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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關於「獨立的空白」
發信站: 華梵大學•阿育王 (Mon Apr 19 17:33:59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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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僅將這篇小說,送給我最喜歡的「他」。



   當時我實在是太年輕、太笨拙、太不誠實了。

   真正的愛情,在那錯手之間就消失,永遠不會回來。



   現在,對我來說,剩下的就只是文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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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aup.bbs@tiger.hfu.edu.tw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看板: story
標  題: 獨立的空白 (上)
發信站: 華梵大學•阿育王 (Mon Apr 19 17:35:39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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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早晨,當我從睡夢中迷迷糊糊的清醒,這個世界的一切,對我來

  說,在剎那間成為雪亮的白色。

   純白、毫無沾染的雪白。

   是我唯一能看見的顏色。





   我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塊如同白雲一般,不染塵埃的空間,放眼望去,

 一望無際的遼闊地域中,無處不是明亮耀眼、閃著驚人的白色光芒。

   低頭看看自己,我的身上也穿著簡單的白色衣裳。

   我想我在作夢,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好的解釋。

   「這是哪裡啊?醫院嗎?」我喃喃自語。「什麼鬼地方啊?」





   如果說是夢境,時間也太長了一些。

   我嘟噥著,懷疑的臥倒在軟綿綿、如同鋪著厚重地毯的地板上,自然

 的閉著眼睛,等待睡夢的清醒。

   我想,大概七點半的時候,小謝的鬧鐘一響,這個迷離夢境,就會結

 束了。

   一面等著,我一面百無聊賴的想來想去,想著等會兒要上的老子課,

 想著還存在電腦裡、下午就要交的左傳報告。

   我想著今天中午要跟阿燦吃飯、想著要幫菁蒐集有關藝術的資料、想

 著明天要交的五十句新詩……。

      念頭一轉,我想起跟爸爸約好,週末要回家的事情、想到這兩天就得

 把租房子的契約談妥、想到答應老師要修的電腦還放在系辦……。

   紛紛擾擾的事情讓我皺起眉頭,眼睛慢慢睜開。

   「真煩,」我坐起身子,用手揉揉眼睛。「不想了。」

   眼前看到的仍然是一片雪白,無際無涯,一切彷彿出生時就如此。

   「搞什麼啊?」我有點不悅,為了沒有改變的環境生氣。「怎麼還沒

 天亮?」

   於是我又閉上眼睛,繼續朦朧的睡眠。





   睡夢中,隱隱約約的聽到他的聲音,模模糊糊,彷彿在和誰對話。

   「希望她能早點走出來。」他說。

   「也許不可能,她還有期待。」

   「會消失吧?」

   「你是這麼想嗎?」停了一停。「你在乎嗎?」

   「無所謂,都是過去的事情。」

   「可是她還停在那裡,出不來。」冷笑的聲音。

   「那誰也不能幫她,她得自己跳離才行。」

   「要是她打算繼續停留在哪裡呢?這不是不可能,你知道,她還在等

 你。」

   「我得為這件事情負責嗎?」

   「真可憐,」那人說。「真可憐。」

   聲音逐漸消失,虛幻中尾音飄蕩。





   我又睜開眼睛,眼前仍是湛白一片。

   「一定是作夢,」我低聲的說。「好爛的夢,居然讓我夢到他。」

   努力的,我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這一切都是夢,我告訴自己,夢會清醒的、總會清醒的,於是我拚命

 的等待鬧鐘響起,將我從夢境之中喚回。

   只是時間長久的過去了,我仍然徘徊在虛無的夢地中。

   等待像是一場沒有止盡的拔河;我,與我的耐性相對,做著艱苦的抗

 戰。

   「不會結束了嗎?」我遲疑的想。「嘿,我到底處在哪裡?這裡是什

 麼地方啊?」

   我的疑問,就像是在曠野中狂飆的風,吹的整個人都頭昏腦脹的,卻

 沒留下任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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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aup.bbs@tiger.hfu.edu.tw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看板: story
標  題: 獨立的空白 (中)
發信站: 華梵大學•阿育王 (Mon Apr 19 17:36:54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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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我再也忍耐不住了,歪歪倒倒的站了起來。

   老實說,我不知道自己已經待在這裡多久?是幾小時?是幾天?還是

 幾月?

