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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29
發信站: YoYoBBS (Sat Apr 24 02:25:50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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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留在這裡的最後一天。昨夜我整夜不能成眠﹐幾乎是帶點瘋狂地﹐仔
細地想著過去的十六年時光。我從沒有離開過這裡﹐沒想到第一次離家﹐就要
遠走千萬里﹐到海的那一邊去。我整理了一箱東西﹐其實很簡單﹐只是一些衣
物﹐自己的日記本﹐過去的十年間姚可威所送給我的卡片和禮物﹐以及那串風
鈴。儘管母親叫我“不要盡帶些沒有用的東西”﹐我還是把姚可威送給我的一
隻長毛玩具熊放在皮箱裡。我想﹐以後想起他的時候﹐如果想流淚﹐就只好擁
抱著這隻絨毛小熊了。當我悲傷的時候﹐我也只能把眼淚流在玩具熊的絨毛上﹐
而不再是姚可威襯衫的肩膀上了。

清早﹐我很用心地對著鏡子﹐穿上一件白色的短T恤和吊帶長裙。另外﹐我還淡
淡地塗上一層粉紅色唇膏﹐以掩飾自己因為一夜無眠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色。

深吸了一口氣﹐我在心裡提醒自己﹕妳只有今天的時間了﹐千萬不要穿幫﹗我
並不是不想告訴姚可威自己將要離開的事實﹐其實我比誰都想要告訴他自己即
將遠走他鄉﹔可是﹐我不願意看到他因為分離而憂傷的臉﹐如果可以的話﹐我
真希望別離的痛苦﹐永不要降臨在他身上﹗所以﹐我不能說﹔如果離別後的悲
哀是無可避免的話﹐我至少還可以讓他多擁有三天的快樂﹐少經歷三天的苦痛。
那麼﹐今天﹐我要以最快樂的一面來面對他﹐我希望他記住的﹐不是我哭泣的
臉﹐而是我燦爛的笑﹔我希望他記住的﹐不是離別前的愁雲慘霧﹐而是生命裡
的燦爛陽光﹗然後﹐我深呼吸﹐在臉上掛上一個最快樂的表情﹐走出了電梯。

姚可威就在門外﹐他關心地看著我﹕“妳今天氣色好多了……沒有再感到不舒
服了吧﹖”

我輕笑著﹐在原地旋了一個圈﹕“當然沒有了﹐你看我精神百倍呢﹗”

“哇塞﹐今天是什麼節日﹖妳打扮得很漂亮啊﹗”姚可威這才發現我的衣著。

我拉了拉洋裝的下擺﹕“很棒吧﹖我剛剛買的﹐還沒有穿過呢﹗今天一早醒來﹐
就聽見窗外的鳥兒在叫﹐陽光明媚……心情自然也就好了起來﹗所以決定好好
打扮一下﹐也配合一下心情嘛﹗”

“嘖嘖……”姚可威誇張地搖著頭﹕“引人犯罪﹐引人犯罪的穿著呀﹗妳今天
恐怕會引起學校裡的一陣轟動了吧﹖”

我笑著去拉他的手﹕“我哪天沒在學校裡引起轟動過﹖只不過都不是什麼好事
罷了……我這等身材還能引人犯罪﹖別開玩笑了。我們快走吧﹐今天穿得這麼
漂亮﹐實在不適宜遲到﹗”

姚可威笑著搖搖頭﹐跟著我的腳步﹕“妳每天都有怪理由﹗其實自己以前還不
是天天遲到、賴床﹐害我一起受連累﹗”

我抬頭看他﹕“哦﹖是嗎﹖我偶爾也會良心發現嘛﹗看現在﹐我不是很乖了嗎﹖”

姚可威也回瞪我﹕“好好﹐妳最乖了﹐火山小姐﹗”

“嘿﹗你……”我跳起來﹐卡住他的脖子﹕“你你你……”可是心裡卻有一種酸
澀的情緒﹐這樣的日子﹐以後﹐恐怕也永不復見了吧﹖我放開了手﹐但是臉上還
堆出一股不服氣的樣子﹕“好吧﹐算你狠﹗你給我記住﹗”

“哦﹖妳要我記住什麼﹖”姚可威撫著脖子。

記住我﹗記住我們曾一起走過的時光﹗我幾乎就要這麼喊出來了﹐但是話到了嘴
邊卻變成淡然的笑意和淡然的答案﹕“記住你……”我一時想不起來﹐靈機一動
地轉開話題﹕“記住你還欠我一塊金牌﹗”

“啊﹖”姚可威先是一愣﹐接著又醒悟過來﹐“好好好﹐我保證﹐我下次一定會
在妳面前拿一塊金牌﹐然後當場就把它送給妳﹐好不好﹖”

可是﹐我已經再沒有機會﹐看到你的比賽了﹗我已經再沒有機會﹐為你加油﹐吶
喊助威了﹗我用力地咬著下唇﹐使自己不至於流下淚來﹔臉上的表情﹐卻還是努
力維持著一個不情不願的笑﹐配合著自己的演技﹕“那好吧……就這麼說定囉﹗
你要記住哦﹗不能因為和別人吵架﹐就不為我努力了喔﹗”

“好好。”姚可威笑笑﹐在我頭上輕輕地拍了拍﹐“我保證。”



今天我上課特別專注﹐但唯一的缺點就是﹐總是忍不住要偷偷地注視鄰座的姚可
威的一舉一動。看他專注的神情﹐認真的演算﹔遇到疑惑的問題﹐會輕輕皺起的
濃眉﹔有什麼快樂的事﹐會笑得很開懷的嘴……當他在功課上遇到瓶頸﹐他會托
著自己的腮﹐拿筆輕輕敲著前額﹐滿臉都是問號﹔當他終於解出正確答案的時候﹐
他會眼睛一亮﹐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滿臉都是小孩子一般單純的快樂……這樣
地坐在他身邊﹐靜靜地凝視著他﹐我居然感到一陣洶湧的淚意湧上自己的心口和
眼底﹐使我不由得眼前一片模糊﹐不得不轉過頭去﹐趁著沒有人注意的時候﹐悄
悄地把淚擦掉。

放學的鈴聲響了。我一震﹐感到全身僵硬﹔我﹐只有二十個小時的時間﹐能留在
這片土地上了嗎﹖只有二十個小時的時間﹐能和他在同一星空下了嗎﹖只有二十
個小時的時間﹐能和他呼吸著一樣的空氣了嗎﹖

姚可威收拾好了書包﹐轉過頭來對我笑著﹕“落雪﹐一起走吧。”

好的﹗好的﹗我真想這個樣子大聲地回答﹐但是﹐不行。在回家之前﹐我還有一
件事必須去做。必須……在姚可威不知情的情況下完成。我費了很大力氣﹐才勉
強擠出一個笑容﹕“今天……我還有事﹐必須……留在學校完成……”

“那麼﹐我幫妳。”姚可威毫不猶豫地下決定﹐“如果……妳怕我愈幫愈忙的
話……”他臉上出現了一個靦腆的笑﹐“我可以坐在一旁等妳完成……我們再一
起走﹐好不好﹖”

“不……不行﹗”我拒絕得太快﹐讓他臉上出現了一個受傷的表情。他愣在那裡﹐
看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連忙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的確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做……可是又已經到中午了﹐我想你一定很
餓……而且我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做完……所以……所以……才想說叫你先回
家……好不好﹖可威﹐你……不會生我的氣吧﹖”我擔心地望著他。

他靜靜地凝視了我很長一段時間﹐才搖搖頭﹕“不﹐不會。我永不會生妳的氣。”
他輕輕地嘆息﹐拿起書包﹕“可是﹐如果沒有妳和我一起回家﹐我想……我會很
不習慣吧﹗雖然是妳有事﹐不得不完成……”

我雙手握拳﹐拼命地提醒自己﹕不﹐不行﹐夏落雪﹐妳不能哭。堅持過了今天﹐
以後妳就有很多很多的時間讓妳自己慢慢哭個夠了﹔但是﹐不是今天。今天﹐妳
一定要笑﹐一定要以最快樂的一面﹐去面對他﹔讓他記住妳快樂的模樣﹐而不是
哭泣的表情﹗我緩緩地綻出一抹微笑﹕“是啊……可威﹐我……我也會很不習慣
呢﹗可是……可是……真對不起﹐我……今天……實在是沒有辦法……和你一起
回家……我……我保證﹐絕不會有下次……”對的﹐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了……不
管是與你同行﹐或是自己留在學校而讓你獨自一人回家……我在心裡悲哀地想著﹐
卻昂起了頭﹐讓眼淚留在眼眶裡﹔眼淚﹐拜託你﹐再堅持一下下就好了﹐哪怕是
堅持到他轉身離開﹐我就可以盡情流淚了﹔但是﹐不是現在﹗現在﹐我要微笑著﹐
目送他離開﹐因此﹐你﹐不能現在就跑到我的臉上來﹗我微笑著﹐握住姚可威的
手臂﹕“對不起﹐可威﹐我說不出……我有多麼的對不起……”我的聲音﹐有一
絲絲哽咽﹔我暗自祈禱﹐希望他沒有聽出來。對不起﹐我隱瞞了你﹗對最重要的
你﹐隱瞞了一件最重大的事情﹗“你不餓嗎﹖再不回家的話﹐姚媽媽也會等得很
著急吧﹗”

“好了好了﹐傻丫頭﹐不用一直道歉吧﹗”姚可威寵溺地揉揉我的長髮﹐“我沒
有生妳的氣﹐妳不用那麼擔心﹗那麼﹐我先走了﹗妳好好加油吧﹗”

“嗯﹗”我用力地點頭。

姚可威微笑﹐把書包甩到肩上去﹕“那麼﹐明天見了﹗落雪﹗”

“嗯……明天見……”我的聲音已經有點低沉了﹐要掩飾其中的淚意﹐真不是一
件容易的事呵﹗“再見了﹗可威﹗”

“嗯﹗再見﹗”姚可威瀟灑地對我揚了揚手﹐就走向樓梯。

我站在原地﹐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包圍自己。我迫切地需要一件東西來捂住
自己的嘴﹐不然我就會哭出聲來了。我從口袋裡抓出手帕﹐捂在臉上﹐眼淚很快
地潤濕了那塊手帕。

手帕﹖對了﹐我昨夜洗得乾乾淨淨的手帕﹐還沒有還給他呢﹗我跑出去﹐“可威﹗
等等﹗”

姚可威在樓梯的拐角處停住了﹐“什麼事﹖落雪﹖”

哦﹐不行﹐我真的很想保留一點﹐他的東西﹗老天﹐就讓我自私這一次吧﹗我把
手帕放回口袋﹐然後強裝鎮定地說﹕“喔﹐沒事。想試驗一下看你的耳朵還管不
管用﹖”

姚可威失笑﹕“妳今天到底在做什麼啊﹖笨丫頭﹗我還沒老成那樣子吧﹗”他笑
著搖了搖頭﹕“再見囉﹐落雪。”

我用力地向他揮手﹕“再見﹐可威﹗”

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我的眼淚終於決堤。我怔怔地佇立在原地﹐雙腳動
彈不得。學校的擴音器裡﹐傳出李宗盛“鬼迷心竅”的歌聲﹕“曾經真的以為人
生就這樣了﹐平靜的心拒絕再有浪潮﹐斬了千次的情絲卻斷不了﹐百轉千折它將
我圍繞……有人問我你究竟是哪裡好﹐這麼多年我還忘不了﹐春風再美也比不上
你的笑﹐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瞭……是鬼迷了心竅也好﹐是前世的姻緣也好﹐然
而這一切已不再重要﹐如果你能夠重回我懷抱……是命運的安排也好﹐是你存心
的捉弄也好﹐然而這一切已不再重要﹐我願意隨你到天涯海角……雖然歲月總是
匆匆地催人老﹐雖然情愛總是讓人煩惱﹐雖然未來如何不能知道﹐現在說再見會
不會太早……”我的眼淚﹐在這悲哀的歌聲裡﹐更加一發不可收拾地滑落。

在一片模糊的視線中﹐我機械地轉過了身子﹐往教室跑去。進了空無一人的教室﹐
我“砰”地一聲打開窗子﹐正好看見姚可威的身影出現在大樓外面。在一片茂盛
濃密的樹冠掩映下﹐他的身影慢慢地前行﹐漸漸地﹐離我越來越遠。我不禁失聲
叫道﹕“可威﹗可威﹗”看到他的身影慢下來了﹐終至於停住了腳步﹐回頭望向
窗口的方向﹔我又擔心他會看到我這個樣子﹐就連忙往旁邊一閃﹐躲進了窗邊的
陰影裡。他大概是沒有看到什麼吧﹐重又把頭轉過去﹐躊躇了一下之後﹐還是繼
續前行。

看著他的身影﹐就快要消失在我的視線裡了﹐我的淚流得更多也更快了﹔突然﹐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頭奔出教室﹐一路跌跌撞撞地奔下樓梯。雖然淚水模糊了
我的視線﹐但我還是很快地飛奔著﹐幾次在樓梯上跌倒﹐卻不覺得痛﹐站起來又
一直跑下樓梯﹐跑出了大樓﹐站在門口﹐望著這條小路的盡頭﹐姚可威那已經模
糊的背影。我大聲地叫著﹕“可威﹗可威﹗可威﹗”可是﹐他聽不見我﹐也沒有
回頭。這時“鬼迷心竅”正唱到高潮處﹐那旋律撕心裂肺﹐仿彿有無限說不出口
的悲哀。我腦海裡出現了一段話﹐下意識地就大聲地把它喊了出來﹕“你一定不
記得﹐你曾借給我看的那本書上的句子了吧﹗可是﹐那是我一直以來﹐很想很想
對你說的話呵﹗‘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
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從我們第一次相遇開始﹐十年來﹐我一直
很想對你說出這句話﹐但是……我竟然沒有機會了﹗”我想起那時候﹐我和姚可
威一起排練﹐一起公演那齣校慶獲第一名的舞台劇﹔我的腦海裡﹐清晰地出現了
“可兒”最後的一段臺詞﹕“我從沒有想到﹐我們會有分離的一天﹗你一定還是
聽不到我﹐當我終於有勇氣說出來的時候﹐你竟然還是不會知道……”只是﹐現
在的音樂﹐不是“絲路”﹐而是更悲傷的“鬼迷心竅”﹔只是﹐現在的結局﹐不
會像劇中所演的一樣﹐他還會為我停駐﹐還會聽到﹐我用了十年時間﹐才終於明
白的自己的心情----還會感覺到﹐我那說不出口的愛﹗望著他那漸行漸遠的背影﹐
終於在我的視線中消失﹐我感覺雙腿無力﹐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把臉埋進自己的
手心裡﹐我終於﹐終於﹐可以盡情地哭泣了。在最後一次﹐目送他走出自己的視
線之後﹔是的﹐從明天開始﹐我就連目送他走出自己的視線這點小小的權利﹐連
走在他身邊﹐感受他的氣息時自己心裡的這點小小的快樂﹐都沒有了﹐都失去
了……那麼﹐告訴我﹐今後那漫長的歲月﹐我﹐應該怎樣度過呢﹖告訴我﹐今後
那漫長的孤獨﹐會有誰來解救我呢﹖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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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我下了一個決定﹐打開了自己的日記本﹐翻到其中一頁﹐開
始閱讀。


十月三十日         天氣﹕晴

這是學校的大禮堂﹐裡面正在熱鬧滾滾地開著一年一度的萬聖節(鬼節)的化裝舞
會。當然﹐這裡是加州的舊金山﹐一個我完全陌生的城市。

我穿著一件淡藍色的洋裝﹐繫著雪白的圍裙﹐打扮成漫遊奇境的愛麗絲形象。這
麼大的人﹐還打扮成童話故事裡的小女生﹐好像有點怪怪的﹔不過好在自己長了
一張娃娃臉﹐到了國外之後﹐洋人們尤其分不清楚華人的年齡長相﹐每次都把我
當成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真真氣殺我也。不過今晚我這麼打扮﹐還有另外一層用
意----雖然我不算什麼絕世美女﹐可也不想找上麻煩----打扮成小女孩的樣子﹐
就沒有人會注意到我了﹗

看著滿場成熟的美女﹐我搖了搖頭﹐一口飲盡杯中的冰咖啡。突然想起那天﹐姚
可威壞壞地笑著﹐就著我喝過的罐口﹐把剩下的冰咖啡喝完的情景。眼淚又在我
的眼眶裡打轉﹐我悄悄地把它拭去。

熱情的舞曲停了﹐換上了一首慢歌﹐Backstreet Boys的“As Long As You Love 
Me”﹐舞池裡的人群﹐頓時儷影雙雙。我悠閒地坐在會場的一個角落裡﹐剛想在
這一片喧囂中﹐靜靜地重溫自己的回憶﹐就被一個人從座位上面拉了起來。

我大吃一驚地看向對方﹐可是昏暗的燈光讓我看不清楚他的臉。那人帶著我在舞
池裡旋轉﹐突然俯下頭﹐在我耳邊低語﹕“美麗的小姐﹐我能有這個榮幸﹐和妳
交往嗎﹖”

“什……什麼﹖﹗”我大驚﹐猛地抬起頭來﹐卻只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他一雙灼
灼的、閃亮的眸子。我試著推開他﹐卻徒勞無功﹕“別……別開玩笑了﹗今天是
鬼節﹐可……可不是愚人節……”

“就是因為這樣﹐我說的話才是真的而不是開玩笑啊。”他的聲音低沉﹐但是﹐
我卻渾身發冷﹔從來沒有聽過能有一個人的聲音﹐這麼像姚可威的﹗如果﹐如
果……現在是姚可威在對我這麼說的話﹐我大概會很快樂吧﹗可是﹐他﹐不是姚
可威﹐所以﹐我並不感到快樂。

一曲既終﹐音樂又換成另一首Backstreet Boys的歌“I'll Never Break Your 
Heart”。他沒有放開我﹐只是把我往稍微明亮的地方帶了帶﹐好讓我能看清楚
他的臉﹕“怎麼樣﹖美麗的小姐﹐我有這種榮幸嗎﹖”

哦﹐我看清楚了。是學校裡的“半風頭人物”蘇緯洋。他好像就是生於斯長於斯
的“香蕉”(黃皮白心)﹐英文說得遠比中文好﹔人高大又帥氣﹐雖然不是那種帥
得讓女生驚聲尖叫的“殺人於無形”的類型﹐卻是全身充滿陽光般活力的健康型﹔
喜歡游泳(這一點又和姚可威很像)﹐運動全能﹐功課也還說得過去(但不是成績優
異無比的那一種喔)……我想破了頭﹐卻怎麼也想不通﹐他這種人﹐為什麼會喜歡
我呢﹖我﹐初來乍到﹐英文九流﹐沉默寡言﹐總是小心翼翼地避免一切能讓別人
注意到自己的機會……又不是讓人眼前一亮的美女﹐平時在學校裡一言不發﹐放
了學卻溜得比誰都快……我不明白。

“妳有一種沉靜的氣質﹐是我從不曾見過的。”蘇緯洋看出我的疑惑﹐悠閒地說。

哦﹐原來就是因為美國的女生都外向愛鬧﹐你才認為我特別﹖我在心裡想著。你
還沒看見過我原來的樣子呢﹐比她們可外向多了﹐平均每週都會惹出一樁全校皆
知的大事……不過我並沒有說出口。

“好嗎﹖妳願意考慮……和我交往嗎﹖”他有點焦灼地說﹐剛才那種一派瀟灑自
如的態度不見了。

我的腦海裡﹐想起了姚可威前天寄到的那封信中的話﹕“落雪﹐我……還是不能
忘記她﹐雖然她那麼殘忍地對待我﹐但是﹐第一次﹐總是印象深刻的﹐不是嗎﹖
我還想……靜靜地等著她……等著她明白……妳……過得好嗎﹖有沒有艷遇﹖說
真的﹐妳也已經十六歲了﹐還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不覺得人生因而出現一段
空白嗎﹖如果……有什麼條件很不錯的人來追妳的話﹐不妨……考慮和對方交往
看看……身為死黨﹐我也會祝福妳的……”

祝福我什麼﹖找到一個如意郎君嗎﹖抓到一個金龜婿嗎﹖我的心裡﹐隱隱作痛。
你……竟然這樣祝福我呵﹗

“怎麼了﹖妳有心事嗎﹖還是……我太遜了﹐讓妳正在考慮以何種措辭來拒絕我﹖”
蘇緯洋的聲音在我頭頂上響起。

我淡然一笑﹐好吧﹗如果……這真的是你所想看到的結果的話﹐那麼……我就大
方地﹐接受你的祝福吧﹗我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地抬頭看著蘇緯洋﹕“好的。
我的答案是﹐好的。”

“唷荷﹗”他一跳三丈高﹐快樂地拉著我旋轉﹕“我就知道妳會答應﹗我就知道﹗
我好高興喔﹗”

我被動地隨著他旋轉﹐心裡﹐卻有一股壯士斷腕的悲哀。是的﹐我也擁有了一個
很出色的男朋友﹐那麼﹐夏落雪﹐我在心裡問著自己﹐縱然他再如何的耀目﹐如
何的傑出﹐他﹐真的是妳所想要的嗎﹖這……難道就是妳所想要的結果﹖


我驀地閤上了日記本﹐閉上雙眼﹐試圖平息自己心中的波瀾。過了好一陣子﹐我
才睜開眼睛﹐重新打開日記本﹐翻到更往前的一頁。


七月二十九日         天氣﹕晴

今天﹐我打了一通電話給可威。自從我不告而別之後的……第一通電話。

電話鈴響了三聲﹐就聽見了他那熟悉的聲音﹕“你好﹐請問是哪位﹖”

我的眼中﹐驟然湧滿了淚。我控制著自己鼻音濃重的聲音﹐輕輕地說﹕“可威﹐
我是落雪。”

電話那頭突然沒有了聲音﹐我著急地喊著﹕“喂喂﹐可威﹖你在嗎﹖你在聽嗎﹖”

半晌﹐才傳來他的答覆﹐聲音裡﹐帶著很明顯的哽咽﹕“在的……我在聽……
落雪﹐真的是妳嗎﹖我……我真不敢相信……”

聽見他聲音中的淚意﹐我的眼淚﹐不禁一湧而出。我不再掩飾自己聲音中的哽咽﹐
“是的……是我……我……很對不起﹐可威……我﹐我不是故意要隱瞞你的……
我……說不出我有多麼的對不起……很抱歉……我就這樣不告而別……”

“我沒有要怪妳呀﹗妳……妳不要哭﹐好不好﹖”可威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
溫柔得……讓我心痛﹗“妳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我又怎麼會責怪妳呢﹖”他頓
了頓﹐“妳的信﹐我收到了……我才是那個想要對妳說抱歉的人……落雪﹐妳獨
自一人承受著這麼多的痛苦﹐但是﹐我卻那麼粗心地……竟然只顧著沉浸在自己
的悲傷中……卻沒有細心地注意到妳背負的痛苦……一定比我所經受的更多﹐我
卻沒有注意到……我很抱歉﹐落雪……我……真差勁……”

拜託﹗不要再說下去了﹗不要再拿你的溫柔﹐來扭絞著我的心了﹗我的眼淚不停
地流下來﹐嗚咽著說﹕“我……我沒有絲毫要責怪你的意思……因為我自己……
也很了解那種愛落空的痛苦……所以……不要認為你自己承受的痛苦比我少……
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那麼……還說這些做什麼呢﹖我……我只想知道﹐
你現在過得好不好﹖如果你能過得好……那……我也就放心了……”

可威的聲音中﹐有濃濃的淚意﹐但是﹐即使這樣﹐他的聲音﹐仍然是那麼的溫柔﹐
那麼的牽動我心﹗“落雪﹐我……過得很好﹐妳呢﹖我真不放心妳……要自己一
個人獨自承受離鄉背井的痛苦……和家庭破碎的痛苦……我真的很希望﹐這個時
候能在妳身旁……和妳一起分擔一點也好……妳﹐要好好珍重自己呵﹗要好好地
活著﹐努力地活著﹐用心地等待……我們重逢的那一天來臨……好嗎﹖落雪﹖好
嗎﹖”


