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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aup.bbs@miau.mat.ncku.edu.tw (霜子), 看板: story
標  題: 追悔與流光記事 (13)
發信站: 貓咪樂園 (Tue Aug 24 12:40:01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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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對於宋家揚的回信,是又氣又好笑。

   他總是用A4的白紙,整整齊齊的把簡短又條列式的文字排在中央,然

  後草草的在末尾畫上自己的名字。

   家揚的信,簡單的幾乎沒有贅字,然而狠毒利辣,真叫人氣的牙癢癢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我想了想,只能無奈的笑。

   把信件收進抽屜,我不打算回信。

   說過了,不想再談愛情的事情,然而如果現在回信,必定還是討論同

 樣的話題,與其如此,還不如當下鳴金收兵,我再不多說一字。

   心裡多少是不悅的,說不要再談了他卻好似完全沒聽見,撩撥著我的

 情緒。

   我是脆弱的,在某些方面;現實生活中我堅硬如鐵石,然而畢竟有弱

 點。

   我討厭別人窺伺我的弱點,非常討厭。

   任何人都不希望把自己的缺陷顯露出來,多多少少會給自己有保留的

 空間。

   碰上了,就是兩敗俱傷的結果。

   為了避免老同學走上互相刺激、傷害的道路,我選擇緘默。

   當然,這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然而真正的原因,我不說,聰明人自

 然會明白。

   然後就是兩個月的空白,整整兩個月,我們不通音訊、毫無聯繫。

   我忙著學校的問題,處理過期中、期末考,填寫一堆莫名其妙的表格

 、結算這學期的成績,然後就是期末。

   我的學生開始流行你愛她、她愛你的玩意兒,小女生們竊竊私語,男

 孩子則是故作落落大方。

   我瞧在眼裡,很是有趣。

   小女生的示愛大約也只是多看一眼、私底下絮絮不休的討論;男孩子

 一副老大哥的模樣,以酷勁來吸引女孩子的好奇。

   看他們玩弄自己的微薄本能,我覺得既好笑又感慨。

   山區的環境雖然保守嚴謹,但是仍然抵擋不住城市流行的威力,漫畫

 、小說一點點一點點的滲透進入孩子的生活。

   他們憧憬美好的愛情,卻又不知道要怎麼製造出『美好』。

   大膽一點的學生跑來問我,其中又以女孩子居多,我想這也許是因為

 我並不嚴厲的禁止學生討論愛情問題,也不介意他們把看到的紙上情節拿

 出來比較。

   但是絕對不談自己的經驗。

   老實說我懂得的也實在不多,自小,我就不是一個亮眼的女生,在念

 大學之前,也固執的禁守長輩的教條,嚴禁談情說愛。

   那個時候的大人們總說,談戀愛會讓功課退步。

   怪的是,我一直乖的近乎自閉,完全符合父母老師的要求,卻從來沒

 有拿過名列前矛的成績,總是倒數末尾的勉強拖著排氣管,可憐兮兮的數

 著自己的分數。

   等到真的要談起戀愛的時候,我手忙腳亂窮於應付,完全不知道該怎

 樣才好,也沒有人願意告訴我該怎辦才好。

   我的學生現在開始對愛情有著濃厚的興趣,他們煩惱的和我當年完全

 相同,如果我強硬的壓抑,他們對這好奇的禁忌一定更有興趣;更慘的是

 ,也許這一干人等,十年之後就是現在的我。

   然而面對他們滿臉青澀的好奇,我很多也只能糊塗帶過,畢竟是情場

 敗將,我失敗的經驗比成功次數多得多,能說的都是教訓,而不是教戰守

 則。

   學期的最後一天,末了站在講台上訓勉大家要『珍惜寒假』、『多讀

 書』、『別貪玩』、『小心身體』…,這些昔日老師口中反覆的長篇大論

 ,現在成了我嘴上的至理名言,真是歲月催人老,當老師特別容易有這樣

 嘮嘮叨叨的習慣。

   我替自己的口水文章趕緊做出結論,然後揮揮手要他們在打鈴之後早

 點回家。

   桌上仍有一疊未批改的考卷、沒有送出去的成績…,而我訂了兩天後

 的火車票回中部老家。

   我收拾講桌上面的東西,台下的學生開始起鬨,要我說說自己的戀愛

 史。

   一直以來我相當恐懼這個話題,雖說他們從期中開始就對我好奇萬分

 ,我卻總是守口如瓶。

   笨蛋才把自己的心酸血淚展示給這群不知輕重的小鬼們看,到時候沒

 有得到同情,反而被嘲笑奚落一頓那可慘上加慘。

   我哼。

   「說嘛說嘛…老師!」他們叫囂著。「說嘛說嘛。」

   「想都別想。」我乾脆的拒絕。「這是我的秘密。」

   「一定很慘。」幾個男生嘻笑的嚷。

   「……」我給了他們一記大白眼。「加你們暑假作業哦!」

   「哎唷…好可怕喔!」不知情的孩子們玩笑依舊,他們早已摸清楚我

 的分寸,在分寸內,大家可以盡量開誠佈公、玩笑,分寸之外,就得謹言

 慎行。

   「老師,妳說嘛說嘛!」女生群開始採用哀兵政策。「我們想聽。」

   「收買我啊。」我裝出不屑的冷笑,心裡開始盤算要怎樣脫身。

   「好跩喔,老師妳很不上道哦!」一夥人開始對我誘之以情。「我們

 是妳的學生欸。」

   我才不上當。「我爸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們好奇個屁啊!」

   「唉……」他們發出長長的嘆息。「老師妳太不夠意思了。」

   在他們下一波攻勢之前,我已經快速的整理了手邊的東西,連逃帶跑

 的脫離重重包圍,回到隔壁大樓的辦公室。

   和周圍的幾個老師打打招呼,發現桌上有一封整齊封緘的信件。

   「收發處剛剛拿來的,說是寄來學校給妳的。」對桌的王老師很客氣

 的提醒我。

   「噢。」我拿起信件,翻來覆去檢查,信件上的地址和字跡都熟悉,

 是宋家揚。

   不亦怪哉,我從來沒跟他說過自己在哪個學校教書,更別提告訴他地

 址,每次信件往返,我白紙黑字寫在信封上的,也是自己居住地點,而他

 居然找到學校來了。

      有什麼信是非寄到學校不可的呢?我不由得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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