality) 一詞的界定非常複雜,可能一整篇 論文都談不完,這裡只能簡單地解釋一下 (如果還有興趣, 我或許可以把過去討論過此一概念的幾篇帖子再貼一次) 。 一般而言,理性是個人或集體展現在他們的思想、行為、社 會制度上的一種特質。然而,究竟這是什麼樣的特質,大家 說法不一。我們至少可以舉出以下幾種理性質素的敘述: 一、一種在深思熟慮之後、精細計算之後才行動的傾向 (對 照的是順著衝動情緒及不經審度所做模仿性的行動) ; 二、依循長期規劃而行動的傾向; 三、依抽象的、一般性的規則進行的行動控制; 四、對工具性效率的講究: 在選擇手段的時候,只考慮其獲 致明訂目標之效能 (對照的則是依著習慣或衝動選擇手 段或逕行行動) 。 綜上所述,理性是指一種在做事情的時候比較審慎、考慮較 充份的態度或傾向,相對的則是依衝動或習慣來行動的態度 或傾向。 在韋伯的討論裡,他著意地區分了所謂「價值理性」與「目 標理性」 (或者稱為實質理性與形式理性) 。價值理性的行 動特性是: 行動者所在意的是價值體現的問題,這種思考型 態不同於依「目的─手段格局」所做的思考。這種行動者在 相當程度上不在意於行動對行動者本身的後果。但是目標理 性卻強調對目標有明確的選擇,同時依據效能的考慮來選擇 手段。目標理性的行動者非常注意行動的後果,而且在行動 之間就時時考慮如何以最有效的方式得到最有利的後果。 韋伯的理性概念還沒有充份地系統化,留下許多疑問,後來 的學者紛紛再做進一步的討論。其中一個討論是關於韋伯自 己態度的問題。韋伯對於工具理性化 (也可以說是目標理性 化) 的發展有極深的憂慮,因為他認為那可能導致非人性化 的結果,但是他同時對工具理性化為西方所帶來的文明成果 表現出高度的重視,而且他還強調,作為政治人,應該秉持 一種「責任倫理」的態度 (強調注意政治行動的後果,而不 強調政治行動必須一本良知或特定信念) ,這種態度毋寧有 較多的目標理性的意味。 總之,一旦在概念上把理性分成多種不同的類別以後,我們 對於該要提倡哪一種理性及不同理性間該如何協調就產生了 疑問。這一點我也還沒有什麼應對之策。 -- 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 慕陶 psycho覆: ==> 在 chiag@phoenix () 的文章中提到: ^^^^^^^^^^^^^^^^^^^^^^^^^^^^^^^^^^ viol 兄: 我在此用『人文主義』和『自然主義』不是用很嚴謹的學術定義,只是用來指兩種 不同的思考方式。 人文主義是說,有人的思考方式認為,社會變動和文化轉型的問題都可以化約成人類 思想上的變化。這一點我非常讚同。可是這種思考方式如果在實的層次上變成『所 以我們可以直接在思想上的交流而達到吸叫別人的社會文化經驗』,那我就不贊成 了。前面和慕陶兄的討論有部份在這一點。 自然主義是說:社會變動和文化轉型有外在的因素,例如,國家的分裂或統一、地理 上的封閉或開放,這一點我們多數人也贊成、但是有一點就見人見智:『是否每產生 一種社會文化現象(例如,民主的精神),都有必然而且不能避免的外在因素過程』﹖ 也就是說最極端的,如果美國實行民主後一直到100 多年後才真正社會學會不動刀 槍,那我們中國實現民主的精神是否也要同樣的慢慢流轉﹖ 而在我的觀點是,社會文化的變動有些是思想上的,有些是外在的,兩者是互相影響 的,這點我在前幾篇討論基督新教的post有提到一些,希望能表明一點我的看法。 不知 viol 兄以為如何﹖請不要吝惜你的高見。 ^^^^^^^^^^^^^^^^^^^^^^^^^^^^^^^^^^^^^^^^^^^^^^^^^^^^^ 至於理性, 慕陶兄把理性的『實踐』講得非常清楚,而我想要補充一點思辨 邏輯上的意見。以下我用理性主義代表理性。 理性主義有兩種,一種是『全面性的理性主義』另一種是『批判性的理性主義』 全面性的理性主義以笛卡兒為祖,邏輯實證論為頂峰。這種思考方式是主張「不接 受任何『不能論證』的事物」。人類能想出不必根據任何立場的理性,所有的事物 都可以懷疑,只有我們的思想上完全無法去懷疑的,我們才接受。 批判性的理性主義是主張,我呈認我的思想永遠有局限性,所以我不會強求自己或別 人必需提出超越立場的論證,我們在相互注意對方的立場下進行討論,而且能夠的話 ,會對自己的立場加以批判。 我個人喜歡把全面性的理性主義當成是他們主張的是『理性思考上的道德倫理』, 而批判性理性主義是『理性思考上的心理現實原則』,那麼,根據我一再強調訴諸 道德的論證勿然導致無法溝通的理由,我們可猜想出全面性的理性主義一定會產 生非常嚴重的思想危機。 這一點才是西方社會中最可怕的危機,這以後有空再談。 嗯,時間不多只能談談一點點的淺見,如果大家有意見請多多加以補充。 偷懶的 psycho回到上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