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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在中年___雙面亞當續集
壹：『序』
1.賴素玲
我已經不再年輕。
我曾經拿自己的白髮開玩笑，到處指給別人看，以證明自己不再
年輕。但現在我知道，能拿白髮開玩笑，表示還不夠老到會對白髮起
恐慌。
現在我的白髮跟黑髮數量越來越接近，夾雜著混亂頭上的顏色，
明顯的我根本不需將它們指給別人看，而我也失去對白髮開玩笑的興
致。我開始染髮。
可是日子仍一天天流逝。
這幾年我不太愛與我的丈夫一同外出應酬。
他正值事業顛峰，身材英挺，容光煥發，充滿成熟男人的魅力，
不過因著個性忠厚不善交際，沒有外遇的可能。我們也不大說話。生
活被極其瑣碎的事充滿。我們早已不再爭吵，各忙各的，心靈疏遠生
活相依靠，一切變成一種習慣，接受了，懶得計較了，平平靜靜的彷
彿生命就此停格，一成不變，直到離世。有時兩人單獨吃飯，從頭到
尾不說話，我竟不想看他一眼，習慣中是一種彼此完全不瞭解的陌生
，我會懷疑婚姻的意義，懷疑何為永恆不渝。我甚至期盼一種婚姻的
出軌，來攪亂生活，因為生出恨意還是比冷淡讓我感覺出依存的關係
。
我們只生了一個女兒，因為我體質不好，不能再生育。曾經我從
公婆那兒備受要生兒子的壓力，後來公婆去世，壓力也就沒有了，因
為我先生並不非要兒子不可。
他與女兒感情很好，兩人都真正在乎對方的無所不談。我曾經也
跟女兒感情很好，但這幾年變了，我們經常爭吵，這使我飽受傷害，
但我不明白為何會變成這樣。我經常反省，一再立誓要徹底的接納包
容瞭解她，卻仍一再重複的爭吵，她離家出走，然後我先生找她回家
，他們兩人談到深夜。我妒忌的要發狂。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變
成這樣？但我如此愛她。
曾經我這麼驕傲於她跟我的相似，我到處帶著她，喜歡問別人她
跟我像不像？從肯定的答案中，得到生命中最深最深的成就感。
現在我卻從她吵架時對我陳述的不滿，質疑養育子女的意義。我
可以愛，卻不能期待她同等的回報，我可以教，卻不能期待她按我的
教育成長。女兒的成長成為我的痛苦，成為我的空虛與傷害。
我說是因為她開始交男朋友的緣故，她心中只剩男友，容不下別
人。但她反駁他跟爸爸不會這樣。我先生說，我跟她差異太大，是完
全不同類型的人。「女兒跟我比較像。」他說。但女兒是我全職作母
親帶大的。我太心痛了。
我不只是覺得孤單，我是真真實實的孤單，孑然孤獨的一個人，
立於我親手佈置起來的屋宇之下。
生命當中一切可能的新鮮都成為過去式。我還能期待什麼？我質
疑生命的意義，質疑再翻新生命變化自我的可能。我對生命有極大的
焦慮，我鬱悶不樂，情緒反覆不定。
然後我的丈夫與女兒都告訴我，我需要去找一個心理醫生。她們
說我無法調適更年期的困窘。當他們分別告訴我時，我更加有被遺棄
的感覺。我被世界遺棄，被生命的意義遺棄，被愛遺棄。因為我內心
深處的迷失無人瞭解。
我決定去找心理醫生，不為求助，我是要證明，證明我並非被更
年期攪亂，我是嚴重的被誤解被遺棄。他們不相信我，總相信專業。
2.心理醫生
窗外層層的雲，天空又是灰灰的了..........
剛剛送走了一個不停啜泣的教授，他是婚姻出了問題而來，他深
愛他的妻子，但他的妻子卻受不了生活上長期的寂寞和沒有交集，終
於出軌。這個站在學術頂端的教授在外表堅毅的巨大下，面對人性中
各種軟弱，一樣要被打倒而訴諸心理醫生。唉！人類是何其渺小與無
助？
接觸了這麼多各式各樣人間的悲劇，我還是不能徹底的冷靜。
那一天開完心理輔導的研討會後，有一個學生舉手發問：「請問
教授，當面對一個求助者發生的問題，自己無法冷靜下來，那該怎麼
辦？」那時我就回答：「那就得在心中警告自己，你己經投入過度了
，你不再客觀，你會跟他一起陷入，你的工作會失敗。久而久之一再
提醒，你就不會再發生任何無法冷靜下來的事了。」
但是我承認我終究只能在表面上冷靜。
這麼多年來我面對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個案，進入許許多多心靈
世界，分享分擔軟弱的，痛苦的，精神分裂的，甚至是不道德的隱晦
內在，投注那麼多時間在每一個求助者身上....，我已練就不再為任
何事驚訝疑惑感嘆傷悲的功力，但是冷靜的後面，竟漸漸生出一種對
我這種職業與我這種人的質疑：那就是面對一個又一個個案，一個又
一個困境之後，有一種情感在我心裡啃噬著自己：我究竟幫了他們什
麼？給了他們什麼答案呢？
我發現當我活進中年以後，開始很深刻的覺察到，我對人性的人
生的生命的終極性答案實在有很深的需要，但我卻根本一無所知。所
以儘管太太賢慧，家事處理的井井有條；我兒女功課好，常常在學校
社團當領導人物，我仍有很深很深的不滿足。
現在 我再也不相信「人定勝天」。
以前我從最髒最臭的墮落中回頭時，我強力鞭策自己，看許多許
多書，不聯誼，不參加舞會，不談男女關係，我力爭上游，證明我可
以很墮落，也可以很清高。那時我常常自認為比多數教徒要厲害太多
。這些教徒知識和道德修養都遠遠比不上我，他們所謂的上帝，那值
得我去相信？
現在我步入中年了，才知道未免太看得起「人」的能力，太看得
起自己的努力了。現在我雖然把自己的感受藏起來，安慰他們：「你
做得到，你是有價值的！」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活著的永恒價值
，我竟然能肯定地安慰別人？當然了，他們有人或者得到了幫助，重
新站起來，而且感激我為他們的貢獻。但是我明白那不是我所做的，
他們大可以根據一套電腦程式得到與我一樣的幫助。我只是在幾個公
公式中打轉，替他們補償現代人繁忙生活中不小心失落忽略的一段。
那一天當大家都知道了這些道理，我是否對社會不再有意義？那
我究竟活著做什麼？
我需要知道自己的永恒價值，但我不知道要怎麼知道......
在等待下一位求助者時，我隨手放了一張 CD ，「 Must it be
﹖」「It must be ! It must be ！」
是貝多芬最後一首弦樂四重奏最後一個樂章，充滿謎樣的問題與
謎樣的解答。是我最難理解的一段音樂。
貳： 『認識』
1.賴素玲
我不相信心理醫生。我之所以去找心理醫生，無非是向自認為比
我正常的丈夫女兒證明，我的一切反應，並非是更年期的問題。他們
總有一天會走到我的現狀，雖然他們現在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
很不幸的，我對哲學與藝術有一種出自心底深處的敏感度，因此
我總是比別人早熟，早早的預見人生某個階段的結局，因此在蜜月旅
行時，我就從心靈裡哀悼了愛情的結束，當女兒出生時，又禁不住哀
悼了生命從起至終的一步步踏向死亡，當女兒在我撫育中純潔甜美的
成長時，我又預見了終有一天，她內裡的自由意志會向我透露她也有
著邪惡的本質，一如她的父親母親。
更不幸的是我的人生的確證明了我的看法。
我從不能將我這種哲學性格讓我丈夫徹底明白，因為他太務實。
他根本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我與女兒的爭執，我對白髮的嘆息，
一再叫我體會出生存的焦慮。我相信即或我說出來，他也會說：「你
想太多給自己添麻煩。」或不耐的問：「你還要我做什麼？」
有時，我獨自一人﹍﹍我現在經常是獨自一人﹍﹍品嚐音樂或文
學，我易感的心會經不住激動而落下淚來，彷彿藝術比哲學更接近奧
秘似的，它們用無聲之聲回應我對生命無解的惶惑，甚至比我更加的
激動。
生命生命，我已走近半百，何以仍找不到答案？
我之所以孤獨，也是因為沒有太多人理解我的掙扎。當我走在街
上或赴市場買菜，從街頭巷尾的雜談中，我看不見別人有著生存的焦
慮，他們關心的不過是東家常西家短的小事，或是年底大選這些男人
的話題 ....， 我總執意要先解決生命中最大的事：人為何而活？我
相信這是社會、歷史、政治.... 一切偉大議題下最終的答案。 但是
沒有人關心，真的沒有！
於是我抱著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心情，認識了這位心理醫生：王燦
光。
我在王燦光辦公室的門口守候，等了許久，才有人從裡面出來，
是位大學教授，我知道他，因為他上電視的頻率很高。讓我訝異的是
，我確定他哭過。
那位倉促離去的教授不知為何使我不安，彷彿他在暗示我，我將
是下一個哭泣的人。我緩緩走進門裡，立刻看見一頭花髮，跟我一樣
的花髮，那人頭俯得很低，好像在嘆息，在沈思，在休息，或在尋找
答案。然後他聽到我的腳步聲，他抬起頭來，他向我微笑，我卻敏感
的覺察到那笑容的苦澀。
這就是我對這心理醫生的第一眼印象，我覺得我從他身上看見了
我自己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2.心理醫生
她是我今天的第五位求助者，但我們並沒有說多少話。
她進門， 一言不語的坐下， 凝望我，我怎麼覺得她像看見鏡子
裡的自己似的，露出再熟悉不過的表情？但這表情一閃即逝，她又變
回一個陌生人。
她並不是那種會主動表達困境的人，因此我善意的問：
「你碰到什麼困難呢？」
「也不知道算不算困難，」她不自覺的聳聳肩，是一種尷尬的訊
號：「覺得跟丈夫沒話講，跟女兒又常吵架...... 。」
「你很困擾？」我問。
她沒回答。我直覺的反應是：她沒說出最困擾她的重點。
我暫且沈默，等她。
而我們沈默了有一陣子。 我想我是累了，所以也不急。只聽見
貝多芬的音符在空氣中飄著飄著。Must it be? It must be!It must
be!最奧秘的音符，最奧秘的樂音。
而音樂果真對她有用。 她說：「我走進女人最難過的那關，我
想你知道的.......。」
「更年期？」我接著說。
「但我克服的不錯， 」她說：「我查資料，瞭解各種身心理狀
況，甚至我可以分析給丈夫女兒聽，我也知道你今天可能會跟我說什
麼！」她又聳肩：「真的，我都知道。」
「那麼，說來給我聽聽。」我回答，並微笑著。
她克服的並不好，我知道！這是職業敏感。
「更年期的人， 會一再問自己：『生命的意義究竟是什麼？人
生的解答在哪裡？我有沒有機會重新來一次？還有其他。』」
我心一動！怎麼是她進門前我才反覆思量的問題？這是更年期
？顯然大多數人的更年期並不會受困於哲理，總是生理，頂多心理。
我有點意外。
因此我稍稍仔細端詳了一下她的臉。她應當跟我是差不多的歲
數，但她染了髮，臉上皺紋也不多，因此顯的比我年輕。她看起來是
個較有藝術或哲學特質的人，深思熟慮，因而顯得成熟很有韻味，是
個耐看的女人。
「怎麼你看我像在看.... 看一面鏡子？」她突然問。
我嚇一跳，說：「你剛進來時，不也這樣看我？」
我們相視而笑。怎麼開始有了朋友而非醫生與求助者的關係？
「所以你也常問關於意義方面的問題？」我說。
音樂停了。我回身再去放音樂。是「Must it be?It must be!
