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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北竿種菜記(一)
發信站: ☆清華電機☆ (Sat Aug 9 03:04:39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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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 竿 種 菜 記（一）
『為著彼時一句話∼
付出了代價∼
如今想要來反悔∼
全然沒機會∼．．．』
是的，這是一首台語名曲『春天哪會這呢寒』的歌詞。當初
就是因為我們偉大的營長在司令官面拍胸脯的一句話『自力更生
』，因此付出了代價，不過，付出代價的不是營長，是我們這些
營部的阿兵哥。
１９９１年，我在馬祖北竿當兵，我的階級是上等兵，兵拜
營行政，營行政主要是管錢的啦，但是外島也沒有多少錢好管，
所以有關整個營部大大小小雜事，到最後總會落到我頭上來，這
種菜的事情，理所當然我也得摻一腳，不過，他們任務指派的流
程我有必要寫出來：
少將司令官（面授）－中校營長－少校營輔導長－上尉連絡官－
上尉學弟營部連連長（推給連部）－中尉醫官（又推回營部）－
中尉連輔導長（又推連部，連輔導長火了，一狀告到營輔導長，
說連上弟兄很辛苦，沒空種菜。）－菜鳥少尉人事官（又推回營
部）－我身上（沒辦法，菜鳥人事官搞不清楚狀況，聽說他是台
大地質研究所的碩士，被營長削了一頓之後，就決定由人事官負
責，我配合種籽的購買及其他工具借調的雜事。）－一等兵傳令
學弟與一等兵駕駛學弟。
至此，種菜部隊大致底定：
人事官，我，傳令學弟，駕駛學弟，小黑（一隻雄壯威武，人人
望之生畏的狼犬，負責看菜園。）。
我們的菜在種在哪裡呢﹖聰明的營長靈機一動，指著天花板
，就說種在我們營部的天台上好了，那是一片長約二十五公尺，
寬約十公尺的水泥平台，那是全雷山視野最好的地方，西可望見
高登、大陸福建省錦繡河山；天氣好時北方可看見亮島，有人說
可以看見東引，西引；東邊可望見海上如同二艘巨艦的東莒、西
莒島，學長有交代過，從兩島間的某地某處某個無人礁一直望過
去，就是台灣的所在地。
「有沒有搞錯啊﹖親愛的營長！」心中正想發問。
「種在營部，免得被連部的阿兵哥幹去，而且司令官來視察
時，可以就近參觀，同時也可以收到美化環境之效。」營長笑著
說。天哪，現在連個菜籽兒都不見蛋，營長已經想到美好的前景
了。
「那泥土呢﹖沒有土怎麼辦﹖」人事官問道。
「啪！」營長拍桌子，怒斥道：「他媽的笨！不會去挖啊，
你們看野草長的那麼茂盛，可見咱們雷山泥土一定很肥沃，去挖
呀，去去去去去！今年冬天我一定要吃到自己種的茼萵！」
當時才過中秋不久，馬祖的秋老虎很凶狠，一個菜鳥人事官
帶著我們三個兵推著構工用的獨輪車，一邊挖，一邊倒，二天下
來，整個平台上已經理出了十畦菜圃，營長看了很滿意，還掏錢
買汽水請我們喝。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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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 寮 別 業 站 140.121.181.168
冷 燄 聖 堂 ｍｏｚａｒｐｉ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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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北竿種菜記(二)
發信站: ☆清華電機☆ (Sat Aug 9 03:05:24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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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 竿 種 菜 記（二）