我猝然閤上了日記﹐眼淚湧滿了眼眶。可威﹗每當我想起你的時候﹐你在我心裡﹐
永遠是讓我心漾滿溫柔的存在﹐也永遠是……讓我心負荷著沉重的痛苦的存在呵﹗
永遠是……讓我的眼睛無法轉移的存在﹐也永遠是……縱使離去千萬里﹐也讓我
的夢裡﹐一樣地無法容納別人的存在呵﹗可是……在你的眼裡﹐我是怎樣的存在
呢﹖只是一個無論歡笑悲傷﹐都能傾訴﹐都能倚靠﹐卻永遠無法進駐你內心深處
的存在嗎﹖只是童年的回憶裡的一部份﹐時光裡早已習慣了的存在嗎﹖我驟然把
臉深深地埋進了自己的手心﹐任淚水濡濕了自己的衣袖、自己的雙手﹐和……自
己的心﹐自己的回憶。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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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飄著綿綿細雨。就像我離開之前的那夜﹐窗外﹐也是飄著細密的雨絲﹐綿綿 
地﹐在我心裡﹐織成一張憂鬱的網﹐籠罩了我的回憶。 

我的書桌上很亂﹐日記本、信件……滿滿地擺滿了一整張桌子。看看錶﹐蘇緯洋 
快要到了﹔我手忙腳亂地收拾著亂做一團的桌面。 

我拿起一封信﹐突然﹐信封裡掉出一張照片。我下意識地拿起來。那張照片﹐是 
姚可威和江詩繪的照片。我呆呆地注視那張照片﹐許久之後﹐才抽出那封信﹐很 
快地﹐看到了自己尋找的那一部分內容﹕“落雪﹐我今天真的很高興……因為詩 
繪突然跑來﹐告訴我說……能不能重新開始﹖我當時真的大吃一驚﹐腦海裡一片 
空白……不過﹐真好﹗我們又有一個新的開始了……聽說妳也交了一個男朋友﹐ 
我真為妳感到高興……怎麼樣﹐什麼時候﹐也寄一張照片回來給我看看吧……看 
看是怎樣的帥哥﹐才能讓妳點頭﹖” 

我覺得渾身無力﹐腿一軟﹐坐在地毯上。對啊﹐我已經看過千次萬次的信……不 
管我再看多少次﹐它的內容也不會改變的。不管我再如何地希望著﹐我所看到的﹐ 
卻還都是同樣的事情﹐同樣的世界﹐同樣的悲哀…… 

“喂﹐笨女生﹐妳怎麼忘了鎖門﹖”蘇緯洋的聲音在客廳裡揚了起來。我連忙擺 
出一個若無其事的表情﹐望著他開門進來。 

“哇﹗颱風過境嗎﹖怎麼遍地狼藉一片﹖”看見我那混亂得一點也不像“閨房”﹐ 
倒像“豬窩”的房間﹐蘇緯洋不禁吹了一聲口哨。“妳在看什麼﹖”他走過來﹐ 
坐在我身邊﹐從我面前伸過手來﹐一下就拿過我手裡的照片。 

“咦﹖好像很面熟的樣子﹖妳朋友嗎﹖”蘇緯洋一邊仔細端詳著那張照片﹐一邊 
回頭問我。見我點了點頭﹐他就又把注意力放到那張照片上去了。“嗯﹐讓我看 
看這背後有沒有解說什麼的﹗”說著就翻過了照片。 

突然﹐他整個人都凝固在那裡了﹔我疑惑地望向他﹐然後順著他的視線﹐看到照 
片背後﹐姚可威的一行小字﹕“85.7.16. 與詩繪在校園裡”。後面還有他龍飛鳳 
舞的簽名﹕“姚可威”。我看看那行字﹐再看看蘇緯洋﹐暗自疑惑著他究竟看到 
了什麼﹐讓他那副表情如同活見鬼一樣。我忍不住開口了﹕“緯洋﹖你看到了什 
麼﹖難道這張照片是靈異照片﹖你怎麼一副活見鬼似的的表情﹖” 

蘇緯洋抓住我的手臂﹕“姚可威﹖妳認識他﹖他是妳朋友﹖那個女孩子﹐姓什麼﹖ 
是不是姓江﹖” 

“啊﹖你怎麼知道……”我還沒有來得及驚訝﹐蘇緯洋已經快樂得直跳了起來﹕ 
“天哪﹗真的是他們﹗妳知不知道﹐小時候我和姚可威是鄰居﹖” 

“啊﹖”我的腦子飛快地旋轉﹐已經整理出了一個可能的答案﹕“那麼﹐你是江 
詩繪的幼稚園同班同學﹖但是﹐姚可威雖然和你是鄰居﹐卻並不在同一所幼稚園﹐ 
是不是﹖” 

“對呀﹗”蘇緯洋猛點頭。 

“你不是生在這裡的嗎﹖大家不都說你是ABC(America Born Chinese)嗎﹖為什 
麼……你會是那個人……”我的腦子雖然還在保持運作﹐卻已經被這個爆炸性的 
發現大大地震驚了。 

“啊﹖那是因為大家看我英文講得和白人一樣好﹐就以為我是生在當地的……其 
實那全是無端的猜測﹐我是幼稚園畢業之後才來到美國的﹗”蘇緯洋解釋說。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那麼巧﹖為什麼世界總是那麼小﹖我也來到了這個城市﹐我 
也隨母親在當地的華人聚居區賃屋而居﹐我也進入了當地的唯一一間公立高中…… 
我咬著下唇﹐覺得頭痛不已。為什麼我總是逃不開妳﹖江詩繪﹐為什麼我總是遇 
見讓我想起妳的人、事、物﹖我已經離開了呵﹗我已經失敗了呵﹗我的等待﹐已 
經落空了呵﹗難道我還得在這遠隔重洋的異地他鄉﹐重複地承受相同的折磨嗎﹖ 

蘇緯洋笑著﹐完全看不出我的震撼地﹐一隻手臂環繞過我的肩膀﹕“還是我的小雪 
最聰明了﹗一猜就猜到了﹗” 

我感到無來由地煩躁﹐“我說過幾百遍了﹐拜託請你不要叫我小雪好不好﹖很奇 
怪耶﹗” 

“啊﹖”蘇緯洋這下可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為什麼呢﹖我覺得叫妳小雪﹐ 
和妳的氣質很相配呀……妳不喜歡嗎﹖” 

“對對﹐我就是不喜歡聽到別人這麼叫我﹗”我的煩躁更深一層﹐“我知道你想 
找個特別的稱呼來叫我﹐但是可不可以換個別的﹖聽起來好奇怪喔﹗” 

蘇緯洋抓抓頭﹐“女人真奇怪。”然後沒輒地看向我﹕“好吧﹐那妳喜歡聽我叫 
妳什麼﹖” 

“落雪就好了啊﹗”我聳肩。“名字就是為了叫的嘛﹗有事沒事地省掉一個兩個 
字幹什麼﹖” 

“好吧。”蘇緯洋不以為然地點點頭﹐注意力又轉回那張照片上。“妳怎麼會知 
道我和姚可威、江詩繪的關聯﹖我原以為……妳不可能猜得到……” 

“沒錯﹐我不是用猜的。”我突然感到疲倦﹐但是﹐我還是安靜地直視著他的臉﹐ 
然後﹐帶著一點惡意地﹐在他面前丟下一顆大炸彈﹕“因為﹐江詩繪喜歡的人﹐ 
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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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32
發信站: YoYoBBS (Mon Apr 26 00:33:38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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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妳在說什麼啊﹖別……別開玩笑了﹗我……我不明白妳的意思……”蘇
緯洋臉色發白地看著我。

我聳了聳肩﹐站起身來﹐走到窗邊﹐靜靜地凝視著窗外的細雨﹐左手則輕輕地撥
弄著掛在窗邊的風鈴。

蘇緯洋也跟隨著我站起來﹐走到我身邊停住﹐想轉移話題似的說﹕“嗯……好漂
亮的風鈴﹗誰送給妳的﹖”

我聳聳肩﹐不置可否。蘇緯洋自己又去看風鈴下面吊著的小卡片﹕“流水﹖好名
字……什麼﹖﹗這風鈴是姚可威送給妳的﹖﹗”他突然大吼起來。

我早有心理準備﹐看了他一眼﹕“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嗎﹖姚可威是我的死
黨﹐送我一個風鈴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不要那麼大聲嘛﹗”

看著蘇緯洋一副震驚過度的樣子﹐我慢條斯理地說﹕“江詩繪……是你的幼稚園
同學吧﹗而現在你看這張照片也知道﹐她是姚可威的女朋友吧﹗”見他點了點頭﹐
我繼續說﹕“而我﹐和姚可威從國小一年級開始就是死黨﹐所以﹐當然知道江詩
繪從前是非常喜歡你的……她為什麼和可威交往﹖就是因為可威有些地方和你很
相像﹗”當然﹐這也是我為什麼和你交往的原因。我在心裡暗暗加上一句。“我
知道﹐你從來就不知道這件事……”我心裡突然產生了一股惡作劇的念頭﹐“哎﹐
緯洋﹐說說看嘛﹗你到底對江詩繪有什麼印象啊﹖我來幫你﹐說不定這又是一段
佳話了呢﹗”

蘇緯洋漂亮的濃眉緊皺﹕“落雪﹗妳不要開玩笑了﹗我對江詩繪﹐只是普通同學
的印象而已﹗絕沒有什麼很特別的印象……反而對於姚可威﹐因為是鄰居的關係﹐
印象還比較深刻一點……不過自從我出國以後﹐就和以前的同學、朋友﹐都沒有
聯絡了……什麼佳話﹖我又不喜歡她﹐哪裡來的佳話﹖”他看著我﹕“反而是妳﹐
怎麼﹖那麼想拆散妳死黨和他女朋友嗎﹖”

我被反將了一軍﹐不過我並不驚慌。“拆散他們﹖那對我有什麼好處﹖英文能變
得超級流利﹐還是口袋裡的錢能變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能長壽嗎﹖能變得更
漂亮嗎﹖能每門功課都拿A嗎﹖既然不行﹐那麼我還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幹
嘛﹗”

蘇緯洋大笑﹐“妳還真貪心啊﹗什麼都想要﹐小心什麼也得不到﹗”

我其實什麼都不想要呵﹗我其實所想望的﹐只有一件事而已呵﹗我其實沒有得到
過什麼想要的東西呵﹗我在心裡嘆息﹐左手漫不經心地撥弄著風鈴﹔風鈴發出一
串清脆的響聲。“不﹐我不貪心。我只有夢想罷了……而夢想﹐卻永遠只是夢想
而已。如果能實現的話﹐就不需要在夢裡幻想著了……”意識到自己已經泄露了
太多內心的想法﹐我轉移了話題﹕“怎麼﹖你今天來﹐是想和我在這裡討論夢想
還是貪心的問題嗎﹖”

蘇緯洋並不追問﹔這也是國外的作風吧﹗如果對方不想講﹐那麼自己就決不強迫
對方﹐給對方施加壓力。他向上甩著車匙﹕“誰說的﹖妳今天想去哪裡﹖”

“漁人碼頭。”我安靜地說。“我想看看雨中的漁人碼頭。”

蘇緯洋奇怪地打量我﹐半晌才說﹕“妳……和別的女生真的不一樣﹗”

“哦﹖我比較喜歡傷春悲秋吧﹗”我開始收拾自己的小包包。

“不是……”蘇緯洋搖搖頭﹐“妳有一種……讓我無法體會的感覺﹗好像……雖
然妳的人就在這裡﹐但是妳的思緒﹐卻飄得很遠﹐而且……不是我所能追趕的﹐
也不是我所能了解的……妳讓我……捉摸不透﹗”

我輕輕地挑起嘴角﹕“哦﹖是嗎﹖你太敏感了。”但心裡卻驚訝於他準確的直覺。
“我只是初來乍到﹐對這個城市的一切還有新鮮感而已嘛﹗雨中的漁人碼頭﹐想
必自有一種無言淒涼的感覺吧﹗”

蘇緯洋淡淡地笑笑﹐為我拉開門﹕“那麼﹐我們就去看那個無言淒涼的碼頭吧﹗”



坐在靠近漁人碼頭的一間咖啡屋裡﹐我淺啜著杯中的卡布奇諾咖啡﹐望著窗外飄
飛的細雨。

蘇緯洋也安靜地坐在我旁邊﹐並不說話﹐只是等待著我先開口。他的手裡﹐是一
杯冰咖啡﹔他攪動著杯中的咖啡﹐冰塊相互撞擊﹐發出清脆的響聲。

又是冰咖啡﹗我的腦海裡﹐又出現了兩年前的那個夏日﹐姚可威小麥色的皮膚﹐
消瘦的臉頰﹐疲倦的神情﹐但卻掩蓋不住的那個壞壞的笑容﹗他把我曾喝過的咖
啡罐放到自己的唇邊﹐眼睛裡﹐依稀閃爍著一點惡作劇的光芒﹔唇邊﹐卻帶著一
個促狹的笑意﹐好像很高興看到我也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刻……我閉了閉眼睛﹐不
行﹐夏落雪﹐現在妳身旁坐著的是別人﹐現在妳腦海裡應該想的﹐也是別人呵﹗
不是他﹐不是那個妳等待了十二年的人﹔而是那個和他一樣愛游泳﹐和他一樣有
著小麥色的健康膚色﹐和他一樣有著陽光般活力﹐和他一樣有著愛笑的唇渦﹐卻
講著流利的英文﹐嘗試著去體會我的心事﹐卻永不能了解我心中所思所想的大男
孩﹗

猝然站起身來﹐我對一臉驚詫的蘇緯洋說﹕“緯洋﹐我們走吧……好不好﹖”

蘇緯洋也站了起來﹐雖然對於我情緒的轉變感到摸不著頭腦﹐卻還是微笑著說﹕
“好呀﹗妳說﹐等一下要去哪裡﹖”

“去看夜景﹐好嗎﹖”我側著頭﹐思考著。

蘇緯洋一口喝掉杯中剩餘的咖啡﹕“好啊﹗那麼﹐就是TWIN PEAKS囉﹗那裡是舊
金山的最高點﹐夜景應該最好看了吧﹗”他拿起放在桌上的車匙﹕“說不定妳又
想看什麼夜色籠罩下的金門大橋﹐那麼我就不用到處跑來跑去了﹗把妳扔在TWIN
PEAKS山頂就清閒囉﹗”

我勉強地笑了笑﹐卻感覺一個模模糊糊的決定﹐似乎漸漸在我心中成形﹔是什麼
樣的決定呢﹖我的感覺好像很模糊﹐心裡卻又覺得好像很清晰﹔覺得好像……是
自己長久以來﹐一直想做、應該做﹐卻一拖再拖、沒有完成的事情……我拿起自
己的小包包﹐跟在蘇緯洋身後走出那間咖啡屋。也許﹐今晚﹐我會在金門大橋的
燈光映照下﹐在舊金山的夜色籠罩下﹐體會到自己內心那深藏不露的感覺﹐和那
由模糊而漸漸變得愈來愈清晰的想法和決定吧﹗我這樣想著﹐一邊望向窗外那迅
速地從自己身邊流逝的沿路景色。蘇緯洋把車開得飛快﹔我悄悄地看了看他﹐他
緊抿著唇﹐臉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憂鬱和陰鶩。每當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把
車子開得飛快﹗只是不知道他是因為我所告訴他的﹐關於江詩繪的事情而心情不
好﹔還是因為他有一點點察覺了我心的遠離呢﹖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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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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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雖然我們在TWIN PEAKS山頂上呆了三四個小時﹐但是﹐我並沒有對蘇緯洋
再提起關於任何江詩繪或姚可威的事情。  

這幾天﹐我失眠了。晚上傾聽著風鈴的輕響﹐卻讓我更加輾轉反側。那夜﹐遠眺
著金門大橋的輝煌燈火﹐我心裡的那層淡淡的憂鬱﹐卻浮現得更加明顯。當汽車
的音響裡傳來“As Long As You Love Me”的歌聲時﹐蘇緯洋的眼神變深﹐凝視
著我的眼光也變得有一絲熱切。當他的臉悄悄接近我的臉時﹐我知道接下來會發
生什麼事----是的﹐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我不把自己的臉轉向一邊的話。

是的﹐當他的眼神由於我這種明明白白的拒絕﹐而轉為失望的時候﹐我的心裡﹐
雖然也有一絲愧疚﹐但是﹐更多的則是鬆了一口氣的如釋重負。蘇緯洋很有紳士
風度的不再有類似舉動﹐可是我們嘗試繼續聊天的努力卻徹底失敗了。氣氛始終
很不自然﹐讓我們都拘束得難以開口。不過﹐我知道﹐即使開口﹐我們之間﹐也
不會有什麼共同話題的。交往幾個月以來﹐我漸漸產生了一種疲憊之感﹔每次都
漫無邊際地聊著一些雞毛蒜皮的八卦﹐如果不說話﹐氣氛就驟然變得很僵﹔可是
一直說下去吧﹐卻又沒有什麼話可以講。這讓我更加懷念從前的日子﹐我和姚可
威之間﹐從來都是聊得忘了時間﹐等發現時﹐往往是幾個小時以後了﹔我們之間
的談話很少有冷場的時候﹐即使不講話﹐感覺上彼此的想法也可以溝通。因此﹐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沉默是一件這麼可怕的事情。當我和蘇緯洋之間陷入沉默時﹐
我往往會因為不知所措而感到微微的驚慌。

窗外的雨聲更大了。我開了床頭的小燈﹐起身把窗帘拉緊。已過了午夜﹐我卻了
無睡意。母親到紐約洽公﹐順便和幾個朋友一起遊覽﹐所以此刻家中只剩我一人。
我並不感到害怕﹐只是一種白天還隱藏得好好的孤獨﹐在這樣寂靜的夜晚﹐浮現
得更明顯。我開了音響﹐傳出“鬼迷心竅”的歌聲。

天哪﹗怎麼又是這首歌﹗我猝然按了“EJECT”鍵﹐把那捲錄音帶扔到一邊﹔隨手
又拿起另外一捲﹐看也不看封面﹐就塞進音響﹐按下“PLAY”。

“毫無保留﹐不知道後悔﹐你能不能體會﹐真情可貴……沒有餘力傷悲﹐愛情像
難收的覆水﹔長長來路﹐走得太憔悴﹐你只留下我收拾這一切……不讓我的眼淚
陪我過夜﹐不讓你的臉夢裡相對……愛的潮水已經退﹐我的真情不再隨便給……”
我的天﹗我無力地閤上眼睛。怎麼今天﹐就連錄音帶都和我作對嗎﹖接下去是不
是就要播放“絲路”了﹖我自嘲地想著。

“思念仿彿瀰漫霧的絲路﹐而我身在何處……”果然﹐音響倒是沒讓我失望﹐很
配合地播放出“絲路”的音樂。我搖了搖頭﹐把手中的遙控器丟到一邊。今天可
真是心想事成啊﹗在考試的時候如果有這等運氣就好了。也就不用我“前後觀察
法”、“直接代入法”、“胡猜亂蓋法”運用得那麼辛苦了……



當我再睜開眼睛時﹐音響早已停了﹔窗外的陽光﹐從窗帘的隙縫中鑽進來﹐灑滿
一室燦爛。我揉揉眼睛﹐在多日的陰雨天氣之後﹐突如其來的陽光讓我心情舒暢。
我重新打開音響﹐任自己昨夜曾那麼痛恨的“絲路”的歌聲柔緩地流瀉一室。我
整理了一下被自己睡得亂七八糟的沙發﹐換上一件毛衣和牛仔褲﹐穿著一雙毛絨
絨、做成一對小狗樣子的室內便鞋﹐踩在長毛地毯上﹐走來走去。

“叮咚∼”清脆的門鈴聲打斷了我的好心情。蘇緯洋站在陽光裡﹐對我綻開一個
燦爛的笑容。

也許一切重來一遍的話﹐也許我不再那麼挑剔的話﹐也許我先遇見你的話……事
情就會不同吧﹗也許我就會喜歡你吧﹗我在心裡想著﹐但隨即又否定了這個想法。
還是……不行﹗如果我先遇到你﹐事情也不會有什麼不同……因為可威吸引我的
地方﹐並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的思想和內在呵﹗而思想……這正是我和蘇緯洋
之間不能溝通的癥結所在呵﹗我輕嘆著﹐閃開一點距離﹐讓他進來。

蘇緯洋坐在客廳的地毯上﹐笑著翻找我的錄音帶、CD。“妳怎麼總是聽一些那麼
悲傷的歌啊﹖”他聽著空氣裡流轉的“絲路”的音樂﹐笑著仰頭看我。

“哦﹖各有所好吧﹗”我淡淡地說﹐遞給他一罐冰咖啡。

“喔……”他又對我的電腦產生了興趣﹐“MAY I﹖”他指指電腦。

我聳聳肩﹐無可無不可地說﹕“請便。”

我前一晚忘了關上電腦﹐這時屏幕上出現一個正在黑夜裡偷吃冰箱裡食物的加菲
貓﹐躡手躡腳地走到冰箱門口﹐從裡面找出一個漢堡丟進嘴裡﹐然後露出詭計得
逞的奸笑。蘇緯洋好笑地看著我﹕“妳怎麼用這種屏幕保護程式﹖”

“怎麼﹖太幼稚園了嗎﹖”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可愛嘛﹗只求會心一笑而已﹗
設置得那麼華麗﹐反而讓我有壓迫感﹗”

蘇緯洋聳肩﹐繼續在我的電腦上探險。前一天晚上我輸入的一段隨筆﹐因為存檔
後忘記關掉WORD﹐此刻正呈現在電腦屏幕上。

“我喜歡經常把收藏在心底的回憶拿出來翻翻
  打開來曬……
  細細地重溫過往……
  好像昨日的陽光
  還依然可以溫暖今天的心情……”

蘇緯洋回頭向我微笑﹕“妳的文筆不錯嘛﹗”

我笑笑﹐突然在心底湧起一種奇怪的情緒﹔讓我帶著一點惡意地看向他﹐“多謝
謬讚﹐不勝惶恐﹗”

蘇緯洋臉上浮起一個茫然的表情﹕“落雪﹐妳不要忘記我的中文可只是幼稚園畢
業的水準﹐妳說太文雅會嚇到我﹗”

我臉上的笑意擴大。他接著往下讀屏幕上的文字﹕

“是的﹐今夜﹐一如我離去的那夜﹐有雨絲飄飛。
  是的﹐我很想很想告訴你……
  當你離去的時候﹐其實我就佇立在原地凝視著你……
  當你明天再來到相同地點的時候﹐我已不在那裡了……
  是的﹐再見了……
  在你發覺之前﹐我已不在你身邊了……
  是的﹐我必須離開了。因為我知道﹐即使我留下來﹐結果也沒有什麼不同……
  我依然只能在你身後﹐只能注視著你的背影﹐只能目送你走出我的視線……
  可是我心深處﹐卻從此留下一個最深的角落﹐
  總是空的……怎麼樣也填不滿……
  是的﹐當相遇之後……那些事情現在寫來﹐
  只有淡淡的苦﹔ 
  可是當時歷經的過程﹐ 
  卻是撕心裂肺的痛…… 
  所以﹐所以﹐假如下次相遇的話﹐請讓我先離開﹐好嗎﹖
  因為﹐首先去愛的那個人﹐從此注定心痛﹔
  因為﹐先說再見的那個人﹐永遠佔上風。”

蘇緯洋轉向我﹐他的臉色發白。我安安靜靜地看著他。他的聲音顫抖﹕“落雪﹐
妳是故意的吧﹗故意把自己寫的東西留在那裡……妳想讓我看到﹐是不是﹖”

我搖了搖頭﹐“不是。我可以很誠實地說﹐我沒有要故意讓你看到……只是﹐當
你問我你可不可以看我的電腦的時候﹐我突然在想﹐其實被你看到了﹐也沒什麼
關係了……”我的臉上﹐浮起一個淡然的笑意﹕“緯洋﹐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只
是﹐奇怪的是……我並不想解釋。”

“妳想分手﹐是不是﹖”蘇緯洋的聲音不穩。

我凝視著他﹐然後低沉而清晰地說﹕“我很抱歉……”我站起身來走向他﹐在離
他半公尺處停住了。“對不起……這就是我所有能說的話。對不起……”

蘇緯洋頹然坐在椅子上﹐突然一拳砸在桌面上﹕“落雪﹐妳真殘忍﹗妳是個狠心
的人……”

我長長地嘆息﹐“是的﹐我非常狠心……但即使這樣﹐我也沒有得到幸福。”

蘇緯洋抬起頭來看我﹕“我……沒有給妳幸福嗎﹖”

