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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KWV3 ── 時空流返的終點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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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在我腦海裏盤旋不去的旋律, A........」
§ 時空流返的終點 §
瓜地馬拉高原, 古馬雅文明的發源地, 自十八世紀末以來便陸續發現許多
遺址。隨著古代馬雅文物、遺跡的不斷出土, 馬雅文化的神祕面紗也逐漸被揭
開。但是, 有許多祕密不是我們這一些翻閱著報告文獻、欣賞著出土古物的局
外人所能窺知的。下面我所要說的, 就是一個在考古界流傳甚廣的故事......
時間是一九七四年的七月八日。這一天凱因博士起了個大早, 繼續半個月
來未完的挖掘工作。大約是二十天前, 他所帶領的這一組考古小隊在遺跡的西
側挖到了一個墓穴, 經過兩個禮拜不眠不休的工作, 終於將這個墓穴完整無缺
地挖掘出來, 大概再過個一、兩天就能清理完畢, 提出正式的報告了。為此凱
因博士昨天還特別宣布放假, 讓大家休息一天, 樂得他的部屬們如獲大赦般歡
聲雷動。這也難怪, 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凱因一樣一提到考古全身就湧出天神
般的精力, 這兩個禮拜的挖掘工作可把他們累慘了。不過還好, 上面知道了這
種情況, 已經加派人手來了, 而且還派了另一名也是在考古界頗負盛名的博士
來協助凱因, 往後的工作量多少會減輕一點。凱因信步踱到挖掘現埸, 踩著梯
子進入墓穴, 突然一個聲音從上頭響起：「博士！」凱因抬頭一看, 原來是他
的助手安妮。「我剛在營地找不到你, 所以就過來這裏看看。昨天晚上又睡在
這兒了嗎？」凱因常常一個人在挖掘現埸工作到深夜, 累了便直接睡在那裏,
安妮勸了他好幾次, 他總是一笑帶過, 不置可否, 安妮也拿他沒辦法。凱因笑
著說：「不, 今天我起得比較早, 先過來這裏看看。有事嗎？」「嗯, 前些日
子不是說要加派人手來嗎？他們的資料已經先到了, 上來看看吧！」凱因點點
頭, 說了聲好, 隨即踩著梯子爬上來。安妮突然一聲驚叫：「博士小心！那一
級梯架已經鬆了！」凱因還來不及反應, 忽然覺得腳下一空, 梯架已然鬆脫出
去。凱因一連滑下兩三階, 總算運氣不錯沒有受傷, 只是腹側的衣服被劃破了
好大一個口子。凱因蹬著梯子翻了出來, 安妮看見凱因的心口有一道血痕, 驚
呼道：「博士你受傷了！我去拿醫藥箱。」說著轉身便要向營地跑去。「等等
！」凱因把她叫住：「別緊張安妮, 我沒有受傷。」「可是──」「這個不是
傷口, 是個胎記, 我一出生就有了, 不信妳看清楚點。」安妮仔細一看, 這個
傷口果然沒有滲出血, 這才放下心來。為了不讓安妮擔心, 凱因連忙提起資料
的事轉移她的注意力：「對了, 那些新進人員的資料呢？拿給我看看。」安妮
遞給他一包厚厚的公文袋, 凱因抽出第一份資料隨手翻了翻：「哦？這就是那
位上面派來的博士嗎？佩蘿蒂絲........」安妮趕緊湊過來看, 她眼睛一亮：
「哇！大美人耶！你瞧, 鵝蛋臉, 兩道很有個性的眉毛架在一對充滿靈氣的眼
睛上, 眼角彷彿帶了絲笑意般微微上揚。小而挺的鼻子配上薄薄的嘴唇, 俏麗
的短髮散發著青春的氣息。最重要的是, 嘿嘿, 她還未婚喔！喂喂, 博士, 」
安妮帶著一絲狡黠的微笑, 用手肘頂了頂凱因：「你覺得怎麼樣啊？」「嗯..
....嗯......」「什麼叫『嗯......嗯......』啊？你倒是說呀！」「啊？我
正在看她脖子上的這塊玉墜, 妳看看, 這塊玉墜的雕工是多麼地細緻呀！像這
種古典後期的珍品, 就我所知目前只有在托尼那出土過一塊類似的, 她能弄到
這樣的一塊玉墜真是不簡單啊！對了, 妳剛剛跟我說了些什麼？」「博∼士∼
,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呀！我叫你看照片是要你看照片上的人, 不是要你
研究什麼玉墜！你就是因為每次都這樣才會討不到老婆。」凱因無奈地苦笑著
, 這個助手什麼都好, 在生活上像妹妹一樣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 可是就是稍
嫌嘮叨了點。安妮繼續說著：「不過, 博士, 經你這麼一提我才注意到, 這塊
玉墜也未免太大了吧！把她的脖子都遮去了一大半, 她戴著這麼重的一條項鍊
不會覺得很累嗎？」凱因聳了聳肩：「我看妳還是等她來了再親自問她吧。時
間差不多了, 大家也應該快來了, 我先去準備一下, 再繼續前天的進度吧！」
一提到考古, 凱因的精神又來了。安妮看著凱因生龍活虎般地忙東忙西, 苦笑
著搖了搖頭。
巴望了一整天, 終於又盼到了黃昏的收工時間, 眾人拖著疲憊的腳步向營
地走去, 只留下凱因博士一人。由於墓穴深約兩公尺半, 斜射的陽光已經照不
進來了。凱因劃亮了一根火柴, 點了盞煤油燈擺在旁邊。風吹得火苗不住地搖
曳著, 映在牆上的影子也隨之起舞, 整個墓穴顯得鬼影幢幢。不過凱因不放在
心上, 「面對你很清楚他腦袋瓜裏裝了什麼的死人, 總比面對你不知道他腦袋
瓜裏裝了什麼的活人要好得多了。」他總是如此自嘲著。藉著微弱的燈光, 他
再一次細細打量著這個墓穴。長約三公尺、寬約兩公尺的這個墓穴, 前後兩壁
各有一個供奉著馬雅神祇的小龕, 地上散落著一些不知道拿來裝什麼的紅土陶
器, 以及兩副相當完整的骨架。凱因的眼光落在其中一副骨架上：「依外面石
碑上的圖譜以及龕內的神像看來, 這的確是個擺放人牲屍骨的墓穴沒錯, 只是
........」凱因望向另一副骨架：「好端端地怎麼會突然跑出一副女人的骨架
呢？難不成馬雅人也用女人當作人牲祭神嗎？」凱因又趨前細細看了一遍：「