   但是我已經受夠這樣無盡期的等待了。

   「他媽的總有出路吧?」我憤怒的想。「與其等著鬧鐘響起,不如我

 自己去尋找鬧鐘。」

   一面嘮嘮叨叨的念著,我一面撩起白袍子的下襬,選擇一處方向,毫

 不猶豫的往前走。

   我當然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對或錯,四周天地都是雪白一片,方向這

 時候,毫無參考價值可言。

   我所能做的,只是不停的向前走。





   唯一令人感到安慰的,是不會覺得飢餓和口渴。

   疲倦和寂寞,是一路上最強烈的敵人。

   當我疲倦的時候,隨地倒下呼呼的睡,醒來時就繼續前進。

   沒有方向、沒有未來、沒有目標,我只是不停的、不停止的前進。

   「我在找什麼啊?」我開始有這樣的疑惑。「這裡到底有沒有出口?

 我到底,找不找得到能喚醒我的鬧鐘?」

   沒有白天黑夜的分別、沒有日出日落、沒有人煙、沒有熟悉的車聲喧

 鬧、山風鳥語。

   我,越來越,害怕。

   「好寂寞喔,」我提起氣大喊。「我好寂寞喔,誰來跟我說說話吧?

 」

   回答我的,只有自己哭泣般的回聲。

   「嘿!這裡有人嗎?」我嘶聲力竭的叫著。「有人嗎?」

   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嗎……有沒有人在啊…有人回答我嗎…有人嗎有人

  嗎有人嗎…誰來跟我說說話吧……





   我等待著回答,等待著等待著等待著,等待變成心底的折磨。

   沒有人回答。





   於是我只得繼續踏上找尋出口的路,一面走、一面掉眼淚。

   每走數十步,我停下腳步,拉開嗓子重複呼喊著「有人嗎?」

   然後傾聽、等待,最後只能離開。





   我想自己也許陷入了無休止的迴圈中,找不到出口的存在,只有我一

 個人的世界。

   為此,我不斷的流淚,哭哭啼啼,非常害怕又傷心。

   我好寂寞。





   然而,寂寞這樣的東西,是可以被習慣的。

   到後來,我不再呼喊、找尋其他人。

   我累了,不願意再付出希望。

   我的心如鐵石,寂寞對它來說,只不過是壓在大石頭下的一株小青芽

 ,無足輕重、毫不起眼。

   石頭在青芽上用力的輾著,那小小的幼苗就這樣碎爛、枯萎了。

   我也學會不要等待。

   等待的最後,終究是絕望的存在。

   沒有眼淚、不哭泣。

   我甚至不害怕、不恐懼、不擔憂。

   所能做的,就是不斷重複著前進、休息的行動。

   這不是為了尋找喚醒我的鬧鈴,只是除此之外,我沒有別的能做。

   我只會不間斷的走、走、走,累了就休息,休息之後繼續向前走、走

 、走。

   走到不能走為止,我這樣告訴自己。就走到倒下去為止,這是唯一能

 證明,我還活著的證據。

   我是真的活著嗎?這樣的問題,讓我也有了懷疑。

   我連傷心的感覺都沒有了呢,這樣的我,還真的是活著嗎?

   然而這連天接地的白色啊,就這樣茫茫的把我的疑問、迷惘和所有所

 有一切都覆蓋住了。

   只能走、走、走,不斷的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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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站: 華梵大學•阿育王 (Mon Apr 19 17:38:38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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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有一天,我碰到他。