我避開了他的眼光﹕“我曾給過你幸福嗎﹖真正的……不帶一絲虛假的幸福……
那是我無力帶給你的﹐緯洋……那是我極力想要帶給你﹐卻終究發現自己無法為
你做到的……”

蘇緯洋又突然站起來﹐雙手握拳﹕“妳是在告訴我﹐我們從未帶給彼此幸福快樂
嗎﹖那在妳的眼中﹐我算什麼﹖”

我感覺眼中﹐有水珠在滾動。“緯洋﹐我不知道你會不會了解……我好怕和你講
話﹐因為萬一出現冷場﹐我就會很擔心﹐很尷尬……真正的幸福﹐應該是心靈相
通的自在自得﹐應該是自然舒服的相處吧﹗”我吸了吸鼻子﹐“緯洋﹐我們所缺
乏的東西﹐就是心靈相通呵﹗儘管我們都很努力地要縮短彼此之間的距離﹐但是﹐
好像還是失敗了……”我深吸了一口氣﹐仰頭凝望著他﹕“我不會用華麗的言語
來裝飾分離的事實……我也同樣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話才算得體﹔可是﹐我只知道﹐
如果這樣子任性的我﹐幼稚的我﹐曾傷害了你的話﹐那麼﹐我的心裡﹐有說不出
的抱歉……而且﹐對於你的關懷﹐我很感激……”

“只是﹐感激是不能改變什麼的……不是嗎﹖感激……是不足以打動妳的﹐不是
嗎﹖”蘇緯洋頹然地一手支撐在書桌上﹐整個身子都斜倚在桌畔﹔眼睛裡已經完
全失去了來時的光彩。“其實我已經感受到了……假如妳從來都不是屬於我的話﹐
那麼我再說什麼﹐也都沒有用了吧﹗”他低頭掠過我身邊﹐走向門口。在門口﹐
他回過頭來﹕“落雪﹐很遺憾﹐我沒有那麼好的風度﹐還能和妳做朋友……”

我勉強地給他一個微笑﹕“沒關係﹐只要你覺得好﹐那我不會在乎什麼的……”

蘇緯洋深深地嘆息﹕“我……真羨慕那個人﹗妳願意為了他而犧牲一切﹐不在乎
是否孤獨﹐是否失去朋友﹐是否自己痛苦……但是﹐妳卻不願意為了我﹐而勉強
妳自己接受我呵﹗”

我笑不出來了。但是﹐我仍然堅持直視著他﹕“我只能說﹐我非常抱歉……但是﹐
不論勉強自己或別人﹐都不會有讓人滿意的結果……”我站在原地﹐勉強地綻出
一抹幾乎看不清楚的笑﹕“那麼﹐緯洋﹐今後的日子……請保重了。我希望你會
找到真正的快樂所在……祝你快樂。”

蘇緯洋勉強地向上扯了扯嘴角﹕“妳也自己保重吧﹗也祝妳快樂……”他猝然停
住了自己的話﹐轉向大門﹐很快地打開大門﹕“再見了﹗”我剛剛來得及說出一
聲“再見”﹐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門外的陽光裡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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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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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預料之中的﹐我和蘇緯洋的分手事件變成了全校最熱門的八卦話題。而我的
形象﹐就在傳言中﹐變成了驕縱、任性﹐而無情。對於自己的形象全毀﹐我並不
抱怨﹔只是有點微微的無奈罷了。怎麼自己就這麼做人失敗呢﹖走到哪裡都是老
鼠過街﹐人人喊打的局面﹗我心不在焉地旋轉著手中的鉛筆﹐一邊在筆記本上亂
七八糟地塗著一些無意義的線條﹐一邊托著頭﹐這樣想著﹔渾然忘記了現在還是
上課時間。

突然“膨”地一聲﹐嚇得我神智完全清醒了﹔看向前方﹐化學老師正黑著臉﹐瞪
著面前還冒著黑煙的燒杯。我旁邊的同學悄悄拍了拍我的肩﹐低聲說﹕“妳剛剛
竟然敢在他眼皮底下上課不專心﹐他一生氣﹐就瞪著妳﹐結果忘記了手裡還在往
燒杯中注入鹽酸……”她指指那個只剩下一個杯底、燒焦的燒杯。

老師威嚴地看著我﹕“妳說﹐我往杯子裡放了些什麼﹖”

我在肚子裡低低地咕噥﹕“你自己做的好事﹐我怎麼知道﹗”顧左右而言他﹕
“呃……不是爆炸物嗎﹖……是鹽酸﹗和……和……”我掰不出來﹐求助地看向
身邊的同學。

“呃﹖好像是一種食品……”她不確定地說道﹐“妳也知道我剛剛來不久﹐英文
還沒到那種聽得懂的地步﹐頂多是聽懂一成﹐亂猜九成……”

“是麥片﹐我們早餐時吃的那種麥片。”蘇緯洋的聲音從我後方傳來﹐解救了我
的危機。我這才發覺他其實還坐在和以前相同的位置上﹐沒有換座位。

“喔……謝謝。”我向他點點頭﹐一邊還要閃躲著老師射來的殺人眼光。蘇緯洋
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地又低下頭去﹐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我也回過頭來﹐心裡對
於那個愛搞怪又經常出狀況的老師暗暗地做個鬼臉。老師的眼神很凌厲﹐不過﹐
我才不管那麼多呢﹗他是因為還要賠燒杯而心情惡劣的吧﹗我苦中作樂地想著。

但是﹐那天之後﹐蘇緯洋就坐到了一個離我最遠的角落去﹐並且﹐不再和我說話。
校園裡的氣氛陰沉起來﹐我們兩個避不見面﹐也不提起對方﹔這種氣氛讓我有點
要抓狂﹐但是畢竟是自己理虧在前﹐所以……也只好忍耐了。



在一片提心吊膽之下﹐我完成了這個學期的期末考試。還沒來得及拿到成績﹐家
裡就來了一封信﹐催我儘快回國。因為已經年屆八十的老祖母要住院動手術﹐所
以我這個長孫﹐無論如何也一定要陪伴在側﹔於是我就匆匆地買了機票﹐匆匆地
逃離了議論紛紛的學校﹐也逃離了那種令人窒息的低沉氣氛﹐在離開兩年之後﹐
再度踏上了久違的土地。

走出機場﹐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在人群中四處找尋著父親的蹤跡。不過﹐父親似
乎並沒有來。那麼﹐我就得自己叫計程車了。我這麼想著﹐再度環視大廳。

突然﹐我感到自己的血液凝固。在大廳的一角﹐姚可威雙手插在口袋裡﹐倚牆而
立﹐靜靜地看著我。

他顯然是早已看到我了﹐但是﹐他不說話﹐等著我來發現他。我感到呼吸急促而
紊亂﹐心跳兩百﹐幾乎要跳出我的胸口。我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拖著突然好像變
得有千斤重的腳步﹐走向他。

“嗨﹐你好。”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嗨。”姚可威凝視著我﹐“妳回來了。”

“是的……我回來了。”我的胸口﹐驀地湧上一股熱流。“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姚可威的左手已經沒有放在口袋裡了﹐但很奇怪地﹐右手仍然放在口
袋裡。“我還記得很多事呢﹗”

“那麼……我真高興。”我勉強維持著自己平靜的語氣﹐但我知道﹐我們兩人的
心裡﹐一定都是波瀾起伏的吧﹗

“妳好像……忘了東西﹖”姚可威的右手﹐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從口袋中抽
出。“可是我還記得呢……”他的右手終於完全抽出了口袋。他把右手舉到我面
前﹐他手中的一個什麼東西在我眼前閃閃發亮。

我閉了閉眼睛﹐感覺一股淚意迅速地衝進自己的眼底。一塊金牌﹗“我沒有忘
記……只是沒有提起而已。”

“哦﹖虧我還那麼細心地幫妳保管﹗”姚可威的聲音帶笑﹐但眼中也有亮晶晶的
東西在閃爍。“這是屬於妳的……在我等待了兩年之後﹐終於……可以親手把它
交到妳手裡了。”他的手落下﹐左手托著我的右手﹐而他的右手則輕輕地把那塊
金牌放在我的手心。然後﹐他的雙手閤攏了﹐輕輕地圈著我的右手﹐那樣輕柔地
握著﹐把我的手和那塊金牌﹐都一起包圍在他的掌心。“我真高興……重逢的這
一天終於來臨……”

我微笑了﹐“我也是……我好高興﹐當我重新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時﹐最先見到
的人就是你……我好高興看到你在這裡﹗”

“是嗎……﹖我也是。我也是如此。”姚可威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突然﹐他往
前走了一步﹐給我一個擁抱﹕“落雪﹐我真高興妳回來了……歡迎妳回到這裡﹗”

我的左手鬆開了﹐背包滑落到地上。我也給他一個擁抱﹕“是的﹐我非常快樂……
能回到這裡﹐能再見到你﹗”淚水湧出我的眼眶﹐濡濕了他的肩膀。

他笑笑﹐“妳還是和以前一樣﹐動不動就把眼淚鼻涕都抹在我肩膀上﹗”他安撫
地拍著我的背﹐“可是﹐沒有人把眼淚再抹到我的肩膀上﹐我的衣服﹐也都覺得
有點寂寞了……”

“那麼﹐它們現在不會再有寂寞的機會了。”我抓起他的T恤﹐用力地把眼淚抹在
肩膀處。“我會讓它們煩到死的﹗”

姚可威大笑了。拿起我的背包﹐他轉而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愛哭鬼﹐我們走吧﹗
時間也不早了……我今天可是蹺課溜出來接妳的﹗我得在校長罵人之前﹐再神不
知鬼不覺地溜回去﹗”

我把手放在他的腰上﹐把長髮甩到身後去﹕“好吧﹗不過如果校長堅持要罵人﹐
我就只好再勉為其難地罩你一下了﹗”

“哇塞﹐好大的口氣呀。”姚可威笑著﹐招手叫了一部計程車。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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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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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到了家才發覺﹐原來因為諸位長輩對於“時差”這個字眼根本是沒有概念﹐
只曉得我“三月二十九日”到達﹐卻不知道我是“中原標準時間”還是“美國西
岸時間”的三月二十九日到達。最後經過全家一致的開會討論之後﹐擅自為我決
定了是“美國西岸時間”的三月二十九日到達﹐那麼換算成“中原標準時間”﹐
就是三月三十日了。

企……我在心裡氣呼呼地想﹐哪有這種家人﹖還擅自為我搭乘的那架飛機決定降
落日期呢﹗居然也沒人對這件事提出異議﹗還決定說什麼……如果我不幸提早到
達﹐那我就只好自認倒霉﹐自己摸回家來了……反正事實證明摩羯座的人一般都
不是路癡﹐而且我好歹也十八歲了﹐應該不會迷路才對……什麼﹖﹗萬一我迷路
了怎麼辦﹖這年頭社會混亂﹐人心不古﹐世事險惡……我這麼單純﹐絕對會被
騙……

“妳在胡說八道什麼呀﹗別人不被妳騙就已經要感激涕零﹐謝天謝地﹐祭拜祖先﹐
在心裡偷笑了……妳還擔心被人家騙﹗”死痰盂﹐竟敢在我悲悲切切地大發感慨
的時候吐我的槽﹐生活太乏味了是不是﹖想叫我給她那張美人坯子臉上添加一點
色彩是不是﹖我開始摩拳擦掌﹐蠢蠢欲動……哦不﹐是義憤填膺……好像也不對。
我歪著頭﹐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成語。

我往後仰﹐嘆了口氣。我緊張兮兮地從美國不遠萬里地星夜兼程趕回國﹐這才發
現所謂的老祖母要動手術﹐只不過是修補修補她那耳朵裡的老毛病而已﹐根本就
沒有什麼重大的事。這麼十二道金牌地把我緊急召回來﹐只不過是兩年多沒見﹐
長輩們寂寞得緊﹐深怕我交了金髮碧眼的男友﹐索性留在國外和番﹐樂不思蜀了﹔
這才打著老祖母的旗號把我叫回來。雖然又好氣又好笑﹐但是我心裡也因為老祖
母身體無恙而大大鬆了一口氣。

不過這樣一來我的日子就變得十分無聊﹔好在國文老師肯看在我曾經擔任國文小
老師、是她得力的左右手的情分上﹐願意幫我在校長面前講話﹐破例在畢業旅行
的名單上﹐把我的名字也硬塞了進去。加上我的班導師也念在我曾經為他賣過命
的分上﹐同意對我的行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校長也就沒輒地同意了。“風采
學園”別的好處沒有﹐只有這種“地方壓倒中央”的雞毛蒜皮小事﹐校長還肯稍
微民主一下﹔所以我就順利地混入了畢業旅行的隊伍中。



“三月三十一日﹐中原標準時間下午三點三十分。”電視裡的聲音播報道。

譚嫊妤掛在牆上----哦﹐不對﹐她不是掛在牆上﹐而是靠著牆練習倒立。我剛剛
從浴室裡出來﹐長髮還不停地滴著水。我一向不喜歡吹乾頭髮﹐因為我的頭髮實
在太多也太厚了﹐恐怕要把吹風機吹到短路也吹不乾﹔所以我乾脆用自然風乾的
方法。雖然有人告誡我說這樣老了會頭痛﹐但是﹐反正我離老還早得很﹐不用現
在就開始擔心那些有的沒有的……而且﹐以前沒有吹風機的時代﹐人還不是一樣
活﹐也沒聽說有誰因為洗完頭沒有吹乾而得了傷寒、丟掉性命的吧﹖我自有一套
歪理﹐不過嫊妤的那滿臉不以為然讓我火冒三丈。

我拿浴巾擦拭著頭髮﹕“嘿﹐譚死魚﹐妳不要掛在牆上風乾啦……陪我出去走走
如何﹖”

一隻拖鞋丟到我臉上來﹐譚嫊妤繼續倒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我是美人魚﹐
不是魚乾﹐妳少說那些有損我美貌的話﹗”

“哎﹐奇怪﹐我多說一句話﹐又不會讓妳臉上多塊傷疤、多條皺紋﹗怎麼可能有
損妳的美貌﹖和我在一起﹐不是更能凸顯妳的美貌嗎﹖”我把拖鞋又扔回去。

“我懶得和妳抬槓﹐醜女。”譚嫊妤酷酷地說﹐“妳還是和妳的吃飯睡覺喝水一
起去海邊散步談心吧﹗”

“吃飯睡覺喝水﹖”我疑惑地說著﹐但馬上就回想起了兩年前那個黃昏﹐當我坐
在雙槓上﹐聽著姚可威對我吐露他另有所愛的時刻。那時﹐我是怎麼形容他的﹖
吃飯睡覺喝水……好像不很重要﹐但一旦缺少了﹐就會明白自己的生命和那些事
原來是密不可分的……我閉了閉眼睛﹐頭髮上的水珠似乎落到我眼睛裡來了﹐刺
得我的眼睛又澀又痛。“妳不想陪我就算了﹐何苦再在我的傷口上灑一把鹽呢﹗”
我丟下浴巾﹐“妳……慢慢練習吧。現在我想我最好一個人獨處一下。”拿起床
上扔著的草帽﹐我猛地拉開門﹐飛快地向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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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36
發信站: YoYoBBS (Thu Apr 29 07:30:07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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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剛剛走出去沒多遠﹐剛才那股莫名其妙的氣就已經消了。我和嫊妤見面就
抬槓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怎麼偏偏就今天變得那麼輸不起了呢﹖我一笑﹐決
定臨時拐到娛樂室去。等嫊妤在牆上掛得夠了﹐我再去向她道歉吧。

娛樂室裡擠滿了人。我好不容易才加入一桌打橋牌的行列。在我手氣好得出奇、
頻頻打成滿貫定約之後﹐開始有人發表意見了﹕“嘖嘖﹐真是情場賭場雙得意呀﹐
手氣好得門板也擋不住﹗”

我聳聳肩﹐把手中的牌交給旁邊的人﹐自己見好就收地退出戰局﹕“別這麼說﹐
就是因為情場失意﹐賭場才能得意呢﹗正是所謂的東方不亮西方亮嘛﹗”

這話引來週圍的八卦分子們一陣哄笑﹕“妳算了吧﹐夏落雪﹗誰不知道姚可威對
妳情深一往﹐即使妳離開兩年三年也都一直等妳到底﹗妳呀﹐真應該看看當班導
師宣佈妳已經離開的時候﹐姚可威那張臉﹗陰沉了一個月﹐害得那幾天好像窗外
都沒有陽光了﹗”

“哦﹖”我挑起眉毛﹐這件事倒是我頭一次聽說。只是現在不能表現出太感興趣
的樣子﹐目前是先以撇清自己為第一要旨。我乾笑幾聲﹕“這個嘛……呵呵……
畢竟死黨一場嘛﹐我不在他旁邊聒噪﹐他的耳朵當然比較寂寞……畢竟是已經習
慣那個固定的噪音污染源了嘛……呵呵……”

一個八卦妹搶著打斷了我的話﹕“夏落雪﹐妳這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妳回國
的時候﹐不是姚可威去接機的嗎﹖妳出現在校園裡的時候﹐不是和姚可威一起的
嗎﹖妳騙誰啊﹗”

聽著週圍響起的一片“是啊是啊”的附和聲﹐我只覺得全身無力。“拜託﹐別亂
穿鑿附會好不好﹖我可還是黃花大閨女﹐你們別亂詆毀我名聲﹗可威才不會追我
哩﹐一點新鮮感都沒有﹗拜託你們﹐青梅竹馬八百年前就褪流行了﹐你們居然還
想把我們送作堆﹗這樣子我會錯過好姻緣的﹗”

大家“吃吃”地發出邪惡的笑聲﹐那個八卦妹還不忘好心地指點我姚可威的方向﹐
他正在另一頭打撞球。“妳還要什麼好姻緣﹖妳的好姻緣在那裡哪。”

咦﹖是我老得不中用了﹐身手不靈活了﹐還是她早有防備﹖八卦妹敏捷地閃過我
的香蕉皮攻擊﹐衝著幾乎快腦充血的我擠眉弄眼地笑得很詭異。

不行了﹐我決定我要暫時躲開這些是是非非﹐否則我一定會因腦充血而英年早逝。
我站起來﹐好不容易才從那一堆千軍萬馬中殺出來﹐決定到庭院裡走走。

不過看來好像我的厄運尚未結束。因為我要去庭院裡就必須穿過娛樂室﹐所以我
只好在眾目暌暌之下走向撞球臺那邊。見鬼﹐我在心裡抱怨著。我已經幾乎可以
控制自己的心情了﹐可是為什麼大家卻總是不打算放過我﹖

我剛剛走到撞球臺附近﹐只聽見“梆”----很清脆的一聲﹐然後就聽見姚可威叫
了一聲﹕“落雪﹐小心﹗”之後﹐我就覺得有個人把我的身子用力往下一按。我
不由自主地隨著那股大力﹐坐倒在地上。

驚魂甫定的我﹐抬起頭來﹔姚可威的臉﹐正呈大特寫狀地在我眼前﹐離我是如此
之近﹐害我的心臟驀然跳漏了一拍。

姚可威的臉上﹐滿滿地都是關懷之色﹕“落雪﹐妳還好吧﹖沒有怎樣吧﹖”

我檢視著自己﹕“還好……看起來沒有多一條腿或少一隻手臂什麼的……出了什
麼事﹖”

姚可威的臉色變得很陰鬱﹐拉我從地上站起來﹔我這才注意到四週呆掉了的人群。
一個紅色的撞球﹐落在離我不遠的地上。姚可威憤憤地瞪著桌子對面的那個人﹐
大吼說﹕“你知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你為什麼一定要選在落雪從這裡經過的時
候打那個球﹖我已經勸過你不要用跳桿﹐因為你根本就都還沒有練會……你有沒
有想過如果我不是及時反應﹐拉開落雪的話﹐萬一那個球砸在她身上﹐那麼重﹐
衝力又那麼強……會出什麼事﹐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算了啦……可威﹐反正我又沒有事……”我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勉強地發
出細細的聲音勸阻著他的怒氣。“他……也不是故意的……反正我也沒受傷……
你就不要生氣了﹐好不好﹖”雖然我的聲音低得近乎耳語﹐但在一片寂靜的室內﹐
卻顯得格外清晰。

這時候大家算是都從剛剛發生的那個突然狀況中清醒過來了。那個打球的人﹐拼
命對著我又鞠躬又哈腰地賠禮道歉﹔大家也都跑過來﹐一邊慰問著受驚的我﹐一
邊勸解難得發怒的姚可威。

“好令人感動的一幕喔﹗英雄救美嘛﹗就和以前游泳課上發生的一幕一樣﹗”在
事情平息之後﹐我開始聽到那些八卦的好事之徒不甘寂寞的起哄了。姚可威的臉
色還是氣得鐵青﹐大概是太擔心我了吧﹗因為有人告訴我﹐剛剛他撲過來把我推
倒在地上的時候﹐那個球離我的肩膀一帶﹐也就是只差幾公分的距離了。啊……
我這時才覺得害怕﹐出了一身冷汗。那麼危險﹐又那麼接近……差一點我就半身
不遂了﹐最好的情況也是廢了一條手臂什麼的……這下雖然又給大家免費提供了
茶餘飯後的最佳八卦材料﹐我也無暇對這個大家的“意外收穫”生氣了。唉﹐真
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我在心裡悲嘆著。這樣子我和姚可威的名字越傳
越聯繫緊密﹐我還如何能夠控制自己的心情和情緒﹐強迫自己離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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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37
發信站: YoYoBBS (Thu Apr 29 07:32:24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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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大家在海灘上舉行篝火晚會﹐氣氛非常熱烈。

我坐在譚嫊妤旁邊﹐不一會兒﹐姚可威也興高采烈地跑來要和我一起坐﹕“我們
好久沒有聊天了﹐今晚一定要把握時機聊個夠才行﹗”

我淺笑﹐於是也和他天南地北地聊著。有人帶了漁網﹐想要捕魚烤來吃﹔誰知道
撒了半天網﹐捕上來的不是生鏽的鐵皮﹐就是爛皮鞋之類﹐連水母都沒撈到一隻。
於是﹐只好怏怏作罷。

有人開始唱歌了﹐在篝火前唱著熱烈的歌曲﹐更是把氣氛推向了高潮。我們都和
著拍子拍手﹐興致很高地聽著。雖然有些人的歌喉真的只能用鬼哭狼嚎來形容﹐
但是大家還是在有人起哄、有人嘲笑、有人跳舞、有人議論中﹐自得其樂。

姚可威的歌喉非常好----這已經是眾人皆知的事了。於是今晚就不斷有人來邀請
他也上臺一展風采。起初他還推辭﹐到後來﹐眼看不唱一首歌就不得安寧﹐於是
就主動跑上去﹐和負責音效的同學耳語了幾句﹐又跑回我這邊。

“你要唱什麼歌﹖”我笑著問他。

“林志穎的歌。”他向我眨眨眼。

“你別嚇唬我﹗”我只覺得汗毛直豎。“你一世英名﹐可不要臨畢業了卻自毀前
程﹐砸自己的招牌﹗”

他朗聲大笑﹕“不會啦﹐妳放心﹗我一唱這首歌﹐只會讓自己的形象更好罷了。”

“喔﹐好自信的說法﹗”我拍拍他的肩﹐“到你了﹐加油吧﹗如果實在堅持不下
來﹐就自動放棄好了﹔少唱幾句﹐還少一點恐嚇無辜路人的罪惡﹗”

“哈哈……”他大笑﹐“安啦﹐妳就等著瞧吧﹗”說著就跳上去﹐拿過麥克風。

音樂聲響起﹐在浪濤聲中﹐他低沉而柔和的嗓音顯得格外清晰﹕

“大風它吹進了我想要安靜的地方
  白浪偷偷地翻閱了我心中深藏的過往
  今天特別長    因為妳在遠方
  牽掛也變得不一樣  比天更藍

  大雨它帶走了我想要留下的腳印
  白雲悄悄地遮住了我眼中明天的憧憬
  孤單那麼久  因為有個承諾
  牽掛也變得不一樣  比海更寬……”

唱到這裡時﹐他突然向我這邊望過來﹐左手拿著麥克風﹐而右手﹐則看似不經意
地向我的方向一指。大家都轟動了﹐所有的視線都投射在我身上。而姚可威呢﹐
則是不管大家的視線或注意力地﹐面對著我﹐繼續往下唱﹕