看這骨架的大小、骨盆的寬度, 這的確是一個女人不會錯的。我聽過用男人祭
神, 甚至拿小孩來祭神, 但是拿女人來祭神........。好吧！就算真的有好了
, 那她頸骨上的刻痕又怎麼解釋呢？」這副骨架出土的時候, 凱因就注意到它
的頸骨上有一道明顯的刻痕, 但是這道刻痕又不像是挖掘時不小心造成的。「
我知道剜心是祭神的儀式, 放血或傷殘四肢也時有耳聞, 但是我不知道還有被
砍頭的........」凱因嘆了口氣, 呼的一聲吹滅了燈, 一邊爬上梯子, 嘴裏還
一邊不住地喃喃唸著。他腦裏盡在盤算著報告上該怎麼寫, 卻忘了這個梯子早
上被他踩落了一階, 忽然間他腳踩了個空, 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便向後倒了下
來。只聽見「咚」的一聲, 凱因的後腦勺在牆上重重地撞了一下, 凱因只覺得
眼前一黑便暈死過去了。
XX XX XX XX XX XX XX XX XX XX XX
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聽見耳邊有一個女聲焦急地呼喚著：「卡茲！.....
卡茲！」他緩緩地睜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容貌清麗的長髮女孩, 一對淚
汪汪的眼睛正關切地盯著他瞧。他遲疑了一下：「雅......雅瑪？」他轉頭看
了看四周：「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會在這裏？」雅瑪見他醒轉過來, 激動地
哭倒在他胸前：「太好了！你終於醒過來了！都跟你講了我不想要岩壁上的那
朵花了, 你別去摘, 你偏不聽！剛剛你摔下來的時候可真的嚇壞我了。以後不
準你再這樣嚇我！」卡茲心頭一暖, 輕撫著雅瑪的秀髮柔聲說道：「別哭了雅
瑪, 我沒事了。」卡茲望著天空中浮雲片片, 清風在花間呢喃著, 還不時吹送
過來雅瑪的髮香, 不禁說道：「真希望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就讓雲這樣飄著
, 風這樣低語著, 讓妳永遠靠在我胸前。」雅瑪紅著臉嬌嗔道：「不要臉！誰
要靠在你胸前啊。」說完握起拳頭, 望卡茲胸口敲了下去。卡茲沒提防, 被這
一記敲得直咳嗽, 一不小心又牽動了頭上的傷口, 痛得卡茲直喊「唉喲！」雅
瑪望著卡茲, 眼中流露出擔心的神色：「卡茲你還好吧？剛剛頭上撞的那一下
還疼嗎？」卡茲應道：「我沒事的。只是, 剛才昏倒的時候我好像作了個怪夢
。」「你確定沒問題了嗎？要不要找迪斯幫你看看？」這時, 一個聲音在他們
背後響起：「嗯？有人在叫我嗎？」雅瑪一轉頭, 看見迪斯從另一頭走了過來
, 高興地叫道：「迪斯你來得正好！快來幫卡茲看看, 他剛剛撞到頭了。」迪
斯一邊伸手把卡茲扶了起來, 一邊笑著說：「我現在還只是老巫醫的學徒而已
, 要是看出了什麼毛病來可別怪我。」說完, 仔細地幫卡茲檢查了傷口：「沒
事的, 卡茲, 只是些皮肉傷, 腫塊大概過個兩、三天自然就消了。」卡茲笑道
：「謝了迪斯！對了, 最近怎麼都沒看到大祭司？」迪斯眉頭一皺：「你是說
我爸啊, 還不是老樣子, 整天沒事就待在家裏喝酒。」雅瑪擔心地問道：「大
祭司的心臟好些了嗎？大家都很擔心他的身體呢！迪斯, 你得多勸勸大祭司,
要他少喝點酒才好。」「哼！管他去呢！他愛怎麼樣與我無關。」「別這麼說
嘛, 好歹他也是你的父親啊！」迪斯皺著眉頭不發一言, 接著才搖搖頭說：「
好了！不提這些了。我還有點事要去找老巫醫, 天色也不早了, 你們還是趕快
回去吧！」說完正待轉身離去的時候, 雅瑪忽然叫住了他：「等等！迪斯, 這
個......」她從懷裏掏出一串藍色珠子串成的項鍊「這個送給你。」藍色的珠
子, 代表「永恆的友誼」。迪斯怔怔地望著她, 慢慢地, 他的眼光移向那一串
項鍊, 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似的, 笑吟吟地接了過來。雅瑪感覺出來他的手正微
微顫抖著, 好奇地問道：「迪斯, 你沒事吧？你的手怎麼在發抖呢？」迪斯答
道：「我很好、我很好, 再也沒有什麼比此刻更令我高興了。我只是......太
興奮罷了。」卡茲看見雅瑪送了迪斯一串項鍊, 便轉身向雅瑪問道：「雅瑪,
那我的呢？」「你的？哼！才沒你的份呢！」「為什麼迪斯有我沒有！」雅瑪
故意不理他, 笑著轉頭離去。卡茲還不死心, 一直跟在後面嚷嚷：「不管不管
！妳一定要作一個給我。」望著他倆漸行漸遠的背影, 迪斯手裏緊緊握著那串
項鍊, 不發一言。良久, 才若有所思地信步離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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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是黃昏時分了, 高原上的太陽並沒有因為空氣較稀薄而吝於放射它那
令人眩目的光彩。懸崖邊的巨石上, 迪斯一個人蜷曲著, 面向夕陽看得入神。
忽然間, 一個聲音從背後響起：「我就知道能在這兒找到你。」雅瑪笑吟吟地
走到迪斯身旁坐下：「剛才我經過老巫醫那兒沒看到你人, 就知道你一定又跑
到這兒看夕陽了。」她看著迪斯惺忪的雙眼, 問道：「迪斯, 你是不是喝了酒
？」迪斯搖了搖頭, 遞給雅瑪一片風乾的葉子。雅瑪看了看這片不起眼的葉子
, 問道：「這是什麼？」迪斯答道：「這叫『古柯』, 是老巫醫向南方的印加
人買來製藥用的。來, 嚼一片看看, 會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哦！」雅瑪搖了搖
頭：「老巫醫不會允許你拿他的藥材亂玩的。再說, 隨便吃藥不太好吧！沒病
都給弄出病來了。」「只要別吃太多就好了。我試過了, 吃一片會有飛起來的
感覺, 吃到六片的時候就神智不清了, 吃到十片以上就會開始心悸, 等吃到..