It must be! 」的前一樂章：「 Peace. 」平靜的像是在祈禱。這個
終身不屈服命運的音樂家，何以臨終前祈禱出心中的平靜？是我另一
處百思不得其解的奧秘。
我從來沒有祈禱過，但是我承認，我非常容易被宗教所感動。
從我意識到需要確認我生命的意義前開始，以前那些不能感動我
的宗教典籍，突然都變的好親切。以前我往往在藝術和文學之中得到
感動，可是我後來看到和別人非常不同的一點：我總是喜歡藝術家或
文學家最後期的作品，像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像貝多芬最後六首弦樂四重奏。那些作品總是會讓我感受到生命的尊
嚴高貴，也因此便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憂鬱：一方面覺得人的心靈能到
達那麼高妙的境界，是多麼值得贊美呀！一方面又為自己淪落為現實
社會中的一顆小螺絲釘，而覺得人生茫然。
這種感覺，和我在生活中所看到的宗教情操給我的感動，竟是那
麼相似。
但是，今天有這麼一個人，在我扮演心理醫生的角色時，竟將我
的心靈用她的問題呈現出來，這豈不是把我的矛盾赤裸裸攤在陽光下
了嗎﹖我有點不知所措.......
參：『交會』
1.賴素玲
我發現心理醫生的書架上有我最喜歡的杜斯妥也夫斯基的作品，
是我夜闌人靜時常喜歡閱讀的。
我越來越喜歡近似哲學的文學作品，譬如最近我就迷上了米蘭昆
德拉，常夜闌人靜時再三玩味，但比起杜斯妥也夫斯基，我更愛後者
，因為他不只把問題指向哲學，甚至有宗教的意味，一再在人生與人
性的極限中，將答案指向一種超越現世的盼望，不像米蘭昆德拉，點
出問題後，就開始玩世不恭起來。
然後是他放的音樂，應當是貝多芬吧！在那麼多張力的音符中，
又一再反覆出現平和超越掙扎的主調。
他問我為何來找他。我說過我原先只是想藉助專業，向丈夫女兒
證明我的提問是再嚴肅再重要不過的大事，絕非更年期的焦慮。但見
到他我竟有遇到對手的興奮。我知道他心中有事，那事正也是我的事
。
於是原本是他居高臨下來扶持我的，我的心態竟扭轉成要挑釁他
的生命掙扎。我要掀出他的難題，迫他找到答案，然後我也因此得利
。
要面對穹蒼下無解的人生，兩人總比一人好。
於是我問他：『人活著有沒有意義？』
但他根本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你當然是過著有意義的人生，你幫助了那麼多的人，』我繼續
說：『所以你會告訴我你找到的意義不一定適用於我，這當然，我不
是心理醫生，我怎麼可能活出你的意義來？』我步步進逼。
「妳不談妳的生活困境，一進門就問生命意義的大哉問，你為何
不乾脆去找個哲學大師還是宗教家呢？」他笑著問我，笑裡有一種溫
暖，我發現他並沒有將心理輔導變成職業的習慣，會不會這正是他白
髮這麼多的原因？
我的心情放鬆下來，竟有一種悲憫他的感覺。
我也就笑著問他：「所以你怎麼處理更年期的焦慮？給他藥吃？
」
「我不會給你藥吃，」他微微一笑：「好像沒有藥可以處理這種
問題。不過....，」他停了一下，溫和又洞悉什麼似的看著我，說：
「一定有導火線的，妳為何不更深入談談你的丈夫跟孩子？」
我沈默了一下。因為我也常思索這問題，是因為生命沒終極答案
以至於爆發家庭問題，還是因家庭不滿足導致向生命提問？
最後我猶疑的說：「我不確定什麼是導火線。什麼是因什麼是果
。」
他淡淡一笑，說：「我想我懂妳在說什麼。」然後他嘆口氣，眼
神凝望遙遠某處，彷彿在陪我思索似的，輕輕說：「我也在問呢！」
於是我得到了鼓勵，對他放心起來，關係平等了。我輕快的說：
「我真該把你的話錄下來的，眼看著生命一天天流逝，想要找到
人為何而活的答案就越來越迫切，偏偏家人厭煩我這種急迫，又覺得
他們過的的確是好好的，怎麼從不想問這種問題？然後我周圍的朋友
也覺得我想太多......唉！這是太深太深的寂寞了！」
「我能體會，真的，我能體會。」他說。奇怪的是，我怎麼有
一種敏感度，覺得他不是在同情我，而是在表白他自己。
我更加懷疑他的心理輔導角色，與他內在的心靈世界之間，有
一種很沈重的張力。
我忍不住問他：「你如何跟別人介紹你的心理醫生生涯？我的
意思是，你如何詮釋你的生命？你後悔作心理醫生嗎？」
「後悔？不會！」他搖著頭，然後說：「只是不再相信任何偉
大，沒有偉大的人性，沒有偉大的人，沒有偉大的生命 .... ，一切
都在有限中掙扎，自以為偉大。」
「你現在講話像是哲學家，不像心理醫生。」
「一切領域，最後都要碰到哲學，不管是心理，物理，音樂，
文學，甚至是物質欲望中的流行趨勢。」他說，然後笑了笑：「只是
沒碰過你這種人，一下子就逼我處理哲學問題。很抱歉，我不能給你
答案。你把心理醫生想得太偉大了。」
說完，他站了起來：「你安心的回去，告訴家人你很好，然後
繼續想妳的問題，想出答案來了回來告訴我。」
於是我也站了起來，預備走出去，但我心中卻有不捨的念頭，
多麼難得找到可以聽懂我的話的人啊！如果他不是心理醫生，而是我
的朋友，我會多開心呢！真的好想跟他談下去。
走到門口，他突然跟我說：「下回來找我，可不可以不是求助
，只是單純的找朋友談心呢？」
2 .心理醫生
她跑來找我，真像昨天我隨手翻到聖經的那一段：「若是瞎子領
瞎子，兩個人都要掉在坑裏。」
她要走了，我不經意說了句話，說完才發現根本違反心理輔導不
涉入的原則，卻也不懊悔。我確信我看到她眼底閃過一絲驚異，隨後
立刻轉為理解的微笑。我想，她需要一個能分享這種問題的朋友，而
我也驚異我說出那句話所隱含的意義：我大概也太迫切需要這種朋友
了。
下一個 case 是一對瀕臨破裂的夫妻，兩人不停的怒吼爭吵又加
上眼淚，我只得強打精神努力拿出我的專業來處理。好不容易他們互
相理解包容，快樂的向我道謝一番後走了。整個腦子都快被吵昏了，
同時懷疑地想：他們是不是吵累了，才想到彼此都忘了好好傾聽對方
的話﹖
被吵了兩個小時，我快累壞了，疲倦的收拾一下東西，我又聽到
該死的門打開的聲音 ── 天啊！己經沒預約了，難道又是個「急診
」﹖
「醫生....。」
我猛然一回頭：「又是你？」.
「對不起，我應當叫你王燦光！我是你的好朋友，來請你吃晚飯
的。」
「真理的追求是急迫又熱切的！」我腦中閃過了這句話。
於是我說：「好，那我不客氣了，這算是朋友而不是求助，我們
走吧！」我們相視而笑。
這家西餐廳有那種椅背非常高的雙人座，坐在裏面恰形成小小的
個人空間。一邊切著眼前鮮嫩的牛排，一邊我仔細回想我認識她的整
個經過........
原先我一直想像她是個求助者，她外顯的行為和一般求助者是如
此的相像，但我忽略了外顯行為的極限是無法預測內在心靈世界的深
淺。 後來我們小小的一點討論人生意義時，我竟然多在表 白自己的
人生觀！想到上次汪平給我的震撼，一個承受巨大苦難、怨恨上帝的
不公的人竟仍保持相信上帝的堅定信仰！那時我強烈受到感動，也曾
忍不住發表了人性論的演說，被他視為我像個牧師。也許，我太急著
想找人分享我活到這麼老時所領悟的一些道理吧﹖
而她，也是那麼熱忱地想與人分享，甚至不能多等個一天。
昏黃的燈光下，她微笑的眼神從對面襲來，我猜她有話要說了...