「唷！還真是五分薄田啊，這土這麼薄種個屁啊！」營輔導
長揹著雙手也走來瞧瞧，標準的外省口音聽起來教我們很不舒服
，聽到他嫌土太薄，傳令學弟用力地握緊十字鎬，駕駛學弟則舉
起圓鍬在營輔導長身後作勢戳了一戳。
「嗯！沒錯！」營長沉吟了一下，下令道：「再挖！」
於是，在秋老虎的嘲笑之下，我們又挖了一天的土，人事官
不怕死地還故意耍寶將一畦菜圃鏟成『台灣形狀』，他說這樣可
以睹物思人，我還他的頭殼拔代空古力咧！不過，這項創意長官
們倒是沒說什麼，在外島的阿兵哥，想台灣是很正常，尤其是剛
到的。
晚餐時，營長特別嘉獎了人事官一番，所有營部眾軍官也就
種菜的事情討論起來，說要種這個種那個的，好不熱鬧。我知道
情報官是彰化溪湖的農家子弟；那個作戰官更是出身於台南楠西
的水果大王，看他們都不吭一聲，臉上的笑容頗顯僵硬，深怕一
出口，種菜落肩頭。在一旁吸煙、難得開一次口說話的副營長說
道：
「要種什麼菜都不是問題，但要先施肥才行，我知道在咱們
雷山下風山連的靠海處有個廢棄的養雞場，那有不少雞糞，去挖
來施肥罷，那很肥的，種出來的菜大欉又漂亮。」
「呃！」營長一邊剔牙齒，一邊下令道「人事官！」
「有！」人事官霍地站起。
「呵呵，坐著就好，坐著就好，明天去挖吧！」營長道。
「是！」人事官挺直著脊骨答道。
晚餐散會後，和傳令學弟一齊洗軍官餐盤時，他都用丟的，
劈哩垮啷地，明天要去挖雞糞哩。
這天的秋老虎硬是要得，我們一行四人推車的推車，扛圓鍬
的扛圓鍬，下山得花一個鐘頭走到養雞場，回來推著雞糞上山我
看至少也要兩個鐘頭。沿途經過別人的營區，剛好遇到同梯的在
站衛兵，問道：
「啊恁是要企叼位啊﹖還帶雞司喔！」
我都不好意思說要去挖雞屎。
我在山下民家買菜種時，還特別到人家的農田裡去看看菜是
怎麼種的，馬祖居民講的話是閩北話，不是我們熟悉的閩南話，
除了一般商家會講國語及閩南話之外，務農的百姓就很難溝通了
，因為你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用講的沒有用，你只能用看
的。
經過不斷地施肥，澆水，總算要開始種菜了，在這個有夕陽
的傍晚，我們種下了青江菜、大白菜、空心菜及茼萵。我們一人
一枝小竹筷，在每一畦菜圃上插洞，每插一個洞，就放置一粒菜
籽，然後再小心翼翼地用土掩好。營長大概看了也覺得好玩吧，
也拿了一袋種籽彎下腰來與我們一起播種，我看他差不多種了二
三十棵空心菜吧，他扶著腰站起來，把手上的種籽交給傳令兵，
堆著笑臉走下軍官室去，一旁蹲著的狼犬小黑看都不看營長一眼
。最後蓋上撿來的乾芒草（這又是營輔導長的主意，他說沒有乾
稻草，乾芒草也是一樣的。），澆了水，今天的工作到一段落。
晚上睡覺時，我們都會希望天亮一醒來，就可以看得到破土
的綠芽。有這個想法的不是只有我們種菜部隊，有時會看到營長
起個大早拿著水管澆水，副營長與營輔導長也常一大早蹲在菜圃
旁竊竊私語，不知他們在討論什麼。其他營部幕僚軍官們有時也
會到平台來散散步，看看海洋，看看浮雲，看看菜圃裡的菜長出
來了沒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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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北竿種菜記(三)*
發信站: ☆清華電機☆ (Sat Aug 9 03:06:20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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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 竿 種 菜 記（三）
經過了好多天，十畦菜圃依然如故，一個芽兒也沒有，營長
開始著急了，兩個星期後，聽說有台灣的長官來督導，種不出菜
來，那可真是件丟臉的事兒，早中晚三餐都可以感覺氣氛不太一
樣，若是當餐的菜裡有空心菜，青江菜的話，營長定會訓話一番
：又是衛哨勤務不好、又是戰鬥操練不好、又是內務管理不好、
