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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再一年油桐仍未綻放
發信站: 東海管院花之精靈BBS (Mon Jun  2 10:30:27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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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天氣明顯的熱了起來。
    
在回台北的高速公路上,途經苗栗山區路段,睡著的雙眼突然睜
開,艱澀的眨了幾下。
    
車窗外,山林點綴著幾處白色的花野,『呵,是油桐花開了嗎?』
在意識朦朧間蹦出一個不清不楚的知想,因為他很快的又墜入了睡
眠。
    
也許並不是睡眠,只是另一個意念與意念間不明所以的地帶,但就此
一路到了台北。
    
    整個在台北的週末,他都思忤著一些關於油桐花的事情。
    
記憶是紛雜的,在回憶的當頭,他獨自擁有了一段段別人到達不了的
時空。關於這一點,他以為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因為在每一段時空中
間,他只有觀看,絲毫無法介入,而到底存在的是回憶還是正在回憶
中的他呢?只要當下的自己不禁參與了回憶中的人事,他會害怕得大
嚷『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或著『應該是這樣的!應該是這樣的!』)
   
他偶爾會想到這些(關於回憶的所有事情)都只是脆弱的自己所投影
出的假面。但So What?
    
他甘於在其中找到一點點品嚐寂寞的空間,望著人來人去的影子舉杯
自酌。

關於油桐花的回憶,他想了都以為難堪。他希望能夠忘記這一切,所
以藉著盡情的回想讓自己心生厭惡,從而棄絕這一切。誰知最後還是
滿足了矛盾空虛的那一塊。
    
    五月,令人迷醉的情話言猶在耳,而一年晃眼就過去。
    
    天氣炙熱,把他從春天以來的一點明媚幻想給蒸散了。
    
回到台中後,他溫習著那些曾經一同走過的路,到過的地方。『呵,油
桐花!』翻開相簿,他輕笑。
    
那一回,他們沒有跟上時節,在山中繞了大半圈,也沒見著花的蹤影。
但重要的不是花吧,熱戀中的情侶不可能把熱情浪費在伊人之外的事
物。或者另一方面,雖然他們之間的蜜月期已過,每個人的心裡卻都
各有不同的心事。在這樣一個相偕出遊的情境中,只要對方的身體還
在旁邊,自己就情不禁的思索起一些關於自己旁邊這個人的故事。
    
『你已經是個大人了。』他們看著剛洗出的相片,想到上一次有留下
相片記錄的出遊,大概是一年前的事了。小孩很少會有心事,那時嘻
笑的臉孔頂多偶爾閃過一絲憂鬱,如同那次相片上的天氣一般。小孩
的憂鬱是毋需任何起頭的,你也不需要思考一堆莫名的內容去做對應,
它往往如同一抹雲絮你一吹就散。

『我已經是個大人了。』他注意到自己的手倚在一個斑剝掉漆的橋欄
上,而只要手再稍稍移動個那麼一兩寸,就又會有一大塊已經翻起的
白漆,被他給拂弄下來。他突然為此感到驚顫;當時自己沒有注意到
嗎?而這危機感正因為相片中自己毫無所覺的樣態而更加凸顯。『但
是,』他又問,『幫我拍照的他注意到了嗎?如果注意到了,他怎能
若無其事的按下快門?』

時空在相片被觀看的時候變得完整。只有在一年後他感到驚顫的這個
當下,這張相片完成了它的快門及顯影。

他快速翻閱著接下來的相片,沒在觀看,而是在回憶。

人面對相片的時所有的活動就是臆想一切。出神,是對一張相片致最大
的敬意。

關於回憶中的種種與現實自己的對照,此間的失落感正是他的難堪之處
。他注意到相片中自己一棵歪斜的牙齒,你何嘗忘記這一點偶爾想起會
有的困擾,在他浸潤你雙唇的時候是否能夠得到補償,或是更多的遺憾?
你在他按下快門的那一剎那想到了嗎?那莫你為何咧嘴笑?

因為那一回終究沒有見著一朵油桐花吧?就是在山區的路裡,繞了又繞,
繞了又繞。

今次,他再次上山,獨自一人。偶然,他又走在曾走的路上。而這回白
色的油桐花正在綻放,也落了滿地。只是路途真的很遠,而太陽很熱。
橋的鐵欄上了新的油漆,現在,他又為找不著那一塊剝落漆塊而驚恐。
你一直在一個很難掌握的時空裡完成存在感;但對於現在,你充其量只
能算是一個現實中的幽靈罷了。你無法肯定你眼前的事物,寧願在看到
相片後再兀自去理解,尋找真相,或者舔舐傷口。

『我們一年後再連絡吧。』他做了如此決定。到那時不知是徹底忘記,
還是將會憶起更多。


再一年,油桐花在五月再次綻放的時候,也許新的人事起了各種變化,
但世界終究不曾改變。誰能真正能明瞭一種關於身體距離之外的思慕呢?






Farf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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