肆：是不是戀愛？
1.賴素玲
我常想著我的婚姻：一個「感覺」死亡的過程。
當初結婚時不是這樣的。那時我們深愛對方，彼此都覺得從對方
身上得到人世間最深了瞭解與接納，我們盡一切可能去顧惜對方，從
身體到心靈都嘗試完完全全的合一。
但現在這一切全成為回憶，點點滴滴拼不成完整的圖形。
我曾努力追究問題的癥結。是從何時開始愛情走下坡的？為何現
在生活上總是瑣事的照料，交代，與沒有交集的心靈？我常看他忙碌
一天晚上很晚才回來，急急尋覓的只是報紙與電視節目。而我也竟然
沒有向他抱怨爭吵的意願，好像心中早知已無法改變任何現狀。
其實他人不壞，工作勤奮負責，薪水袋全數交給我，也不過問我
的金錢使用。後來他自己開業從事機械進口，又把公司財務與人事處
理全數交了給我，給我高度的信任與欣賞。我知道他沒有外遇的可能
，因為我離他如此的近，也因為他不諳調情。
每當我跟別人描述我的婚姻，每個人都會說這是最理想的模式，
也告訴我婚姻的愛情的呈現，就是在於生活細節的照料。
這就是為什麼別人對我偶爾透露出的不滿足並不諒解，我先生也
會覺得我過度的焦慮，尤其自從我與女兒經常吵架以來，我先生便不
斷勸我想辦法找心理醫生幫助度過難關。他是典型的明理的知識份子
，他對我這幾年的情緒反覆，不斷忍耐著，或不耐的與我爭吵，但他
仍會想到借助外力，不會叫我完完全全的承擔咎責。
現在心理醫生已尋訪過了，經過了那麼多天，我仍禁不住回想
那天碰面最後一起去吃晚餐的過程，我仍記得每一段重要的對話。
我很訝異自己對心理醫生的主動，那天當我們面對面坐在一起時
，我很強烈的感受到一種激動的情緒，我好想好想跟他說出一切我無
法跟家人與有限的好友說出來的話。我覺得他能理解。
於是我跟他說起杜斯妥也夫斯基：「你書架上有杜斯妥也夫斯基
的書，你也愛看？」
「想要找人性的，人生的，宗教的提問，都應看看杜斯妥也夫斯
基的作品。不過現在沒太多人愛他的小說了，太冗長，又沈悶，沒太
多戲劇性。」
「我奇怪他對人性的詮釋，」我說：「你看，所有最接近宗教的
人物，全是在社會上最以為卑下的人。譬如『白痴』裡的癲癇患者，
『卡拉馬助夫兄弟們』裡最卑鄙的弟弟，『罪與罰』中間的兇手。」
「你覺得奇怪？」他回答：「現在我能體會這意境。我認識一位
牧師，他是我的大學同學，以前是全班公認的聖人，但他的信仰對我
而言一直遙不可及，好像是完全不屬於我的世界，一直到有一天他遇
到重大困難來找我，我從他的掙扎中，真是深深受到了感動，從此以
後我開始從另一個角度來理解信仰，我漸能明白何以耶穌說有病的人
才需要醫生，軟弱的人才尋得見信仰。」
「所以你信基督教了？」我追問。
「我到現在還不明白什麼叫信教。但我開始真的懂了杜斯妥也夫
斯基的作品，」心理醫生將身體倒向柔軟的沙發椅背，身心放鬆的說
：「而且喜歡看看聖經，好奇怪，還常被聖經的內容感動。」
「這兩三年我也有了想尋找宗教的念頭，我去過教會，卻覺得牧
師所講的東西不能觸碰我的心靈，我不被感動，然後我去佛堂，卻又
進不了他們所說的冥想與天地合一的境界。我無法感悟任何真理。」
心理醫生突然間不說話，沈思著什麼似的，很久很久，我也就靜
靜的不打擾他。我悄悄的趁他不注意，仔細端詳他的臉，覺得他的臉
比白髮斑駁更顯蒼老，或許是因為他正凝神想著什麼事情，眉頭深鎖
，額上皺紋條條顯露。
不知為什麼，我心中有一種悸動的感情。有多久我不曾與人談及
心靈，不拘是文學是音樂，或是更深層的宗教性的感悟。因為缺乏知
音，我以為我想錯了。現在才確信我並不寂寞，我可以與某個人無所
不談。
「我剛才在想我那個朋友，」心理醫生突然打斷我的話說：「我
覺得你可以去找他，但我現在不敢帶你去，我知道他正在處理自己的
一個重大的信仰危機，我不確知他度過難關了沒有。但他可以談。」
「找你不也一樣？」我說：「難道人生的問題非訴諸宗教不可？
」其實我是有點失望，因為他好像對跟我這樣的以朋友方式的晤談並
不似我這麼期待，否則何以要另一外人參與？
然後我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或是一種不詳的自我理解。
天哪！我在想什麼？是一個期盼已久終於實現的心靈分享而已，
為何我的期待中卻有某種神秘的感情在其中？我到底還想要什麼？
而我又十分清楚的意識到我絕不能錯失機會，我要跟他談個暢快
，誰曉得這樣忙碌的社會，「沒有時間」是否會成為這偶然間發生的
友誼的殺手？
我真不希望這頓飯太快結束......。
心理醫生當然不知道我的一瞬間的恍惚，他繼續說：「因為你需
要的東西我自己也沒有把握。我現在的確懷疑，除了信仰沒別的辦法
解決人生與人性。我自己也很苦，真的！我是把你當朋友才說出來的
。」
「你不能把妻子當朋友傾談？」
「她不會發現這些問題的。她太﹍﹍單純，也可說是務實吧！」
奇怪， 為何他對他太太的描述竟與我描述我的丈夫類似？是否
我們都是太複雜的人物？
「妳不知道我的過去。」他說：「我曾經荒唐過，很荒唐很荒唐
，後來一念之間改過了，變得又走向另一極端，將自己塑造成聖人，
睥睨一切罪惡，然後又很痛苦的發現自己大過不再犯，小過卻不斷，
最後，我決定讓妻子承擔聖人之責，想像世界上一定有一個單純的不
可能認識邪惡的女子。」他嘲諷自己似的笑笑說：「現在真可笑自己
有這種想法，但當時真的是這麼想，而且還認真的尋找，並且以為找
到了！沒想到婚後漸漸發現我這位單純的妻子也並非不識罪惡，只是
她沒我的複雜， 不會走進我複雜的罪惡裡，但是.......，單純也有
單純的犯罪，單純不是無罪。」
「所以我將她保護起來， 就算無法不邪惡，至少要維持單純的心
，讓邪惡不是最深最複雜的墮落。我想，我有一點像上帝保護亞當夏
娃的心情，希望保存她的特質，上帝不要他們吃分別善惡樹的果子是
有道理的。而妳，妳要小心，妳的複雜不亞於我。聰明的人墮落是要
比單純的人墮落快而邪惡得多。」
好長一段時間，王燦光自剖心跡，似乎我成了他的心理醫生，傾
聽他的自白。
然後我岔開他的話題問：「你不會因為心靈無法溝通而痛苦？」
他沒有回答，看透了我眼睛深處似的反問：「你痛苦對不對？」我的
手顫抖起來。他理解的不再追問。但他也沒有回答我。我們沈默了一
陣子，各自陷入各自的沈思，暫時停止對話。我想他方才的談論是相
當有深意的，但我無法不暫擱下那深意，而暗自設想他與妻子的關係
究竟是如何？
後來還是他再起話題：「舒伯特的純淨是我要的理想，我愛舒伯
特正像我保護我的妻子。但我更能感受貝多芬音樂的張力。」他說：
「可是他最晚的作品卻進到神秘領域中，和平極了，彷彿在禱告。他
悟到了什麼？為何能悟到？」
我無法回答他，因為我的音樂領受沒他深刻，但我真是深深訝異
起這個人，在多年心理醫生臨床經驗中，非但沒失去關懷的溫馨性情
，卻用他擅長的對人性的理解，進行文學的音樂的宗教性的探討，然
後還能自謙的承認自己的邪惡本質。這人多讓我折服啊！我真該早一
點認識他。
後來，我情不自禁的做了我一生最瘋狂的事，我握住了心理醫生
的手。
然後我發現他也握住了我的。
與他分開後，我神情恍惚了好些天，總有淡淡的微笑在臉上，連
我自己也知道我很奇怪，再也不在意丈夫的老一話不發坐在電視機前
面拿份報紙，或女兒蓄意與我唱反調的激怒我。
我覺得我脫離了現實似的，活在一個神秘的境界裡。
我一點不覺得孤單，我相信至少世上另有一人懂我。
但我不敢探討，這神秘境界的實質究竟是什麼？或許應當說，我
可能知道了答案，但是不想承認出來。
而我卻益發覺得了我的婚姻生活中，我最需要的心靈契合是完全
的絕望。
我有了離婚恢復自由之身的想法。
有人說，每個人都會在人生的某個時刻想要出走，不拘是心靈的
出走或是遷徙到另一個城市或是轉換工作﹍﹍，總之，要一種全新的
感覺。
的確，我想要全新的生命與人生。
2.心理醫生
已經過了好幾天了，我對我的手仍然覺得非常不自然。
在那天和她傾訴了很多我一直無法說出來的想法，不知什麼時候
，我發現我們的手是握著的。
與賴素玲分開以後，我的心就變得很不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混亂
因為我整個被她攪亂了，更奇怪的是擅長捕捉心理的我，對這樣的混
亂竟然束手無策。
我一點也不敢想曾經發生過的事。我拉住了她的手，又放開了她
，但心裡卻想著要擁吻她。
賴素玲是個奇異的女子。她懂文學也懂音樂，她對生命熱愛，卻
又執著於尋找答案，因為她想知道她所熱愛的生命，如何可以企及真
理。
一切都跟我這麼相似，我承認我喜歡跟她說話。
賴素玲也喜歡舒伯特，與貝多芬。但她喜歡的舒伯特跟我不一樣
。
現在當我們分開，我冷靜的思考，我知道從對舒伯特的同中之異
，可看出我們的不同。 我記得我們的意見紛歧是從舒伯特 D.940 開
始的。
我記得那時我談到真正的無邪的單純，應像舒伯特的音樂，尤其
是最後的 D.960 鋼琴奏鳴曲。 我說這世間不可能有這種無邪的單純
，這是我婚姻中最大的領悟。這世界上只有大惡與小惡，沒有無邪。
所以婚後我更愛舒伯特了。
「我也非常心儀舒伯特最後的作品，」她幽幽的說：「但是我最
喜歡那首D.940 四手聯彈幻想曲，我總會被那種憧憬愛情般幻想的旋
律所感動，一直想這是多麼令人覺得浪漫又唯美的境界。」
「舒伯特的四手聯彈幻想曲﹖」我說：「我覺得那是一種從浪漫
的愛情幻夢中，昇華成對宇宙崇敬似的讚美。但不像 D.960那像單純
而且冥思到宇宙的深刻。」
「宇宙崇敬似的讚美？」她不解的說：「不，最高境界是愛情的
誓約。他並不想表達宗教，他是在表達愛情，天長地久心靈相通的愛
情，這是生命的最高境界。」
我是在這時發現我們的手是互相握住的。我很驚訝，她好像還沒
發現。我慢慢的把手縮了回來，我看到她的手顫抖了一下。
我腦中一閃而過一個我與她之間天與地般的差異。這種一閃而過
，只有在處理音樂時會發生，因為音樂最直接觸碰人內心深處的情感
與心靈。D.960 和 D.940 的差異，究竟代表了什麼﹖
賴素玲要的是透過中年新發生的成熟愛情，來解答生命的謎。那
對她而言是一種破繭而出的新生。不管她來找我之前是否存有這樣的
念頭，但她的確發現與我晤談的暢快，是她多年來未曾有的滿足，因
此她開始對我有一種救贖的期待。
所以她聽不出舒伯特的宗教情懷。
但我不能給她。我還先沒想到道德性的問題。我只從多年臨床的
經驗，知道有太多人近中年時因期待新生而有外遇，最終卻幻滅的徹
頭徹尾的悲劇。
愛情是暫時的魔力，給人暫時的激狂與蛻變，但魔力最終會消失
，因為愛情絕對不是救贖。
而且不管在外表上我有多狂傲，自詡能解眾人之惑，但我內在裡
卻太清楚自身的渺小，我雙肩承負一大堆人的問題，然後發現自己對
人性對生命有太多不可解的懸疑，我肩負的太過沈重。我不是救世主
，我需要救世主。
「我們好像都對家人不能理解我們所想的而不滿足。」因為從賴
素玲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我怕她尷尬，立刻引她說話。
她沉默了一下，說：「當初我嫁給我丈夫時，我們很能分享心靈
。但是後來隨著他事業的成功，他進步的速度一直減慢，甚至完全停
止。以前我們還可以一起看電影，討論情節意義。現在我正在接觸心
靈境界更高的藝術，但他完全不感興趣，而且還笑我是不能適應更年
期而胡思亂想。」
她的手又顫抖了一下。
在我長年接觸人的經驗中，雖然權威的心理輔導書上不見得同意
，但我發現人們手的動作是一種很強很重要的訊息。我深深記得我向
妻子求婚，她高興的答應時，我們沒有接吻，沒有愛撫也沒有做愛，
就是那樣深深的握住了雙手，握得好緊好緊。我有一些求助者跟我講
，他們不會在乎肉體的接觸，但是，他們只會對摯愛的人深深握緊彼
此的手。
我無法不注意到她手部帶來的訊息。她等候這心靈分享的時刻一
定等了好久好久。
我在心裡嘆口氣。她真得跟我很像很像。我開始擔心....。
「我一開始就知道我的妻子不可能理解我的思慮，我總是認為我
不可能找到能跟我分享心靈的妻子，所以根據我對舒伯特的喜愛，娶
了現在這個單純務實的妻子。」我笑笑：「她整天操心的只有柴米油
鹽醬醋茶，其餘較抽象的話題是一點不耐煩聽，也不想聽懂。她崇拜
我，將我所思所想都當成完美無缺不可能有誤的。」
我繼續說：「我跟她結婚後，我就知道要注定自己一個人孤獨的
思考這種問題。我自己閒來就拼命聽許多音樂看許多書，然後半夜時
刻全家都睡了後，自己起來獨自思考那些藝術品給我的感覺。然後我
就會幻想和那些偉大的藝術家對話，感受到我並不是孤獨的。」
我語氣加重了起來：「因此我就想：人們在追求心靈更高的境界
時，免不了要孤獨。因為每個人了解到的境界會不一樣，無法很知心
的溝通。基督徒常會對上帝獨自一人祈禱，也許正是因為他們每個人
都曾經驗完全無法被別人理解的時刻，在孤獨中只好和上帝直接對話
吧﹖」
「我承認偶而我會因為心靈無法溝通而痛苦，」我誠實的說：「
但是終究這婚姻是我的選擇，漸漸的我也就習慣這種一人孤獨的面對
藝術，一人與藝術家深夜對話。不過，」我語氣變得溫和：「如果真
讓我遇到能心靈相通的人，我會非常非常高興遇見一個知心的朋友，
而且樂於分享我所知道與我所感受到的一切。」
我記得那天吃完飯， 因雙方都有家， 不得不匆匆離別，臨去前
她匆匆問我能否再見面？我看出她的期待，但我略顯猶疑，然後點頭
。我的猶疑並非不想，其實我好想好想，但是我害怕彼此的都那麼想
。
現在當我陷入一場混亂以後，我發現除非我能將混亂回復澄明，
否則見面不知會發生什麼事！
伍：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It must be.