....呵, 對不起, 」迪斯伸了伸舌頭：「我一嚼這個話就不自覺地多了起來。
」迪斯看雅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柔聲問道：「在想什麼？」「迪斯, 都已
經過那麼多年了, 你還是不能原諒大祭司嗎？」「換作是妳, 妳能原諒他嗎？
........要不是因為他腦子裏想的全是祭典的事, 從不關心我媽, 我媽也不會
耽誤了病情而死。當個神的使者又有什麼了不起？他能叫神讓我媽起死回生嗎
？哼！有心臟病是他應得的報應, 誰叫他成天想著怎麼樣把人心挖出來。」雅
瑪望著迪斯, 輕輕地嘆了口氣。這個時候, 紅紅的太陽已經被遠方的高山遮去
了半邊臉, 另外半邊像是還貪戀著塵世間的景色似的, 緊緊攀住山頭不肯落下
。遠處的天邊只剩幾縷紅雲在那裏飄蕩著, 浩瀚無垠的穹蒼給人一種神祕的寂
寥感。迪斯望著雅瑪被夕陽映紅的臉龐沈默良久, 忽然說道：「我們就是在這
裏相遇的。」「是啊。」雅瑪笑著回答。迪斯接著說：「小時候, 我母親常常
帶我來這裏看夕陽。我母親去世的那一天, 我又跑到這裏來, 哭得迷迷糊糊的
我不小心摔下懸崖, 那時, 我看著我的一只鞋子掉了下去, 慢慢地、慢慢地連
影子都看不見了, 嚇得手腳發軟, 我大聲呼救, 叫到最後手也痠了, 喉嚨也啞
了, 正感到一切都已經絕望的時候, 妳帶著卡茲出現了, 要不是妳和卡茲拼了
命把我拉起來, 我也不會活到今天。妳知道嗎, 」迪斯轉過頭來對雅瑪笑著說
：「我一直認為, 妳是我媽媽派來救我的天使。」雅瑪羞怯地笑著：「都是些
陳年往事了, 還提它做什麼。」迪斯轉頭面對夕陽, 繼續說道：「這十年來,
我常常回到這裏往崖下看, 心想：那時候要是踩著那個岩塊, 我就不怕摔下去
了；那時候要是攀著那塊石頭, 我就不怕摔下去了；那時候要是──」雅瑪摀
住了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迪斯,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罷, 別再去想了
。」迪斯搖了搖頭, 緩緩地說道：「不, 妳不了解, 自從那一次意外之後, 我
的一部份靈魂就好像失落在這裏。它像被困在過去的鬼魂, 永遠也找不著回到
現在的路。只能像當初那個小孩子一樣, 一直弔在這裏, 每個夜裏不停地哭喊
、求救........不過這一次沒有人會去救他, 也沒有人救得了他, 只有我, 偶
爾在有空的時候到這裏來陪陪他........」「迪斯........」雅瑪望著迪斯憂
鬱的雙眼, 卻也不知道該怎麼樣來安慰他。兩個人靜默了好一會兒, 迪斯突然
問道：「雅瑪, 妳有沒有想過, 或許人們有一天可以像鳥一樣在天上飛？」「
啊？」「如果我會飛的話, 那我就不用怕會摔下去了！」迪斯的眼睛射出異樣
的光彩, 他忽然轉過身來, 凝視著雅瑪的雙眼：「如果有一天, 人真的可以飛
上天空, 妳願不願意......」迪斯的臉頰微紅, 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起來「願
不願意成為我的雙翼, 和我一起翱翔天際？」雅瑪愣了愣, 隨即笑道：「別鬧
了迪斯！人怎麼可能在天上飛嘛！我以前聽奶奶說過, 伊札姆納大神是用玉米
創造人類的, 如果伊札姆納大神希望我們能在天上飛的話, 那他當初為什麼不
用鳥來創造人類呢？天空是飛鳥的領土, 水裏是游魚的疆域, 而大地則是我們
的生活空間, 這樣子不是很好嗎？」迪斯聽她答得諴懇, 知道她所說的都是心
裏的話, 但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隨即笑道：「沒錯, 人是不可能在天上飛的
。」「雅瑪, 我再問妳最後一個問題......妳喜歡我嗎？」雅瑪天真的笑道：
「這是什麼傻問題嘛, 當然喜歡啊！除了卡茲, 我最喜歡的人就是迪斯了！」
迪斯的眼中流露出悲傷的神色, 遠遠望向天際。他喃喃念道：「除了卡茲....
..」這個時候, 太陽已經隱沒在山的那一邊了, 天空只留下血般鮮豔的紅霞。
而在另一側, 新月已經領著一抹深紫, 悄悄地逼近........