“牽掛的是我  明天的夢    是否依然有妳的天空
  牽掛的是妳  許多年以後  心裡是否還有我
  也許大風它吹散的  大雨它帶走的
  誰也不能再強留
  可是歲月的浪花  永遠的白雲
  誰又能沒有夢……”

我的眼眶濕潤。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我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姚可威的身上﹔我的
雙手握在一起﹐放在心口﹐動容地聽著他的歌----他為我而唱的歌﹗我想閉上眼
睛﹐因為這種快樂來得太快也太不真實了﹔可是我又不敢閉上眼睛﹐害怕一閉上
眼睛就錯過了他的笑容﹐他臉上綻放的光彩﹐和在火光的映照下﹐他亮晶晶的、
深邃的眸子。此時﹐那對帶笑的雙眸正在注視著我﹔我屏息﹐感到心臟激烈地跳
動﹐就快要跳出我的胸口。他那灼灼的眼光﹐正凝注在我的臉上﹔感受到他的注
視﹐我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可是﹐那不爭氣的眼淚卻漸漸地滑下我的臉龐。

一曲既終﹐在一片寂靜中﹐姚可威含笑放下了麥克風。過了幾秒鐘﹐大家才仿彿
突然回過神來一般的﹐爆發出熱烈的鼓掌和歡呼。我也拼命地鼓掌﹐一邊用手臂
胡亂地擦著臉上的淚。

姚可威含笑走向我﹐蹲在我面前﹐仔細審視著我的臉﹕“丫頭﹐妳又忘記帶手帕
了是不是﹖”

“啊﹖我……我好像有帶啊……”我連忙分辯﹐一邊把手伸進小包包裡亂掏一氣。
“啊……有了……在這裡呢﹗”我揪住一塊摸起來像是手帕的東西的一角﹐用力
把它從包包裡拉出來。

“這……不是我的手帕嗎﹖”姚可威疑惑地望著我手裡的那塊手帕。

“啊﹖”我一驚﹐連忙審視自己手裡的東西﹐這才發現是自從那次舞台劇演出結
束﹐姚可威拿給我擦臉之後﹐我就刻意地保留起來而一直沒有還給他的那塊手帕。
最初的時候﹐那上面紅一塊、黑一塊地沾滿了我的唇膏、眼影和臉上搽的粉﹔但
我當晚就仔細地、小心地把它洗乾淨了﹐折疊好﹐放在自己的包包裡。在赴美前
夕﹐我曾經猶豫要不要把它還給可威﹐可是最後自己終究捨不得----我﹐已經要
離開他了﹐那麼﹐至少﹐也讓我擁有一點他的東西吧﹗因此﹐這塊手帕陪我走遍
了我腳步所及的每個角落﹔每當我在深夜裡因為思念家人、思念他而落淚的時候﹐
總是用這塊手帕擦去眼淚。當我收到他和江詩繪的那張合影的時候﹐我也是把這
塊手帕蓋在臉上﹐然後把臉深深地埋進自己的手心中﹐低低地、壓抑地啜泣。想
到自己在異鄉所經受的憂愁風雨﹐我的眼中不禁又湧出了更多的眼淚。

“不要哭了……妳會把臉都哭花了呢﹗”姚可威的聲音﹐溫和而輕柔。他拿過手
帕﹐和從前他曾無數次做過的事情一樣﹐輕輕地擦著我的臉。

“那麼﹐我就會變成國劇花旦臉了。”想起後臺的那一幕﹐我輕輕地笑著﹐仰起
頭看著他。

“說得對耶……”姚可威抓抓頭﹐露出一個沉浸在回憶裡的笑。看我不再流淚了﹐
他停止了擦拭我淚水的動作﹐仔細打量著那塊手帕﹕“嘿﹐兄弟﹐好久不見了……
我是你原來的主人﹐你還記得我嗎﹖”他拿起手帕在自己眼前晃著﹐不經意地聞
到手帕上的香味﹐皺起了眉頭﹐假裝生氣地叉著腰﹕“嘿﹐兄弟﹐你也太不夠朋
友了吧﹖想當年我們可是同甘共苦十幾年哪﹐你怎麼可以一看到美女就叛變投敵
呢﹖太不夠意思了吧﹗看看﹐現在你身上﹐已經迫不及待的都是美女的味道了﹗
你果然薄情……我被你拋棄了呢﹗這世界果然殘酷……”

我不禁莞爾一笑﹐對於他唱作俱佳要逗我開心的表演﹐我感到很窩心﹐一股溫暖
湧上我的心頭。“抱歉……我一直沒有還給你﹐就想把它據為己有了……我是不
小心在它上面打翻了一瓶香水﹐所以才總是這麼香﹐洗也洗不掉……這下可怎麼
還給你呀﹐手帕上灑了女生的香水……”

他對我溫暖一笑﹕“沒關係﹗妳喜歡它就拿去囉﹐反正看起來它也不會再想認我
當它的主人了﹗香水﹖”他把手帕向上一扔﹕“嘿﹐小子﹐你福氣不錯呀﹗別的
手帕都吃肥皂﹐你吃的是香水﹐換了個主人﹐也立刻就跟著高雅起來了﹗”他衝
著我燦爛地笑著﹕“不過……真沒想到妳還保留著它﹗那麼舊了……我還以為妳
早就把它扔掉了呢﹗如果妳喜歡﹐我再買一塊新的送妳不就好了﹗這塊太舊……
不知道還能不能用了﹖說不定下次﹐一下水就溶解了呢……”

“啊……不用不用了﹗”我急忙搖頭﹐“這塊很好啊……新不如故﹐不是嗎﹖”
我咽下了已到唇邊的話。我不要扔掉它﹐即使有一天它舊得不能再用了﹐可是它
對我的意義並沒有隨著時間而消逝呵﹗這塊手帕上……有你使用了十年的氣息﹐
有你的影子﹐有你的回憶……我不能扔掉它呵﹗可是﹐這些話﹐我卻不能說……
姚可威把手帕重又放回我的手心﹔我的手握拳﹐緊緊地把它握在我的手心裡。姚
可威對我笑著﹐指指遠處圍著篝火跳舞的人群﹐邀請地說﹕“雖然他們看起來比
較像是起乩……而不是跳舞﹐但是﹐我們要不要去加入他們避邪的行列﹖”

我看著他﹐不禁莞爾。他抓抓頭﹐自言自語﹕“咦﹐美女不理睬我的邀請……”
然後又換上一副很正經的樣子﹐認真地看著我說﹕“美麗的小姐﹐我能有這個榮
幸﹐和妳共舞嗎﹖”

我的心又跳漏了一拍。想起從前﹐那個鬼節之夜﹐蘇緯洋邀我共舞時﹐對我所說
的話﹕“美麗的小姐﹐我能有這個榮幸﹐和妳交往嗎﹖”和今夜姚可威的話﹐何
其相似﹗只是兩個字之差﹐我卻感到那麼的遙不可及呵﹗只是兩個字的差別﹐那
就是讓我耗費了十二年時間﹐去等待的東西呵﹗我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的手放
到他伸出來的手掌上﹔他的掌心﹐寬大而溫熱。我笑著﹐甩開那些悲哀的情緒﹐
雀躍地說﹕“好呀﹗我非常願意﹗”願意繼續地等待下去﹐等你……說出那相同
的兩個字為止……我在心裡﹐悄悄地加上一句。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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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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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節奏輕快的舞曲﹐在熱烈燃燒的篝火旁﹐我和姚可威也加入了那群“起乩”
的行列。不過我們兩個人都是不擅舞蹈----不﹐根本就是舞蹈白癡的人﹐所以經
常隨著音樂聲進行彈性碰撞﹐沒過多久我的鞋襪就統統都不能見人了----已經髒
得看不出它們原來的樣子了。姚可威的鞋也好不了多少﹐被我踩得像個花貓臉----
不﹐不是花貓臉﹐而是……國劇花旦臉。天哪﹗我哀嘆地想著﹐不行﹐我已經有
點走火入魔了。

他的膚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小麥色﹐連膚色都可以這麼專一﹐無論春夏秋冬……
不行不行不行呀﹗夏落雪﹐妳花癡呀﹗我用力地在心裡罵著自己。他的臉有很清
晰的輪廓﹐側面也相當好看﹐線條分明﹐卻因為常常掛在臉上的笑容而顯得很柔
和﹐是鮮明卻不咄咄逼人的那種感覺……我又用力地甩甩頭﹐想拋開自己的思緒﹐
卻徒勞無功。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也總是那麼真摯誠
懇﹐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去傾聽﹐想細細地把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
放在心房……他的臂彎﹐是這樣的堅實而溫暖﹐會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依靠……
哪怕是暫時地尋求一點點溫暖也好﹗哪怕不是真實的也好……至少今夜﹐我可以
閉上眼睛﹐在他雙手的牽引下舞動﹐然後﹐假裝他還是屬於我的……不﹐也許他
從不是屬於我的吧﹖我也只能在假象裡擁有他呵﹗我的眼裡﹐驀地湧滿了淚水﹔
為了掩飾自己的脆弱和失態﹐我突然將腳上的鞋子高高地踢向一邊。

“哎喲……哎喲……誰這麼不長眼呀﹗”旁邊好像有人在慘叫﹖糟糕了﹗我怎麼
會這麼不小心呢﹖凡是遇到和姚可威有關的事情或時刻﹐我就總是不對勁﹗我身
旁的姚可威已然放開了我﹐急急忙忙地跑過去安撫那個無辜受害者的情緒。我嘟
著嘴﹐在心裡念叨著﹕“腳上本來就沒有長眼嘛﹗”也跑過去向對方道歉﹔這一
場鞋K人風波才算平息。


我脫掉了鞋襪﹐赤著腳在被白天的熾熱陽光曬得還有些溫熱的沙上跳舞。姚可威
也脫掉了鞋襪﹐踢起腳下的細沙﹔我的小腿上被他弄得全是沙子﹐於是我也不甘
示弱地踢回去。他放聲大笑著﹐臉上籠罩著一層閃亮的光彩。我不禁停住了腳步﹐
站在那裡望著他。

意識到我停住了﹐姚可威詫異地看向我﹕“落雪﹐妳不舒服嗎﹖還是已經跳累了﹖
要不要休息一下呢﹖”

一連串的問題﹐也是一連串的關懷呵﹗他是個心細如髮的男孩子﹐對於朋友總是
心思細膩的﹐但是……卻不懂我的心情呵﹗我微微地笑著﹕“不用。我只是……
只是……覺得﹐好像好久沒有看過你的臉了……可是﹐還是和我們分別的時候一
樣﹐一點都沒有變……”

姚可威微側著頭﹐注視我﹕“妳卻變漂亮了呢﹗我差點認不出妳﹗”

我笑笑﹕“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嘛﹗只不過衣著稍稍改變了一點點而已﹗可威﹐
你不要一直誇我好不好﹖我會得意忘形耶﹗”

姚可威微笑了。“不謙虛的傢伙﹗”他寵溺地揉亂我的長髮。音樂換成了慢歌﹐
他向我伸出手來﹕“一起跳吧﹖”

我把手放進他的手心﹐他那……厚實而溫暖的手心﹗我的心﹐輕輕地起了一點波
動。輕輕地環住他的頸﹐和他一起跳舞……今夜﹐將會是以後無數個飄零異鄉的
深夜裡﹐在淚霧中反覆重溫的記憶了﹗我悄悄地瞟了一眼腕上的錶﹐11點56分﹗
預定結束於午夜12點的篝火晚會﹐只剩下四分鐘讓我體會這份虛幻的幸福了﹗

飄散在夜風中的歌聲﹐好像越來越清晰地﹐傳進我的耳朵﹕

“No, I can't forget this evening
  Or your face as you were leaving
  But I guess that's just the way
  the story goes
  You always smile, but in your eyes
  your sorrow shows
  Yes, it shows
  No, I can't forget tomorrow 
  when I think of all my sorrow
  when I had you there
  but then I let you go 
  And now it's only fair
  That should let you know
  what you should know
  I can't live    if living is without you
  I can't live    I can't give anymore
  I can't live    if living is without you
  I can't give    I can't give anymore”

我輕嘆出聲。“Without You”﹗為什麼總是在這種歡樂結束的時刻﹐讓我聽到
最哀傷的歌﹖在歌聲漸漸淡出之時﹐午夜12點來臨了。灰姑娘﹐始終﹐還是灰姑
娘而已呵﹗當午夜來臨時﹐玻璃鞋﹐南瓜馬車﹐華麗的禮服﹐溫柔的王子……這
一切的假象﹐就都會消逝無蹤吧﹗而灰姑娘﹐依然得守著滿室的孤獨和靜寂﹐在
日復一日的期待中﹐等待著那個遙遠的王子﹐等待著那個虛幻的誓約……我深深
地嘆了一口氣﹐把頭放在姚可威的肩膀上﹔我在心裡默默地數著﹕一﹐二﹐三﹐
四……當我數到十二的時候﹐我把頭抬了起來。我十二年的等待﹐就在這短短的
十二秒內﹐傾巢而出地﹐擠擁在我的胸口﹔我靜靜地﹐將自己的淚不著痕跡地拭
去。

姚可威放開了我。篝火已經熄滅了﹐大家都三三兩兩地結伴回房休息了。我蹲坐
在篝火的餘燼旁﹐慢慢地穿上鞋襪。姚可威也在我身旁坐下來﹐突然開口問道﹕
“落雪﹐妳睏不睏﹖想睡覺了嗎﹖”

我搖了搖頭﹕“不﹐我還了無睡意呢﹗”我想今夜﹐自己大概會失眠吧﹗我在心
裡默默地又加上一句。

“那麼……我們可以晚一點再回去嗎﹖難得……闊別兩年半後﹐才又見到妳﹗我
們一直都沒有機會好好地聊一聊別後情景呢﹐既然妳也不睏﹐我們就在這裡多呆
一陣子﹐好嗎﹖”姚可威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靦腆笑容。

“當然好﹗”我用力地點點頭﹐用一根木棍去撥開篝火的餘燼﹐再添了幾根木柴﹔
拿出火柴﹐重新點起了篝火。火光映得他的臉紅通通的﹔我把那根木棍放到一邊﹐
屈起了膝蓋﹐以雙手圈住﹐轉頭望著他。午夜後﹐已經是四月一日了吧﹗我這樣
想著﹐在忽明忽暗的搖曳火光中﹐靜靜地望著他的臉。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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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39
發信站: YoYoBBS (Sun May  2 04:07:17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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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漸漸變得涼意沁骨。我瑟縮了一下﹐細心的姚可威立刻把外套遞給我﹕“妳
快把它穿上吧﹗”

我搖頭﹕“你穿得比我更少……你也會感冒的﹐如果你把外套讓給我……”

“別推來讓去的啦﹗我是男生﹐不像妳那麼容易生病﹗”姚可威眼見說服不了我﹐
索性自己動手把外套披在我背上。“我剛剛認識妳的時候﹐妳可是今天感冒﹐明
天風濕的常常請假缺課﹗害我們同桌一年我才認清妳的臉﹗”

“啊﹖沒那麼誇張吧﹖”我小小聲地嘟囔著﹐但還是為他的舉動感到窩心。木柴
在夜色裡燃燒著﹐火光照亮了我們的臉。坐在海邊﹐點起篝火﹐傾聽著浪潮捲擁
上來又悄然退去的聲音﹐有一種安寧祥和的氣氛。

“怎麼﹖不談談妳的桃花運嗎﹖”姚可威帶笑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

“啊﹖那有什麼可說的嗎﹖”我滿不在乎的語氣恰到好處地掩飾了心裡的一絲震
動。

“啊﹖妳不想告訴我嗎﹖”姚可威顯然對我的“避重就輕”很不適應﹐“落雪﹐
我們之間﹐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說出來的嗎﹖”

有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有一件十二年來的心事﹐有一件在你我不經意的時候﹐
就已經悄悄地存在於我心底的事……我說不出口。我嘆了口氣﹐“可威﹐那不是
一個好故事。你不會想要聽的。”

“那何以見得﹖說不定我非常想聽呢﹗告訴我啊﹗”姚可威的表情很專注。

“好吧。”我放棄般地嘆息。可是﹐要我告訴你什麼呢﹖告訴你說我之所以在半
年之後就和蘇緯洋分手﹐是因為我心底一直另有他人﹖告訴你說我刻意地把自己
的思念留在電腦的屏幕上﹐因而氣走了他﹖告訴你說我之所以接受他﹐是因為自
己心靈的空虛﹖你一定會問我為何會失敗至此﹖你一定會問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
狠心而冷漠﹖你一定會問我為什麼要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我又怎麼回
答你呢﹖我又怎樣回應你的關切呢﹖“我們從一開始交往﹐就存在著很多問題……
不過個性上的差異是最難彌補的﹐因此過不了多久就無疾而終了。整個故事就是
如此而已﹐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過往﹐也沒有任何爭執……”我咽住了﹐重複的
謊言讓我的心裡隱隱作痛。“好聚好散而已﹗”

“是嗎﹖”姚可威的眼眸在搜尋著我表情裡的不自然﹐“妳為什麼會這麼做﹖妳
是不是明明知道和他交往不是件快樂的事﹐卻仍然同意﹖妳為什麼這麼做﹖”他
的眼神好像要穿透我的內心﹐“告訴我﹗妳是為了逃避什麼﹐還是為了空虛﹖”

我的神經好像快要崩潰在他的敏銳感覺中了。我勉強地笑笑﹐“好吧﹐什麼都瞞
不過你。我是為了要逃避那種孤獨一人的寂寞空虛感才和他交往的……”我又欺
騙了你﹐我又說出了新的謊言……我的眼淚不聽使喚地滑下眼角﹐“其實我也感
到很內疚﹐其實我也很後悔為什麼當初要點頭……現在想起來﹐也許自己從來都
沒有愛過他﹐我之所以答應他﹐只是為了想要緊緊地抓住某個人的手……”我把
臉深深地埋進自己的手心中﹐“那種孤獨的悲哀﹐那種雖然處在人群中﹐週圍有
無數的人來來往往﹐卻反而感到更孤獨的悲傷……讓我快要滅頂﹗我就像是一個
溺水的人﹐迫切地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當我處在那種黑暗而冰冷的恐懼
中﹐當我只能獨自面對四週那寂靜得可怕的孤獨時﹐我曾以為﹐他是我所能抓得
住的唯一一根浮木……可是我錯了。當他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只感覺更孤單更痛
苦罷了……”痛苦像一頭怪獸般扭絞著、咬嚙著我的內心﹐我從掌心裡發出低低
的、壓抑的啜泣。

我感到姚可威坐近了我﹐伸手環繞著我的肩﹐無言地安慰著我。我勉強停止了自
己的淚水﹐轉移話題似的開口﹕“哎﹐別總是說我啦﹗我的桃花運都已經過去了﹐
還有什麼可說的﹖好漢不提當年勇﹐還是說說你的‘現在進行式’吧﹗”

“喔……我嗎﹖”姚可威的臉色有點發紅。“我們進展得還好啦……小心翼翼地
試探著彼此的內心而已……”

“這是交往的普遍模式嗎﹖”我真討厭自己的大嘴巴﹐對別人講話刻薄也就算了﹐
怎麼竟然對姚可威也說出這種話來﹖就算是醒悟的話﹐也該讓他自己覺察吧﹗妳
這樣想點醒他﹐又算什麼呢﹖我掩飾地乾笑﹕“呵呵……當我什麼也沒說。剛剛
的屁話你自動把它消音就好﹗”

“不﹐妳說得對。”姚可威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表情是深思的﹐但還帶有一
絲痛苦。“我們的確是……已經不能回到從前了……我和她之間﹐已經有一層隔
膜在阻隔著我和她了……”他的話尾消失在一個長長的嘆息中﹐眼睛裡似乎有一
種亮閃閃的光芒在閃動。沉默了許久﹐他才回過頭來看著我。“落雪﹐我也說了
謊話……我和她已經分手了﹐就在妳回國之前不久……她說她再也無法假裝很愛
我了﹐因為她的心裡始終都滿滿的都只是那個人﹐那個我童年時的鄰居……”他
的眼裡蒙上了一層淚霧﹐沒有再說下去。

我震驚地看著他﹐心裡有一絲猶豫。要不要告訴他﹐我的“前度”男友﹐就是那
個江詩繪念念不忘的男孩呢﹖而江詩繪﹐懷抱著和我一樣的心情﹐和自己的男友
提出分手……這世界﹐是不是也太小了呢﹖兜兜轉轉了一大圈﹐我們自己的眼裡﹐
始終都還是只有那個自己最初遇見的人……聽見姚可威又在刻意地轉移話題地問﹕
“落雪﹐妳還沒有告訴我妳男朋友的名字呢﹗雖然說妳早已把他三振出局了﹐也
該讓他好歹留下名來吧﹖”

我笑了﹐“又不是尋仇﹐要對方‘留下名來’﹐做什麼呢﹖”

“明人不做暗事嘛﹗”氣氛好像輕鬆一點點了﹐姚可威的聲音也沒有那麼低啞了﹐
帶著一點促狹地說道。

“好吧﹗”我在心中下了一個決定。“他叫Wayne。有沒有看過‘蝙蝠俠’﹖那裡
面蝙蝠俠的真名﹐就叫布魯斯韋恩。不過那裡面韋恩是姓﹐而這裡則用來當名字。”

“外國人真奇怪﹐竟然姓和名都可以通用。”姚可威嘟囔著﹐然後又想起什麼似
的﹕“那他沒有中文名字嗎﹖他不是華裔嗎﹖”

“他是香蕉﹐好不好﹖”我沒有猶豫地說出了今晚的第N個謊言﹐今天已經是四
月一日了﹐那麼﹐說一說謊言﹐應該也是無妨的吧﹗“他是ABC啦﹐根本就是除了
外表像華人以外﹐哪一處都是徹頭徹尾的外國人﹐好不好﹖他才不要什麼中文名
字呢﹗”

“哦﹖”姚可威的神情裡有一絲懷疑﹐但是還是勉強接受了我的說辭。“那麼﹐
這個Wayne就是第一號受害者了﹖”

“呵呵……”我的笑聲假得可以﹐連自己聽了都有點起雞皮疙瘩。“我會慢慢統
計一下的。”

突然﹐我們之間又陷入了沉默。我為了打破這種瀰漫在我們之間的尷尬氣氛﹐輕
輕地哼起了“牽掛妳的我”的旋律。“大風它吹進了我想要安靜的地方﹐白浪偷
偷地翻閱了我心中深藏的過往﹔今天特別長﹐因為妳在遠方﹐牽掛也變得不一樣﹐
比天更藍……”

姚可威不知何時也加入了我﹐他的低吟淺唱悄悄地讓我的心弦起了波動。“孤單
那麼久﹐因為有個承諾﹐牽掛也變得不一樣﹐比海更寬……”

我的心裡﹐悄悄地浮現了一個大膽的計劃﹔大膽到……自己從來都不敢想像的地
步。可是﹐錯過了今夜﹐我不知道……還要再等多久﹐才能遇到另外一次相同的
機會﹖我……只是想﹐至少能在時光的輪轉裡﹐能有一天……大聲地親口對他說
出自己的思念﹔那麼﹐即使他不接受也好﹐至少……我就會無憾了。

“可威﹐”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這四週寂靜的暗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嗯﹖什麼事﹖”姚可威的歌聲停止了﹐他轉過頭來﹐微笑地凝視著我。

“其實……我一直有個最大最大的秘密﹐一直放在心底﹐不敢說出來……”我極
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使它聽上去不很顫抖﹐而是很自然輕柔。“我……等待你﹐
等待了十二年……從我們第一次相遇開始﹐我就一直在等待著……有一天﹐你能
把目光放到我的身上﹐你能看到……我微笑背後的期盼……”

我暗暗注意著姚可威的臉﹐果然不出我所料的﹐他的臉色漸漸變得慘白﹐眼睛也
因為過度的驚愕而睜大。“我一直一直……期待你能有一天﹐發現我的存在……
你能有一天﹐不再用那些溫柔卻疏遠的言語舉動﹐來讓我心痛﹗只是﹐我發覺﹐
我們之間﹐是漸行漸遠了……所以今天﹐我一定要告訴你﹐我很喜歡你……”我
的淚水快要湧進眼眶了﹐但是那樣一來就全都穿幫了不是嗎﹖所以我用盡自己的
每一分自制力﹐讓自己表現得輕鬆而不在意。我站了起來﹐拉緊肩上披著的----
他的外套。那上面還有他身體的餘溫﹐還有他熟悉的氣息……我站在暗影裡﹐靜
靜地對他微笑﹕“當相遇之後……那些事情現在說來﹐只有淡淡的苦﹔可是當時
歷經的過程﹐卻是撕心裂肺的痛……所以﹐所以﹐假如下次相遇的話﹐請讓我先
離開﹐好嗎﹖因為﹐首先去愛的那個人﹐從此注定心痛﹔因為﹐先說再見的那個
人﹐永遠佔上風。”

