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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up (霜子) 看板: Story
標題: 破襪子
時間: Sun May  9 20:42:03 1999

PART-33
我很生氣,但是並不想要就這樣跟他吵起來。
那真是太無聊了。
「不管你怎麼說,總之,」我板起臉,冷冷的說。
「很抱歉我不能參加舞會,就這樣。」
話說完,我扭頭就走,把他的錯愕置之腦後。

我一直不喜歡拿感情的事情開玩笑,就算是無心的說笑也一樣。
而且我對於『拋棄』這個字眼相當敏感。
非常討厭、打從心底討厭。
老實說,我沒有被拋棄的經驗;只是,對於這樣代表『背叛』、『傷害』的動詞,有著說不出的厭惡。
我這個人,用情很專。
愛上一個,就很難改變。
也許是因為半年之前才結束一場維持兩、三年的單戀,所以,一聽到這樣的用詞,我的情緒就會忍不住翻騰而起。
知道詳情的朋友們,在我面前都會刻意避開這些敏感字語,以避免被我的颱風尾颳到。
蠢蛋阿燦,偏偏拿這個名目開玩笑,被我擺起的臉色狠刷一頓,也是活該。

我氣呼呼的想,衝出辦公室。
小葉站在走廊上,正跟幾個學弟在說話,手上還抓著沾滿泡沫的刷子。
「談完啦……咦?」他看到我,先是順口招呼,但是當他看到我那陰鬱、快要爆發的臉色時,顯然吃了一驚。「怎麼啦?吵架?」
我甩開他,衝出大門。
「阿霜!!」小葉站在系館門口,對我大喊。「怎麼啦?」
我沒搭理他。

一直到晚上,想起這件事情,我還是怒氣沖沖的。
憤怒。
其實到底在生氣什麼,我知道不只單單因為敏感的問題。
可是自己也很難說清楚,到後來,我只知道自己在生氣而已。
真矛盾,我到底在發什麼脾氣呢?我也說不上來。
好像好像…總覺得好像被阿燦知道什麼秘密的感覺。
我想他原來是想要激我,讓我去參加舞會的說,可是,刺激的藥下太多、方法也不對,反而讓我抓狂了。
我想,如果阿燦好好的、好好的再跟我磨一陣,就算我不願意,還是會勉為其難的答應。
總之,現在把我惹毛了,短期內,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再搭理這傢伙。

我的脾氣很拗的,又愛記恨。
這樣的脾氣,只有在一個人面前可以化為繞指柔。
他是最特別的,只有他是最特別。
但是這個人永遠不會再出現。
至於阿燦,就跟其他人一樣,別無異處。
雖說『不知者無罪』,但對我來說,全是放屁。
這只能說阿燦倒楣。

當晚吃過飯後,我去書苑上班。
一靠近聖誕節,晚上的工作幾乎大家都要找人代班,男生女生都一樣。
這個時候,只有我最清閒。
所以我理所當然得接下這週內所有晚上的值班,每晚抱著功課到書苑去上工。
工作輕鬆,反正各系先後舉辦舞會,大家都忙著去跳舞,校內歌舞昇平、處處都是歡笑聲,也沒誰會來光顧書苑。
玩都來不及了,誰會想要來泡書店啊。
所以我可以把音響打開,放起一些平時會想睡覺的音樂,然後泡杯茶、悠悠哉哉的寫作業,寫到厭煩的時候,還可以抓起書架上的武俠小說翻一翻、看一看,打發時間。
八點半的時候,我就關上店門,買份宵夜回宿舍去吃。
這樣的好事情真是平白撿來的,薪水通通歸我、又沒壓力負擔。
隨心所欲,輕鬆的不得了。