算算日子, 已經快到六月上旬了, 按照過去的經驗, 這個時候雨季應該早
就開始了才對, 可是現在不但沒有下雨, 連朵烏雲的影子都沒瞧見。眼看著好
不容易翻鬆的土壤轉眼又被曬得乾硬, 要是再不下雨只怕明年就得餓肚子了,
大家的心裏可都著了慌。大祭司最近也常為祈雨祭典的事找老巫醫商量, 迪斯
倒因此落了個輕鬆。一天下午, 天氣依然炎熱, 暑氣蒸得屋裏的人站不住腳,
因此迪斯決定到城郊的樹林散個步。迪斯踱入樹林, 看見前面不遠的大樹下卡
茲正躺在那兒睡午覺, 正打算過去打聲招呼的時候, 卻看見雅瑪從大樹後面探
出頭來。迪斯皺了皺眉, 閃身躲入附近的樹後面。雅瑪輕輕地喚著：「卡茲！
」卡茲翻了個身, 理都不理雅瑪, 心裏還在為前幾天項鍊的事生氣。「卡茲∼
！起來啦！我有樣東西要給你看。」「不看！」雅瑪也生氣了, 她大聲地說：
「你再不起來我就永遠不理你了！」卡茲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好啦好
啦, 我起來就是了嘛, 妳要給我看什麼？」雅瑪把手藏在背後：「你先把眼睛
閉起來。」「嗯。」「不可以偷看哦！」她把手伸到卡茲面前, 緩緩地鬆開緊
握的雙拳。躲在樹後迪斯霎時驚呆了：「紅、紅色珠子的項鍊......」紅色的
珠子, 代表「不變的愛情」。「為什麼！！！」迪斯在心裏大喊, 他死命地咬
住自己的下唇, 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可以睜開眼睛了嗎？」「嗯。」卡
茲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他看著雅瑪手中的項鍊, 狂喜中還帶有一絲訝異, 不敢
確定這是否只是另一個甜美的夢, 接著他又望向雅瑪, 她的臉頰飛上兩片紅暈
, 不勝嬌羞地轉頭看著地下。卡茲握住雅瑪的雙手不住的親著, 他柔聲說道：
「我剛才還在想, 如果這一切只是一個夢的話, 就讓我死在這樣的夢裏好了。
」雅瑪用食指抵住他的嘴唇搖了搖頭。卡茲拉開雅瑪的手, 環抱著她的腰, 望
她唇上深深一吻。雅瑪渾身顫抖, 軟倒在卡茲懷裏。躲在樹後的迪斯看著這一
幕, 只覺得天旋地轉、險些站不住腳。迪斯使勁地壓著他的胸口, 因為那一波
波襲來的、撕裂般的痛楚讓他相信若是不緊緊握住他的心, 它就會在下一刻碎
成一片一片。但即使如此, 他的心臟還是狂跳著, 完全不顧他的心口已經傳來
一陣陣絞痛。他的悲傷、他的憤怒、他的痛苦完全凝結在他臉上, 雖然他拼命
壓抑著, 不爭氣的眼淚還是一簌簌落下, 一如決堤的河流。卡茲和雅瑪起身,
肩併著肩走回城裏去了。迪斯望著他倆的背影, 直到他們遠離自己的視線。這
個時候, 迪斯再也忍不住了, 「噢！──」他怒吼著, 抄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朝
剛才藏身的那棵大樹揮了過去, 只聽見「鏗」的一聲, 一截斷棍彈飛了好遠,
迪斯也被強大的反震力震裂了虎口, 可是他不加理會。林中的雀鳥受了剛才怒
吼的驚嚇, 「唰」的一聲全從林裏衝了出來, 啪噠啪噠地飛了開來, 過了好一
會兒, 林中才慢慢靜了下來, 只留下「喀嚓」、「喀嚓」的聲音還持續著。迪
斯又斫倒了好幾棵小樹, 他邊喘著氣, 邊睜著淚眼尋找下一個目標, 忽然間不
小心被斷枝絆了一下, 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血跡斑斑的斷棍也甩飛了好遠。
迪斯流著淚, 不住地用拳頭搥著地面, 林子裏一個人也沒有, 只有他陰陰的哭
聲低沈地迴盪著。「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迪斯嗚咽著：「難道妳不了解我對
妳的感覺嗎？難道妳不了解我想要的不只是友情嗎？」迪斯想起卡茲和雅瑪擁
吻的情景, 心裏又是一陣抽痛。他緊緊地抓住胸口, 痛苦著皺著眉：「神啊..