   碰到他的時候,我正累倒了、迷迷糊糊的臥在地上昏昏沉沉的睡。

   睡夢中,好像有人大力的拉扯我、推我、敲我的腦袋。

   然後我就忍不住清醒了。

   「是…是誰…誰啊!」我喊著,因為長久的不說話、不交談,我的聲

 音對自己來說都顯得那麼陌生。「是…誰誰…誰吵…吵我?」

   「是我啊!」那個人高高興興的吹著口哨,聲音響亮,在我的耳中不

 斷回蕩。「我在叫妳噢。」

   我看得呆了,那是個穿著五顏六色衣裳、臉上圖滿彩妝的傢伙,活潑

 的在我身邊跳來跳去、跳來跳去。「嘿,我們來聊天吧!」

   「聊…天?」我楞楞的看著他。

   「對啊,妳不是在找人陪妳說說話嗎?」他愉快的說。「我們來聊天

 吧!」

   「這……」很顯然的,我被嚇到了。「我…這個…你…我……」

      「妳在害怕什麼啊?」他嚷著。「來聊天吧!來聊天吧!」

   「我我我……」





   同伴來的太快,讓我無所適從。

   他是個奇怪的傢伙,總是沒完沒了的喊著「來聊天吧」,更詭異的是

 ,他好像總有著用不完的精力,活蹦亂跳的跑來跑去,繞著我沒完沒了的

 打轉。

   從那天起,我好像被纏住了似的,到哪裡去都得帶著這傢伙。

   當我往前走的時候,他也跟著又蹦又跳的在我身旁吹口哨、唱歌;當

 我疲累的倒下來的時候,他又拉住我,要跟我聊天。

   沒任何時候可以閒下來,好好休息。





   我覺得很是厭煩,非常厭煩。

   又厭煩又恐懼。

   已經習慣寂寞、平淡的我,碰上這樣無賴似的跟班,就像是在耳邊裝

 了一組超重音立體環繞大喇叭。

   毫無休止的咕嘰咕嘰個沒完沒了。

   我無法習慣他的吵鬧,他,嚴重的干擾了平靜的我。





   「你夠了!」我叱喝他。「安靜一下不行嗎?」

   「為什麼要安靜呢?」他一面跳躍著、一面哼著歌。「妳不是很寂寞

 嗎?」

   「可是現在你很吵啊!」我生氣的說。「煩死人了啊。」

   「可是我就是這樣唷,我就是這樣。」他嘻笑的說。「這就是我啊!

 妳得學著接受我嘛!」

   「我才不要接受你呢。」我任性的伸腳,絆倒他的舞步。「你滾蛋啦

 !快點滾蛋吧!」

   「可是…可是…」小丑般的他吃驚了。「當初不是妳一直喊著要找我

 嗎?」

   「沒這回事情。」我否認。「滾開啦,你擋住我的路了。」

   一瞬間,他靜默了下來,不跳舞、不吹口哨、不唱歌,只是呆呆的望

 著我。「嘿,別這樣啊,妳討厭我嗎?我並不壞啊。我從好遙遠的地方來

 找妳呢,妳為什麼要趕我走呢?」

   「我討厭你,跟你壞不壞無關。」我冷冷的說。「我就是討厭你,你

 走開,永遠別給我看見。」

   「為什麼呢?」他睜大眼睛望著我。「妳好寂寞,需要同伴!」

   「如果那個同伴是你,」我惡狠狠的說。「那我寧願一輩子寂寞。」

   「真的嗎?」他傷心的說。「真的嗎?」

   「……」我不說話,只是用惡毒的眼睛銳利的看著他。





   後來那個小丑一般的傢伙就消失在白茫茫、深邃、遙遠、看不見地平

 線的遠方。

   他走的那麼傷心,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





   我看著他離開,好幾次想要喚他回來。

   卻沒有說一句話。





   等他走了之後,我繼續前進。

   空白的路,那麼遙遠。

   我,也看不到自己的地平線。

   我的四周,恢復了靜謐的安寧。

   再也沒有他那小丑一般的叫喊、跳舞、喜悅的笑聲。

   寂寞。

   我感覺到寂寞。

   然後我就哭出來了。





   這時候我知道,自己也許一輩子無法走出這塊白雪般的世界。

   這是我製造的空白,在我的心底最深處。

   我製造出了一塊,沒有任何人能接近的空白。

   獨立、靜止、冰冷、雪白的,毫無出口的空白。

   這塊白,把我自己罩住。





   曾經有人想走進我的空白,只是我那樣無視於他的努力。

   我狠狠的、狠狠的把他踢出了我的世界。





   有時候我常常懷念起他輕快的歌聲、微笑和嚷嚷。

   那是我在這片無止盡的白色大地中所聽過,最美妙的聲音。

   飄飄蕩蕩、迴旋不止的聲音,彷彿永遠的停留在我的空白世界中。

   一直到今天,我都想念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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