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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現在我這麼想》[1/2]                 
發信站: 神秘之旅在中原資訊 (Thu Jul 10 19:47:35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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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這麼想》[1/2]
 
    昨天接到璽明的電話,他說他在後龍,偏僻荒遠的小山坡。他們的軍營面海背山
,白天站衛兵時望著遙遙西邊海平面以及週而復始的沙沙潮湧,可以讓人不禁緬想起
許多事。「當然,也包括你。」他說。
 
    電話這頭的我心頭一陣酸甜。
 
    「鄭、璽、明!」高中時我偶而這樣簡短有力喊他的名字,遠遠的他聽到後會轉
過頭來對我皺眉故做無救狀:「幹嘛?」然後他跑來,一隻大手從我後腦勺友善地輕
輕推按:「叫好玩的啊?」「呵∼」我捏捏他排球校隊隊員的結實手臂,順勢做吊單
槓的樣子:「哇塞!」
 
    我喜歡這樣跟他打交道,我確知他也樂意如此。
 
    他是我高中同學。新生分發那天,我領著程序單糊里糊塗跟著長龍隊伍不知道要
做什麼。「喂!同學。」身後一位大個子拍我肩膀,我回頭,嚇了跳。「這個要怎麼
填?」他示給我兩張皺皺爛爛的表單,指甲黑黑的。「這裡填名字、這裡是本籍、地
址……」我頭也不抬地對著空格邊指邊講。「幫我填啦!」他耐不住性子聽我,從口
袋抽出沒有蓋子的原子筆:「諾,筆在這裡。」
 
    我邊問邊寫,知道他叫鄭璽明。
 
    升學班的我與後段班的他原本應如煙火瞬逝,不可能再有交集。某天下課我買飲
料行經排球場,被他強烈一記失誤殺球意外擊中手肘。「sorry!」他的隊友跑來撿球
,我揉揉辣紅肘膚,太陽逆光處我瞇眼望向他充滿歉意的微笑,覺得模樣挺好,回教
室後並沒有特別在意,誰知道放學打掃時他一如初遇般拍拍我肩膀。「你在擦窗戶啊
?」他問。「喔……是啊。」我停止動作,頗訝異他的造訪。「今天不小心打到你,
很抱歉啦。」他堅持等會請我吃冰,我以放學要補習的理由婉拒。「明天。」他雙手
搭我兩肩低頭微笑但堅定的語氣:「中午在福利社門口。」「好。」我答應後他才順
心如意走開,走了一半又回頭。「我叫鄭璽明,分發那天見過。」
 
    看著他高挑黝黑的背影,突然覺得好愉快。
 
    自從與他認識,我變得常去排球場,我努力想說服自己不過是漸漸對排球產生興
趣、不過是去看看他們練習的情形,但握在手裡的兩罐飲料無疑證明自己其實是,非
常想見他一面的。對於這種心態我隱約知曉怎麼一回事卻又不完全確定,隨意注視他
的矯健身影我知道不能洩露任何訊息。他看到我來了總不忘擠眉弄眼調皮地撇一撇嘴
,下場時繞到我旁邊從我手裡逕行接過飲料咕嚕咕嚕喝起來,謝謝也不講。我看著他
半閉眼睛專心喝,發現這樣子竟然很迷人。「啊──」他喝完將罐子塞回給我,習慣
性拍拍我肩膀:「你真好。」
 
    為了這句話要我天天守在這裡都願意。
 
    寒假我跟他斷了聯繫,開學後才知道他回東部外婆家過了,一個月以來對他的思
念在重逢時攀至頂點。「喔∼」我突然像個小女人般對他拗氣:「都不主動打給我?
」對於我的反應他先是一愣,繼而半開玩笑地將我摟在懷裡,大手摩摩我的腦袋:「
我哪知道你這麼想我?」
 
    我咯咯笑著,這感覺異常美好。
 
    從此他常在跟我講話時捏捏抱抱我,當我哪天要是沒有到球場送飲料時他也會在
放學後跑來班上找我。我們之間的感情越來越好,好到言談內容越來越像戀人般親密
,有時連彼此都不太好意思,於是兩人乾脆什麼都不講,就這樣靜默著。
 