......救救我吧........神－」當他這樣低呼的時候, 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地
從他腦海裏閃過。他倏地坐了起來：「對啊......就是神！事情還沒有完全絕
望, 事情還沒有完全絕望！」迪斯忽然放聲大笑起來。陰沈的笑聲迴盪在整個
樹林裏, 久久不散。
夜深了, 月亮逐漸隱入西方的山岳中, 群星又重新佔領了天空。在這雲淡
風輕的夜裏眺望著繁星熠熠的天空應該是件相當詩情畫意的事, 但是大祭司可
不這麼想。他抬頭仰望良久, 忽地咕噥低聲咒罵一句。原本這個時候正應該是
大雨滂沱、滋潤大地的時候, 但現在天上卻連一朵烏雲也沒有！大祭司嘆了口
氣, 看來祈雨祭典是勢在必行了。他摸了摸腰間的匕首, 這柄匕首曾經挖出上
百個人的心臟, 而現在眼看著又要多一個了。忽然間, 一股酒香撲鼻而來, 大
祭司最近忙著準備祈雨祭典, 好一陣子沒空碰酒了, 這會兒聞到酒香, 肚子裏
的酒蟲又給勾動了起來。抬頭一看, 遠遠看見迪斯捧著兩個酒甕走了過來, 這
酒香就是從那兒飄過來的, 不由得心頭一樂。「迪斯, 今天怎麼有空和我一起
喝酒？」迪斯笑了笑, 把右手捧著的那甕酒遞給大祭司：「我知道最近您忙著
祭典的事沒空喝酒, 趁著今晚比較空閒, 特地拿出我收藏的好酒, 和您一起品
嚐品嚐。」「哈哈哈, 好！好！很久沒有和你一起喝酒了, 今天晚上我們一起
喝個痛快！」一邊說話手可也沒閒著, 馬上就斟了一碗「咕嘟」一聲吞下肚子
。「啊......好酒！比起我平常喝的那種濁得看不見碗底的玉米酒不知道要強
上幾倍。」「那當然！這可是我以小米精釀的酒哩！」大祭司一邊笑著, 一邊
又連喝了三碗：「嘿！這酒還挺烈呢！我才不過喝了幾碗就開始暈了。」大祭
司不以為意, 一邊繼續斟酒一邊說道：「祈雨祭典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再過
兩天就要選出祭神的人牲。唉！我都活到這把年紀了, 實在是不想再殺人了,
只希望祭典前能開始下雨, 否則也只能怪那個人運氣太差了。」大祭師捧著酒
碗的手頓了一頓, 嘆了口氣說：「我還以為在有生之年不會再碰到這樣子的天
災了呢, 你母親去世的那年, 也是跟今年一樣的大旱, 」迪斯的臉抽動了一下
。「她要是還活著的話, 看到你能夠成為一個有為的青年一定會覺得很欣慰。
唉, 失去她, 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迪斯只是淡淡地笑著：「
太遲了........」大祭師像是沒有聽到似的繼續說著：「兒子啊, 將來你也得
接任祭司的職務, 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學一學。現在你還太年輕, 所以我才會
把你托給老巫醫照顧, 老巫醫處世圓融練達, 你跟著他可得多學著點, 將來做
了祭司才能服人。」大祭司一碗接著一碗, 越喝越覺得不對勁, 雖然平常喝酒
的時候頭也會昏, 心跳也會加速, 但是這次卻不太一樣, 頭又漲又重, 好像全
身的血液全衝到頭部來似的, 心臟也像脫韁野馬般狂跳著。大祭司發覺是酒有
問題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整甕酒已經被他喝了四分之三, 迪斯浸在酒裏的三十
幾片古柯葉已經開始發揮效力了, 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使得效果更顯著。大祭司
痛苦地抓著胸口, 臉部肌肉因痛楚而抽搐著, 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不解地瞪著
迪斯：「你......為什麼......」話還沒有說完便已頹然倒下。迪斯動也不動
地看著大祭司的屍體, 夢囈般說著：「不......這次我不會再犯下和你一樣的
錯誤了, 我會好好地珍惜她, 就像珍惜我的生命一樣........」上前確定大祭
司已經斷氣後, 迪斯一腳踢翻酒甕, 然後開始大喊：「來人啊！快來人啊！大
祭司病發了！」不一會兒, 人們聞聲而來, 大家看了大祭司的屍體, 紛紛搖頭
嘆息, 誰都知道大祭司的心臟不好, 只是沒想到會在祭典前幾天發生這種事。
屋內人聲雜沓, 有些人討論著接任的事, 有些人歎息著人生無常, 可是就是沒
有一個人注意到他們正踩在兇器上。就這樣, 罪證, 連同不可告人的隱情, 靜
靜地沈入地層之中。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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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廟前的廣埸上, 篝火熊熊地燃燒著, 一點點的火星輕輕地被熱氣托起,
消失在無涯的黑暗中。族裏十八到二十二歲的年輕人跪拜在地上, 繞著篝火圍
成一圈。在馬雅人的觀念裏, 奉獻的人牲是用來補充天神失去的神力, 自然是