今天晚上也是一樣。
因為是聖誕節前倒數第二天,學生會在體育館內『大興土木』,準備晚上的活動,這是聖誕節前的重頭戲,幾乎每個人都會參一腳,跑來晃晃、逛逛。
其他系上的舞會和這場『大戲』比較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
還沒入夜,測試的大喇叭音樂已經吵翻天。
「一二三、一二三,麥克風試音……」
「回家……馬上回家…我需要你…」
「I'll be waiting for you…Here inside my heart……」
震耳欲聾的音樂和鼕鼕鏘鏘的鼓聲、喇叭聲、人聲湊在一起,幾乎是要把整個學校都吵翻天。

小小的書苑此時也一反平時的清靜,這時步履雜沓、兵荒馬亂,簡直亂成一團。
「學姊學姊,有沒有黃色的八開海報紙?」
學生會的美工人員排山倒海的衝進來,抓著我問。
「有沒有膠水?」
「膠帶不夠用了!」
「訂書機能不能借一下…?」
「訂書針沒了!怎麼辦?有新的嗎?」
「硬紙板!硬紙板!」
「細木條斷掉了啦!」
「這海報紙有破邊!換一張啦!」
面對他們的慌亂,我只能一人當十人用,一面開收據、一面找出存在紙庫的海報紙、一面換訂書針、一面指點他們去拿木條、一面算錢……。

「快點快點!學姊,這個很急!」每個人都用一臉『我趕時間』的表情對我鬼叫。
他們甚至就席地而坐,在櫃檯前展開瘋狂趕工。
好不容易把這群傢伙都打發走,恢復了書苑的清靜時,舞會也開始了。

PART-34
我坐在櫃檯前低著頭寫思想史筆記。
體育館中的音樂簡直就像是噪音,不停的干擾著我的歸納、整理。
尖叫聲、吆喝聲、麥克風傳出的插科打渾、模糊卻響亮的音效、鼕鼕鏘鏘的熱門音樂,完全破壞了我的平靜。

最後我只能闔上書頁,臣服在噪音之中。
當我收拾書本後抬頭,這才發現有個傢伙正站在書苑門口,偷偷的向門裡窺伺;他雖然盡量想隱藏自己,技術卻實在不佳,東閃西躲,讓人很快就發現了。
好,正如大家所料,這傢伙是阿燦。

我很驚訝他會跑來,照理來說,人都會有往安全地方逃命的天性。
但是這傢伙現在就在門外探頭探腦,模樣實在好笑。
就像是一隻大號的土撥鼠,瞪著賊賊的大眼睛在我旁邊晃來晃去一樣。
鐵定是在打什麼壞主意!
我走到門口,冷著臉瞧著他,一句話都不說。
我的臉色很明白,本小姐是準備要發飆了。
阿燦看到我不說話,於是一臉可憐樣的站在門外,轉著眼珠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等著他說話,只要他一開口,我就把書苑的玻璃門給摔上。
讓他嚐嚐什麼叫做硬釘子的滋味。
我一邊想,一邊伸出左手抓住門把,試了試自己的力道。
就等他開口……。

可是阿燦一直都沒有說話,一句話也不說。
他看著我、我瞪著他,就這樣僵持了將近五分鐘。
我想我那僅剩的耐心就要全部磨光了,額頭都要青筋畢露。
可是他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就只是直盯著我瞧,瞧的我頭皮發麻,眉毛都要翹起來了。
他還是不說一句話。

這傢伙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他在打什麼主意?
是不是來道歉?哼,我才不接受他的道歉。
也許他是來奚落我的勒,很有可能。
怎麼不說話呢?一句話都不說誰知道他要幹嘛?
他到底想幹什麼?到底到底到底…在轉什麼念頭?還是等待什麼?
等我道歉嗎?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我發誓,就算是天降紅雨、明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也不可能要我低頭。
而且我又沒有錯!!
一面想著,我的眉頭一面越皺越緊,皺到幾乎可以夾死蒼蠅的地步。