    我深切記得那天傍晚,之前我沒有到球場送飲料而他也沒有來找我。教室除了我
,餘暉將課桌椅的影子拖得老長,等了半小時他還沒來我不禁坐立難安,正要站起突
然被重重按下、遮住雙眼。「嘿嘿∼」背後鼻音說道:「我是壞人,猜猜我是誰?」
「你剛剛說過了。」我強忍著將要爆笑的情緒:「你是壞人。」沒想到他自己先忍不
住笑出聲。「不鬧你。」他收回手:「剛被教練留下來練舉球,我殺球厲害但舉球不
行。」「是啊呵呵∼」我說:「你好殺成性,舉球這種委屈事做不來的。」
 
    「你?」他故做生氣,頓頓,旋即扮作奸險說道:「放學還在教室逗留?這裡離
行政大樓很遠,很偏僻的,小心遇到壞人。」「壞人?」我用食指戳他厚實胸膛:「
是你嗎?」
 
    「哈哈答對了!」他抓住我食指一彎,將我整個人拗進他懷裡:「你完了!」他
搔我癢,我大笑掙扎:「啊壞人饒了我吧!」
 
    楓金色夕陽在剪影似的大樓天線背後漸漸深沈,我倒在他腹窩雙臂緊緊圈住他,
頭一次,我只想這樣與他相擁不管之後的補習不管該如何開口說出傾慕的話。
 
    「該補習了。」他好緩慢撐起我、輕吻額頭。「不想去。」我閉眼賴皮,睜開眼
發現他無限溫柔凝視我,男生的雙眼,我愛上的確是男生沒錯,一種甜膩但隱約混著
酸澀的滋味侵蝕著,我寞寞脫開他的掌握,稍事整理。「怎麼了?」他小心問道。「
沒有。」「喔。」見我不想說他並沒有多問,隨即問道:「陪我出去逛逛?」「什麼
?」「既然你不想去補習,那麼就跟我走吧!」
 
    星夜裡遠離塵囂的我們坐在山頂大石頭上眺望腳下華燈璀璨。「如果。」他執起
我的雙手托住他臉頰:「假如你是女生不知該多好!」「哼!」我捏他臉:「別把我
當女生!」
 
    雖然愛上他但我很確定自己並不希望成為他眼中的女生,我像往常一樣的送飲料
,偶而忍不住在大庭廣眾下對他孩子氣喊道:「鄭、璽、明!」這時他的隊友們便捉
狎學我喊著,只見他裝做一臉無奈對我撇嘴。「你……」然後跑過來作勢搥我腦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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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現在我這麼想》[2/2]                 
發信站: 神秘之旅在中原資訊 (Thu Jul 10 19:47:54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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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這麼想》[2/2]
 
    除了念書,再就是與他一起,這單純得幾乎就讓我以為是全部的生活,我怡然自
得,並且認定了鄭璽明這個人這三個字要陪我直到終老。高二暑假,我挪用原本畢業
旅行的錢偷偷與他跑到埔里,在廬山,因溫泉煮蛋不慎他燙到食指,心急的我立刻含
住他食指。「幹嘛啊?」他笑我傻:「又不是流血。」
 
    我們在溫泉旅社度過最激烈最瘋狂的夜晚。黎明時,我低視他安詳睡顏,不可置
信再次親吻眼前這位令我眷戀不已叫做璽明的人,他睜醒,拉開落地窗簾,面對大塊
山水我們覆蓋薄被赤裸依偎,等到窗角最後一絲霧氣渺渺散去,等到深林鳥音清絕嘹
喨。「你對女生沒有興趣嗎?」他若有所思說道。
 
    頃刻間我不敢相信所聽到的,慎重其事再問了一次。「難道你一點都不喜歡女生
?」他說:「我一直在想我們之間……」
 
    他絮絮說著自己的感覺,從分發第一天看到我就產生好感,藉機找我代筆;故意
對準我殺球,請我吃冰接近我;抱著我逗弄我對我甜言蜜語看我嘻嘻哈哈……。「直
到那天傍晚無法克制親了你。」他平靜說著:「像是對女生的感覺。」
 
    我縮回撫著他的手,他將我摟得更緊:「但我還是喜歡你。」「不可能的。」我
推開他,站起來閤上窗簾:「你怎能當我是女生?」「我不是這個意思……」「那你
?」我打斷他:「你的意思是你同時喜歡女生與男生?」「我……」他略為吃力說著
:「我喜歡你也喜歡女生但……我對其他男生沒意思。」他起身從後懷抱我:「你不
也一樣?」「不一樣。」我說:「我喜歡你,因為我喜歡你是男生。」「你只喜歡男
生?」他問,我沈默以對。良久,他鬆開手,癱坐床沿,漠視牆隅不發一語。
 