挑年輕力壯的好。其他的族人聚集在旁邊, 大氣也不敢喘一個, 廣埸上鴉雀無
聲, 只有篝火還嗶嗶剝剝地燒著。在這群年輕人中, 有些渾身發抖, 有些汗如
雨下, 有些口裏不停喃喃祝禱著, 有些則認命地看著地面。伏在地上的卡茲卻
沒有時間擔心其他人有什麼樣的反應, 他現在心裏只想著, 萬一他被選上了,
那雅瑪怎麼辦？他用眼睛的餘光向後一瞟, 遠遠瞧見雅瑪正憂心忡忡地望著他
, 不由得眉頭深鎖, 輕輕一嘆。忽然人群中一陣低語, 原來是祭司出來了。大
家不約而同地望向他胸前那個正飄著一縷青煙的香爐, 依照習俗, 等會兒這個
香爐在誰的面前冒出火來, 誰就是這次祭典的人牲。迪斯莊嚴地沿著圈子徐行
, 他頭上戴著象徵祭司身份的羽飾帽, 一排排拖得長長的羽毛直披到背後, 腰
間插著匕首, 左手把香爐端在胸前, 右手拿著鷹羽不停地向外揮, 防止惡靈來
干擾這埸神聖的儀式。原本裊裊上升的輕煙讓迪斯手裏的鷹羽這麼一揮, 被氣
流直帶了出去, 不一會兒, 廣埸上已是煙霧繚繞了。迪斯已經繞行了一圈, 香
爐卻依然沒有冒火的跡象。這當然, 迪斯也了解只要他拿鷹羽一直搧著, 這個
香爐遲早會冒出火來, 因此他特地等到炭火快燒完時才拿著香爐出來。四周瀰
漫著令人窒息的緊張, 雅瑪不安地絞著雙手, 焦急地從人群中踮起腳來望著卡
茲和迪斯。迪斯又快走到卡茲前面了, 他望向香爐頂上, 原來是點火孔的地方
現在換上了一個小小的塞子。迪斯走到卡茲面前, 右手在向外揮時輕輕地用小
指頭在塞子上點了點, 一個裝滿松脂的小盒子無聲地落在灰燼中, 「啪」的一
聲爆出火光。卡茲全身的血液彷彿凍結了一般, 他望著在他面前冒出火光的香
爐,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半晌, 臉上的驚訝才慢慢消退, 他連忙轉過頭去
, 看見雅瑪正流著淚, 不可置信地搖著頭, 不由得心中一酸, 回過頭來不敢再
看。兩名彪形大漢架著卡茲離開, 忽然人群中一聲尖叫, 卡茲和迪斯不約而同
地望向雅瑪, 只見雅瑪面無血色, 已經暈倒在人群中了。
儀式結束後, 迪斯走回家去, 他除下了羽飾帽, 累癱在椅子上, 一邊揉著
眼睛一邊想著：「計劃已經完成了一半, 接下來就等明天的祭典了。」突然間
, 有隻手按住他的肩頭, 迪斯嚇了一跳, 連忙回頭, 原來是雅瑪淚汪汪地站在
他背後。雅瑪哭倒在迪斯胸前, 她哽咽道：「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他？」迪斯
長嘆道：「唉......這全是神的決定。」雅瑪抬起頭望著迪斯, 迪斯見雅瑪為
卡茲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 內心不禁一陣酸楚, 連忙望向他處。雅瑪說道：「
迪斯, 你忍心看卡茲活生生地被挖出心臟嗎？我們一定得想辦法救他！」迪斯
點了點頭：「我已經想到一個救他的法子了。等會兒妳先回家收拾一下, 到城
郊我們常去的那個樹林裏等卡茲, 卡茲一到, 你們就投奔到南邊的印加帝國去
, 再也不要回來了。」雅瑪聽了, 這才轉悲為喜, 她緊緊握著迪斯的手說道：
「謝謝你, 迪斯, 我和卡茲一定會永遠記得你的。」迪斯心頭一震, 把手給抽
了回來, 強作笑顏道：「好了, 妳快去準備吧, 我們要爭取時間！」「嗯！」
迪斯望著雅瑪逐漸遠去的背影, 喃喃念道：「原諒我, 雅瑪........」過了一
會兒, 他回過神來, 披著他的斗篷來到了軟禁卡茲的地方。門口站了兩名守衛
, 美其名是要保護人牲, 實際上跟監視沒什麼兩樣。「開門！我要和卡茲說話
。」衛士知道祭司和卡茲從小一起長大, 以為他是要來和朋友話別的, 不疑有
他, 於是開了門讓他進去。迪斯一進去, 就看見卡茲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 連
忙把他拉到一旁對他說：「快點！我們兩個交換身上的衣服, 待會兒你披著斗
篷假裝痛哭著掩臉跑出去。雅瑪在城郊的樹林裏等你, 你們兩個逃到印加去,
別再回來了。」卡茲的眼睛射出光芒, 點了點頭, 飛快地和迪斯交換著衣服。
迪斯對卡茲說：「連項鍊也一併──」「不行！這條項鍊是雅瑪給我的, 我說
什麼也不能弄丟了。」迪斯苦笑著：「好, 好, 就依你, 等下記得把它塞到衣
服裏就是了。」等換裝完畢, 迪斯叫道：「開門！」門開了之後, 卡茲掩著臉
, 假裝啜泣著向外跑去。衛士看見了, 以為是祭司在為朋友傷心, 嘆了口氣轉
身把門反鎖起來。過了一會兒, 迪斯料想現在卡茲一定已經走遠了, 就拍著門
高聲叫道：「快開門啊！卡茲把我打昏, 換了我的衣服逃跑了！」衛士這一驚
非同小可, 趕緊又召來了六個人和迪斯一起去追卡茲。卡茲跑到樹林裏, 雅瑪
一看見卡茲, 便飛快地撲向他的懷中, 她的聲音因狂喜而顫抖著：「太好了！
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卡茲輕輕啄了一下她的額頭, 說道：「我們還
是快走吧, 免得等會兒追兵一到就不好了。」卡茲和雅瑪走後不久, 迪斯和衛
士追到了城門外。「你們四個從這裏追下去, 你們四個跟我來, 我們抄捷徑趕