1.賴素玲
我經常一人於夜闌人靜時聽舒伯特的 D.940，這首唯美浪漫的極
品，是最純淨無邪的情愛，是人間唯一的幸福。
邊聽邊過濾掉心中的焦慮不安。
我的丈夫與女兒都說我去找心理醫生有效，因為我變了。
我笑而不語，心中甜甜苦苦的。我承認我情不自禁對他有更多的
期待，儘管我從不敢分析可不可能，應不應該。我並不敢奢望我們的
情感有任何發展，但我期待見面談話，從彼此理解並準確回應對方中
，得到心靈的滿足。
我知道自己已不再年輕，生命日趨下坡，因此我要力挽狂瀾，抓
住我能抓住的。
我曾經為婚姻完全獻上自己，為女兒可以犧牲，但我覺得一切最
終盡都枉然。他們要活他們自己的人生，他們有他們自己的路。
現在我也要活自己的人生，我還有機會。
但我一直約不到心理醫生，他太忙。我只好等待。
直到我收到心理醫生給我的信。
從看完那封信以後，我開始改聽貝多芬的第十六號弦樂四重奏。
那是貝多芬臨終前最後一首完整的作品。
我需要靜靜的思索。這關係我生命最有可能的超越。
我想，他一定是要等到我超越了，他才會「有空」跟我見面。或
許他有過掙扎。可能是在處理求助者困境時，看見一失足成千古恨的
警告; 也有可能，是他面對他那單純的妻子與可愛的孩子，而在心中
煞了車.........,不過，這都已不重要了....,他做的決定是對的。
2.心理醫生 ── 一封信
『 親愛的素玲：
我真的非常高興，在中年還能交到妳這樣的一個好朋友，希
望我們的友誼能長存，永不褪色。
我必須承認，上次我們的相遇後，我心情變得好混亂。
很多時候，我們在心靈追求過程中發生瓶頸，我們就會想特
別去經驗一種特別的情感，來讓我們能超越現有的自我。
中年的愛情是一種被常用的方式，但不是一種可靠的方式。
我深深記著那一天我們情不自禁的握手，我知道，那是一種
很深很深的感受。我在妳的眼光中捕捉到交了知心朋友的喜悅，
但是另一方面，我們彼此都洩露了情不自禁想把友誼變成愛情的
渴望。
妳對舒伯特四手聯彈幻想曲的體會是一種表白，而妳在分別
時頻頻回首的眼眸也說明了妳多想和我再相見。而我，我也受到
妳這種特別心靈相通的女子所吸引，這幾天我一直很亂，為了想
念妳，也為了幻想與妳相愛的感覺。
但是我一直不敢約妳，生怕我們會情不自禁的走入中年的愛
情。我這一生犯了太多錯，傷害了太多人，都是因為心靈不滿足
導致肉體的深深墮落，我在陷溺中自覺痛苦，卻無法自拔。
這痛苦太強烈，至今仍無法忘記。
後來我又想透過準確無誤的實踐道德，來找到生命的答案，
因為我想，如果不能從思想上找到永恆的價值，或許行動層面的
實踐也是一種趨近真理的永恒。結果仍失敗了，不只是因為我作
不到，更是因為我心中沒有上帝，所以我的行動沒有一種走向永
恒的參考點。
這就是為什麼我好想跟妳戀愛卻不能。暫時的愉悅後會是好
長好長的痛苦，最終自我毀滅。我已太熟悉又太深惡痛絕自我毀
滅的過程了。
我一定要另尋人生瓶頸的出路。
我最近一直聽我最愛的貝多芬最後一首弦樂四重奏第十六號
。在這首曲子中，沒有強烈的情緒，也沒有可畏的審判。全曲一
直保持一種平靜的訴說，最後樂章的「Must it be﹖」旋律與「
It must be! It must be! 」主題出現了一種沉重張力的對抗，
但貝多芬的解答居然是平靜的微微一笑，而且樂章的最結尾竟是
調皮似的嘻笑。我想如果不是面對思想上的永恒和實踐上的永恒
，我們是否仍能微微一笑呢﹖
我相信只靠中年的愛情不是我們解決疑惑的最終答案，因為
，我自知我需要一個上帝，我不能當妳的上帝，而妳也不能當我的
救世主，盲人不能引導盲人。除非我們心中有了永恒，不然我們
的中年愛情等於是企圖從愛情過渡到永恒的救贖，這是不可能的
。
我們都已不再像舒伯特般的純潔，我們只可能走貝多芬那種
從張力中領悟的艱辛歷程。
我跟你提起過我單純的妻子。她的純樸，是與天賦有，我深
覺不可思議，這世界上怎會有這種純樸？但她跟我結婚後，我發
現她未必真是我所想的天使般的純樸，她有時也會顯出某種邪惡
，諸如欺騙與貪心，我曾因此深深的絕望，而後才了悟，或許是
我根本高估了人性。因此我知道伊甸園裡的亞當夏娃，早在最初
離開伊甸園時，就永遠的失落了。人只能從種種的卑賤污穢中，
竭力期待並呼喚著自我的超越與救贖。
這就是為什麼我深愛舒伯特，他讓我去感受一個不可能的境
界，那種境界中的純淨，是與對上帝的敬虔有關。那絕不只是愛
情，真的！
或許貝多芬更適合我們的心境，總是在充滿張力中質疑控訴
著什麼，直到最後幾首樂曲，才質樸平和起來，像在祈禱。這一
直不甘臣服的貝多芬，何以最後可以悟道？音樂不透露任何理性
，只是會心一笑。我每每聽這首第十六號弦樂四重奏，就嘗試去
理解。他為何悟道？關鍵在哪裡？
那天與你分手後，因為心境混亂，我便又一再的聽這首曲子
，卻在某天深夜突然解了這首曲子的死結。
貝多芬說：「Must it be?It must be,It must be.」他在
說他的生命，說他的人生，這是一種臣服，臣服於無限的偉大__
造物主的面前，然後因著在臣服中被神自身的偉大感動，便會心
一笑。
親愛的素玲，寂寞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一生永無法
說出「It must be.」然後不斷的找短暫的魔力來消解人生生命
與人性的疑難。你我想用愛情，別人想用名利地位權勢，但是，
我們怎敢說我們的方法比別人更超然？難道我們不會因此傷害最
愛我們的人嗎？
我們需要信仰，不是憑人智慧找著的信仰，因我已不再信任
人的智慧，我們需要的是那無限的偉大主動顯明自身，主動尋找
人的信仰，這是出於上帝的呼喚和啟示，然後在這啟示面前臣服
，說「 Must it be?It must be!It must be! 」
所以我邀你一齊聽這曲子。我相信終有一天，我倆的危機都
會過去--可能這日子也快了，然後我們都回復到敬虔後的純淨，
像舒伯特！
永遠作你好朋友的燦光
發信人: phesy.bbs@bbs.mgt.ncu (來根棉花糖吧!),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中央資管龍貓資訊天地 (Mon Sep 26 02:19:53 1994)
轉信站: cis_nctu!news.cis.nctu!news.cc.nctu!news.csie.nctu!bbsroute!ncubbsrout
真的, 真的很好看.......
自己也是個有時會想到人心或人性的人, 總覺得在故事中
好像看到了可以聊心的朋友......
並且對於裏面的描述似乎也很熟悉......
要謝謝你, 也謝謝這篇文章, 謝謝...............
--
發信人: VANGELIS.bbs@mic.ee.ntu (鐵口神算),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台大電機 Maxwell 站 (Mon Sep 26 02:51:44 1994)
轉信站: cis_nctu!news.cis.nctu!news.cc.nctu!nctuccca!netnews.ntu!Maxwell
好喜歡您的大作 !!! 加油
--
發信人: chiag.bbs@aidebbs (慕陶),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AIDE 資訊站 (Mon Sep 26 17:25:06 1994)
轉信站: cis_nctu!news.cis.nctu!news.cc.nctu!news.csie.nctu!bbsroute!aidebbs
我也好喜歡您的大作 !!!
從你的文章裡可以領略到什麼是才氣、什麼是境界。
不過，且讓我雞蛋裡挑點骨頭。就像你文中所提到的
杜思妥也夫斯基，在他的小說裡，出現的人物似乎有更多
人間的現實苦痛，雖然他們的苦痛不是唯物的。但是物質
層面的問題仍然是很根本的。而在你的文章裡，世界似乎
顯得太乾淨了些、太唯靈了些。而且，女主人翁的境界也
未免太高了，好像缺少代表性。不知對此你有何說法?