體育館裡的瑪卡蓮那音樂接近尾聲,整整一首曲子的時間,我們兩個就在這裡堅持的大眼瞪小眼。
書苑外的小走廊上,燈光黯淡,我只能隱約看見阿燦的眼鏡反射出亮光,一閃即逝的光亮。
室外的空氣冰冷,冬季的夜風幾乎透過我的厚重外套。
我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手腳,凍的發抖。
阿燦站在門外,頂著那顆頭髮不多的腦袋,一定更冷。
可是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
我想我們大概會這樣固執的對立一輩子也說不定。
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伊索預言中那固執父子過橋的故事起來。

音樂結束,體育館中的主持人透過麥克風,不知道說了什麼。
然後就是一陣喧嘩。
我沒怎麼注意的聽,眼睛一直沒離開黑暗中的阿燦。
然後音樂再度響起,聽到開頭我就想罵髒話了。
那大概是本年度播放率最高、最耳熟能詳的歌曲。
「My heart will go on」。

PART-35
我不蓋人,可是『鐵達尼號』是第一部讓我看到睡著的片子,更別提這首主題曲,一聽到就會讓我想到那幾張買電影票浪費掉的白花花鈔票。
真是怒從心起。

而且更過分的是,當我在系上宣稱自己在電影院昏睡的時候,得到的不是同情的安慰,而是不屑的譏嘲。
「學姊,妳真是一點都不浪漫。」
我本來就不浪漫。
「一點想像力都沒有。」
那下次不要叫我來寫小說、劇本。
「唉,難道妳不會覺得,那真是永誌不逾的愛情。」
會比麵包重要嗎?永誌不逾,有一天也會發霉。
「學姊…妳、真的是個女生嗎?」
……
現在聽到這首歌,就會有讓我想摔東西的衝動。
尤其是眼前站著一個礙眼的傢伙,真的是雙重刺激。

我真的再也忍不住了,向外踏了一步。
阿燦顯然有些猶豫,他右腳想要往前踏,卻又遲疑的停了幾秒,退了回來。
「我說,你要幹嘛呢?」我忍著不悅問。「一直站在這裡不冷嗎?」
他哼也不哼,一動也不動。
「喂?」我懷疑的又走近一步。「你說話啊?」
「……」
我越來越不確定他在搞什麼鬼,心裡著實有點緊張。
「阿燦,你是怎麼啦?」我問,又踏一步。
他還是不說話,靜靜的站在夜色中,黑沉沉的身影顯得有些詭異。
這讓我著急起來。
「怎麼啦?你怎麼啦?你還好吧?」我走近他,不安的問。
「嘿!你還好吧?」
我瞧著他,慢慢的伸手想要推一下。「你睡著了?」

書苑的燈光微微射出,從我身後的方向照向阿燦的臉。
阿燦的神色平淡的讓我猜不出他在想什麼,鏡片後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看著我。

「晚安。」他說。「妳終於走出來了。」

PART-36
走出來?我回頭看看書苑大門,再看看眼前的阿燦。
唉,我好像喪失立場了。

「我正在想妳會堅持到什麼時候呢。」他爽朗的說。
「妳剛剛看起來,好像打算跟我誓不兩立的樣子哦。」
「廢話!你耍賤招,居然用這種方法把我騙出來。」我生氣的嚷。
「我以為你怎麼了,嚇的半死,動也不動、也不說話,你是打算杵在這裡當木頭嗎?」
阿燦沒說話,低低的笑,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

「來幹嘛?」我沒好氣的瞪白眼,轉身往裡走。「我要顧店,有話快說。」
「嘿,等等,」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有些著急。「我是來送東西給妳的。」
「送啥?」
「嗯……」他猶豫的哼著,抓抓頭髮、彷彿在想什麼。
「快說啊!」我催促。
「這個嘛……」他還在吞吞吐吐。
「該不會是便當吧?我可是吃過晚飯了。」我很不高興的說。
「現在都快八點了,該吃宵夜。」
「不是便當啦!妳真是……」阿燦幾乎要跳腳了。「妳…妳…妳啊!」
他簡直是在哀嚎了。
「不是送便當,那你要送啥?」我狐疑的瞪著他。