姚可威的呼吸都好像要停頓了﹐半晌﹐才從口中發出快要窒息了一般的低微聲音﹕
“抱歉……落雪﹐我從不知道……妳的心情是這樣的……那麼﹐我是不是也應該
為妳和妳男朋友的分手﹐負主要的責任呢﹖可是……可是……對不起……我從來
沒有想過這件事……有可能會發生在我們之間……”

夠了。我在心中低語。夏落雪﹐現在該是妳退場一鞠躬的時刻了。妳是徹頭徹尾
的輸家﹐輸得如此徹底地……是的﹐他不愛我……即使十二年過去了﹐這個現實
仍然沒有改變……現在﹐該是妳拿出妳最後也是最好的演技﹐來演完這愚人節的
最後一場戲的時候了。

雖然心裡是如此的暗潮洶湧﹐但是我表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遲疑。我驀
地發出一連串清脆的大笑聲﹕“哈哈……”還一邊笑一邊用手指著姚可威﹐最後
竟然笑得雙腿發軟地跪倒在地上﹐笑得在沙上打滾。在這一連串好像顯得無比愉
快的笑聲中﹐我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淚。

姚可威莫名其妙地看著我的舉動﹐很擔心地慢慢走過來﹕“落雪﹐妳還好吧﹖”
他蹲在我旁邊﹐看著我唱作俱佳的表演。

我好不容易停止了自己的大笑﹐實際上是因為自己的眼淚已經流得差不多了﹐自
認可以掩飾住淚水的時候﹐我從沙灘上坐了起來。“你……真的相信啊﹖﹗笨可
威﹐你不知道今天是幾月幾日嗎﹖”我用手指著他的鼻子﹐笑容是一派的快樂開
懷﹐臉上的表情是一種詭計得逞的壞笑。“可—威—﹗”我拖長了聲音﹐“愚—
人—節—快—樂﹗”

“啊﹖﹗”姚可威臉上是恍然大悟的表情﹐“死丫頭﹐我被妳耍了是不是﹖妳好
大的膽子﹐竟敢擺我一道﹐把我耍得團團轉﹗”他動手來卡我的脖子﹐搔我的癢﹐
“看我怎麼收拾妳﹗我今天一定要整得妳向我求饒為止﹗”

“哈哈……”我滾倒在沙灘上﹐躲避著他的襲擊﹐“不要搔我的癢……我快笑死
了……啊∼救命呀∼我快笑得沒氣了∼”而眼中卻悄悄地有淚水凝聚。我左右閃
躲著他的攻擊﹐終於找了一個時機﹐抓住他的雙手。“對不起嘛﹗可威﹗我本來
是想叫你開心一下的嘛﹗你就不要搔我癢好不好﹖這是我的罩門呢﹗如果我在愚
人節這天因為過度狂笑而死﹐未免也太悲哀了吧﹗這是哪門子的滑稽死法﹖看在
我們朋友一場的份上﹐至少也應該讓我死得壯烈一點吧﹗”

姚可威莞爾﹕“妳這是什麼怪話﹖嚇得我心臟病都快發作了﹐妳還若無其事地說
是為了我好﹖讓我開心﹖”

我嘟起嘴﹐刻意地裝出一副虛假的不滿﹕“喔﹖和我來電是那麼可怕的事嗎﹖我
好歹也算半個美女吧﹗你怎麼一副隨時想溜的樣子﹖”

姚可威笑了﹕“來電﹖我和妳的感覺根本就是觸電﹗嚇得我大腦短路了嘛﹗對於
這種飛來艷福﹐我可是受用不起呀……我最好還是敬謝不敏比較好﹗”

我向他吐了吐舌頭﹕“噎∼誰理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傢伙﹗”

發現自己還緊握著他的雙手﹐而且他又和我都滾倒在沙灘上﹐正好呈一個很曖昧
的姿勢﹐我趕緊放開他的手﹐心怦怦直跳。

“妳哭了嗎﹖”姚可威果然還是不能釋然﹐又發現了我臉上猶新的淚痕﹐作為證
據。

我聳聳肩﹐輕而易舉地四兩撥千斤﹕“那是笑出來的啦﹗唉﹐你這回可真的糗大
囉∼我看我大概會偷笑一個月吧﹗”

“哼﹐死丫頭﹐誰叫妳開這種過分的玩笑﹖這種玩笑也是能亂開的嗎﹖”姚可威
又板起了臉﹐一副準備隨時對我說教的樣子。

我連忙猛力甩頭﹐把長髮甩得四處飛揚﹐“我睏了﹐你要說教的話﹐明天請早……
再說今天是愚人節嘛﹐你怎麼一旦都沒有生活情趣﹖”

姚可威忙著躲避我的“亂髮攻擊術”﹐一邊不忘調侃我﹕“妳沒事甩什麼頭﹖又
不是剛洗過澡的小狗……妳亂瞪什麼﹖”他笑著注視我的殺人眼光﹐“明明是妳
不對嘛……”他啼笑皆非地望著我﹐“怎麼妳反而理直氣壯的﹐一副都是我理虧
的神氣樣子﹖”

我站起來﹐抖抖頭髮和衣服上的沙子﹕“嘿嘿……這是我的‘胡攪蠻纏必殺技’
嘛﹗做了壞事之後﹐一定要表現得比對方更加理直氣壯﹐比對方氣焰更囂張才行﹗
這是氣勢的問題……你還功力不夠﹐尚需磨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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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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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可威笑著﹐毫無芥蒂地搭住我的肩﹕“丫頭﹐這時候妳又來了﹗說妳胖﹐妳就
喘……”感覺到夜風的涼意沁骨﹐他體貼地拉我走向旅館﹕“夜深了﹐妳這隻貓
頭鷹就算還有精神的話﹐我可是要做早睡早起身體好的健康寶寶的﹗”

在走廊上﹐我半倚在門邊﹐凝望著門外的姚可威。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陰影﹐顯然
是幾天來沒有睡好的緣故﹔他的一隻手支撐在門上﹐微微地對我笑著﹕“落雪﹐
在離別了兩年半之後﹐今夜﹐我終於……又能親口對妳說一聲‘再見’和‘晚安’
了﹗”

我的鼻子酸澀。“是的……好久的一段時間……真不知道﹐沒有你的日子﹐我是
怎麼過來的﹖”發覺自己的情緒﹐有潰堤之勢﹔我不得不往後縮了縮﹐把身子儘
量藏進陰影裡。

“落雪﹐妳以為我近視到看不清楚妳的悲哀嗎﹖”姚可威的語氣溫柔而平靜。
“放學後﹐不再有妳同行的日子……連自己的腳踏車﹐我們一起走過無數次的路﹐
好像都有點寂寞了﹗……”他的臉上﹐因為回憶而浮現柔和的色彩﹐“妳離開之
後﹐我還能找誰……來當我的擋箭牌呢﹖”

“喔……我可以‘陰魂不散’嘛……”我的語氣輕鬆﹐但心裡卻隱隱浮上來一層
安靜的痛楚﹐輕輕地扭絞著我的心﹔不很厲害﹐但也足已讓我的眼中漾上來點點
淚滴。我猝然丟下一句話﹕“太晚了﹐可威﹐你的黑眼圈都跑出來搗亂了﹗趕快
去睡個美容覺吧﹗”

姚可威不禁莞爾地搖搖頭﹐“妳這是什麼怪話﹖該睡美容覺的是妳吧﹗”他的大
手伸出來拍了拍我的頭﹕“晚安了﹐落雪﹗祝妳今夜﹐有個好夢﹗”

我微笑﹕“晚安﹐可威。也祝你今夜有好夢相隨﹗”

他一笑﹐對著我招了招手﹐就轉身跑向自己的房間。我站在原地﹐並沒有立即關
門。在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於門後時﹐我這才驚覺----自己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種
悲哀﹐那種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視線中﹐卻無法開口﹐無法呼喚的無助。



畢業旅行結束之後﹐可威他們就忙於畢業考的準備了。我不經常去學校﹐因為怕
打擾到他﹔但是﹐當我漸漸地習慣了這種在遠處﹐遠遠地遙望著他的生活時﹐譚
嫊妤一個電話﹐又把我重新捲進了是非圈。

接到譚嫊妤言詞模糊的電話﹐我的心裡湧起一股淡淡的疑問。匆匆忙忙地抓起一
件洋裝套在身上﹐我向學校趕去﹐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進學校大門﹐我立刻被等在那裡的譚嫊妤拉住﹐揪著我到了一樓的公佈欄。

很多人圍在那裡看熱鬧。我疑惑地走進﹐那些人一看是我﹐都紛紛竊竊私語﹕
“女主角來了﹗女主角來了﹗”為我讓出一條通路。

我好不容易才擠進去﹐不看則已﹐一看之下﹐我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渾
身冰冷。

公佈欄上﹐很醒目地貼著一張照片。照片裡﹐赫然是篝火晚會那夜﹐當大家都散
去之後﹐我和姚可威留在沙灘上的情景----確切地說﹐是我滾倒在沙灘上﹐躲避
著他的搔癢攻擊的情景----我們兩個都倒在沙灘上﹐還用力握著彼此的手臂﹐相
互角力著﹐想阻止對方的攻擊。

我的臉色變得慘白了。我的雙腿無力﹐兩手顫抖﹐嘴唇因為過度氣憤而微微發抖。
“這是誰拍的﹖”我嚴厲地環視四週﹐聲音裡有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壓抑。

“喔﹐怎麼了﹖敢做不敢當了嗎﹖休眠火山要爆發了嗎﹖”一個充滿挑釁的聲音
在我身後響起。

我認得這個聲音。我的眼光﹐迅速射向聲音的來處﹔聲音裡﹐有強抑怒火的冰冷。
“沈潔菲﹗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眼中看到的﹐是一個衣著前衛大膽的女郎----一個已經成熟的女性﹐而非當年
那個眼中含淚、態度冰冷的小女生了。沈潔菲的笑聲﹐很尖細﹐但也很嫵媚﹕
“哦﹖火山小姐﹐我是好心呀﹗想讓大家都飽飽眼福﹐看看這等活色生香的鏡
頭……很難得的呢﹗”

我雙手緊緊握拳﹐強忍住想一拳打向她那張化妝細緻的人工美女臉孔上的衝動。
可是我的聲音﹐已變成幾近咬牙切齒了﹕“沈潔菲﹗我們無怨無仇﹐妳為何要這
樣陷害我和可威﹖”

“哎唷∼”沈潔菲那拖長的尾音﹐恰到好處地上揚﹐聽起來有一種惡意的嫵媚。
“你們聽聽﹐這時候反而說我陷害他們啦﹗夏落雪﹐以妳國文排名全校第一的水
準來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道理﹐不可能不懂吧﹖”

我的臉一定全白了﹐而且一個突然在我腦海裡浮現的想法﹐也讓我心驚了。可威﹗
不知道可威現在怎樣了﹖看起來這張照片已是全校皆知了﹐那麼校長、訓導主任
他們﹐一定也會覺得臉上無光吧﹖他們已經不能對我怎麼樣了﹐那麼﹐他們會怎
樣處罰可威呢﹖

不行﹗我得在事情變得無可挽回之前﹐阻止這件事﹗我不能坐視可威為了我的一
時任性而受到不公平的責罰。如果校方堅持處分可威的話﹐那……比我自己被處
罰還難過一百倍﹗我不能讓這件事發生﹗我的腦海裡﹐固執地浮現了這個念頭。

我不再追問沈潔菲﹐也不再看她一眼﹔排開眾人﹐我蒼白著臉﹐往校長室飛奔而
去。我一定要趕在一切都晚了之前﹐挽回這件事﹗雖然……我還不知道我是否能
以自己的力量﹐幫助可威脫困﹔但是……既然那不是他的錯﹐我就不能眼睜睜地
看著他因為我而受到連累。站在校長室的門外﹐我深吸了一口氣﹐敲了敲門。聽
到裡面“進來”的聲音﹐我停頓了一下﹐打開了那扇沉重的門。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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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41
發信站: YoYoBBS (Sat May  8 02:32:37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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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的那幾個人﹐都因為我推開門的聲音﹐而回過頭來。校長、副校長、訓導主 
任、我們班的導師﹐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表情非常陰沉凝重。姚可威的臉 
色蒼白﹐雙手握拳﹐臉部的線條繃得緊緊的﹐眼睛裡也沒有了那種經常浮現的溫 
柔笑意。看見我走進來﹐他們都是一臉愕然。 

校長的桌上﹐放著一張放大的照片﹐以及那張照片的底片。看來﹐我來得正是時 
候。 

我從容地走過去﹐站定在姚可威身旁﹐低沉而清晰地開口﹕“校長、副校長、主 
任﹐還有導師……我非常抱歉﹐發生這樣的事……可是這和姚可威沒有關係﹐希 
望各位……如果想要處罰的話﹐罰我就好﹗” 

姚可威的臉色變了﹐這是我第一次在別人面前連名帶姓地稱呼他。以前不管發生 
什麼事﹐我總是叫他“可威”的﹔但是今天﹐我心裡很清楚﹐如果想以一己之力﹐ 
擺平此事的話﹐就絕對不能再出什麼差錯﹔尤其是言語間要非常謹慎。我故意不 
看他﹐裝出一副很冷漠的樣子。 

校長他們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只有和我樑子結大了的訓導主任﹐十年前就 
和我不共戴天﹔今天難得看我如此低聲下氣﹐不禁有點幸災樂禍地板起臉﹕“夏 
落雪同學﹐我早就知道妳會這麼說﹗妳是算準了把事情都攬到自己頭上﹐而妳又 
早已退學﹐這樣一來你們兩個就可以逃避校方的處罰了﹐是不是﹖” 

我深吸了一口氣﹕“不是﹐主任。我沒有這個意思。如果校方想處罰我﹐從前也 
無非就是記大過而已﹐我不擔心這個。現在的情形可是﹐我一旦承認都是自己的 
錯的話﹐我的名聲就全毀了﹔有哪個女生﹐肯擔這樣的風險﹐來維護別人呢﹖” 

校長皺眉﹕“夏落雪﹐妳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只是……這照片就擺在眼前﹐證據 
確鑿……妳又能有什麼正當理由﹐說這件事姚可威同學就一點責任都沒有呢﹖” 

“喔……理由﹖我當然有﹗”我拿起那張照片端詳了一下﹐還好﹐那張照片裡﹐ 
正好拍到的是我緊握著姚可威雙手的鏡頭﹐而非我們兩個互握對方手臂。那麼﹐ 
事情就好辦了……為什麼剛剛自己沒有注意到這個細微的差別呢﹖姚可威的手是 
懸空的﹔這我還得感謝沈潔菲按下快門的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呢﹗不然假如她動 
作慢一點的話﹐下一分鐘姚可威的手就抓住我的雙肩了﹔那樣我就更難亂掰理由﹐ 
自圓其說了。 

我閉了閉眼睛﹐感覺有一點鬆了口氣的虛弱感。姚可威焦灼的聲音已經搶在我前 
面響了起來﹕“不……我已經說過了﹐事情不是照片裡所表達的那樣﹗不是你們 
所想像的那樣子……不過假如一定要處罰的話﹐就罰我好了﹗落雪已經不是這個 
學校的學生……” 

我一掌拍在他手臂上﹐壓低聲音威脅地說﹕“不想死得太難看就聽我的﹗你別解 
釋了﹗那只會愈描愈黑罷了﹗”然後不等他反駁﹐先發制人地開口﹕“讓我來詳 
細敘述當晚的情景﹐可以嗎﹖” 

看見除了姚可威之外的人都頻頻點頭﹐我放心了﹔威脅地瞪了姚可威一眼﹐示意 
他不可輕舉妄動之後﹐我就緩緩地說道﹕“其實……各位也都知道﹐我和姚可威 
是很長時間的死黨了……但是﹐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敢說出來……”眼角掃了一 
圈﹐看見大家都興味十足地聽著﹐我才繼續往下講﹕“其實我從一開始就很喜歡 
他……只是因為他為人實在太一本正經了﹐雖然有女生追他﹐他也不理﹐還拜託 
我當他的擋箭牌……因此學校裡傳言說我是他的女朋友﹐這件事不是真的……” 
看見那些人都被這個消息震撼住了﹐我滿意地又丟下一顆炸彈﹕“雖然我很希望 
這是真的……” 

訓導主任按捺不住地一拍桌子﹕“夏落雪同學﹐妳這是什麼意思﹗公然和學校的 
規定作對嗎﹖” 

我疲倦地微笑﹐語氣是示弱的﹕“主任﹐我很抱歉……自己身為師長寄望甚慇的 
學生﹐卻辜負了師長的信任……”看著大家都被我這一番道歉認錯的言語震驚了﹐ 
我這才想起是否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以前是不是太囂張了﹐以至於自己輕易就 
認個錯什麼的﹐讓大家反而很驚訝﹖我的腦子裡已經飛快地編出了一個可以以假 
亂真的故事情節﹕“那天晚上﹐篝火晚會結束之後﹐我故意把姚可威留下來…… 
因為我想﹐自己已經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了﹐應該不用顧忌那麼多了吧﹗”看到 
大家都一臉的不能認同﹐我知道自己的言語已經達到了預期的效果。 

“我……對他說﹐我很喜歡他……”哈利路亞﹐這也不是假話吧……我暗暗在心 
中畫了個十字。“可是他並不接受﹐說什麼學業比較重要……”這句話編得有些 
太離譜了﹐過於冠冕堂皇﹐我在心裡檢討。“我非常氣憤﹐一想到自己十幾年來 
的等待和用心﹐竟然是這種下場﹐就非常生氣……”可是我還是說不出口……說 
不出那些很“豪放”的話﹔可是我不得不這麼說了﹐否則自己編了半天的故事﹐ 
就完全失敗了﹗“那……那張照片上照的﹐是……是我故意摔倒……蓄意想讓姚 
可威也一起摔倒的……”我強忍著心中的不適﹐舌頭也變得有些僵硬。“我…… 
我是故意要那麼做的……我……我本來在想﹐如果……如果得不到他的話﹐至少 
還可以……有一點回憶吧……即使是假象也好……我都想要保留這一瞬間的回 
憶……對我來說﹐即使只是短短的一瞬而已……我卻也已經花去十二年的時間等 
待這一瞬了……雖然最後還是自己蓄意造成的假象……可是……我也已經很知足 
了……”我泣不成聲﹐“對不起……我真的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我 
原來以為……學校不會知道的……所以自己的行為就很隨便……也沒有考慮後 
果……我實在很懊悔自己做了那樣的事﹐我非常抱歉……我只是覺得好玩而已﹐ 
也真的很想……在別人面前也造成這種很親密的印象……可是我真的沒有想到自 
己的行為已經給他和校方帶來困擾……關於自己的舉動﹐我很抱歉……對不起…… 
自己做了那樣無聊的事……” 

大家顯然是被我難得一見的淚水打敗了。校長、副校長都嘆著氣﹐不言語了。訓 
導主任大概也沒想到我會如此低聲下氣地示弱﹐態度也軟化了許多﹔畢竟我一向 
不肯給他半點面子﹐今天他可算是徹底揚眉吐氣了﹐立刻趾高氣揚起來。班導師 
好像原本就不希望在畢業在即的時刻﹐校方處分班上的優秀學生﹔因此聽我這麼 
一說﹐也明顯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我的眼淚攻勢果然奏效﹐一擊即中。姚可威 
則是非常震驚地瞪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半晌﹐校長他們互相對視一眼﹐才由校長代表大家發言﹕“夏落雪﹐妳是承認﹐ 
自己要負主要責任﹖因為……”校長不自在地乾咳了一聲﹐清清嗓子。“妳被姚 
可威同學拒絕﹐因此心裡不平衡﹐想要造成這種假象﹖” 

我拼命點頭﹐唯恐大家不相信。校長又說﹕“那麼﹐既然妳已經這麼說了……想 
必妳也不會隨便撒謊﹐破壞自己的名聲……這件事的確讓我們對妳的印象大打折 
扣啊﹗”他看了看我﹐我低頭做出一副沉痛的表情。“沒想到妳的思想也這麼不 
單純……的確有負從前我們對妳的一片殷切寄望之情……唉﹐實在讓人失望。那 
麼﹐姚可威就算是無辜受到連累﹐加上他平時課業和運動方面的表現都極其優良﹐ 
這次的事情﹐看在他畢業在即的份上﹐校方就不予追究了﹗不過妳這個舉動卻在 
學校裡已經產生了很壞的影響……”他沉吟地打量著我。 

我會意﹐急忙說道﹕“校長如果有什麼意見﹐請儘管告訴我。我一定會照做。” 

“難得妳這麼通情達理﹐我看﹐這件事妳也不能不澄清一下吧﹖以免大家產生什 
麼誤會﹗”校長慢條斯理地說。 

“那麼﹐校方是需要我在全校大會上發言檢討﹐還是寫一封信公開澄清﹖”我的 
態度很配合﹐體貼地主動提出兩條可行之道﹐供校長挑選。 

“嗯……這個……恐怕妳本人出面說明﹐效果會比較好一點吧﹖”校長不動聲色 
地點出校方要我公開發言檢討的立場。 

“那麼﹐請校方說個時間吧。我隨時都可以出面說明。”我乾脆地說﹐心裡﹐卻 
有一股隱隱的痛楚﹐而且愈來愈明顯。 

校長轉向房間一角的廣播器﹐打開之後﹐把麥克風遞給我﹕“妳可以現在就澄清 
一下﹐免得學生們議論紛紛﹗這件事也好早點平息﹗” 

姚可威突然抓住我的手腕﹕“落雪﹗妳瘋了﹗妳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這種事怎麼 
可以隨便亂講﹗”他的眼裡﹐灼灼地燃燒著一叢小火焰﹐讓我心發痛。我輕輕地 
甩開了他的掌握﹕“當然﹐就是因為不能隨便亂說﹐我講的才都是真話﹗”我驀 
地傾身向前﹐在他耳邊說﹕“你別阻止我。你知道你阻止不了我的﹗別讓我們兩 
個一起受懲罰﹐既然我已經這樣了﹐你就更應該保持自己的清白名聲了﹗”丟給 
他一個嚴厲的眼光﹐我走向麥克風前面。深吸了一口氣﹐我開口了﹐聽著自己的 
聲音在偌大的校園裡迴蕩﹕“各位同學﹐我是夏落雪。關於公佈欄上的那張照片﹐ 
我有一點說明。” 

我的眼中﹐迅速地蓄滿了淚。不過我仍然努力維持著自己的平靜聲音﹕“那張照 
片﹐和姚可威同學沒有關係……那是我一時惡作劇﹐故意要造成的假象……可是﹐ 
我想我這個愚人節的玩笑﹐開得太過火了﹗對於被我任性的行為傷害到的人﹐我 
只能說﹐我非常抱歉……並且同時也希望各位同學﹐不要因為那張照片﹐而對我 
和姚可威同學產生什麼聯想。我們之間﹐什麼也不是……最後﹐我要再次向大家 
道歉……很對不起﹐我做出這種不恰當的舉動﹐即使是愚人節的玩笑﹐也是不可 
原諒的……因此﹐我希望各位同學﹐能寬恕我的不成熟舉動﹐並且……再次為我 
自己的任性﹐所帶給各位的困擾﹐致以深深的歉意。” 

我咽住了﹐轉過頭來看著校長﹕“我講完了。請問您覺得還有什麼內容需要我補 
充說明的嗎﹖” 

校長淡淡地一笑﹕“妳的口才還沒退化呵。三言兩語就能把這種醜聞扯到愚人節 
惡作劇的身上去﹐給自己保全了面子﹐不錯。” 

“謝謝校長給我機會補救。”我面無表情地頷首致謝。“這樣說也比較不會給校 
方帶來困擾和更多麻煩吧。”環視週圍﹐我一一頷首致意﹐“那麼﹐我走了。謝 
謝各位老師沒有處罰我的任性行為。再見。” 