發信人: gospel@cis_nctu (陳韻琳),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Sep 27 11:35:00 1994)
轉信站: cis_nctu
謝謝大家的鼓勵。
關於這篇小說，其實是我另一篇小說雙面亞當的續集，我沒有post那一篇，
是因為實在沒時間key in>
另外，這篇小說也還沒有完。
我是要處理兩個極其心靈化的人卻至終陷於情慾時，
面對單純的另一半，與孩子，所產生出來的道德張力，痛苦掙扎，
與最後的救贖。
但我還沒時間寫
小說要分段處理，一因讀者耐力有限，一因我太累需休息一下喘口氣。
不過，被您們刺激一下，好像又恢復力氣了！！謝謝！
gospel
Reply (Y / N / F:forward_post / <↑>:previous_post / <↓>:next_post) [N]:
發信人: chiag.bbs@aidebbs (慕陶),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AIDEBBS (Tue Sep 27 14:04:57 1994)
轉信站: cis_nctu!news.cis.nctu!news.cc.nctu!news.csie.nctu!aidebbs!aidebbs!chi
陳韻琳 (gospel.bbs@bbs.cis.nctu.edu.tw) 提到:
照說不該再在這個題目上和你糾纏，事實上也不再
是要和你談同一個題目。我倒想直接請教你一事。
我知道，你提到的道德張力與救贖的問題是個極可
探討的事情，是能把人的存在意義逼到最盡頭去審
視的一個取徑。但是，我不知道我自己是否和一般
人不同，總之，我覺得很難承受得了探討這樣的問
題。如果我們談的是一個人從窮苦中得到救贖，或
從某種暴力罪惡中得到救贖，我都可以從中得到感
動，但是就是你宣稱要討論的這個問題，我格外無
法忍受。如果要觸及這樣的問題，我好像會崩潰。
是我有什麼不對勁嗎? 還是怎麼回事? 我也很想知
道，當你在要討論這樣的問題時，你自己能否保持
心靈平靜、澄澈?
發信人: psycho@cis_nctu (人性-神性。理性-感性),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Sep 27 14:14:38 1994)
轉信站: cis_nctu
慕陶兄好久不見，我是這篇小說的 『1/10』 作者，容我先回答
你第一個問題，再深談第二個問題........:)
==> 在 chiag@aidebbs (慕陶) 的文章中提到:
^^^^^^^^^^^^^^^^^^^^^^^^^^^^^^^^^^^^^^^^^^
我想這是該小說沒有發展成長篇小說的一大缺點.........:)
本來在「是不是戀愛？」到「結局」之間，如果有更多的文字可以
描述兩個主角之間慾望和社會規範和道德價值的互相衝突，那麼將
可以達到你希望的境界，可惜是， gospel 為了篇幅的問題，忽略
了這一大段使本小說更完美的重要部份，我們期待這部份在她下一
部作品會更為圓滿。
^^^^^^^^^^^^^^^^^^^^^^^^^^^^^^^^^^^^^^^^^^^^^^
是男主角境界太高還是女主角境界太高？.......:)
我以為是男主角的境界太高了一點..........:p
這還是得回到我上一段提到的問題，因為缺了一段心靈上的衝突，
結果男主角太早對這作事性的覺察和行動會使人覺得太完美了一點
，結果會有所謂的失真。
我想我們的意見似乎結論都是「意猶未盡」，希望作者能在此多加著
力，就看看作者自己怎麼認為了..........:)
此外，對於本小說頻頻使用的音樂意象，不知大家看法如何？
psycho
發信人: psycho@cis_nctu (人性-神性。理性-感性),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Sep 27 14:37:50 1994)
轉信站: cis_nctu
==>[Author]: chiag.bbs@aidebbs (慕陶) on board 'story'
^^^^^^^^^^^^^^^^^^^^^^^^^^^^^^^^^^^^^^^^^^^^^^^^^
嗯，我認為這是每個人都會面臨到的.......:)
在我認為，世界上最大的奧密就是『欲惡成善』和『欲善成惡』的力量。
從「惡」中得到救贖，一種讓我們覺得浪子回頭金不換的道德成就，很容
易讓我們滿足，而不會有太大震憾。
可是，「欲善成惡」是人類世界最可怕的悲劇力量，我想大家都看過紅樓夢
，那部小說正是表達這種人類最深刻的悲刻之偉大著作。小說中每個人都有
優點，每個人都有缺點，誰是道德君子？誰是奸惡小人？社會環境和權力結
構造成薛蟠和賈蓉等人亂七八糟，可是如果他們生在劉姥姥家中，不是正能
避免他們的墮落？為了「金玉良緣」，傳統的婚姻觀念下和迷信一起在史太
君和王夫人身上結果，不必看後八十回，就知道林黛玉非早夭不可了。王夫
人害死晴雯難到又不是為了她認為的「善」？正人君子賈政夫子為何又為了
人情句故理由去和賈雨村這種小人來往？
活在世界中最可怕的，就是這種欲善成惡的力量和悲劇。
這也正是這部小說中，兩個人為了追求心靈相遇，卻可能因此導致誤以為
真理是在愛情，而造成兩人的毀滅。當然了，限於篇幅，我和 gospel 沒
有強調了這種毀滅的可怕後果，而讓心理醫生自己及時剎車，這就造成了
這部小說的震憾力削弱太多。
這一點，我想從你的問題中，我看得出來你看到了這個 key ，真是知音....:)
至於崩潰....這大概是很多文學家走向自殺的一種可能吧？.........
為了超越人的這種限制，我才會以為由科學、哲學、文學藝術而到宗教般
的情懷是人類在世上可能的一種救贖，不管是歸結到那一種宗教，這「宗
教」兩宇意味對我們的行為和思想之間加以「實踐意義」上的統合而能讓
我們不再陷入「欲善成惡」的困境，這是我個人目前的觀點，對了，為了
避免人家說我在傳教，我必需聲明我目前是無任何宗教信仰的人，只是對
各種宗教皆很有興趣。
^^^^^^^^^^^^^^^^^^^^^^^^^^^^^^^^^^^^^^
gospel 討論這種問題能不慌亂，大概是她有信仰，而使她有所依靠吧...:)
而我，我把音樂和文學當成宗教，所以大概也勉強不會落入了自殺的困境
吧............:p
可以確定的是，這種慌亂絕對不是你有不對勁，而是你可能也極端渴望知道
什麼是永恒..........:)
願與大家共同分享答案的 psycho
發信人: arthur.bbs@mic.ee.ntu (I will be back.),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台大電機 Maxwell 站 (Tue Sep 27 22:41:32 1994)
轉信站: cis_nctu!news.cis.nctu!news.cc.nctu!nctuccca!netnews.ntu!Maxwell
打到一半當機, 重打一次, 沒什麼力氣了, 只好長話短說.... :(
首先必須對作者的才情與苦思表示感佩, 以下與其說是雞蛋挑骨, 倒
應說是一名讀者的一些理解, 詮釋與疑問.
這篇小說首先吸引我的是敘述手法, 兩名男女主角交叉第一人稱敘述.
我不禁馬上聯想, 為什麼要這樣寫? 這樣寫有什麼意義或效果?
關於內容, gospel自陳了作者的「原意」, psycho依此表示其中遺憾
地未強調對於社會規範與情慾衝突的描寫. 這樣的說法是可理解的,
但是嚴格來看, 未出現在文本內的部份畢竟是沒有出現的. 我不知道
應否作為詮釋作品的大前題?
就已寫出的文本內容來看, 文中男女主角都是面臨著中年期的「生活
意義危機」, 作者著墨極為深刻. 在這裡我能理解 chiag 的疑問,
即「輕忽物質層面」的問題, 因為兩名主角皆屬中產階級, 並應皆為
高知識份子. 然而針對這一點, 也許正突顯的是當物質須求已滿足後
, 人們在精神生活上的空虛現象. 從這一點詮釋, 也許能放掉物質層
面的問題. 不過在這裡, 有另一點想提的是, 女主角的意義危機, 顯
然是從家庭問題啟始, 而男主角似乎是從工作意義展開, 雖然最後都
歸結思考至生活本身的意義問題, 但起始點的不同, 是否隱含了某種
已知或無意的預設?
這樣的差異並不只在一開始, 與女主角比起來, 男主角的心理中似乎
充滿了矛盾與價值衝突, 我不一一列舉, 大致可自最後一封信中得知
, 這些矛盾衝突, 似乎大部份並非是社會規範或社會道德約束所致.
相對起來女主角的心路卻是漸為明朗, 即使收到最後的來信, 心境亦
十分泰然 (老實說, 我其實滿懷疑男主角是從事"心理醫師"的設定).
這是否又隱含了 "愛情" 對於兩方在意義上之不同? 在這裡, 哪一方
的境界高, 恐怕端視「境界」之所指吧.
嗯 要走了 就先談到此吧 ... :)
arthur
--
「我們的談話是有主題的。」
「哦，什麼主題？」
「我們談話的主題就是：剎那間的永恆是否為我終生追尋的標的抑或是我期待的終點。」
發信人: gospel (陳韻琳),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Sep 28 08:39:43 1994)
==>[Author]: chiag.bbs@aidebbs (慕陶) on board 'story'
嗨！chiag！
你提的問題，是又深又沈重的
其實我也未必真的完全平靜澄澈，也未必同意psycho兄所說的
欲惡成善的過程，或許他看過一些翻譯小說，會有這樣的觀點
但文學還是與真實有別的吧！
但我真的知道，道德張力與救贖，才是人性的最底線，而不是貧窮或
暴力等等的客觀環境......，這是我企圖從像你一般崩潰的心境
走向清澈平靜過程中，最深刻的體會。
我很可以理解你何以會說你無法忍受，這是理想性個者必然的反應
我從你政治版的文章，一再看到你理想性格的呈現，也一再受到感動
因此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走向你無法忍受的事物裡，為的是不甘於
對人世找不到答案。
我只能回答到這裡，因為有些體會是盡在不言中的。
但因著你終究是提出這問題，因此我還是決定key in 這篇小說的
上集：雙面亞當，因為他可能有一部份是嘗試在解答你所提的問題
雖然答案可能並不多
key in 費時，請你耐心等，注意我post上去的文章
gospel
發信人: gospel (陳韻琳),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Sep 28 09:09:24 1994)
==>[Author]: arthur.bbs@mic.ee.ntu (I will be back.) on board 'story'
略表同情與感激之情。謝謝！
以下與其說是雞蛋挑骨, 倒 > 應說是一名讀者的一些理解, 詮釋與疑問.