廚房不好、浴室不好、這個不好、那個不好．．．．．千萬個不
好，都是因為菜圃裡連棵雜草也不冒。這時候，身高一八九，人
緣不是很好的情報官發言了：
「報告營長，最近上級有指示，現在正是防區枯水期，要各
單位節約用水，建議營部買大水缸將洗碗水、洗衣水蒐集起來，
用來沖廁所或是澆花澆菜，我想可以收到節約用水的效果，這樣
上級單位來督導的時候，可以編入業務簡報內容，證明我們有確
實執行政令宣導。」
「嗯，很好，輔仔，將情報官的建議記錄起來，列為考績。
馬上去弄一只大水缸來罷！行政。」營長交代的事可不能怠慢，
我在營部的水槽下放了一只大水缸。
我們遵照情報官的指示用缸內的水澆菜，沖廁所。剛開始，
大家對於這缸臭水發出的臭味頗有微詞，但是身高一八九的情報
官總是高昂著腦袋，有時彎著腰看看水缸裡的水，我們都覺得奇
怪。遇到他的時候，也不與我們討論種菜的事，好像覺得我們很
可笑似的，人事官也不曾去請教過情報官菜要怎麼種。
有一回清晨，天才濛濛亮，我被小黑的叫聲吵醒，趕到天台
一看，看見情報官穿著短褲，光著膀子，提一桶髒水，用水瓢一
瓢瓢地順著畦邊的溝漕慢慢地澆著，這動作可不像我們粗魯的營
長拿著水管對著菜圃像消防隊似地灑水，果然是『行家一出手，
便知有沒有。』，不愧是彰化溪湖菜農之子。我趨前向情報官道
早安，情報官白了我一眼，說道：
「像你們這樣種法，種到反攻大陸也種不出來的。」
情報官接著說明青江菜、大白菜、空心菜與茼萵所需的水量
各有不同，澆水的方式及時機也不一樣；用洗碗水來澆菜是因為
當菜渣腐爛後，所產生的養分對種菜有絕對的幫助，「你看看這
沉澱的爛泥，就是這玩意兒。」；茼萵菜的種籽大概全被水泡爛
了，需要重新播種；並且說把那些爛不掉的乾芒草燒了，碳灰對
於土壤有穩定的作用。情報官一席話，說的我滿臉豆花，只能唯
唯稱是。天將大亮，情報官離去時還特別叮嚀不可以對任何人說
今天澆水的事，尤其不可以讓營長或人事官知道，我舉手敬禮回
答說：「是！」。
首先我得制止營長粗魯的灑水動作，把泡爛發霉的茼萵種籽
給營長過目，告訴營長如何利用大水缸的髒水來澆菜圃，營長望
著臭水缸一臉愀然，從此再也不見他來澆水了。
經過情報官的指點依序澆水，在一個早晨，我們的空心菜冒
芽了，兩畦綠綠的、嫩嫩的芽兒一齊和早起的太陽早點名。那真
是一件令人振奮的事情啊。每個人都趕來看，軍官室及天台被踩
得一團亂，亂軍之中，我還聽到有人很狗腿地大喊：「恭祝營長
政躬康泰，步步高陞！」。
營長再三交代，不准任何閒人走到天台，看菜圃的小黑奉令
不用鐵鍊拴住，但有一次白癡小黑將那畦台灣島的高雄位置扒了
一個大洞，火大的營長氣得踹了小黑幾腳後，又叫我把牠拴起來
。接下來幾天裡，青江菜，大白菜也陸陸續續地長了，茼萵大概
時候未到吧，十畦菜圃，已經有八畦是綠油油的了。我不禁深深
感激情報官。
這天，台灣的高級長官果然來到我們營區督導，所有的準備
工作早在一天前就準備好了。我沒見過在我們小小的營部軍官室
裡有過這麼多的星星，可能這一輩子也只有這一次吧。營長面容
嚴謹，聲音高亢地向來督導的將軍們一一簡報。當然，天台上的
菜圃很吸引那些老先生們的興趣，有位兩顆星星的中將還天真地
說可以在天台上再搭個瓜棚，下回中秋節可以來賞月。我想他大
概忘了我們這裡的陣風經常是八級以上的。
在營集合場上，所有士官兵列隊歡送長官離去，司令官還特
別嘉獎了菜鳥人事官，拍拍他的肩膀，說他術業有專攻，學有專
精，不愧是學地質的，菜圃照顧得很好，美化營區有功，要營長
好好記他一個返台假。大家都在熱烈鼓掌時，我斜眼看著身高一
八九的情報官，他依然高昂著頭，雙手機械性地鼓掌，兩眼直視
前方，焦點放的很遠。
北竿種菜記（完）
1997.8.8 ｍｏｚａｒｐｉ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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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 寮 別 業 站 140.121.181.168
冷 燄 聖 堂 ｍｏｚａｒｐｉ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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