我輕輕地向門口退去﹐輕輕地旋轉門柄﹐輕輕地開門出去﹐輕輕地把門關上。然 
後﹐我用最快的速度衝下了樓梯﹐跑出大樓﹐奔向學校大門的方向。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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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42
發信站: YoYoBBS (Sat May  8 02:38:00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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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就要衝進門外那眩目的陽光裡的時候﹐手臂被人從背後狠狠地拉住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可是我此刻並不想面對他﹐或和他講話﹐或聽他道歉﹐說什 
麼如何如何的對不起……我不想聽﹐也不想解釋。可是姚可威的力量突然間變得 
很大﹐他的手非常的有力﹐緊緊鉗制住我的手腕。 

感受到他的怒氣勃發﹐我嘆息地不得不轉過身來。“怎麼了﹖不回去上課嗎﹖” 

“去他的上課﹗”姚可威簡直就是咬牙切齒地說﹐瞪視著我。“妳先給我解釋清 
楚﹐為什麼妳要那麼說﹖妳以為妳那麼說﹐讓我不至於受罰﹐我就會很快樂了是 
不是﹖我就會很高興地慶幸這件事擺平了﹐可以安心回去上課了是不是﹖” 

“我沒有那麼想。”我不想看他的臉﹐低著頭。“反正我的惡名昭彰﹐多一件事 
又算得了什麼﹗再說﹐如果你也牽涉進來的話﹐一定會被別人指指點點﹔我自己 
承擔這件事的話﹐別人說什麼﹐反正我人在國外﹐也聽不見﹗眼不見為淨嘛﹗而 
且﹐那天的確是因為我在開玩笑而造成那種情形﹐我也沒有說謊﹗” 

姚可威的臉色愈來愈陰沉了。他抓住我的手臂﹐完全不注意我那細瘦的手腕是否 
經得起他那麼大力﹐就把我拖到連接兩棟大樓的長廊上。這時是上課時間﹐走廊 
和校園裡空無一人。 

“落雪﹗妳最好給我講清楚﹗我不需要妳犧牲自己的名譽來解救我的困境﹗我不 
是那種懦弱的人﹗妳為什麼要這麼說﹖妳難道不知道我是不希望妳被牽扯進來的 
嗎﹖”姚可威連珠炮般地發問﹐怒氣充斥全身。 

我逃避著他灼灼的目光﹐避重就輕地說﹕“啊……反正對我也沒損失嘛﹗我承認 
這件事完全都是我的錯﹐那麼你就可以不受罰了……再說我幾時怕過這種風言風 
語了﹖現在又離開了這個學校﹐就更不用擔心了﹗你畢業在即﹐不能出什麼差錯﹔ 
而我﹐既然已經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當然不用擔心醜聞會對自己的未來造成什 
麼影響……而且﹐這事皆由我的玩笑而起……是我的無心之過造成你的困擾﹐所 
以我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件事講清楚……” 

“看著我﹗落雪﹗”姚可威的聲音中充滿了怒氣﹐震得我耳朵發痛。“妳不敢看 
我嗎﹖抬起頭來﹐看著我說﹗” 

我屏息﹐慢慢地仰頭望著他的臉﹐慢慢地說﹕“這件事皆由我的玩笑而起……是 
我的無心之過造成你的困擾……所以我無論如何……” 

“夠了﹗”他一聲暴喝﹐打斷了我的話。“妳不需要為我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即 
使我因而免除了受到處分﹐但是我心裡仍然不會好過的﹗妳這樣說﹐這樣破壞自 
己的名譽……即使沒有人會說我的不是﹐我心裡仍然很難過……”他瞪著我﹐眼 
中竟有一絲水汽在漾動。 

我的心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忍著那種鑽心刻骨的疼痛﹐我勉強地向他綻開一個 
微笑﹕“這件事情的討論就到此為止吧﹗我當然知道你也為我擔心……只是事情 
已經這樣了﹐我難道還要再收回自己所說的話嗎﹖你……不用為我擔心﹐好好加 
油﹐準備考試……就可以了﹗” 

姚可威的臉上﹐是一片真誠的難過﹕“落雪﹐我又欠妳一個情了﹗讓我怎樣還妳 
呢﹖” 

我聳聳肩﹐極力想表現得毫不在乎﹐“你已經欠我很多情了﹐也不差這一個﹗慢 
慢來吧﹐看在十幾年死黨的份上﹐我可以特別給你打八折優待﹗” 

他不禁有點失笑﹐“八折﹖妳真慷慨。” 

我笑笑﹐“好吧﹐那就先記在帳上﹐等我以後想到了要挾你的方法﹐再叫你還﹗” 

“這話好像很熟悉﹖”姚可威皺眉。 

“當然﹐每次你欠我人情﹐我都是這麼說的﹔是我的固定臺詞呢﹗”我向他眨眨 
眼。 

姚可威也假裝輕鬆地說﹕“那麼﹐妳可想到了讓我補償妳的方法﹖” 

“嗯……”我側著頭努力地想著﹐突然靈機一動﹐“好吧﹐那麼﹐就規定你…… 
下次我們重逢的時候﹐假如我還是乏人問津的話……”我偷偷從眼角瞟著他的面 
部表情﹐“就規定你要在情人節那天﹐假裝一整天是我的男朋友好了﹗免得自己 
那天都收不到花﹐沒人理睬……很丟臉的呢﹗” 

他明顯地被我這個大膽的提議嚇了一跳﹐愣了一下才說﹕“啊﹖妳的腦袋裡到底 
都在想些什麼啊﹖……可以是可以啦……只是……妳確定到時候妳還要這麼玩﹖ 
這樣比較好玩嗎﹖” 

“你答應就好﹗我可是未雨綢繆的人呢﹗”我做出一個淘氣的表情。 

“唉﹐好吧好吧。”姚可威讓步了。“還有什麼整人的方法嗎﹖”他似乎已經認 
命了。 

“去游樂園如何﹖”我又心生一計。 

“妳……妳幾歲了﹖”姚可威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游樂園﹖妳要去坐旋轉木馬 
還是摩天輪﹖” 

“你怎麼知道我不敢坐雲霄飛車﹖”我假裝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真是料事如神 
啊﹗那麼﹐你是答應陪我一起去囉﹖” 

“當然啊﹗我除了接受之外﹐還能怎樣﹖”姚可威無奈地聳聳肩。“妳下一次回 
來﹐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一句話讓氣氛突然變得傷感起來。為了擺脫這 
種傷感﹐我跳起來﹐大聲嚷著﹕“呀﹗中午了﹐我要回家吃飯囉﹗那麼……你來 
定時間好了﹐反正我這個大閒人是隨時有空的﹗” 

姚可威笑著﹕“好啊﹗那麼﹐我回去上課了﹗” 

我向他揮揮手﹐跑開了。在幾公尺遠的地方﹐我又站定﹐雙手在嘴邊圍成一個圈﹐ 
大聲地向他喊著﹕“可威﹗別輸給那些無聊的八卦分子﹗那沒什麼值得議論的﹗ 
只不過他們是嫉妒罷了﹗我們都要加油﹗讓他們看看﹐到底是誰才能笑到最後﹖” 

姚可威臉上﹐綻開一抹燦爛的笑容﹕“當然﹗落雪﹐我們不會敗給那些無聊分子 
的﹗不管他們說什麼﹐妳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這陽光好強﹐刺得我有一點睜不開眼睛。我向他揮了揮手﹕“當然﹗死黨﹗加油 
囉﹗”然後﹐不等他講話﹐我就腳步輕快地跑向校門。這一次﹐我一定要讓你目 
送著我的身影消失﹔我一定不要……再做那個在背後心碎的人了﹗我這麼想著﹐ 
轉了一個彎﹐跑出了校門。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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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43
發信站: YoYoBBS (Sun May 16 07:14:05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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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跑到校門口﹐我就停住了腳步﹔毫不驚訝地﹐看見沈潔菲半倚在牆上﹐等待 
著我的到來。 

“妳有何指教嗎﹖”我的語氣是冷冷的。 

“說指教是不敢當啦……”沈潔菲嫵媚的聲音只讓我覺得汗毛直豎。“只是很敬 
佩妳的勇氣罷了﹗” 

“全拜妳所賜﹐我不敢居功。”我的語氣仍然很冷洌。 

“夏落雪﹐妳一定很恨我囉﹖”沈潔菲的語氣輕鬆。“那麼妳得先要看看自己做 
過什麼事﹗”她往前跨了一步﹐站到我的面前﹔如果不是我168公分的身高實在讓 
她無機可乘的話﹐她的氣勢倒也十足。“那夜﹐我一直注意著你們﹗當看到你們 
在散場之後留下來時﹐我就想要看看妳到底在搞些什麼花樣﹗幸好我先知先覺地 
回去拿了相機﹐正好可以趕得及拍下火辣辣的一幕﹗” 

“哦﹖”我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那麼﹐妳搶到了獨家新聞﹐還成功地陷可威 
於危機之中﹐現在﹐妳心裡很高興了﹐是不是﹖” 

沈潔菲一臉篤定﹕“我沒有陷姚可威於危機之中。因為我知道妳不會坐視不管的。 
果然﹐我達到了目的。” 

我的雙手不禁緊握成拳﹐我極力地控制著自己內心翻湧的情緒和怒火。“喔﹖那 
我真要多謝妳對我的信心了﹗對﹐正如妳所預料的那樣﹐我無法坐視可威陷於危 
機而袖手旁觀……因此我也如妳所望地親自毀掉了自己的名譽……那麼﹐告訴我﹐ 
妳這樣做﹐很得意嗎﹖妳達到了妳的目的﹐妳成功地讓我失去了立足之地……那 
麼﹐告訴我﹐毀掉我﹐對妳有什麼好處﹖毀掉我﹐妳就可以成就妳的勝利了嗎﹖” 

“我只想看到妳的羞辱﹗我只想看到妳那張永遠信心滿滿、永遠春風得意、永遠 
快樂的臉因為醜聞而抬不起來﹗我只想看到妳那種幸福的樣子因為羞辱而崩潰﹗ 
我只想看到妳的痛苦﹗”沈潔菲幾乎是用喊的﹐聲嘶力竭地對我咆哮著﹐完全失 
去了幾小時以前那種優雅成熟的嬌媚。 

“哦﹖是嗎﹖”我的心因為悲痛而震動了。“妳那麼希望看到我被打敗嗎﹖妳那 
麼希望看到我的世界被摧毀嗎﹖那麼妳成功了﹐恭喜妳﹗”我逼近她﹐微微地彎 
下腰﹐危險地瞪著她的眼睛﹕“可是﹐妳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知道這件事﹐如 
果我不肯犧牲自己的名譽來挽救可威免於處分……那麼﹐妳就是親手把他送上絕 
路了﹗畢業在即﹐他能怎樣做才能保護自己不被此事牽連﹖他能怎樣做才能讓自 
己全身而退﹖妳難道不知道對於這種公然給校方難堪的事情﹐校方再好說話也不 
能夠容忍﹖” 

沈潔菲的臉色發白了。她的嘴唇顫抖﹕“妳……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的﹗妳……絕 
對會犧牲自己的一切去解救他的……”她突然停頓﹐那張華麗而嬌媚的假面具從 
她臉上褪去。 

“我……是如此地怨恨著妳呵﹗當去年……我……因為突發的心臟病而不得不休 
學一年的時候……我是如此怨恨著老天的安排呵﹗我本來已經可以學著逃開這一 
切了﹐本來已經可以避開姚可威了……可是這樣一來﹐我是必須留在這裡了﹗必 
須經常看到他了﹗必須經常忍耐那種永遠也得不到的心痛了……每當我看到他放 
學後﹐一個人靜靜地、孤獨地走在街上的樣子﹐我……就是如此地怨恨妳呵﹗幸 
運如妳﹐可以讓他念念不忘……可以讓他憂鬱或快樂……我永遠也忘不掉﹐當妳 
的第一封信寄來的時候﹐他那雙瞬間燃亮的眼睛﹐和那張瞬間綻開燦爛笑容的臉﹗ 
我……本來是不想這麼恨妳的﹐只是……現在的我﹐已經到了那種……不用力地 
恨著妳﹐就無法支持著自己走完這一段高中生涯的地步……”沈潔菲的聲音哽咽 
了﹐淚流滿面。“我知道﹐他的眼裡沒有我……不管我如何改變﹐不管我再美麗 
多少……他都不可能看我一眼……” 

“那麼﹐妳這樣把我毀掉﹐他就可能看妳了嗎﹖妳這樣陷我於水深火熱﹐他的眼 
裡就可能有妳了嗎﹖”嘆了口氣﹐我突然感到一種疲倦向自己襲來。“沈潔菲﹐ 
為什麼你們總是認為﹐我是他眼裡的唯一呢﹖我不是已經說過﹐他拒絕了我嗎﹖ 
妳以為我在開玩笑﹐是不是﹖”我咬牙﹐“我沒有﹗我沒有開玩笑﹗他不愛我﹐ 
妳聽懂了嗎﹖﹗”我一直向她逼近﹐直到她已經退無可退。“我不在乎妳是否再 
在公佈欄上貼海報公佈此事﹗事實上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根本不在乎妳是 
否把我毀得再乾淨一點﹗我再重複一遍﹐他不愛我﹐他從來愛的就不是我﹐妳聽 
清楚了嗎﹖﹗” 

沈潔菲的眼裡﹐清楚地出現了一絲懼色﹐和一絲驚異。“好的……我聽到了……” 
她的聲音低了八度﹐一副底氣不足的樣子。“夏落雪……妳可以走了。我不想再 
看見妳或姚可威了。我這次……是真的不想再看見你們了……”她轉身﹐語氣中 
有明顯的淚意。“我真希望……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遇見過姚可威這個人﹗” 

“是嗎﹖妳是這麼想的嗎﹖”我向她的相反方向轉身﹐準備離去。“可是……即 
使他不愛我……可是我還是不覺得痛苦……反而認為……能喜歡像他這麼好的人﹐ 
是一件很棒的事……” 

“夏落雪……妳贏了。”已經走出校門幾公尺的我﹐又被身後傳來的聲音拖住了 
腳步。沈潔菲的語氣﹐悲哀而疲倦。“我承認……我輸了……即使他如此地傷害 
了妳……妳還是不惜犧牲了自己的一切來幫助他脫困……我沒有這種胸襟﹐因此 
他也不愛我吧……” 

我淡淡地苦笑了。“即使我有這種胸襟﹐他也不曾愛我呀﹗”我努力想讓自己的 
聲音聽起來輕鬆一點﹐但是好像沒有成功。“可是……沈潔菲﹐沒有他﹐我一樣 
會活得很好﹐一樣會發掘出生命中的精彩之處……只不過心靈的深處﹐就總有一 
個不為人知的角落﹐總是空的……怎麼樣也填不滿……但是﹐我決不會因為沒有 
他﹐而把自己的生活過得悲慘無比……我一定要更用力地活著﹐更用力地去捕捉 
生命中的色彩才行……”淚水漲滿了眼眶﹐我微微地閤上眼睛﹐淚水隨之滑落。 
我又慢慢地邁開了腳步﹐“所以﹐沈潔菲……今後不會再見面了吧﹗希望妳能從 
時光流逝中﹐真正地體會到自己所追求的是什麼……也真正地從中得到快樂…… 
那麼……祝妳幸福。” 

陽光好耀眼。我仰頭﹐以手背抹去眼淚。身後﹐沈潔菲長長地嘆息﹐鞋跟在石子 
地上敲擊出一連串清脆的聲響。“再見﹐夏落雪。” 

我戴上草帽﹐遮住熾烈的陽光。“再見﹐沈潔菲。”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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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44
發信站: YoYoBBS (Sun May 16 07:15:02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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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離開這裡了。我嘆息著收拾行裝。這幾天家裡的氣壓很低﹐祖父祖母和父親 
都是一臉臭臭的樣子﹐愁雲慘霧籠罩了全家。我鎖好行李箱﹐肩上突然被人拍了 
一下。 

我轉過頭﹐父親溫和地衝著我微笑﹕“小雪﹐明天妳就要走了﹔今天﹐不抓緊機 
會好好出去瘋一下麼﹖告訴爸爸﹐妳想去哪裡玩﹖” 

我勉強打起精神來﹐開著玩笑﹕“我想去游樂園呢﹗怎麼﹖老爸你要捨命陪君子 
嗎﹖” 

父親輕輕地在我額頭上打了個火爆栗子﹕“看看﹐都這麼大了﹐還是沒句正經話﹗ 
妳想去游樂園﹐爸爸當然支持﹔只不過----這陪妳的苦差使﹐爸爸可要找個倒楣 
鬼代勞了﹗” 

“是誰活得不耐煩了嗎﹖”我興味盎然地挑起一邊的眉毛﹐看著笑得很詭異的父 
親。 

“喏﹐在這裡哪。”父親向門外招了招手﹐姚可威出現在我面前。 

“什……什麼﹖﹗”我張口結舌地望著姚可威﹐“他他他……是什麼時候冒出來 
的﹖爸爸﹗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這是……怎麼一回事﹖” 

父親和藹地笑著﹐順手關上了房門﹐壓低聲音對我說﹕“妳是爸爸的女兒呢﹗心 
裡有什麼鬼﹐爸爸會看不出來﹖妳明天就要離開了﹐出去玩一玩﹐有什麼大不了 
的﹖”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只是﹐小雪﹐爸爸有一句話要說給妳﹐很多事…… 
別太當真了﹗最後反而傷到自己﹗他是個很好的男孩﹐但是……妳要記住﹐是妳 
的東西﹐不管發生什麼事也不會被奪走﹔可是……不是妳的東西﹐不管妳怎麼努 
力、怎麼用心﹐也還是得不到……妳明白嗎﹖” 

我猝然轉過了頭﹐眼裡湧上一層濃濃的淚意。我的聲音有點顫抖﹕“明白了﹐爸 
爸。謝謝你……我很清楚這些的……” 

父親拍了拍我的肩﹕“那就好……今天﹐就拋開一切﹐盡興地玩吧﹗只不過﹐明 
天……妳該面對的﹐就是現實的世界了。”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打開房門。姚可威站在那裡﹐溫和地向我微笑。 


我們真的去了游樂園。走在濃密的樹蔭下﹐我慢慢品嘗著冰咖啡。一種奇異的靜 
默﹐瀰漫在我們之間。就這樣默然無語地漫步了許久﹐姚可威突然開口了﹕“落 
雪﹐我們去坐雲霄飛車﹐可好﹖” 

“啊﹖”我一愣﹐“我那麼膽小﹐恐怕……和雲霄飛車八字不合吧﹗這樣好了﹐” 
我的眼角終於偷瞄到了不遠處的一種看起來是新式玩藝兒的東東﹐“坐那個好不 
好﹖看起來也和雲霄飛車一樣的有氣勢……” 

“妳的膽子怎麼還是那麼小﹖沒長進嘛﹗”姚可威笑著拉起我﹐“好呀﹗就去坐 
那個新玩藝兒﹗我看妳到時候會怎麼反應﹗”他狡黠地斜睨著我﹐“可不準哭得 
太傷心喔﹗” 

“怎麼會﹖”我還在死鴨子嘴硬地強撐著門面﹐“我的鼠膽應付這種小CASE還綽 
綽有餘﹗只是……只是……”隨著腳步愈來愈接近目的地﹐我的聲音也愈來愈小﹕ 
“萬一……萬一……我很害怕的話﹐能不能……借我你的肩膀用一下﹖” 

“可以呀﹗”姚可威很乾脆地一口答應了。“妳要拿來咬嗎﹖” 

“我咬你肩膀做什麼﹖”我失笑﹐“說不定咬不動﹐還賠上我一顆門牙﹗”我一 
拳打向他的肩膀﹐果然自己的手被震得很痛。“我是想拿來遮住眼睛﹐如果看不 
到眼前的翻天覆地的話﹐害怕也會少一點吧﹗” 

姚可威笑著﹐揉揉自己的肩﹕“丫頭﹐下手那麼狠幹什麼﹖試驗一下不就好了嘛﹗ 
好吧﹐我就勉為其難一下吧﹗誰叫我遇上一隻鴕鳥呢﹗遇到困難就只會把臉藏起 
來﹗” 

“嘿﹗誰是鴕鳥﹖”我不服氣地叫著﹐皺眉地看著面前只能容兩人乘坐的小型飛 
車。這個新玩藝兒的軌道和雲霄飛車的軌道一樣陡﹐落差也不小﹔唯一能證明設 
計者心存厚道的﹐就只是沒有雲霄飛車那種頭下腳上的彎道而已。可是﹐看著前 
面那些人﹐被這種速度極快的小型飛車整得面無人色﹐我就不由自主地想開溜。 

“嘿﹗方向盲﹐妳走錯方向了﹗”姚可威眼明手快地截住我偷溜的腳步﹐把我往 
一部小型飛車的後座一塞。“妳坐後面吧﹗這樣害怕還少一點﹗” 

我在心裡默唸著阿彌陀佛、哈利路亞、真主保祐……一邊哀嘆地繫上安全帶。姚 
可威在前座坐定﹐待飛車開始滑行之際﹐他大概是感受到了我全身緊繃的恐怖情 
緒﹐又丟過來一句話﹕“害怕……就抱住我的腰﹗至少不會被甩出去﹗” 

我連忙抱住他的腰。隨著耳畔呼呼的風聲愈來愈大﹐愈來愈緊﹐我的手也不由自 
主地攬緊他的腰。飛車攀上一個很陡的坡﹐又猛地滑下來﹔我驚叫出聲﹐把臉埋 
在他寬厚的背上。 

姚可威一定是感覺到了。他的肌肉驀地繃緊﹐又放鬆下來﹐笑笑地說﹕“丫頭﹐ 
這下可不敢再嘴硬了吧﹖沒關係﹐還差最後的一個坡﹐妳就可以結束這種苦難了﹗” 

飛車開始爬上最後、也是最陡的一個大坡。我不說話﹐把臉整個埋在他的肩上﹐ 
手也緊張兮兮地用力抱緊他的腰。我聽見他在前座的輕笑﹕“落雪﹐只怕在妳嚇 
死之前﹐我就得被妳的手勒死了﹗抓緊囉﹐要下坡了﹗” 

突然﹐我感覺身子往下沉去。風聲在我耳邊呼嘯﹐我的長髮被吹得隨風飄舞。可 
是﹐我卻並不感到害怕。緊攬在他腰間的雙臂上﹐傳來他溫熱的體溫﹔貼在他背 
上的耳朵﹐能聽得到他有力的心跳。不﹐我並不認為這是一種苦難呵﹗即使是﹐ 
那也是一種甜蜜的痛苦呵﹗只是﹐從另一方面來看﹐這又的確是一種苦難……它 
使我的心志和努力﹐又再度崩潰了。能如此地接近他﹐傾聽著他的心跳﹐感受著 
他的體溫……是一種幸福﹔可是﹐我又想起了今早父親的話﹕別太當真了﹐會傷 
害妳自己呢﹗可是……即使是一種傷害﹐在日後回味起來﹐也必定會有一絲甜蜜 
在心頭吧﹗我想起曾經看過的……夏日的夜裡﹐從敞開的紗窗飛進屋裡的飛蛾﹐ 
以一種奇異的壯麗和決絕﹐義無反顧地飛向燃燒的燈火……那樣壯烈的、決然 
的……那樣華麗的……為了自己所追求的東西而燃燒﹗淚水湧出我的眼眶﹐悄悄 
地在他乾淨的白T恤的肩膀處﹐留下一道痕跡。我突然覺得﹐那淚水﹐仿彿也是 
滾燙的﹐燒灼了我的神經﹐使我的心也變得脆弱起來。 

飛車停了下來。我不著痕跡地拭去了眼角的淚跡。走在可威的身邊﹐我故意稍稍 
地往後錯開了一點點﹔於是﹐我看到了自己剛剛淚的痕跡。在夏季熾熱的陽光下﹐ 
那一瞬間的心痛……已經不留什麼痕跡了。他的肩頭沒有任何異狀﹔我的淚﹐或 
我的心情……剛剛還曾燃燒得如此劇烈﹐而現在……卻消逝無痕了。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在夕陽掩映之下﹐我像無數個從前一樣﹐站在電 
梯門口﹐對送我回家的姚可威微笑。 

“對啊……今天很快樂。”姚可威的臉上﹐浮現了一抹追憶似的柔和神情。夕陽 
的餘輝照在他的臉上﹐在他身上灑下一層金色的柔光。“好像又回到了從前一 
樣……” 