選這敘述手法，前提是有一個外人不易理解，但對我的確造成限制的
困境：字數問題。我必須在一萬五以內結束
其次就是我設定於心靈呈現，為禿顯心靈，需消薄對外在環境
閒雜人，個性，肢體語言.......等的刻化，所以最終決定以
日記似的體裁
來呈現 ，或許高竿的人會用別種方式處理的比我更好
但這是目前我能力所及最能呈現心靈的體裁
這部份由psycho 兄來回答吧！
的確是有預設。就我對女人的觀察，大部份心靈的依歸是在愛情與家庭
他們是可以為愛與家犧牲事業的，女人也較不在意社會地位的肯定
但男人的心是在事業上。成就感，肯定，企圖心，都由此而來
所以貳人的觸發點就有所不同。
這就是為何從不同角度出發，都一樣的幻滅，最終回到同一個點的思考
> arthur
這部份您的體會很深刻。
這段其實是有伏筆的，因為我必須再處理下去。
想想看一個女子，盼望因愛情而生，當愛情臨到，他會如何的投入
但女人又是顧家的人，在愛情與家庭的選擇中，是情感形的衝突。
但男人曾墮落過，[這是雙面亞當的劇情]，他從墮落中走出，
自以為極其自持遠勝過眾人，當情感的試探臨到時，甚至能居高臨下
輔助女人....。然後不應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男人發現他墮落的本質
根本未改，反而是無法理解他的單純的妻子，用單純的直覺來挽救
這男人的衝突，是對自我的幻滅形的衝突。但不要忘了，他的社會地位正是一個
輔助者，一個助人走出的人。
在「活著，在中年」中，他是意識到人性的極限，但是，真正一點無以自拔的
體驗，而且是在改過自新免力向上以後，再度發生，就是另一回事了！
要怎樣挽救兩人？並兩人掙扎中波及的家人？
衝突的形式雖不同，挽救的方法會不會也是回到同一的點上？
這是我正在思考的問題，是下一篇想探討的主題。
不好意思，想也沒想清楚，又一字未寫，還胡謅半天，就此打住吧！
gospel
發信人: tjm@cis_nctu (Jer-Min Tsai),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Sep 28 23:09:40 1994)
轉信站: cis_nctu
==>[Author]: chiag.bbs@aidebbs (慕陶) on board 'story'
嗯！不小心逛到小說版，忍不住插一下話：
我認為其實人類真正的難題就是道德張力與救贖的問題。
由窮苦或暴力罪惡中得救贖，你我都會以為是必然，也許正是
你我正在致力的目標。誰不期望社會國家由窮苦和暴力罪惡中
被救贖？
但是提到道德張力，這真是難了！尤其對於那些真正經歷過
這樣事情的人，自然知道，也能體會那種壓力。一般我們面對過
於我們能承受的壓力都是逃避，不去面對！不知道兄您是這樣嗎
？也許我問的太直接，但我自己有過一些小小的經歷，也有類似
的反應。我猜您至少深思過這樣的問題。
我也建議這樣的問題應該被討論下去，讓我們去探觸心中
深層的世界，自己的無力與恐懼....。其實真正我們無力承擔
，而需要被救贖的，不就是我們現在所討論的這種「道德張力」
問題？也許有一天暴力與窮苦都過去了（因為我們勇於面對），
剩下的就是這種讓深思的人不敢面對的問題。
救贖，豈不該由最痛楚的地方出發？
發信人: spring@cis_nctu (洪春男),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Sep 28 23:50:22 1994)
轉信站: cis_nctu
==>[Author]: chiag.bbs@aidebbs (慕陶) on board 'story'
^^^^^^^^^^^^^^^^^^^^^^^^^^^^^^^^^^
覺得會崩潰的原因是不是....覺得自己一點都無能為力呢﹖
從窮苦、暴力罪惡中得到救贖，似乎都還有人的一點努力、
決定和方向在其中，可是如果一個看起來跟其他人都一個的人卻
需要救贖時，那代表著其實人人都需要救贖，人類似乎一點點能
力和掌握自己生命的力量都沒有，不曉得是不是面對這種問題時
，會令人覺得崩潰呢﹖
我想這就是宗教所探討的部份吧！
--
spring : gis82801@cis.nctu.edu.tw
發信人: chiag.bbs@aidebbs (慕陶),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AIDE 資訊站 (Sat Oct 1 14:29:18 1994)
轉信站: cis_nctu!news.cis.nctu!news.cc.nctu!news.csie.nctu!bbsroute!aidebbs
==> 在 gospel.bbs@bbs.cis.nctu (陳韻琳) 的文章中提到:
: gospel
我會等著好好讀你的下篇大作。
容我說些內心的真實感受。依我看，你和Psycho兩人的一大
差異似乎是在於Psycho的思考預存太多架構，這些架構可能
可以引向某些突破性的理論，卻可能不容易直接抓住一個真
實的人的感受。在這點上，你顯得更空靈一些，也比較能直
入人心。
說實話，我雖然能感受到你文中探討的問題的「張力」，但
是我卻並不清楚我為什麼會有無法承受的感覺。你提到理想
性格，這也許是相當重要的原因。但是我擔心也許還有另一
項重要理由，是不是因為我內心裡隱然察覺自己實際上是個
極為脆弱的人，既不能保證自己免於犯罪，同時卻又無法忍
受自己的犯罪?
好了! 本來是談你的文章，倒牽扯到我自己的心理問題上來
了，還是讓我們期待你的大作吧!
發信人: chiag.bbs@aidebbs (慕陶),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AIDE 資訊站 (Sat Oct 1 14:41:12 1994)
轉信站: cis_nctu!news.cis.nctu!news.cc.nctu!news.csie.nctu!bbsroute!aidebbs
==> 在 tjm.bbs@bbs.cis.nctu (Jer-Min Tsai) 的文章中提到:
談起這些問題，我思緒還是一片紛亂。
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可以就此得到一些實際的結論、建立
某些程序原則，或進一步從中找到我們立身行事的圭臬。
不過，我的確覺得像Gospel與Psycho他們這樣的討論是可
以觸及人心的深處，碰觸起來雖然痛楚，甚至覺得幾乎無
法忍受，但是比起一些搔不到癢處的作品，我還是樂於能
有心靈被觸動的感受。
發信人: chiag.bbs@aidebbs (慕陶),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AIDE 資訊站 (Sat Oct 1 14:48:25 1994)
轉信站: cis_nctu!news.cis.nctu!news.cc.nctu!news.csie.nctu!bbsroute!aidebbs
==> 在 spring.bbs@bbs.cis.nctu (洪春男) 的文章中提到: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為什麼會有那種覺得會崩潰的感覺。
無論如何，很謝謝你幫忙做的解析。
我隱約的感覺是，我自己就是身陷危境的人，而一方面
我覺得自己無法承受墮落下去的罪惡，另方面又覺得自
己無力保證不會陷落到罪惡之中。好像是這樣的一種心
情。但是，也可能這只是我對自己所做的錯誤的心理分
析。
發信人: chiag.bbs@aidebbs (慕陶),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AIDE 資訊站 (Sat Oct 1 16:06:17 1994)
轉信站: cis_nctu!news.cis.nctu!news.cc.nctu!news.csie.nctu!bbsroute!aidebbs
Hi! Psycho兄:
好久沒機會和你討論了，很高興再度與你筆談。
你說到「欲惡成善」，我不確定Gospel是不是完全同意，
也不知道她的寫作旨意是不是這麼明確。我只知道她 (和
你) 的這篇短篇小說的確帶給我很強烈的震撼。
Max Weber 很重視所謂unintended consequence的問題，
他表示事情的發展往往不照原先行動者的意圖，而常有出
人意表的結果。但是，是不是真的欲惡則成善、欲善則成
惡，他沒這麼提，我也不敢說。不過，我會覺得這麼說似
稍嫌太戲劇化了點。我非常相信，欲善未必能成善，欲惡
也未必真成惡。但是，後果與主觀意圖未必總是恰相反。
此外，我傾向認為，如果真的有人是出於「欲惡」意圖，
那麼，即使後果是善的，他仍然在道德上有瑕庛或至少是
可疑的。
我不確定說文中的女主人翁 (與男主人翁) 有「欲惡」的
心理是否恰當。至少，我覺得他們不是要追求一種主觀認
為惡的目標，我寧願說他們是情難自已，是被一種拉力拉
向罪惡(?) ，「惡」本身並不是他們所欲，而是他們在追
求其他滿足的過程中很難免除的危險。
Gospel之所以要描述這樣一個「歷險」的過程，是不是因
為她本來知道這種危險是我們大家共同的? 至少是許多人
都可能面對的?
我會把問題轉移到自己身上來，無非因為它的確觸及我內
心深處的一些困擾。事實上，我並不清楚我究竟害怕什麼
，感覺好像我既無法承受這樣的罪惡，同時卻不能保證自
己能免於陷入此種罪惡。但是，為什麼我會覺得不能忍受
這種罪惡呢? 是不是因為它將意味著一種本來美好的事物
將因而被完全破壞?