到他們前面去。」分配妥當後, 兩隊人馬也跟著竄入樹林中。卡茲拉著雅瑪的
手如驚弓之鳥般奔逃著, 他們不時回頭張望, 鴟鴞的低鳴以為是追兵的腳步聲
, 豺狼的尖嗥以為是追兵在後面吆喝。卡茲轉頭一看, 望見四個衛士在後面氣
急敗壞地追趕, 不禁一愣：「他們怎麼這麼快就追來了, 難道迪斯被發現了嗎
？」頭一回, 看見前面還有四個衛士笑嘻嘻地好整以暇站在前面等他, 心裏更
是大吃一驚。卡茲迴身擋在雅瑪前面, 從地上掄起一根樹枝, 一邊揮舞著一邊
叫道：「別過來！否則我就對你們不客氣！」八個大漢一言不發地欺身向前,
卡茲低吼一聲, 衝上前去和他們打了起來。迪斯藏身在附近的樹後面, 背靠著
樹幹靜靜地望著天上的一輪明月。他眼神渙散, 手裏撫弄著雅瑪送給他的項鍊
, 咫尺外的死鬥彷彿距離他有千里之遙。「唔......」一名大漢被卡茲的樹枝
掃中肚子, 痛得彎下了腰。不過卡茲也不好過, 身上挨了十幾拳, 忽地「喀」
的一聲, 項鍊被人給扯斷了, 紅色的珠子嘩啦散落了一地。卡茲急了, 轉身在
那人手臂上敲了一棍, 冷不防後腦被人劈了一掌, 直劈得他眼冒金星, 正待迴
身反擊的時候, 頭上又挨了一記, 卡茲只覺得頭暈目眩, 腳一軟便倒在地上爬
不起來了。雅瑪見狀, 急忙擂起拳頭不停地打那群衛士, 只見其中一人喝道：
「少來煩我們！臭婆娘。」用手一推, 雅瑪連退了三、四步, 腦袋撞在樹幹上
也跟著暈了過去。八個人扶的扶、背的背, 把卡茲和雅瑪帶回城裏去了。迪斯
等他們都走遠了, 才慢慢從樹後走了出來。他呆呆地望著地上的紅色珠子, 忽
然貪婪地趴下來收集這些小珠子。他的手不停地顫抖著, 東撿一顆、西撿一粒
, 好不容易才全都撿完了。他把這些小珠子緊緊地握在掌心, 一動也不動地跪
在地上。過了好久, 才自言自語似地低聲說道：「要是....收集一個人的愛能
像收集這些珠子一樣那麼容易就好了........」他倏地立起身來不住地狂笑著
, 也不管這些小珠子從他鬆開的指縫間慢慢地散落。笑聲, 未嘗稍歇, 淚滴卻
已悄悄地沿著兩頰滑落。迪斯把他的項鍊高舉著, 兩手用力一扯, 藍色的珠子
如雨點般落下。他頭也不回地跨著大步走了, 只留下紅色的血滴和青色的淚珠
在皎潔的月光下, 靜靜地躺著。
六月炎熱的午後, 高掛在天上的太陽依然毫不留情地放射它那無儔的威力
經過一個中午的炙烤, 地面已經燙得叫人站不住腳。但是, 這群馬雅人竟然是
跪在地上！不但跪在地上, 還恭恭敬敬地膜拜著, 沒有人敢發出一聲怨言！因
為他們都知道, 現在已經到了祈雨祭典的緊要關頭, 而這關係著他們來年的生
死。在朱紅色的神廟上, 迪斯站在主祭臺前。他舔了舔乾燥的上唇, 繼續念著
祈禱文。距離他五步之遙的, 是這次祭典的主角──卡茲, 正被四個人抓住手
腳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背後一塊突起的土墩頂得他的胸口向上鼓起。好不容易
唸完了長長的祈禱文, 迪斯抽出匕首轉過身來準備為他的計劃畫下一個完美的
句點。他向卡茲邁了一步, 突然間, 迪斯看著地面露出驚訝的神色, 他不可置
信地揉了揉眼睛：「剛才......剛才怎麼看到朱紅色的神廟在太陽的照射下溶
出了血？」迪斯笑著想：「呵......我一定是熱昏頭了。」他向前踏出一步。
迪斯抬頭望著卡茲的雙眼, 那一對清澈的眸子裏沒有恐懼, 他不確定這是真正
的勇氣還是一個不識死亡滋味的少年把「死」看成一種新奇的玩意兒。一面思
索著他又向前踏出一步。靠得更近了, 他和卡茲四目相對。「這樣的眼神....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迪斯努力地在他的記憶中搜索著。「對了！十年前在
崖邊拉著我的小孩也是這種眼神。」過去的回憶一一浮現在他腦海裏：他是怎
麼跟這個小孩相識、相交、相惜, 怎麼跟這個小孩互相扶持、鼓勵, 一同成長
。而現在, 這一對曾經給他溫暖、給他慰藉, 陪他一起快樂、痛苦、悲傷、憤
怒的眼睛幾分鐘之後便會了無生氣地望著天空。迪斯嚥了口口水, 不敢繼續想
下去, 不過手卻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他再向前踏出一步。迪斯不敢再望向卡
茲的雙眼, 他的眼光四處遊移著, 忽地瞥到了手上的匕首, 他低頭看了看, 磨
得雪亮的刀刃反射著陽光刺得他雙目生疼, 刀柄似乎是用燧石作的, 上面塗了
一層緻密的綠釉, 刀柄的頂端還刻了一顆人頭。他還記得他父親最喜歡這把匕
首了, 他總是一邊喝著酒一邊談天說地, 說到興高采烈時就望掛在腰間的這把
匕首用力一拍。「大祭司......」迪斯閉著眼睛偏過頭去不願多想, 但是那一
夜大祭司死前的可怖神情卻揮之不去, 他彷彿又看見那對紅得似乎要噴出火來
的眼睛幽怨地望著他。他的手抖得更厲害了。迪斯喘著氣, 掙扎著踏出最後一
步。四個助手有點不耐煩地等著迪斯動手, 但是迪斯的腦中已經亂得不知如何
自處了。這個時候, 雅瑪燦爛的笑容浮現在迪斯的腦海中, 他的心立時靜了下
來, 雙手也停止了顫抖。一抹甜蜜的笑容逐漸在他臉上散開：「一切, 都是值
得的。」一道銀光往卡茲胸前劃去........