    多可悲啊!我兀自編織了許多華麗動容的美夢原來只是我的自以為是,他喜歡我
也喜歡女生,換句話說,我在他心目中與其他女子無異,若我身為女生對他而言就更
完美了,只可惜,我不是。
 
    也就是說,如果將來有一天他必須做個抉擇,那個被犧牲的人絕對是我,不管他
愛我如何,也不管我愛他如何,最好的景況不過地下情人,與我期望的天長地久相廝
到老根本就是兩回事。他之所以問我是否喜歡女生,是希望得到肯定答覆藉以減低心
理壓力,他希望只是玩玩而已,這一切這些話語將隨著各自交了女友後不復提起,就
像男女之外的一趟冒險之旅。
 
    好低潮與他走完清境農場,我們放棄原本預訂的合歡山匆匆返家。「要打電話給
我啊!」臺北火車站他說完後朝西三走去,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模糊漸漸淹沒在人潮裡
,第一次在偌大廳廊顧不得所有忍不住掩面失聲,心想這輩子恨定他了。
 
    回來後我渾渾厄厄,曾經緊捏著他的相片幾次衝動提起話筒……還是硬生生地放
下。「他一定會打過來的。」整著暑假我在期望與失望中度過,他,連留言也沒有。
 
    開學後的某一天我來到球場,看見他的幾個隊友竊竊私語著,而他就在那裡。他
對我禮貌微笑,手裡端著易開罐,我看到他身邊站了位女子,後來得知,她,他的學
妹兼女友。
 
    我告訴自己該醒了。
 
    高三課業壓力之大逼得我無法多想與他的這段爛帳,日子這樣過著我失掉感情投
注全部心力準備聯考,偶而聽得閒言閒語說排球校隊出了個情聖女友一直換,那個人
叫鄭璽明……。
 
    放學後我總習慣待在教室念個半小時書,才拖著落落步伐前往補習。
 
    放榜當晚意外接到他的電話。「恭喜。」他說:「終於如願以償。」「謝謝。」
停頓一會,我問:「你呢?」「沒考上,當兵去。」「當兵?」我問:「不重考?」
他覺得與其浪費一年光陰倒不如早去早回。沈默片刻,我們客套了幾句,便再也說不
下去。掛了電話,我訝異自己竟能如此平靜以對,我曾經愛得緊恨得深的人。
 
    才知道所謂愛恨不過一場雨,雨過必將天晴。
 
    上了大學生活忙碌不堪,也遇過幾個頗為動心的人,但不再像高中的心情了,不
再毫無保留不再朝思暮想,開始審慎自己所要的,也期待對等回應,而這樣,砰砰然
的悸動也隨之淡漠。
 
    後來我重新思索高二暑假廬山的那次對話,重新審視璽明與我之間的關係,我並
沒有為雙方預留轉圜空間,以致當我陷於苦痛時也將對方拉進無法挽回的深淵,更一
步,我將他推向必須另尋女子的境地。我純粹的愛對我對他而言不啻形成羈絆,這樣
二分法的結果我是永遠也不能留住他的。漸漸地我比較能以寬闊的態度面對這個問題
,我寧願相信那些時候他曾經熱切地尋找我而我正好不在,以及他的所有留言在家人
的遺忘與擱置中和我擦身而過。我相信,當時他必定對於我的不加聞問感到心灰意冷
,而我的執拗使這件事情惡化下去。果真如此,我還有什麼好怨懟的?
 
    直到我想通了,才放下一直懸在心上的那塊石頭。即使在一年以後的今天,當我
以校友身分參加母校校慶,經過曾經熟悉的排球場,我彷彿看見璽明將球夾在腋下,
背著日光邁開大步走向我對我微笑。
 
    都已經過去了。
 
    昨天在家裡接到璽明自苗栗後龍打來的電話,他說在這偏遠的小山坡最常做的事
便是看海。面海背山的軍營,白天眺望著遠處湛藍海平面,陣陣浪潮令人不禁懷念起
許多事。「我想念你。」話筒旁的我聽著心頭不禁溫熱起來。
 
    「軍中一切好嗎?」我停頓片刻,決定說出一直都想告訴他的這句話:「我也想
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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