記得許多年前看過一篇長篇連載的翻譯小說(題目忘了)，
內容大致描述一位中年婦女，本來美麗嫺雅、婚姻幸福，
有次在一個年輕男孩的猛烈追求下，她在半帶母性的縱容
下與男孩發生了關係。其夫得知以後，本來試圖裝成沒事
一樣，希望繼續與妻子過以往的生活，但是後來還是無法
繼續偽裝下去，而開始酗酒。女主角則覺得自己是個淫蕩
的女性，開始過一種放蕩的生活。最後，兩人分手了。丈
夫不久過世，女的跑到外國，潦倒不堪。故事的結尾還算
好，女主角的兒子在痛恨母親多年之後，終於原諒了自己
的母親，兩人並終於重逢。
這個故事給我的震撼也非常強大。我對人抗拒罪惡的能力
沒什麼信心，但是對於人因為罪惡所可能受的懲罰卻覺得
驚駭。也許因此，當我在感受到某種陷落罪惡的可能時，
就會覺得無法承受。
是不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有在道德張力下覺得要崩潰的感
覺呢? 其中是以我自己也可能陷落的危機意識為重? 還是
以從美好到破碎的缺憾感為重? 或者我還別有所懼? 我仍
然無法解剖得透徹。
發信人: tjm@cis_nctu (Jer-Min Tsai),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Oct 1 16:57:25 1994)
轉信站: cis_nctu
==>[Author]: chiag.bbs@aidebbs (慕陶) on board 'story'
嗯！難怪您要思緒紛亂，如果我們今天要碰觸的是人生
真正難解的問題，又怎能有簡單的答案？
救贖？或者正是問題的解答。但又有誰知救贖在哪裡？
又蒙救贖後的人面對這種張力的表現又當如何？
這是小說板，我們在這裡討論這些不知道合不合適，
也許該換換板來談一談。
發信人: tjm@cis_nctu (Jer-Min Tsai),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Oct 1 17:16:20 1994)
轉信站: cis_nctu
==>[Author]: chiag.bbs@aidebbs (慕陶) on board 'story'
看到您的表白，讓我想到聖經中一個人人稱羨的人，
他擁有極高的學識、極深邃的思想，以致新約聖經的神學架構
大部份都是他所建立。現在大部份的神、哲學家都要討論他的
思想，而常常自嘆弗如。
有時他大膽的要人指出他哪裡有錯，他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
但這樣的人卻在他寫給羅馬教會的書信中大聲呼喊：「立志為善
由得我、行出來由不得我」、「誰能救我脫離這取死的身體」。
您可以想像這樣的記載對基督徒有多少衝擊，以致歷世歷代有不少
人要把這段話解釋成這個人蒙救贖以前的經歷。問題是這段話明顯是他
蒙救贖以後的經歷。說老實話，也是我自己的經歷。
您應該知道這人是誰了，就是「保羅」。我要承認他的呼喊應該是
面對這些道德張力的人的深刻感受，其實活在世界上，誰沒有面對道德
張力？小說提到的好像還情有可原，但是實際生活中，我們面對的卻是
更不可原諒的，更不能在抬面上談的張力。
這裡是小說板，我似乎不應該說太多，但是說真的，每每看到這樣
的文字，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被有些人稱為「聖」保羅的內心呼喊。
多年來我沒有找到答案，雖然傳聞他的羅馬書第八章就是答案，問題我
就是看不出來。直到去年我好好把羅馬書精研了一次，終於找到他的答案
。他的答案是「只要信一切OK嗎？」，不！不！深刻太多了。我一直找不
到人來談一談，卻又無法用三言兩語來探討這人用十六章聖經寫出來的
深刻內涵。
唉！或許我們該換到宗教板去談吧！近來與psycho兄談到預定論，
也是提到羅馬書是整個的關鍵，呵呵呵！這本書被稱為聖經的king真是
當之無愧。
邀您有空來看看這位聖哲的心路歷程，不是小說的東西，不該來這
裡談，或許轉到宗教板比較好，如果可能，還想找有興趣的人一同來研究
這卷書，如果兄有興趣可以一同加入。
發信人: tjm@cis_nctu (Jer-Min Tsai),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Oct 1 17:28:15 1994)
轉信站: cis_nctu
==>[Author]: chiag.bbs@aidebbs (慕陶) on board 'story'
對不起！我插了話。覺得您觸摸到了當日我所認為的
人類終極問題。很想把自己自以為找到的解答與您分享看看，
但一方面不是三言兩語（唉！深刻的事似乎一向是一言難盡），
一方面似乎也撈過界了。
唉！不完美人的心中怎麼會有完美的印象呢？
有限的人心中怎麼會有無限的渴望呢？如果不是人的福，莫非是人
的無奈與不幸？
真的想邀您來探索「保羅」這個人的心路歷程。
與psycho兄不同的，您探討的不單是理論問題，還是一個真實的人
的內心問題，即使您願意與我探討，我也不能只拿出聖經和原文資料
，還需要保羅這個人的過去與背景。
有時想，把這個人的心路歷程改成小說，會是如何？但又有誰
能瞭解一個碰到（至少自認碰到）永恆者的高級知識份子的心路歷程？
多少人嘗試瞭解這人的思想，但套一句一個傳道人所說的：
教會花了一千多年才讀出聖經（新約大部份是保羅的思想）的某些內涵，
直到西元一千五六百年，馬丁路德才因為羅馬書展開改教運動。這樣的人
，他的思想與遭遇，我們能理解嗎？
標 題: 再談 <活著，在中年>
發信站: 台大電機 Maxwell 站 (Mon Oct 3 07:31:37 1994)
轉信站: cis_nctu!news.cis.nctu!news.cc.nctu!nctuccca!netnews.ntu!Maxwell
==> 在 gospel.bbs@bbs.cis.nctu (陳韻琳) 的文章中提到:
這樣的敘述方法，其實很吸引我。在這裡所思考的，倒不是手法上
優劣的比較，而是這種手法所造成的效果。如您所言，以第一人稱
方式交互敘述，深入而直接地描寫了主角的心靈，同時也削弱外在
的干擾。作為短篇確實是相當精彩的結構，不過以一名讀者的立場
，我感覺自己在閱讀時似乎強烈地具有某種「理解的欲望」，我很
想同樣知道主角所思考的人們 (如女主角的親人) 又是如何地思考
著的。當然，這是作為讀者方面的意圖，是作者創作之外的想法了。
從伏筆與預設可看出您欲處理的題材十分豐富。若只提女主角方面，
不知怎地，我馬上聯想到 安娜 卡列妮娜，當然托爾斯泰的結局是悲
劇性的，而您處理的方向與手法也顯然不同。
: gospel
這些困惑的確也是在讀完後縈繞於心的問題。
期待您下一部大作 ... :)
arthur
--
「我們的談話是有主題的。」
「哦，什麼主題？」
「我們談話的主題就是：剎那間的永恆是否為我終生追尋的標的抑或是我期待的終點。」
發信人: psycho@cis_nctu (人性-神性。理性-感性), 信區: religion
標 題: Re: 欲惡以成善乎？兼答chiag兄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Oct 3 18:23:16 1994)
轉信站: cis_nctu
==>[Author]: gospel@cis_nctu (陳韻琳) on board 'religion'
^^^^^^^^^^^^^^^^^^^^^^^^^^^^^^^^^^^^^^^^^^^^^^^^^^^^^^^
chiag 和 gospel 你們這兩個大肉腳（因為是朋友，所以說得狠一點，
別生氣............:ppppp ）
請看我的原文：
在我認為，世界上最大的奧密就是『欲惡成善』和『欲善成惡』的力量。
從「惡」中得到救贖，一種讓我們覺得浪子回頭金不換的道德成就，很容
從「惡」中得到救贖，一種讓我們覺得浪子回頭金不換的道德成就，很容
易讓我們滿足，而不會有太大震憾。
可是，「欲善成惡」是人類世界最可怕的悲劇力量，我想大家都看過紅樓夢
，那部小說正是表達這種人類最深刻的悲刻之偉大著作。小說中每個人都有
^^^^^^^^^^^^^^^^^^^^^^^^^^^^^^^^^^^^^^^^^^^^^^^^^^^^^^^^
我的意思是：「欲善成惡」和「欲惡成善」都是造成道德張力使我們不能
只憑人的智慧來面對現世，而需要一種道德、信仰和價值系統來維繫生命
的意義。
而欲惡成善是浮士德的精神，但「欲善成惡」才是真正可怕的張力來源，
我強調的明明是「欲善成惡」，你們給我改成「欲惡成善」，我很好奇我
那篇post後面的所有論證你們是怎麼看懂的......:pppp
下次再看錯....我就...我就.....自我反省怎麼總是寫不清楚.....:p
衷心的期待！！！
想看看宗教的更多層面的 psycho
發信人: psycho@cis_nctu (人性-神性。理性-感性), 信區: religion
標 題: Re: 自律與道德，兼答chiag兄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Oct 3 18:26:37 1994)
轉信站: cis_nctu
==>[Author]: gospel@cis_nctu (陳韻琳) on board 'religion'
> gospel
^^^^^^^^^^^^^^^^^^^^^^^^^^^^^^^^^^^^^^^^^^^^^^^^^^^^^^
在此我呼應 gospel 的建議，我也認為宗教應該是活出來的，所以
無處不可見宗教的影響和宗教的意義，希望各路宗教英雄好漢能共襄勝
舉，讓沒有信仰的人知道信了宗教的人生是多麼的可貴可喜。
衷心的期待！！！
想看看宗教的更多層面的 psycho
p.s. 哇塞！該死的 gospel 真的說我在那篇小說只寫了 1/10 ！！
我....我.......我..................
我好歹在思想層面上提供了一半的素材吧？.......:pppp
發信人: chiag.bbs@aidebbs (), 信區: religion
標 題: Re: 欲惡以成善乎？兼答chiag兄
發信站: AIDE 資訊站 (Tue Oct 4 17:24:34 1994)
轉信站: cis_nctu!news.cis.nctu!news.cc.nctu!news.csie.nctu!bbsroute!aidebbs
==> 在 psycho.bbs@bbs.cis.nctu (人性-神性。理性-感性) 的文章中提到:
: ^^^^^^^^^^^^^^^^^^^^^^^^^^^^^^^^^^^^^^^^^^^^^^^^^^^^^^^^
Psycho兄，關於你所說的「欲善成惡」的概念，我還需要
一些時間來消化一下。前次的回應僅是依據我已有的一套
conceptual scheme 很直覺地反應出來的。到目前為止，
我還不很能體會你為什麼說「欲善成惡」是最可怕的悲劇
力量。依我淺見，我習於認為悲劇源於人內在的永恒性矛
盾，如果人能獲得內在的統一，即使這種統一是來自魔鬼
的力量，它表現為一種極端的邪惡，仍然不能視為悲劇;
另外，一個努力向善之人，即使其行為最後成就的只是一
場大災難，從某個角度，我們仍然可說他是「缺憾還諸天
地，是創格完人」。我以為，悲劇是存在於: 人一方面想
要向善，一方面卻又無法自制地走向惡。這時候的「惡」
不是指客觀後果，而仍然是指他的心靈的走向，只不過，
是他心靈的另一面。你所謂欲善成惡是不是這種意思呢?
發信人: psycho@cis_nctu (人性-神性。理性-感性), 信區: religion
標 題: Re: 欲惡以成善乎？兼答chiag兄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Oct 5 14:58:28 1994)
轉信站: cis_nctu
==>[Author]: chiag.bbs@aidebbs () on board 'religion'
我以為，悲劇是存在於:人一方面想要向善，一方面卻又無法自制地走向惡。
^^^^^^^^^^^^^^^^^^^^^^^^^^^^^^^^^^^^^^^^^^^^^^^^^^^^^^^^^^^^^^^^^^^^^^^
^^^^^^^^^^^^^^^^^^^^^^^^^^^^^^^^^^^^^^^^^^^^^
嗯！高手！！重點被你指出來了，你上面那句話說的對極了....:)
人一方面向善，另一方面又會無法自制走向惡。其中我更深刻的體認到，
如果人完全不要向善，惡也許不會發生，偏偏人有一顆「不得不」想向善
的心，偏偏有一種「可怕的定律」發現向善時最容易產生最大的惡，你是
很精通社會學的，我如果說馬克斯的資本論是大發心想成就最大的善，卻
造成兩種大惡：一是對社會上產生內在邏輯上必定導致專制和暴力的共產
主義，二是對他自己，他為了改革，從此他的權力慾就不得不產生，他也
不得不產生了許多道德缺陷..........