「先問妳,是不是還為下午的事生氣呢?」阿燦想了很久,才問。
「還好啦。」我冷冷的。
「呵呵,我才不相信呢,妳現在一定氣死了,只是不肯說而已。」他輕輕的笑。「愛面子的小鬼。」
好傢伙,算他厲害,我就算對別人不高興,也不太敢當面說出來。
雖然心裡已經把他祖宗八代通通問候到了,表面上,仍然要維持基本的和平嘛。

「我是帶禮物來求和的喔。」他諂媚的說。「女生最喜歡收禮物了,對不對?」
「那要看禮物的性質。」我沉聲說。「這算什麼?」
「聖誕禮物,本來是要等明天系上開舞會的時候要送給妳的。」阿燦解釋。
「現在先給妳,不過妳要答應我一件事情喔。」
「啥事?」
「先說答應。」他賴皮的說。「說答應就給妳禮物。」

「哪有這種道理的,那我不要禮物了。」我扭頭就走。「你留著自己用吧。」
「喂!妳……」阿燦又抓住我。「不要這樣啦…好吧好吧,那我把禮物給妳,可是妳要答應我,等我走了之後才能看。」
「嗯?」
「把手伸出來。」他說。
我把右手展出,黑暗中,他不知道塞了一包什麼東西在我手上。
「這是什麼?」我很想低頭看。
「先不要看!」阿燦趕快用手蓋住。「我走了之後再看。」
我估量手上的東西,有些沉,包裝紙袋在手中摸起來很光滑。
「這是什麼?」
「小東西而已。」他說。「很適合妳唷。」
「嗯?」
「我原來是想買個小型滅火器給妳的,一定更適用。」阿燦低笑。
「不過呢,這個東西也很好,我想女孩子都會喜歡。」
「是什麼東西嘛!」我好奇的不得了。

一下午的不高興,都被這『謎樣的禮物』沖淡了。
「我先走了,妳慢慢看。」他說,拍拍我的手背,然後快步的離開。

PART-37
在書苑裡,我找到剪刀,拆開包裝。
裡頭是一只盒子,附著一張卡片。

面對著盒子,我開始猶豫不決了。
是不是要打開呢?
這裡面裝的是什麼啊?我好奇。
雖然知道,絕對不會是什麼戒指啦的東西,那可太恐怖了,收到那種東西,我一定先送垃圾桶。
而且,戒指盒,絕對沒有這麼大。
女孩子的想像力無遠弗屆,光是看著這還沒拆封的盒子,我的腦袋已經轉的亂七八糟。
也許是一條蛇也說不定呢!

長這麼大,我還沒收過男生送的聖誕禮物。
男孩子,會怎樣挑聖誕禮物啊?我忍不住亂想。
心撲通撲通的跳。
說不定是香水喔!
我嘿嘿的笑,說不出的滋味。
畢竟,我也是一個普通的女生啊,第一次收到爸爸之外的異性送禮,無論如何,總是覺得很興奮的。
我一面想、一面動手打開盒子。

後來,我想,阿燦一定很了解我在想什麼。
他送上這份禮物之後,回去的路上一定在狂笑。
而看著我的「禮物」,我的心裡,充滿了「怨恨」。
那是一枚胸針。
很普通的胸針。
普通不是問題,聖誕禮物嘛,大家當然都是盡量求簡單、心意到就好,價錢和式樣,都不是最重要的。
可是這實在是太過分了,阿燦這傢伙真是太過分了!
他送了我一枚粉紅小豬別針。
粉紅色的、閃亮亮的、跳舞的小胖豬胸針。

卡片上只有龍飛鳳舞的簡單幾句話。

「                       
   跳舞的小肥豬!跳舞的小霜子!       
    這是最適合妳的聖誕禮物。         
                                   阿燦   
    PS: 找到妳的『hidden gate』了沒?     
                         」

我不知道什麼是『hidden gate』,可是我知道,這傢伙是真的在自找死路。
「這次我會原諒你才有鬼!」
我一面惡毒的喃喃自語,一面把這些東西都掃進自己的背包中。
「會原諒你,才、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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