祭典之後, 卡茲的遺體被移到城西樹林中的墓穴。在空盪盪的墓穴裏, 雅
瑪伴著卡茲靜靜地坐著。卡茲安詳地躺著, 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 化作一個個
小圓點, 灑在卡茲身上。雅瑪坐在卡茲旁邊, 但是卻不敢轉頭望著他的臉。她
實在是沒有辦法強迫自己望著那對被死亡奪去光彩的雙眸, 更沒有辦法強迫自
己握著他那逐漸冰冷的雙手, 因為她知道她永遠也無法承受失去卡茲這個事實
。「咚」的一聲, 有一個人跳進了墓穴裏, 雅瑪抬頭一看, 原來是迪斯。迪斯
柔聲說著：「我到處都找不到妳, 就猜妳一定是到這裏來了。」迪斯望向雅瑪
, 發覺雅瑪正瞪著他, 那目光之陰冷不禁讓他打了個寒顫。「怎麼, 連妳也怪
我殺了卡茲？妳應該知道我是身不由──」「別再裝了。」雅瑪冷冷地說道。
迪斯心頭一凜, 但還是不動聲色地繼續辯解著：「好歹我和他也是十多年的老
朋友了, 妳覺得我親手殺了他心裏會很高興嗎？」雅瑪不知道從懷裏掏出了什
麼東西, 恨恨地望迪斯臉上一砸。迪斯凝神一看, 竟是些藍色的小珠子, 不由
得驚出一身冷汗。雅瑪怒道：「這些珠子是我去昨晚我和卡茲被抓的地方時撿
到的。我就覺得奇怪, 為什麼追兵那麼快就來了, 而且還知道我們是逃向哪個
方向, 原來一切都是你搞的鬼！」雅瑪向前逼近了一步, 聲色俱厲地說道：「
你倒是說啊, 卡茲是哪裏對不起你了, 要你這樣殘忍地殺死他？你說啊！」說
到最後已然淚如雨下、泣不成聲。迪斯跨前一步, 抓著雅瑪的雙臂, 椎心的痛
楚在他眼中表露無遺, 他顫聲說道：「妳不了解嗎？妳真的不了解嗎？這一切
都是為了妳呀！妳還記得那天我在懸崖邊對妳說過的話嗎？妳還記得我接過那
串項鍊時望著妳的眼神嗎？」雅瑪好似受了很大的打擊, 一邊搖著頭一邊向後
退。迪斯繼續說著：「妳知道嗎？當妳送我那條項鍊時, 我彷彿被妳親口宣判
了死刑。我看到了, 那天妳和卡茲在樹林裏──」迪斯甩了甩頭不想再去回憶
：「每當我想到, 妳和卡茲, 從遙遠的過去, 到未知的將來, 一起經歷的一切
使你們倆的命運線牽絆得更形緊密的同時, 我只能在旁邊看著妳離我越來越遠
, 一股沈重的無力感就浮現在我心頭........。不！我已經無法再忍受了！所
以我才會殺了他。這一切, 都是為了妳！」雅瑪退到牆邊, 不敢相信她所聽到
的話。她淚眼婆娑, 望著迪斯說道：「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屬於你嗎？那你就錯
了。」迪斯還想再說些什麼, 卻看見雅瑪面露喜色, 欣喜地叫道：「卡茲！」
心中不禁大吃一驚, 連忙轉頭張望。雅瑪乘隙拔出迪斯腰間的匕首, 往自己喉
頭深深一刺, 當迪斯回過頭來, 雅瑪已經倒在血泊中了。
迪斯跌跌撞撞地爬出墓穴, 他雙眼無神, 幽魂也似的四處遊盪著, 不知不
覺又來到了懸崖邊的巨石上。他緩緩摘下祭司帽, 痴痴地望著夕陽。依舊是如
此絢麗的景象, 只是雅瑪永遠也沒有辦法和他一同欣賞了, 他彷彿又聽見了那
個小孩的哭聲。迪斯吶吶地說著：「從這裏開始, 那就從這裏結束吧。」說完
, 往崖下縱身一跳。迪斯手裏抓著羽飾帽, 帽子上的羽毛被強勁的山風一吹,
紛紛被扯了下來。迪斯望著羽飾帽上所剩無幾的羽毛, 心裏迴盪著當初他問雅
瑪的那句話：「妳有沒有想過, 或許人們有一天可以像鳥一樣在天上飛？」迪
斯淒然一笑, 喃喃說道：「失去雙翼的鳥, 飛得起來嗎？」..........翩飛著
的羽毛飄到了谷底, 輕輕地停在迪斯身上, 無情的谷風一捲, 染血的白羽不由
自主地隨著狂風翻騰, 像聲輕嘆般消失在天際......。夕陽的迴光已經向西方
隱去, 黑夜慢慢地出現, 驅走了黃昏, 把大地鎖入了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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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風輕輕地吹著, 太陽從東邊探出頭來, 驅散了最後一絲黑暗, 將大地籠
罩在一片神聖的莊嚴中。樹葉被風吹得唏嗦作響, 昨夜凝聚的露珠順著葉尖「
啪」的一聲落在凱因臉上, 凱因覺得臉上一涼, 悠悠地醒轉過來。他坐起身來
環顧四周, 發覺自己躺在牆壁的陰影中, 那把梯子斷成兩截躺在他的身旁。凱
因摸了摸還在隱隱作痛的後腦勺：「對了......我昨天從梯子上跌了下來, 摔
暈了過去........難道我昨天晚上看到的一切, 只是一埸荒誕不經的夢？」凱
因摸著胸口的紅色胎記, 望著那兩具骨骸沈思。忽然間, 一個銀鈴般清亮的女
人聲音從上面傳了下來：「早啊！凱因博士。」凱因循聲抬頭一望, 不由得失
聲叫道：「雅、雅瑪!?」那個女人笑著說：「雅瑪？對不起, 凱因博士, 你好
像認錯人了哦！我的名字叫佩蘿蒂斯。」凱因看著佩蘿蒂斯, 心想：「也對,
雅瑪是長髮, 這個女的是短髮。」而且雖然昨天沒看清楚照片上的人長得什麼
樣子, 凱因對她脖子上的玉墜倒是印象深刻。佩蘿蒂絲繼續說著：「我剛見過
安妮了, 她說你應該在這兒, 所以我特地過來打聲招呼。好了, 快上來吧！我
帶你去認識些新同事。」佩蘿蒂斯四處望了望, 沒看見梯子的蹤影, 於是她彎
下腰來伸出手說：「來, 我拉你。」佩蘿蒂斯頭一低, 那塊玉墜盪了開來, 凱
因看見她喉頭上一道鮮紅色的胎記, 霎時明瞭了一切。他笑著起身從陰影中走
了出來。佩蘿蒂斯望著凱因, 臉上帶著幾絲迷惘的神情問道：「凱因博士, 我
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面？」「是啊, 我們以前就認識了......很久
很久以前。」凱因不知道他夢到的過去是不是真的, 也不知道將來會有什麼樣
的發展, 不過他十分清楚現在要做什麼──那就是握住面前的這一隻手, 緊緊
地握著, 再也不放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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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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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相遇是為了別離, 神啊, 請給我說再見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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