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信人: doreamon.bbs@ptt.csie.ntu.edu.tw (小叮噹與大雄), 看板: story
標  題: 台大映像三 （傅鐘）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 (Thu Apr 29 10:56:07 1999)
轉信站: fhl-bbs!news.seed.net.tw!feeder.seed.net.tw!news.ntu!Ptt



傅鐘

<<實驗室學長之二>>

傍晚五點半的時候。

『是誰說二十四小時的！』

實驗室的學長，就站在那青銅鐘的正下方。模仿普通老爺爺的聲調，對著天空
大聲吼叫。但是我總覺得他並非擺出怒問天的架式，而是故意對著一台停在對
面，有點老舊的銀色賓士318，拼命往那頭發洩他的音量。

『一天只有二十一小時，剩下的三小時是用來沈思的！』

學長又吼了一句。這次真的有點大聲了。經過的路人開始注意起這裡到底發生
了什麼事情。也許再這樣下去，不一會兒校警真的會據報趕來，那樣可就糟了。

學長站的四周就種著那幾叢，幾叢不知道是什麼樹----葉子尖尖長長的----啊
，我記起來了。上次回土城掃父親的墓的時候，墓碑兩旁也站著這樣不知道叫
什麼名字的樹，那不知道什麼名字的樹，上面還長著米色螞蟻窩。爬出來的螞
蟻體型是普通的三倍大，看到牠們的眼睛好像也好奇地在瞧我似的。好可愛。
一點也不想捏死牠們呢。父親養的寵物硬是比別人的大隻。生前養的鬥雞也是。

『一天只有十三小時，再剩下的八個小時是用來趕實驗的！』

這次換成了叫賣者賣不出東西的忿恨口吻。實驗室學長臉上的紅色看來就要爆
發了呢。真是無奈的事情。他並沒有吸毒的習慣，也不曾看到他不正常地興奮
成現在這個樣子。實驗室裡頭他可是不急不徐，個性極度沈著的人。但實驗室
學長現在臉上嘴巴喊得歪歪的，笑裡有一股暗藏的邪氣。我想起了電影裡頭的
吸血男爵咧嘴張牙，青筋暴現的樣子，但是天色還亮亮的。

我只好坐在傅鐘的台階上，一手托著下巴，兩腿張得開開的，跟爺林大道上幾
個正在注意這邊的路人對望。沒辦法啊，我也跟你們一樣好奇站在傅鐘下的人
到底在幹什麼，不過我坐得那麼近的原因，也許會被認為是搞怪的同夥吧。

幾個路人之中，有的是外頭進來散步的；有幾個看起來是下課的學生。還有一
隻小黑狗。他們好像以為這頭有街頭演講能熱鬧，全湊過來了。

『一天只有八小時，剩下的五小時是用來浪費在女朋友身上的。』

學長當真在講演，又說了一句。即使在錢櫃裡，他的歌唱得是那麼樣地好聽。

『不對，要是你結了婚以後，你一天剩下的只有五小時了。』面前手牽手的夫
婦這樣對他反駁。對於這個演講主題，賢伉儷臉上的表情顯得非常認真。旁邊
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聚集過來好幾個人，大家都很嚴肅的思考著，不認識的幾個
人還開始互相議論紛紛。連我都不得不被那樣的氣氛感染，連忙以恭敬的姿勢
從石階上站了起來。

眾人議論紛紛的同時，學長突然轉過身，舉起雙手對著頭上的青銅鐘。成懺悔
狀。那個舉動模樣，就好像總愛出人意料的所謂『藝術表演者』般從容自若地
搞怪。

『死ＸＸＸ的。開什麼老賓士318，我就不相信實驗做不出來你真的會狠心不給
我過。啊∼∼∼∼∼煩死了。有夠圈圈叉叉的。』喊完，學長轉過身。『我們
回去吧。』於是我們離開了富鐘。圍著的人們看到我們就這樣走掉，眼睛張得
大大的。不一會兒也各自散開。小黑狗還留在原地搖尾巴。

『喔。要去吃二分之一世紀的烤雞餐嗎？』我問。

『你以為我相信那種忌諱嗎。哼，走吧。』學長說。於是我們朝大門方向走去。

我回頭瞄了一眼，咦，實驗室老闆自另一頭的轉腳口出現了。他正準備用鑰匙
開那台賓士318的車門勒，原來是他的車啊。這個時候，敲鐘的老伯也走了出來
，準備敲六點的鐘。真是準時，我新買的G-SHOCK正好是五點五十九分五十七秒。


『噹噹 噹噹 噹噹 噹噹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我無意識地數著鐘聲。因為光走路實在是太無聊了。天一下子暗了起來。
當富鐘響完最後一聲，我們也走了很遠，幾乎就要到校門口了。

『咦。怎麼是二十一聲。學長，我剛剛數，鐘只響了二十一下耶。』我說。

『不可能啦。全機構都知道響二十二下。敲鐘老伯不可能會錯的啦。』他說。

『我當然知道平常響二十二下啊，但是就是剛剛，剛剛的確只響二十一下耶。』我說，『我真的不小心數到。』

結果，學長不但沒相信我的話，還一個人氣沖沖的顧自往前走，丟下我一個人
在後面。吃他的炸雞去了。我實在不懂他為何一定得那麼生氣的理由。

後來我偶爾對人提起聽到二十一下的事情，就是沒有一個人肯真正相信這件事
。一開始我非常堅持自己數得沒有錯，但由於後來大家總是聽完就馬上否定的
反應，弄得我自己幾乎也不相信自己的數數能力了。這感覺令人非常沮喪。那
就好像我得回到幼稚園大班重修連連看一樣。

半年後我順利升上研二。老闆還多給我一個專題。還給了我一個學弟帶實驗。
他叫我好好努力，我點頭說好。

但是實驗室學長卻被退學了。只聽說當兵抽到南沙去了。後來我們都不再有他
的消息。也許他的實驗一點也沒有做好，不過我知道並不是這個原因而被退學
的。也許是因為別的不太清楚的關係。除了老闆以外我們沒有人曉得。

一切都是巧合，巧合吧。這幾天內我每天用超過三小時的時間在沉思。

不過我那天真的數到二十一響嘛。至少要相信自己才行啊。

一個早上我從系館走了出來，從富鐘旁邊經過。陽光很大，一旁花花草草的好
漂亮。鐘下有個媽媽桑在打掃，敲鐘老伯走出來敲鐘了。我跟他們打了聲招呼。

呼。二十二下。

我應該數錯了。鐘是不會錯的。只是當我抬頭看鐘的時候，不自覺的向它行了
童軍式的舉手禮。然後就往小小佛側門的方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