“是的。”我靜靜地看著他。“可是﹐當明天來臨時……這一切就都結束了。我 
該獨自飛往海的那一邊﹐繼續在孤獨裡尋覓了……可是﹐我相信即使此景不再﹐ 
也還是會留存在我們心底的……因此﹐我……不說再見。” 

“我明白的。”是我眼花看錯了嗎﹖此刻﹐姚可威的眼裡﹐竟然微微地浮現了一 
層水氣。“會再見的……所以﹐請好好保重妳自己吧﹗” 

“好的﹐你也是……要保重你自己呵﹗”我的聲音裡﹐有明顯的哽咽。“那麼…… 
晚安﹐可威。” 

他的臉上﹐浮起一絲苦澀的笑意﹐眼神因為回憶而顯得有些迷濛。“晚安﹐落雪。” 

我不等他轉身﹐自己就搶先跑進了電梯。在電梯門閤攏之前﹐我用力地對著他揮 
手﹔但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故事……會在該結束的時候﹐寫下句點﹔而心 
情……卻不能結束得如此乾脆而迅速﹐不留一絲痕跡呵﹗電梯門漸漸地閤攏了﹐ 
也漸漸地把他的身影擋在我的視線之外。在電梯門閤攏的那一瞬﹐我疲乏地靠在 
牆上﹔眼中﹐卻流不出淚。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 
卻不知道我愛你……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明 
明無法抵擋這一股氣息﹐卻還得故意裝作毫不在意。”我喃喃地低語著這記憶中 
的句子﹐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走出了電梯。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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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45
發信站: YoYoBBS (Wed May 19 07:08:38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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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沒有人。我把背包隨手扔到客廳的沙發上﹐然後推開了自己房間的門。

一個消瘦的身影站在我的書桌前﹐因為聽到房門開啟的聲音﹐而慢慢地轉過頭來。

我嚇了一跳﹐完全沒有想到房間裡還有別人﹐跳了起來﹐高叫道﹕“呀∼∼﹗是
誰﹖﹗”

然後﹐我看清楚了那張更形消瘦的臉。陳華濛手裡拿著一張紙﹐對我微笑﹕“妳
回來了啊﹗”

我拍拍心口﹐呼出一口氣﹕“唉﹐陳華濛﹐妳不要嚇人好不好﹖妳怎麼會跑到我
房間裡來的﹖”

陳華濛淡淡地微笑﹕“聽說妳明天就要走了﹐特意來對妳說聲再見的。到了妳家﹐
妳爸爸說妳很快就回來﹐讓我在這裡等一等……我就這麼進來囉﹗”看了看自己
手中的紙﹐她衝著我揚了揚﹕“這個……是妳寫的嗎﹖”

我探頭一看﹐臉色立刻發白﹐跑上去想搶回那張紙﹔不料陳華濛的身手比我更敏
捷﹐先我一步地縮回自己的手﹔我撲了個空﹐生氣地說﹕“我沒有讓妳看這些吧﹗
妳怎麼可以……隨便翻看人家的東西﹗還給我啦﹗”

陳華濛不語﹐沉吟地審視著我﹔許久﹐才重又揚起一抹笑意﹕“送給我﹐好嗎﹖
夏落雪﹐我已經輸給妳一次了﹔這次無論如何也該給我一點回報吧﹗”

“我……什麼時候贏過妳了﹖”我不解地抓抓頭﹔但是又看到陳華濛對我揚了揚
姚可威送給我的那塊金牌﹐我的臉色更白了。“妳……怎麼什麼都看﹖”我以迅
雷不及掩耳之式搶下那塊金牌﹐“那不是勝利的證明﹐而是失敗的證據……他是
為了實現承諾才送給我這塊金牌的……不是為了別的什麼……”

“我明白。”陳華濛沉吟地看著手中的紙。紙上寫著我昨夜失眠時﹐隨手塗鴉的
句子﹕

“這寂寞的天空    星星不多
  這離別的夜    有雨絲飄落
  這相遇    也許不是美麗的錯
  但我的等待    最終還是沒有結果

  當思緒    湧滿了寂寞
  這份愛    我還是不能說
  當最後    我們還是只能錯過
  這份愛    卻已失不復得

  人生裡    不斷上演著悲歡離合
  緣份的來去    不是我能選擇
  沒有你之後    我還是一樣地生活
  努力地笑著    讓自己快樂
  雖然愛不怕    世事風雨    歲月穿梭
  雖然愛不說    你的心裡是否有我……”

陳華濛聳了聳肩﹕“寫得太不華麗了吧……不像妳的風格﹗”

我苦笑一聲﹕“哦……是嗎﹖這樣的等待而說不出口﹐也不像我的風格啊﹗”

陳華濛抬起頭來看看我﹕“喔﹐說得對。”她把那張紙折疊起來﹐徑自放入口袋﹕
“送給我吧﹗雖然不是什麼震驚四座之作﹐卻也是心情故事﹐不是嗎﹖只是太口
語化一點了。不過﹐我很喜歡。怎麼樣﹖送給我好不好﹖”

我苦笑著﹐把草帽丟在床上﹕“妳都已經放進口袋了﹐我還能怎麼說呢﹖好吧﹐
既然妳喜歡﹐就拿去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好作品……”

陳華濛輕笑﹕“謝謝。”她雙手插在口袋裡﹐向外走去﹔經過我身邊時﹐她停住
腳步﹐靜靜地說﹕“這首詩……還沒有名字吧﹖要不要聽一聽我的意見﹖”

我點點頭﹕“好呀﹐請說。”

陳華濛笑笑﹕“既然妳的詩已經都這麼口語化了……不妨題目也跟著一起口語化
一點……就叫‘愛不說’﹐如何﹖”她從我的結束句裡挑出三個字﹐這樣的建議﹐
讓我也找不出什麼異議﹕“好呀。妳的提議不錯。”

“那麼﹐妳總算是聽我一次了……雖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陳華濛的臉
上﹐浮現一絲苦澀的笑容﹕“再見了﹐夏落雪……下次再見面時﹐希望妳我都擁
有真正的幸福……而非這種虛幻的影像……”

我了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明白。希望妳……不要因為沒有他﹐而把自己的
生活過得悲慘無比……一定要更用力地活著﹐更用力地去捕捉生命中的色彩才
行……”我的聲音哽咽。“那麼﹐再見了……祝妳幸福。”

這是我第二次對自己昔日的“情敵”說出相同的話了﹔上一次在校門口﹐面對充
滿怨恨的沈潔菲﹐我所說的也是如此。也許﹐我不僅僅是要說給她們聽﹐更重要
的是﹐我也要說給自己的聽﹐也要說服我自己……我的眼睛酸澀﹐但沒有流淚。
也許已經沒有眼淚了吧……我在心中嘆息。

陳華濛經過我的身邊﹐繼續走向大門。開了門﹐她沒有回頭﹔只說了一句﹕“是
的……再見了﹐祝妳幸福。”就用力把大門一甩﹐仿彿在那驚天動地的“砰”的
一聲巨響裡﹐過往種種都煙消雲散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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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46
發信站: YoYoBBS (Fri May 21 08:42:25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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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體深陷在沙發裡﹐懶洋洋地望著門口的人影。

距離上一次回國——喔﹐也就是自從赴美以來﹐唯一一次回國——已經又過去了
整整四年時間。這期間﹐我不是沒有回國的機會﹐也不是沒有回國的願望﹐可是﹐
當我想起姚可威那溫和的笑容﹐我卻……退卻了歸鄉的腳步。還回去做什麼呢﹖
四年來從不曾間斷的書信往來﹐已足以讓遠隔重洋的我掌握他的心情——他那隨
著別的女生的喜怒哀樂而起伏的心情﹗尤其是﹐近來的信裡﹐他的話已經變得愈
來愈明白了——“落雪﹐我只對妳一個人說哦﹗雖然現在我和友雯還時有爭執﹐
但是﹐我也漸漸意識到她對我的真心……我在想﹐就這樣慢慢地、靜靜地過下去
也好﹗畢竟在受過那麼多次傷之後﹐她的真心﹐也是一個避風港吧﹗我們都早已
不再是當年活力十足、經得起一再受傷、一再失望的少年了……我們都已經二十
幾歲了﹐雖然還不到說老的年紀…… ^_^”他在信上畫了一個笑臉﹐“但是﹐卻
也是再玩不起愛情遊戲的年齡了﹗聽說妳還沒有安定下來的意思……”死痰盂﹐
把這些有的沒有的都告訴他做什麼﹖我在心裡暗暗詛咒著。“落雪﹐妳是在等待
什麼嗎﹖還是仍在尋覓呢﹖”我心裡一震﹐“不管妳現在怎樣﹐我都在這裡﹐默
默地祝福著妳﹗祈禱會有一個愛妳、關懷妳、呵護妳的人出現……”

我不耐煩地把手中的信紙裝進信封﹐丟到桌上﹔對著門口的人影揚起聲音﹕“門
沒有鎖﹐Wayne﹐你自己進來吧﹗”

蘇緯洋拉著一個女孩子﹐推開門進了屋。我從沙發上站起來﹐微微對著那個女生
欠身﹕“妳好﹗我是Muriel。”

那個女孩子個子嬌小﹐笑起來有兩個小小的酒窩﹕“妳好﹗我早就聽Wayne說過好
多關於妳的事情了﹗我是Trista。”

“Trista嗎﹖”我喃喃地說﹐“含意是……以微笑化解憂傷的女孩﹖”

“啊﹖”Trista顯得很意外﹐“這個還有什麼講究嗎﹖那麼﹐妳的名字是什麼意
思呢﹖”

我的唇邊浮現一抹淡淡的苦笑﹕“悲痛……我的名字含意是……悲痛﹐苦澀……”

“算了﹗沒想到妳還是個姓名學家嘛﹗”蘇緯洋連忙打岔﹐“當初取英文名字時
也不知道這麼多吧﹖只不過是湊巧趕上了一個含意不對的名字而已……”他自顧
自地打著哈哈﹐想轉移我們的注意力。

“不對﹐我是故意要叫這個名字的。”我搖了搖頭﹐倒是表現得很坦白。“這個
名字有兩重意思……第一個含意是悲痛、苦澀……不過第二個含意是……光明。
我就是看中這個雙重含意才取這個名字的。”我打開冰箱﹐先丟給蘇緯洋一罐啤
酒﹐再以眼神徵詢Trista要喝什麼飲料。“那個時候﹐我是多麼希望自己也能如
這個名字背後的雙重含意一樣﹐在悲痛和苦澀中﹐看到未來的光明啊……”我的
聲音低得只能讓自己聽到。

Trista點了果汁﹐我拿出一罐混合果汁遞給她﹐自己拿出一罐雪糕汽水。蘇緯洋
轉移話題似的笑道﹕“嘿﹐Muriel﹐妳不是一向擁護冰咖啡的嗎﹖今天怎麼吃起
素來了﹖”

我瞪他一眼﹕“苦的味道我還沒有嘗夠嗎﹖偶爾改一改口味﹐嘗試一點甜的東西
也好……”看到Trista為我們兩個之間的抬槓而現出擔心的表情﹐我笑著解釋﹕
“妳不用擔心﹗我們這幾年來都是在鬥嘴中過來的﹗妳放心﹐不會打起來的﹗”

蘇緯洋在我和Trista之間坐下﹐大模大樣地拍我的頭一掌﹕“嘿﹗當初可是妳不
要我的﹗也不拿妳那個小腦袋想想﹐如果真要打架﹐妳還能活得到現在嗎﹖妳那
只有一副骨頭架子的身材……我一巴掌過去﹐怕不打散了才怪﹗”

“見鬼﹗你在攻擊我的身材是不是﹖”我敏捷地反應﹐回給他一掌﹐擊中他那張
帥哥臉的臉頰。“這裡有蚊子﹗”

蘇緯洋大笑﹐他身旁的Trista也綻開笑顏。自從四年多之前﹐我和蘇緯洋從閃電
交往到閃電分手﹐每次決定都快過火箭﹐跌破眾人眼鏡。也許是從小接受“好聚
好散”的外國文化熏陶﹐蘇緯洋對於我“閃電變心”的現實﹐並沒有過多責備﹔
除了一開始因為意外而對這個事實有點消化不良之外﹐他的風度讓我激賞。隨著
時間的流逝﹐那場轟轟烈烈、擾攘一時的事件也漸漸淡化﹔我們反而成了好友。
蘇緯洋立誓要追盡天下美女﹐而仗著一張帥哥臉走江湖的他也的確從未失手過﹔
而我就成了他唯一的一次“特例”(用他的話說﹐是唯一的一次“恥辱”)。而我
也不遑多讓地﹐和很多男生都“打成一片”稱兄道弟﹐卻始終沒有再交過男朋友。
我想﹐大概是自己的豪爽、直接的個性壞了大事吧﹗蘇緯洋還經常對我哀嘆地說﹕
“妳看看﹐只有我這個倒楣鬼瞎了眼想要妳﹐妳卻還不領情﹗看看現在自己的行
情跌停板﹐前途堪慮……妳當初拒絕我這唯一一個‘視死如歸’的英雄好漢﹐現
在可沒人敢做出這等近乎自殺的行徑了……”

哼﹗臭屁蘇緯洋﹐以為女人都以找個長期飯票為人生的終極目標嗎﹖我就是那唯
一的一個“例外”呢﹗我暗地裡對他吐吐舌頭。他看到了﹐心裡清楚我又想起他
那一段被我攻擊得體無完膚的沙豬發言了﹐於是對我眨眨眼﹐露出一個自大的笑
容。

正好Trista在問﹕“Muriel﹐那麼……Wayne的名字有什麼含意嗎﹖”我這下可
抓到了攻擊的好機會﹐連忙熱心地為她解惑﹕“喔﹐當然有﹗”早已查過幾百次
資料了﹐怎麼可能不知道﹖“是……四輪馬車吧﹗”我衝蘇緯洋擠擠眼睛﹐“不
過以他那麼素行不良而言﹐馬車就不對了……”我故意拖長聲音﹐身子向前傾側﹐
在他耳邊說﹕“應該叫種馬比較合適吧﹗”

蘇緯洋氣得臉色鐵青﹐突然他的臉上浮現壞壞的笑容﹐“是嗎﹖”口氣甜蜜得讓
我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裡產生不好的預感。他驀地傾身在我臉頰上吻了一
下﹐還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響。“妳這根超級辣椒﹐也好不到哪裡去呀﹗不錯﹐辣
椒配種馬……這種完美的搭配到哪裡去找﹖”他做作地對我拋了個媚眼。

我嚇了一跳﹐再看一旁的Trista﹐依然一副老神在在的篤定模樣﹔我開始有點明
白為什麼她會有這等魅力﹐讓蘇緯洋特意帶她來見我了。不過﹐人情歸人情﹐數
目要分明……哎呀﹐我在說些什麼呀﹗我是說﹐雖然她不在乎﹐可是我還要自己
清白的名聲呢﹔所以我仍然大力撇清﹕“你花心﹐我可還要臉呢……再說我最專
一了﹐可不像某人朝三暮四……”得意地衝他做鬼臉﹐我跳起來﹐敏捷地躲過他
的下一波暴力攻擊﹐繼續不怕死地進攻﹕“你這個花心大蘿蔔我可是敬謝不敏
的……”

“鬧夠了吧﹖”蘇緯洋抓抓頭﹐沒輒地看我﹕“說好了﹐下次吵架要用英文﹗真
是的﹐一直用中文﹐我太吃虧了﹗”

我叉腰做茶壺狀﹕“你就算是一輩子呆在國內也不是我的對手呀﹗別吵輸了就亂
怪語言不濟﹐有點風度嘛﹗”

Trista笑著出來解圍了﹕“好了﹐早就聽說他只拿妳沒輒﹐以前還不敢相信﹐今
天見識到了妳的實力﹐才明白所言非虛﹗”一語雙關﹐讓我也對她的技巧刮目相
看了。我連忙不著痕跡地澄清﹕“我們天生八字不合﹐見面即鬥﹐比蟋蟀還自動
自覺……”見到Trista莞爾一笑﹐我心頭大石總算放下一半﹐繼續再接再厲﹕
“何況讓我以‘悲痛’為名的男生﹐也並非面前這位呢﹗可是﹐我想妳也了解﹐
即使苦澀……都不願意放棄的感覺吧﹖”

Trista臉上浮現微笑。她領悟地用力頷首﹐露出一個祝福的笑容﹕“那麼﹐聽說
妳在畢業典禮之後﹐就要回國了嗎﹖”

我點頭﹕“再不回國﹐真會在這邊生根發芽﹐老爸和家裡那幫長輩就該哭死了﹗
好歹也終於混完了大學﹐也該回去盡一盡為人子女的孝道了﹗”

蘇緯洋笑道﹕“妳還開花結果呢﹗秋天落不落葉﹖不過妳一走﹐生活就無聊多了﹐
也不能隨時抓妳來鬥嘴一番﹐真有點寂寞了﹗”

我橫了他一眼﹕“話別亂說﹗寂寞﹖你老兄會知道‘寂寞’二字怎麼寫﹐太陽就
從西邊昇起來啦﹗想鬥嘴﹖只要你一通越洋電話給我﹐我一定隨時奉陪﹗不過我
很懷疑你將來這麼樂不思蜀﹐還會不會想得起我這個人來﹗”

蘇緯洋大笑著﹐右手親密地搭著Trista的肩﹕“好吧﹐說不過妳這張嘴。以後常
聯絡吧﹐也好讓我們知道妳的近況……看看妳這十幾年耗過去﹐會不會有什麼好
的結局﹗”

我向上拋起喝完汽水的空罐﹐再接住﹐準確地把它順手投進牆角的垃圾桶﹕“八
成沒希望了﹐不過我也麻木得差不多了……好男人多得是﹐管他的﹗大不了回去
順應長輩的意思﹐相個親什麼的﹗也總算是新潮和傳統都見識一下﹐開開眼界嘛﹗”
一陣風吹來﹐窗前的風鈴叮叮咚咚地響著。我心煩地抓起車匙﹐“算了﹐我要出
去晃一晃了﹐你們的約會我就不插一腿了﹐畢竟出於做朋友的良心﹐當個電燈泡
也很無聊……”

“好吧。”蘇緯洋了解地攬著Trista走出門。我鎖上大門﹐對著他們揚了揚手﹐
就鑽進了自己的汽車。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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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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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機場熙來攘往的人群中穿梭﹐我尋找著來接機的父親的身影。畢業之後﹐蘇緯 
洋進入一家科技公司﹔而我雖然瞞著父親偷偷地副修大眾傳播﹐但是畢竟自己還 
是主修了會計及商務﹐不得不遵命回國﹐在父親的公司裡做事。自己已經拖了好 
幾個月﹐放了自己一個長假﹐環遊美洲﹔如果當新的一年來臨時﹐我還是不肯回 
國﹐就太說不過去了﹔因此我還是打點行裝、收拾心情﹐回來了。 

一道陰影罩在我頭頂。奇怪﹐父親的高度應該不至於這麼高大吧﹖何況我還有穿 
高跟鞋呢﹖我奇怪地抬頭﹐卻正好對上了姚可威的目光。 

他長得好高﹐至少有一八五公分﹔白色的襯衫﹐搭在手臂上的米色外套……散發 
出一種清爽的香皂味道﹐卻沒有那種做作的古龍水香味。小麥色的膚色﹐潔白的 
牙齒﹐溫和的笑容……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沒有改變。可是﹐當我也不由自主地 
對他報以微笑時﹐我的視線和站在他身邊﹐嬌小而豐滿的女子相遇。 

她的身高至多只有一六三﹐比起我那加上鞋跟高度之後超過一七三的高度﹐是絕 
對稱得上“嬌小”二字的。不過﹐比起我這種“骨頭架子”的“天使身材”﹐她 
卻也是絕對稱得上“魔鬼”。她不算是什麼令人眩目的美女﹐臉部的線條也不夠 
柔和﹔雖然臉上掛著一個甜蜜的笑容﹐但是凝視我的眼神裡卻只有冷冰冰的一絲 
淡漠和防備之意﹔看起來﹐是那種個性強軔、氣魄膽識皆備的女子。 

我在心底深深嘆息﹐對她伸出手﹕“幸會﹐我是夏落雪。” 

她審視的目光倏地收斂﹐大概已經對我的分量有了初步評估的結論了吧﹗“幸會﹐ 
我是徐友雯。經常聽可威提起妳呢﹗還沒有見過面就已經對妳的事知道得很多了﹗” 

我輕輕地笑﹕“哦﹖都是一些關於我如何調皮搗蛋的事吧﹖那些都上不得檯面的﹐ 
可威也太不給我留點面子了﹗” 

姚可威在一旁﹐不甘被冷落地開口﹕“喂喂﹐妳們兩個﹐也太一見如故了吧﹖怎 
麼都把我丟在一邊不理不睬呢﹖” 

我淡淡地微笑﹐聽著徐友雯說出自己意料中的話﹕“哪有﹖我怎麼捨得不理你﹖” 
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襲擊我的心﹐我不由得右手放在心臟附近﹐用力按了一下﹐ 
掩飾自己的痛楚。 

“落雪﹖妳的臉色很差呢﹗一定是因為長途飛行的疲倦﹐再加上時差的關係﹗” 
姚可威關心地看著我﹐“還有﹐妳怎麼又瘦了這麼多﹖﹗比起四年之前﹐妳現在 
瘦得眼睛都顯得更大了﹗妳體重多少﹖” 

我苦笑一聲﹐“可威﹐拜託﹗怎麼一見面就哪壺不開提哪壺﹖女生最忌諱的就是 
年齡身高體重的數字……” 

“別轉移話題﹗”姚可威並不打算放過我﹐“妳現在體重多少﹖” 

我乾笑﹐“咳﹐別這麼兇嘛﹗八十七……不﹐九十五磅﹐對﹐是九十五磅……很 
標準的體重呢﹗” 

“妳少來了﹗一下加上八磅﹐這個謊可不高明﹗”姚可威毫不放鬆地說﹐“妳看 
看妳自己﹐都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子了﹗妳到底會不會照顧自己啊﹖” 

我乾笑著﹐把袖子再往下拉一拉﹐“我減肥……”視線與他責備的目光相遇﹐我 
調開了自己的視線。“反正我從來就是如此……總好過三圍數字相等吧﹖” 

“落雪﹗”姚可威責備地叫著﹐卻被身邊的徐友雯不著痕跡地岔開了話題﹕“我 
們只顧講話﹐也不想想落雪可是一路辛苦﹐還沒有好好休息呢……就在這裡接受 
你的訓話﹐你也總該讓她先喘口氣吧﹖”她挽起姚可威的手臂﹐“我們先上車再 
說﹐總好過站在這裡吧﹖” 

“咳﹐對對……”我連忙點頭如搗蒜﹐連聲附和﹐“我老爸大概會以為我們迷路 
了吧……所以我最好還是先在家裡出現一下比較好……” 

姚可威瞪著我﹐然後推起我的行李推車﹐臨走之前在我耳邊丟下一句話﹕“落雪﹗ 
妳欠我一個解釋﹗” 



我已經在家裡窩了數天﹐直到今天﹐眼看窗外陽光明媚﹐我卻仍然攤在沙發上不 
想動﹐忍無可忍的父親終於爆發了﹐一腳把我踢出門去﹕“去去﹐自己去外面晃﹐ 
別呆在家裡﹐懶肉都長出來了﹗我懶得看妳這張滿臉都寫著‘鬱卒’二字的臉在 
我面前晃來晃去的﹗真是的﹐連天氣都被妳弄得不陰不陽的……家裡的空氣也被 
妳害得陰陽怪氣﹐煩死了﹗” 

我哀嘆著﹐從地上撿起皮包。搭電梯下樓﹐又遇見鄰居的八卦妹和長舌婦。“哎 
唷﹗這不是夏家的雪兒嗎﹖從國外深造歸來﹐想必追求者踏破門檻了吧﹖對了﹐ 
今天不是什麼‘情人節’嗎﹖夏小姐出去約會嗎﹖一整天都排滿了吧﹖” 

見鬼﹐我又不是應召女﹐什麼一整天都排滿﹗趕場嗎﹖我在心裡低咒﹐臉上卻還 
不得不帶著虛應的笑﹕“妳們過獎了﹗我哪有那麼大魅力﹖不至於落得嫁不出去 
而已﹐哪裡會那麼受歡迎﹖” 

“啊唷﹐妳就別再謙虛了吧﹗就算不衝著妳的長相人品學歷家世﹐妳那本美國護 
照也足夠讓各方青年才俊動心了吧﹗”對面的兩個人仍不肯死心地喋喋不休﹐“對 
了﹗姚家那個可威﹐不是妳的男朋友嗎﹖也都這麼多年了……難得你們感情還是 
那麼好……” 