我以為，沒有人不想為善的，為善幾乎是人性的本能，但是正因為為善的
同一面是為惡，這種人性中最深刻可怕的定律，使我們有藝術心靈的需求
和宗教心靈的需求，來安慰我們因此而受傷的心。另一方面我們又得要求
理性的思辯和社會制度的建立，來防止為善而來的惡，民主政治不就是一
個最標準的例子？
這一點我就不得不承認佛法思想上的高明，人的慾望是一切煩惱的根源，
我是從這一點去思想而得到的。基督教有相同的途徑，可是那是比較不同
的方式，這要基督徒自己來講比較清楚。
psycho
發信人: chiag.bbs@csie.nctu (), 信區: religion
標 題: Re: 欲惡以成善乎？兼答chiag兄
發信站: 交大資工鳳凰城資訊站 (Wed Oct 5 17:44:42 1994)
轉信站: cis_nctu!news.cis.nctu!news.cc.nctu!news.csie.nctu!bbsroute!phoenix
==> 在 psycho.bbs@bbs.cis.nctu (人性-神性。理性-感性) 的文章中提到:
我想再試著釐清一下「欲善成惡」這個概念。我覺得它
至少可能做以下三種解釋:
一、人的善念卻成就了惡果，這裡，惡果是客觀的後
果，其中不涉及行為者的主觀心理 (換言之，行
為者在心理上可被假定為只有善念) ，而後果之
所以是惡，純因經由複雜的外在結構機制，非關
動機，甚至也非人力所能扭轉。
二、人意識裡的善念同時雜有潛意識的惡，使他一方
面想要向善，另方面卻又不可自制地走向惡。這
種惡直接就存在人心之中，當然也可能表現在行
為的後果上。
三、善念既導致惡果，甚至也同時導致惡念。惡念即
使是與善念同時存在，它基本上仍是後者的作用
結果。
從你上面的討論看來，你似乎是抱持第三種看法。但是
我比較傾向持第二種看法，也就是說，我以為如果一個
人的心靈是純善的，那麼，一方面我相信他的行為後果
通常也還是善的; 而且即使他的行為仍然造成了惡果，
這種「惡」果恐怕只能說成是結構的悲劇或矛盾，而不
是個人的悲劇。真正的個人悲劇，恐怕還是個人同時存
在著某些惡念，只是也許這些惡念並不被意識到。
由於研讀社會學，我對結構性的矛盾有較濃厚的研究興
趣; 但是，在生活裡，我想人可能更無法不面對屬於個
人的內在矛盾。不過，我可能和你有一事看法有出入。
你相信人的欲望是一切煩惱的根源。我不是不同意，但
是我會持辯證的觀點來看這件事。我以為，欲望是生機
與死亡的共同根源，沒有欲望就不可能有生機。所以，
創造與毀滅的根源因素是同一的，也因此，我們恐怕無
法假定欲望能被排除，而只有可能受到節制或引導。事
實上，前面所謂惡念與善念，作為欲望，其實很難從絕
對的標準加以判別。善與惡，雖然從動機處發其端，但
是它們的判別標準終必須從其可能的邏輯客觀後果來尋
找，換言之，它們可能必然是相對性的區分，而嚴格說
來，我們逕行指稱某種欲望為善念，某種欲望為惡念，
是有點危險的，是比較限定在某個特定脈絡中來說的。
我想，如果能先釐清了你所提出的概念，可能較易進一
步討論此等概念的適切性。時間關係，先聊到這裡。
--
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 慕陶
發信人: arthur.bbs@mic.ee.ntu (I will be back.), 信區: religion
標 題: Re: 自律與道德，兼答chiag兄
發信站: 台大電機 Maxwell 站 (Wed Oct 5 19:20:15 1994)
轉信站: cis_nctu!news.cis.nctu!news.cc.nctu!nctuccca!netnews.ntu!Maxwell
==> 在 gospel.bbs@bbs.cis.nctu (陳韻琳) 的文章中提到:
: gospel
感謝gospel邀我轉來此談此篇小說. 不過我對各宗教所識極淺,
恐無法適切本版主題. 同時, 我在 story 版只是就小說談小說
, 與psycho或 chiag兄所討論的, 自己覺得是有些距離.
作為一名讀者, 基本上我並未馬上將此篇小說聯上「善」或「
惡」的衝突. 在閱讀時, 我先看到的是:人在面對生活意義的質
疑時, 所嘗試的追尋. 兩名試圖逼問生命意義的男女偶然相遇,
終竟墜入不期的境地. 此時故事進入轉折, 她/他 開始進一步追
問這真的是我要的嗎?
兩人的心理衝突其實不同(如gospel所言), 答案與選擇也不盡相同.
故事在最後仍不斷問著: 非得如此嗎? 非得如此嗎?....
當然, 即使以讀者立場, 這樣的再述也是簡單化了.
我只是不太能掌握馬上將「善」與「惡」的辯證引入故事的詮釋
中. 也許「生命意義問題」與「社會道德」的衝突, 可能和善惡
的理解有些關聯....
好像真的離題了, 就此打住吧.
arthur
--
「我們的談話是有主題的。」
「哦，什麼主題？」
「我們談話的主題就是：剎那間的永恆是否為我終生追尋的標的抑或是我期待的終點。」
發信人: arthur.bbs@mic.ee.ntu (I will be back.), 信區: religion
標 題: Re: 自律與道德，兼答chiag兄
發信站: 台大電機 Maxwell 站 (Wed Oct 5 19:20:15 1994)
轉信站: cis_nctu!news.cis.nctu!news.cc.nctu!nctuccca!netnews.ntu!Maxwell
==> 在 gospel.bbs@bbs.cis.nctu (陳韻琳) 的文章中提到:
: gospel
> 恐無法適切本版主題. 同時, 我在 story 版只是就小說談小說
> , 與psycho或 chiag兄所討論的, 自己覺得是有些距離.
本版既是心靈與宗教，我光是看您的簽名檔，就覺得您會是本版高手。
對了！一直想找機會講，我對您的簽名檔映象太深刻了。
>作為一名讀者, 基本上我並未馬上將此篇小說聯上「善」或「
>惡」的衝突. 在閱讀時, 我先看到的是:人在面對生活意義的質
>疑時, 所嘗試的追尋. 兩名試圖逼問生命意義的男女偶然相遇,
>終竟墜入不期的境地. 此時故事進入轉折, 她/他 開始進一步追
>問這真的是我要的嗎?
>兩人的心理衝突其實不同(如gospel所言), 答案與選擇也不盡相同.
>故事在最後仍不斷問著: 非得如此嗎? 非得如此嗎?....
其實您對小說的理解是絕對正確的， 您在小說版的回應也有獨到之處，是別人
沒看出來的。chiag 與 psycho 討論到這裡來，主要還是因為我提到「活著，在
中年」小說的續集，會處理男女主角最後會終究還是忍不住戀愛，而爆發出來的
道德問題。
>當然, 即使以讀者立場, 這樣的再述也是簡單化了.
>我只是不太能掌握馬上將「善」與「惡」的辯證引入故事的詮釋
>中. 也許「生命意義問題」與「社會道德」的衝突, 可能和善惡
>的理解有些關聯....
其實您點出來的問題是絕對的關鍵。生命意義與道德有沒有關連？這真是太好的
問題。絕對是哲學問題，也絕對接近了宗教。
你認為，康德為什麼要在論證出有限的人不可能認識真理以後，再提出人類要由
實踐道德中去認識真理呢？
> 好像真的離題了, 就此打住吧.
沒離題，是提出了好問題。我還沒想透徹的好問題。
gospel
發信人: psycho@cis_nctu (人性-神性。理性-感性), 信區: religion
標 題: Re: 欲惡以成善乎？兼答chiag兄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Oct 6 18:38:38 1994)
轉信站: cis_nctu
==>[Author]: chiag.bbs@csie.nctu () on board 'religion'
^^^^^^^^^^^^^^^^^^^^^^^^^^^^^^^^^^^^^^^^^^^^^^
chiag 兄分析的好.........:)
在我想到「欲善成惡」這一觀念時，我是同時想到了你上面說的三重點....:)
其中，我以為第二點比較符合基督教思想，而第三點相當接近佛教思想。
在我看了許多現實或藝術上虛擬的悲劇後，我還是覺最可怕的悲劇精神
是「紅樓夢」的悲劇精神，它正是標準的第三點，甚至是更可怕的裁定：
只要人的慾念一起，即使僅僅是為了維持生活的小事，都可能隱藏了自
發性走向毀滅的因子。
而在小說「活著，在中年」的表達，主要是你所說的第二點。
^^^^^^^^^^^^^^^^^^^^^^^^^^^^^^^^(1)
^^^^^^^^^^^^^^^^^^^^^^^^^^^^^^^^^^^^^^^^^^^^^(2)
你又說中了一個要點！！......:)
我的確相信慾望是煩惱的根源，這也許與我對佛法一向非常感興趣有關。
可是在我個人生活體驗上，我本來以為，克制慾念，對自己奮鬥，終究可
以避免一切導致欲善成惡的可怕力量，而能讓自己達到完美.........
我在設想，如果我當下對人的能力開始懷疑，人能不能靠自己擺脫了這宿
命？如果我相信人可以，人能在領悟而萬法皆空，善惡皆故作，何為自身
本來面目後，而且因緣際會上發現自己從中體會許多，那我將會是個虔誠
的佛教徒。
如果我當初在因緣際會後發自己越是求善卻越是難免為惡，從而喪失對自
己能力的信任，而不得不懷疑原罪的可能，而求助一超越的存在者替我承
擔我能力不足的罪愆，那麼，很可能我就成為虔誠的基督徒。
這種兩種可能，我以為是任何追求心靈和人生意義的人終究得面臨宗教意
義的開始。
不知兄台以為如何？.......:)
至於我，我當然還在迷惑...............
psyc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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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Re:自律與道德，兼答psycho兄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Oct 6 19:23:43 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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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gospel@cis_nctu (陳韻琳) on board 'religion'
^^^^^^^^^^^^^^^^^^^^^^^^^^^^^^^^^^^^^^^^^^^^^^^^^^^^^^^^^^^^
繼續離題...小弟以為在嚴肅的宗教板偶而搞搞笑也不錯............:pp
哇塞！小弟我只是提到我很喜歡根據人喜歡音樂的類型去推測性格，
而且以你為例說明準確率還不錯............
竟然以為我沽名釣譽來了！！！
要抖大家一起來，誰怕誰呀？...........:)
我承認「活著，在中年」的文字有 9/10 是你寫的，可是，
人家 chiag 受感動的是小說中的佈局、意象和哲思吧？
這些部份我可佔了 7/10 以上喔！妳敢不承認？......:ppp
不承認？？ chiag！去考 gospel 看她到底是真懂貝多芬弦樂四重奏
還是假懂！！.............:ppppppppppppp
搞笑的 psycho
p.s. 其他基督徒別 k 我...........:)
發信人: Congee.bbs@csie.nctu (Congee),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交大資工鳳凰城資訊站 (Wed Nov 16 00:53:17 1994)
轉信站: cis_nctu!news.cis.nctu!news.cc.nctu!news.csie.nctu!bbsroute!phoenix
對的,我本來就是你的支持者的
我是不懂小說的,但是我有一些小小感覺,還希望聽聽你的意見
我覺的男女主角在進入婚姻的時候,是一種妥協的態度,可
能就是他們無法脫離恐懼的最大因素.
不過這是小說,討論進去就會變成和探討生命一樣了
--
沒有簽名檔的 Congee
發信人: gospel (陳韻琳),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交大資科_BBS (Nov 16 22:16:05 1994)
==>[Author]: Congee.bbs@csie.nctu (Congee) on board 'story'
其實這篇小說文中並沒有暗示女方的婚姻是一種妥協，
甚至她可以回想曾經有過的愛戀感覺
她的婚姻，就像伍迪艾倫在「我心深處」電影中表達的
婚姻好像一男一女一同進一扇門，
一起走阿走著
有一天，其中一方發現另一個人遠遠落在後面
不知何時開始不在一起同行
雙方差距是如此之遙
後面的跟不上，前面的無法等
白髮夫婦牽手同行
不知要經過多少考驗
兩人同心同行並不容易
婚姻並不容易
gospel
發信人: Congee.bbs@csie.nctu (Congee), 信區: story
標 題: Re: 活著，在中年__結局：Must it be?It must be![2]
發信站: 交大資工鳳凰城資訊站 (Thu Nov 17 13:41:08 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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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 gospel.bbs@bbs.cis.nctu (陳韻琳) 的文章中提到:
: gospel
是啊!這就是我感覺到這篇文章有矛盾的地方
因為在女方的回想中,有兩段令我感覺相反
或者這就是她的矛頓吧??
在你的文章中,你強化了務實與追求生命意義的對立
這感覺不知道對不對?
--
沒有簽名檔的 Cong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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