說夠了沒﹖我的忍耐達到極限。“難道這麼多年了﹐我就得要求他給我一個交待 
嗎﹖我們沒有在交往﹐從來也沒有﹐OK﹖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不理睬那兩個人詫異地低呼著“怎麼出了國反而這麼沒有禮貌﹗”﹐我揚手招來 
一部計程車﹐心緒因為剛剛她們提及的事實而煩躁不安。今天……是情人節嗎﹖ 
我竟然都忘記了……可是﹐即使記得﹐又能怎樣呢﹖ 

“好吧﹐那麼﹐就規定你……下次我們重逢的時候﹐假如我還是乏人問津的話…… 
就規定你要在情人節那天﹐假裝一整天是我的男朋友好了﹗免得自己那天都收不 
到花﹐沒人理睬……很丟臉的呢﹗”我的腦海裡﹐浮現了這樣的句子。是自己什 
麼時候說過的呢﹖只是﹐只是……現在﹐已經沒有用了……今天﹐我依然是孤獨 
一人的…… 

鑽進路旁的一家小小的、專門放映舊片的電影院﹐我決定獨自看一場電影來散散 
心。我隨便買了一張票﹐就走進電影院。 

屏幕上﹐橙色背景前﹐一個身穿婚紗的女子正在唱歌。漸漸地﹐屏幕上浮現兩行 
字幕“My Best Friend's Wedding 新娘不是我﹖﹖﹖”。 

老天﹗我無力地向後倒進椅子裡。怎麼好死不死挑中這部片﹗That's just perfect…… 
我在心中自嘲地想著。孤獨一人的情人節﹐以及這麼巧合的電影……我的運氣真 
不錯。我還能遇上比這個更巧的事嗎﹖ 

屏幕上﹐茱莉亞羅勃茲正在為了挽回死黨的心想盡辦法。“當妳愛一個人的時候﹐ 
要大聲地說出來﹐讓每個人都聽見﹐要不然這一刻……稍縱即逝……”但是﹐什 
麼事發生了呢﹖當她真的大聲地說出來之後﹖“答應我﹐永遠不要告訴我﹐如果 
我沒有向你表白﹐你會選擇誰……所以﹐不管你怎麼選擇﹐我都會心碎……” 

我覺得臉上有兩行冰冷的液體流過臉頰。從電影開頭﹐三個人在機場相遇開始﹐ 
我的心就一直沉下去﹐沉下去……現在是影片的結尾﹐“茱麗安”為了替她的死 
黨“麥可”挽回他的新娘而承認自己的失敗。“我失去了他……妳知道當個失敗 
者的滋味如何嗎﹖一個該死的、鄙陋的失敗者﹖了解嗎﹖因為他要的是妳……” 
我注視著屏幕上﹐“茱麗安”在婚禮上的致詞﹐在新郎新娘離去之後﹐獨自坐在 
桌旁﹐聆聽著她和“麥可”熟悉的歌曲——“我為你祈禱”時的孤獨身影…… 

猝然地﹐我站了起來﹔不顧身後的人們喃喃的抱怨聲﹐我迅速地走到過道上。然 
後﹐我跑了起來﹐一直衝出了電影院﹐在紅磚鋪成的人行道上奔跑著。天空裡飄 
起了冬季的細雨﹐我沒有帶傘——但是﹐管他的﹗在自己已經被絕望的悲哀淹沒 
的時候﹐這點點的雨絲﹐是不會再把我淹沒的了……即使十六年的時光流逝﹐這 
個現實仍然沒有改變。縱然從前的十六年裡的每一天﹐都是實實在在的累積﹔縱 
然我的牽掛是這麼多﹐這麼重﹐這麼滿……我像一個溺水者一樣﹐想攀附著蘇緯 
洋這塊浮木﹔我想藉他來忘懷從前﹐但是最後還是悲哀地發現﹐從前根本已經深 
深地在記憶裡紮根﹐根本無從忘卻﹐也無法拋棄…… 

可是﹐我又能留住什麼呢﹖他終究是會離我愈來愈遠的……想在茫茫人海裡找到 
一個懂得自己的人並不容易﹔一旦找到了﹐人生卻總是偏偏沒有那麼美滿……自 
己總是以為他會一直在那裡不曾離開﹐可是在不知不覺中﹐他就會離自己愈來愈 
遠了……我如此想著﹐腳步逐漸地慢了下來﹐終至於完全停頓。靠著一棵樹﹐我 
無視於飄落在自己身上的雨絲﹐把臉深深地埋進了手心﹐靜靜地哭泣。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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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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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陽已經西沉﹐我 
知道﹐這一天又即將結束了。剛剛的一場驟雨淋濕了我的頭髮和 
外套﹐可是﹐我不在乎。 

我家的那棟公寓大樓已然在眼前了。我迫切地想要回家﹐想在滿 
室的喧嘩笑語中找到一絲溫暖。我低著頭﹐快速地走著﹐卻撞進 
一個人寬闊的胸懷裡。 

我吃驚地抬頭﹐姚可威的臉在看見我的樣子之後轉為愕然﹕“落 
雪﹗妳怎麼了﹖怎麼這麼落魄﹖怎麼不帶傘﹐也不知道找個地方 
躲一躲雨﹖” 

我輕嘆。一連串的問題﹐也是一連串的關懷呵﹗可是﹐我知道﹐ 
那關懷﹐是給死黨﹐而不是給女朋友的。我試著掙脫出來﹐卻無 
法掩飾自己被淋濕而凌亂地糾結在一起的長髮。 

“該死的﹐妳到底是怎麼回事﹖越大越不會照顧自己了嗎﹖妳有 
沒有常識﹖淋雨會感冒﹐妳知不知道﹖”姚可威是真的生氣了﹐ 
不由分說地把我拖進電梯﹐敲開我家的門﹐然後直接把我往浴室 
裡一丟﹕“先把妳自己弄乾一點﹐知道嗎﹖” 

二十分鐘後﹐我洗過了熱水澡﹐換上了一套乾淨衣服﹐從浴室裡 
出來﹐到處找著吹風機。 

“在這裡﹗”姚可威把我遍尋不著的吹風機遞過來。我接過來﹐ 
費了好大力氣才把自己那又濃又密的長髮吹乾。“你在這裡做什 
麼﹖今天不是情人節嗎﹖你不是應該陪女朋友嗎﹖”我道出自己 
心裡的疑惑。 

“妳還問﹗”姚可威惡狠狠地瞪著我。“是誰說要我假裝她的男 
朋友的﹖害我差點以為被妳放了鴿子﹗現在﹐我們可以出去了嗎﹖” 

“啊﹖去哪裡﹖”我一頭霧水。 

“去吃晚飯﹗”姚可威看起來好像真的是快被我氣炸了。“我告 
訴友雯今晚我不能陪她﹐已經被她抱怨了一頓﹔現在妳居然還不 
清楚狀況嗎﹖” 

“喔……”我的話音消失在茫然的思緒裡。“那麼﹐我很抱歉…… 
害你和她之間不愉快……” 

“算了﹐走吧﹗”姚可威拖起我。“既然已經答應妳﹐我就不能 
不守信用﹗” 



我們度過了一個沉默的晚上﹐兩個人都不太講話﹐一種奇怪的氣 
氛瀰漫在我們之間。 

走在姚可威身邊﹐我左顧右盼地看著路旁的燈火。夜幕籠罩下的 
繁華城市﹐沒有了白天的喧鬧﹐卻更有一層夜的靜謐。 

“落雪﹐”姚可威的聲音輕輕的﹐語調柔和。“不談一談妳自己 
嗎﹖分別了四年﹐妳過得……還好嗎﹖” 

我一愕﹐隨即答道﹕“哦……還好﹐生活平淡如水﹐卻也沒有什 
麼轟轟烈烈的波瀾。比起從前……是平靜太多了﹗平靜得……都 
有一點寂寞了﹗” 

“那麼……那個Wayne呢﹖”姚可威淡淡地問。 

“啊﹖”我一愣﹐“我們……已經變成只是朋友的關係了﹗還是 
做朋友比較輕鬆……從前﹐我總覺得會被他的感情窒息﹔而現在﹐ 
我卻覺得可以輕鬆自如地面對他了……” 

“聽說……妳沒有再和其他男生交往﹖”姚可威的聲音裡有著關 
心。 

“是的﹐但是這並不證明我曾被他傷害。”我明白可威心裡的想 
法﹐所以首先否定他的推測。“如果真的要說被傷害的話﹐也應 
該是他受的傷比較多吧……”淚水湧出我的眼眶﹐一種深深的內 
疚之情﹐長久以來一直困擾著我的內疚之情……扭絞著我的心。 
“我真的覺得……對他非常抱歉……我不應該這樣做﹐不應該在 
給了他希望之後﹐再把他打進失望的深淵中去﹖我……真殘忍……” 

“不要這麼說﹗我知道的﹐妳不是那種人﹗”姚可威凝視著我的 
眼神裡有著堅定﹐卻也有焦急。“我相信妳﹗所以……所以…… 
妳不要那麼難過﹐好嗎﹖分手是本來就不可避免的事……那並不 
是妳的錯……” 

“不﹐你不知道﹐我是故意要那樣做的﹗我是故意要利用他的﹗ 
我在不愛他的情形下和他交往﹐因為我想拿他來排遣自己的無助 
和寂寞……”我幾乎是大聲地叫出來了﹐“我一直被這種負疚的 
罪惡感困擾著……我真不明白﹐我到底都在做什麼呢﹖為什麼我 
會變成這個樣子呢……為什麼我會變得讓自己都難以理解呢﹖” 

我淚如泉湧。姚可威輕輕地拍撫著我的背﹐以一種低沉的、溫和 
的聲音安慰著我﹕“落雪﹐不要哭……這不是妳的錯……妳不需 
要感到罪惡﹐因為並沒有人責怪妳……我想那個Wayne﹐也一定不 
希望看到妳哭泣吧﹗所以……不要再哭了好嗎﹖妳要記住﹐所有 
愛妳的人﹐不管妳是否對他們做過什麼錯事……他們都希望妳過 
得快樂﹐過得幸福……因此﹐妳要振作起來﹐知道嗎﹖” 

我抽泣著點點頭。他輕笑﹕“妳永遠不記得自己帶手帕嗎﹖”他 
從自己口袋裡拿出手帕﹐遞給我。我接過來﹐擦去滿臉的淚﹔然 
後﹐努力地對他綻開一個笑容﹕“不說說你的事嗎﹖”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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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愛不說-最終回
發信站: YoYoBBS (Thu May 27 06:59:50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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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可威一瞬間侷促起來﹐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啊﹖這個嘛……沒什麼可說的 
啊……她很愛我……”他的臉上﹐浮現靦腆的神情﹐突然向我俯過身子﹐在我耳 
邊悄悄地說﹕“其實……其實……我也漸漸覺得自己是很愛她了……也覺得這一 
生就這樣下去﹐其實好像也很不錯……” 

“哦……是嗎……”那一瞬間﹐我必須緊緊的抓住身下的座椅﹐不然﹐我擔心自 
己會倒下去。一種溺水時﹐四週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包圍、吞噬的感覺﹐緊緊地攫 
住了我。我覺得全身冰冷﹐血液都向腦中倒流而去。那一瞬﹐我幾乎能清楚地感 
覺到自己心跳停頓﹐然後自己的心裡變成一片空白……然後﹐我找到了自己變得 
喑啞的聲音。“那……那很好呀﹗在這人世間﹐能找到一個愛自己﹐而自己也愛 
的人﹐並不容易呵……我……我真羨慕你們……” 

“好了﹐落雪﹐妳會擁有這樣的一個人的……妳會擁有這種幸福的﹗”姚可威以 
為我還在為自己的罪惡感而感傷﹐拍了拍我的頭﹐安慰地說。 

“是嗎……我……會有那麼一天嗎……”我茫然地說﹐眼裡卻湧出了熱淚。夜風 
冰冷地吹在我的臉上﹐而我卻並不覺得寒冷。是的……我已經不會再感覺這種天 
氣和溫度的變化了﹐在自己全身的血液都仿彿被抽乾之後…… 

我們沉默地又繼續向前漫步。沿途的櫥窗裡色彩繽紛﹐裝飾得十分浪漫而華麗。 
我在櫥窗的反光裡﹐看到自己的臉﹕一雙已經失去神采的眼睛﹐消瘦的雙頰﹐蒼 
白的臉色﹐悲傷的神情……夠了﹗我猝然轉過身去﹐不想再看。 

路邊的一家書店的櫥窗裡﹐掛著幾幅海報。其中一幅上面寫著﹕“所謂的異性死 
黨﹐只不過是一種持續的錯過時間罷了。” 

我站定了﹐靜靜地注視著那張海報。姚可威也注意到了我的專注﹐停下來看著那 
張海報﹐笑笑地說﹕“好淒美的句子﹗只是﹐好像不是人人都可以通用吧﹖” 

“是嗎……你真的這麼想﹖”我近乎耳語的低喃﹐並沒有傳到姚可威的耳朵裡去。 
“那麼……在你眼中﹐我算什麼呢……只是一個偶爾縈懷的死黨而已嗎﹖你的眼 
裡﹐有沒有看到我的用心呢﹖”書店裡正好播放著“把悲傷留給自己”的音樂﹕ 
“是不是可以﹐牽你的手呢﹖從來沒有﹐這樣要求……怕你難過﹐轉身就走﹐那 
就這樣吧﹐我會了解的……把我的悲傷﹐留給自己﹐你的美麗﹐讓你帶走﹔從此 
以後﹐我再沒有﹐快樂起來的理由……我想我可以﹐忍住悲傷﹐假裝生命中沒有 
你﹔從此以後﹐我在這裡﹐日夜等待﹐你的消息……能不能讓我﹐陪著你走﹐既 
然你說﹐留不住你﹔無論你在﹐天涯海角﹐是不是你﹐偶爾會想起我……” 

我咬住下唇﹐想把新一波的眼淚逼回眼眶裡去﹔調轉了視線﹐我開始看另外的幾 
幅海報。另一幅海報上﹐是一個女子孤獨的背影﹐似乎在目送著一個男子離去﹔ 
海報上的字跡﹐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不 
是天各一方﹐而是明明無法抵擋這一股氣息﹐卻還是得故意裝做毫不在意……” 

我的雙手緊緊握拳﹐控制著心中那股排山倒海地洶湧而來的痛苦和悲哀。拉起可 
威的手﹐我不由分說地拖著他往前走﹕“不要看那些有的沒有的了﹗我們走吧﹗” 

在道路的盡頭﹐我停住了。身畔﹐是這溫情的夜裡﹐燦爛繽紛的燈火﹔而面前﹐ 
卻是自己等待了十六年的人﹐是今夜開始……自己不得不放手的人﹗我知道﹐轉 
過這個彎﹐就是我們社區的入口了﹔就是……他和徐友雯約好的見面地點了。一 
旦轉過這個彎﹐他從此……就會從我的生命裡漸漸地離去了﹐而我﹐卻依然只能 
佇立原地﹐目送著他的背影和另一個女孩子相遇﹐獨自擁抱著這無邊無際的孤獨﹗ 

我轉向他﹐身旁商店裡傳來的“把悲傷留給自己”的歌聲依然清晰。突然﹐我向 
前邁了一大步﹐我和他之間﹐幾乎沒有距離。我抬起頭來﹐凝視著他的眼睛﹐輕 
輕地說﹕“今天……真的很謝謝你……我非常非常地感激……現在﹐‘今天’就 
快要結束了吧……在說再見之前﹐我有最後的一個要求……”我的眼淚終於湧出 
眼眶﹐“我最要好的死黨﹐能給這樣孤獨的我﹐一個安慰的擁抱嗎﹖” 

姚可威明顯地愣住了。但是﹐溫柔的他﹐從不曾對我說“不”的他……卻仍然默 
默地對我伸出了他的雙臂﹐輕輕地擁著我。 

我的雙手環繞在他的腰上﹐眼淚滴落在他的外套上。“謝謝你……”我輕輕地說﹐ 
卻壓抑不住自己的哽咽。“我用去一生中最美好的十六年來愛你……現在﹐我該 
用另一個十六年來努力忘掉你了……然後﹐再用另外的十六年﹐學習怎樣去愛上 
一個﹐除了你之外的別人……”我的聲音低得輕似無聲。是不想讓他聽見吧﹗既 
然他身邊的人﹐並不是我的話﹔我又何苦要在他肩上壓一重感情的責任和負疚呢﹖ 
我微微地提高了自己的聲音﹐輕輕地呼喚著他——一個在自己心底﹐湧滿我心的 
名字﹗“可威﹐可威……” 

“嗯﹖什麼事﹖”可威的聲音﹐依然那麼溫柔﹐溫柔得……讓我心碎﹗聽著他的 
回應﹐輕輕地響在我的頭頂﹐我忍不住微微地側過頭﹐在他胸膛上印下一個吻—— 
一個最初、也是最後的吻﹐一個告白、同時也是告別的吻。 

我抬起頭來看著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眼中滿盈的淚。“沒什麼……除了‘再見’ 
之外﹐已經沒有什麼是我可以說的了……”在無望的痛苦中﹐我聽到似乎哪家 
鐘錶店的大鐘在響著﹐那聲音﹐清晰地撕裂了我的心﹕“噹﹐噹﹐噹﹐噹……” 

十二點了﹗“今天”已經結束了……當午夜過後﹐灰姑娘依然是灰姑娘﹐沒有舞 
會﹐沒有馬車﹐沒有王子﹐沒有愛……我望著不遠處的轉角﹐徐友雯的身影在那 
裡出現﹐快樂地高叫著﹕“可威﹗你真準時﹗” 

我低低地嘆息。說再見的時候﹐終於來臨了嗎……路旁的店家﹐顯然是正在放映 
日劇“戀愛世紀”﹐因為我聽到那短短的主題歌“幸福的始末”的歌聲﹐正隨著 
徐友雯走近我們的腳步﹐而顯得越來越鮮明。望著可威那漸漸燃亮的眼睛﹐漸漸 
微笑的臉……這首歌﹐也是他們兩個的主題歌嗎﹖我閉了閉眼睛﹐凝視著姚可威 
那張充滿我心十六年的臉﹐輕輕地說﹕“可威﹐再見了……祝你幸福。”然後﹐ 
和徐友雯逐漸走近他的腳步不同地﹐我逐漸地向後退去﹐直至退進了一旁牆角的 
陰影之中。 

凝望著不遠處﹐在明亮的燈火下﹐含笑的兩個人﹐隱身在陰影裡的我﹐感覺兩行 
淚水滑落雙頰。是的﹐該是我這個失敗了的角色退場的時刻了……比自己曾經飾 
演過的“可兒”更失敗﹐因為我窮十六年的時光等待﹐卻始終沒能把自己的等待 
說出來……因為我最後還是退縮了﹐失去了勇氣冒險……我原來以為這樣子就不 
會失去可威﹐可是﹐我現在才發現我錯了……我反而失去了他。也許﹐我從來就 
不曾得到過他吧﹖從來就不曾真正擁有過他吧﹖我所能擁有的﹐也只是那些回憶﹐ 
和那歷經十六年的漫長等待吧﹖ 

我悄悄地抬起手來﹐拭去了臉上的淚。至少……我要笑著對他說再見吧﹗我要讓 
他記得我的笑顏﹐而不是哭泣的樣子吧﹗望著攬著徐友雯的肩、衝著我揮手的可 
威﹐我綻放出一個最甜美燦爛的笑容﹐用力地衝著他揮手道別。再見了﹐可威﹗ 
再見了……我如此地在心底低語。 

目送著可威和徐友雯那遠去的背影﹐我極力抑制住自己想要追上去的衝動。但是﹐ 
當可威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我的視線中的時候﹐我終於邁開了腳步﹐但跑了幾步之 
後﹐我頹然地站住了﹐一種想哭泣的衝動衝擊著我的胸口。無視旁人的目光﹐我 
大聲地喊了出來﹕“你一定不記得﹐那本書上的句子了吧﹗”那在舞台上離別的 
一幕﹐重又清晰地浮現在我眼前。我大聲地﹐喊出了記憶中的句子﹕“可是﹐那 
是我一直以來﹐很想很想對你說的話呵﹗‘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 
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從我們第一次相 
遇開始﹐十六年來﹐我一直很想對你說出這句話﹐但是……我竟然沒有機會了﹗ 
我從沒有想到﹐我們會有分離的一天﹗你一定還是聽不到我﹐當我終於有勇氣說 
出來的時候﹐你竟然還是不會知道……”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仍然不放棄地 
凝望著可威的背影消失的方向﹐耳畔﹐卻傳來一首似曾相識的歌﹕ 

“想為你做件事 讓你更快樂的事 好在你的心中 埋下我的名字 
求時間 趁著你不注意的時候 悄悄地 把這種子 釀成果實 
我想她的確是 更適合你的女子 我太不夠溫柔優雅成熟懂事 
如果我 退回到 好朋友的位置 你也就不再需要 為難成這樣子 
很愛很愛你 所以願意 捨得讓你 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飛去 
很愛很愛你 只有讓你 擁有愛情 我才安心 
看著她走向你 那幅畫面多美麗 如果我會哭泣 也是因為歡喜 
地球上兩個人 能相遇不容易 做不成你的情人 我仍感激 
很愛很愛你 所以願意 不牽絆你 飛向幸福的地方去 
很愛很愛你 只有讓你 擁有愛情 我才安心……” 

是的……地球上兩個人﹐能相遇不容易﹔做不成你的情人﹐我仍感激……我在心 
底輕輕地說著﹐向著歸家的方向——和可威的背影消失的那一邊相反的方向—— 
緩緩地邁開了腳步。“因為他是個溫柔的人﹐即使討厭我也好﹐都絕對不會做出 
任何傷害我的事情……因此我並不覺得痛苦……反而認為能喜歡像他這麼好的人﹐ 
是一件很棒的事……”我嘴裡喃喃地說著﹐說給自己聽﹐像是在為快要崩潰的自 
己打氣﹐也像是在努力地說服自己。 

夜﹐也快走到盡頭了吧﹗悄悄地打開大門﹐我輕輕地走進自己的房間﹐拉開窗帘。 
窗前的風鈴﹐因為拉開窗帘的一陣風而叮叮咚咚輕響。我輕輕地撫摸著風鈴上的 
小鈴鐺﹐讀著風鈴下端掛著的那張小卡片﹕“流水 高一愛班 姚可威”。我發出 
一聲淡淡的輕嘆。往事如今都已成塵煙了……年華和歡笑﹐都已隨流水而逝去了 
吧﹗我遠眺著遠處的城市裡闌珊的燈火﹐以及星辰漸漸暗淡而終至完全隱沒、漸 
漸明亮的天空﹐放開了自己握著風鈴的手。 

離開窗前﹐我坐在地板上﹐眼前浮現我和可威第一次擁抱時的情景。那時候…… 
也是在這個房間裡﹐也是坐在地板上﹔我曾對他說過什麼話呢﹖“我們是不能強 
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的﹗但是﹐它總會出現的……會有那麼一天﹐你一直期 
待的人﹐一直期待的事﹐會出現在你的面前……只要懷著一個期望等待﹐就會有 
成真的一天……你有沒有聽說過﹐只要每晚臨睡之前﹐都懷著一個希望的話﹐那 
麼﹐明天的早晨﹐你也會同樣懷著一個希望醒來……只是……你要以一顆渴望的 
心去追求﹐再以一顆耐心的心來等待……”現在﹐已經是“明天”了吧……而當 
明天來臨時﹐這種悲哀就會結束了吧﹗當明天來臨時……我﹐是否就可以開始期 
待一個嶄新的希望﹐和一個嶄新的故事了呢﹖因為……只要你懷抱著一個希望入 
睡的話﹐那麼﹐明天的早晨﹐你也就會同樣懷著一個希望醒來。我閤上雙眼。是 
的……明天是永遠充滿希望的﹐因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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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曙光染滿窗欞之際﹐完成了這個故事 
不知道大家對這個完整的故事有什麼感想呢﹖希望大家告訴我喔﹗ 
還有﹐我正在猶豫要不要寫個“番外篇”﹐或者說是後記那一類的東東 
看情形而定吧……如果悲劇的結局讓很多人都不希望的話...^^ 
最後祝大家今天有個美麗的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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