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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中時開卷]書評:東方主義(李有成)
發信站: 政大貓空行館 (Sun Oct 17 13:20:38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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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主義

  愛德華•薩依德著,王志弘等譯,立緒文化公司,文化評論

  ☉李有成(中研院歐美所研究員)

  薩依德(Edward W. Said)的《東方主義》(Orientalism)初刊於一九七八年,二十
年後台灣終於出版了中譯本。此譯本由六位譯者合作完成,並勞動三位學者分章校閱,
工程相當浩大。這是繼單德興譯《知識分子論》(Representations of the Intellec
tual,中文版由麥田出版)後另一部薩依德著作的中譯,可以想見,薩依德的其他重要
著作,如《肇始:意圖與方法》(Beginnings:Intention and Method)、《世界、文本
與批評家》(The World, the Text and the Critic)、《文化與帝國主義》(Cultu
re and Imperialism)、《報導伊斯蘭》(Covering Islam),乃至其剛出版的回憶錄
《人地不宜》(Out of Place: A Memoir),可能在不久的將來陸續會有中譯本。

  《東方主義》是一部開創新局的書,也是一部難以歸類的書。後殖民論述的系譜學雖
非始於薩依德,但後殖民論述過去二十年間發展成為學院中影響深遠的重要理論,《東
方主義》居功甚偉。後殖民理論的扛鼎人物如峇峇(Homi K.Bhabha)、史碧娃克(Gay
atri Chakravorty Spivak)等固然對此書推崇備至,認為是後殖民論述的開山之作,即
使對薩依德頗有微詞的批評家如阿默德(Aijaz Ahmad)者,也不能不承認此書的重要性
。《東方主義》中譯本卷首有蔡源林所撰〈薩依德與《東方主義》〉一文,對此書之要
旨及其重要性已多有闡發,這裡不再重複。

 《東方主義》的主要內容,一言以蔽之,是在以東方學為例,反覆闡述西方學術與帝
國主義欲迎還拒的隱晦關係。東方學原為學院中單純的學術研究,薩依德抽絲剝繭,透
過細膩獨到的文本分析,指陳東方學如何在其方法學與理論假設上與帝國主義合謀共計
,最後為帝國主義者所挪用,甚至淪為殖民論述,成為帝國主義的幫凶。《東方主義》
一書提供一個實例,說明學術及其建制與外在世界可能的政治性關係。薩依德在其《世
界、文本與批評家》一書中曾經對此觀點一再申述,無非在說明學術及其建制的俗世性
(worldliness),一反一般視學術為純粹知識的說法。

  這是薩依德受益於傅柯(Michel Foucault)的地方。《東方主義》所論明顯指向權力
與知識的關係。吾友摩爾基爾柏(Bart Moore-Gilbert)認為《東方主義》至少在兩方
面受到傅柯的影響:一為有關權力的思構及其運作。傅柯視權力為非具人格(imperson
al)之力量,以不同的管道在不同的場域運作,並透過所謂畜牧(pastoral)機制對主
體進行控管,最後使之淪為社會系統中權力的客體。東方學之所以能夠成為畜牧機制,
進而將東方馴服,使之成為學術或藝術的客體,所憑藉的正是類似的權力運作。與此相
關的則是傅柯的論述觀念。在薩依德看來,所謂「東方」其實是東方學藉由論述所生產
的,潛藏於東方學知識權力中的訓誡機制,早已將「真正的」東方由「論述的」東方所
取代。

  摩爾基爾柏所論大致不錯,但《東方主義》的一大貢獻應在有關再現( representati
on)機制的論證上,這一點又與上述傅柯的權力理論密不可分。嚴格言之,《東方主義
》是一部有關再現的書,薩依德書中念茲在茲的不外是:西方如何再現東方?此再現的
後果為何?從這個觀點來看,《東方主義》又是一部解放的書,要將東方自西方學術傳
統中的東方學解放出來。薩依德所論不在再現的是非真偽,而在此再現如何與社會中的
支配性意識形態眉來眼去,隔岸唱和,最後為帝國強權所徵用,為帝國的擴張與剝削提
供正當性與合法性。

  《東方主義》中譯本卷首除蔡源林的導讀〈薩依德與《東方主義》)外,另有傅大為
的翻譯校訂序〈翻譯在東方〉。傅大為非難台灣有關翻譯書的書評「幾乎從不談這些翻
譯書的翻譯」。此言甚是,不過,對不諳原文而無緣讀到原作書評的中文讀者而言,對
原作的評介恐怕還是有些意義的。這篇書評因受篇幅所限,無法字斟句酌比對原作與中
譯本的是非得失,何況我對這樣的翻譯批評一向不感興趣;但是像這麼一本厚達五百餘
頁的譯文,又是多人合作的譯本,其困難可以想像,難以求全也在預料之中。在結束本
文之前,我試以中譯本後記若干用詞的中譯為例,說明中譯本仍可改進之處。一、Borg
esian譯為「伯吉森」(頁四九五)顯然大可斟酌。此詞乃演繹自阿根廷著名作家波赫士
(Jorge Luis Borges),形容如波赫士作品所帶來之效應,不應譯為「伯吉森」。二、
intifada一詞譯為「印特法達之役」(頁五○一)亦令人費解。譯者在譯註中說明,此
為巴勒斯坦人自一九八七年十二月起為「抗議以色列佔領約旦河西岸與加薩走廊所發動
之反抗」,此說明大致符合事實,因此intifada並非什麼特定的「印特法達之役」,而
是巴勒斯坦人就地抗暴的形式或運動,我們在電視螢幕上看到巴勒斯坦人隨手抓起棍棒
、石頭反擊以色列士兵的行為即屬此intifada的抗暴形式。三、New YorkTimes Magazi
ne譯為《紐約時代雜誌》(頁五二一)似乎也有些不妥。一般的譯法是:《紐約時報雜
誌》。四、historiography譯為「歷史地理學」(頁五二五)不知所本為何?其實hist
oriography大致即是我們一般人所了解的史學。此外,馬克思的名言:「They can not
represent themselves;they must be represented.」後記譯為:「他們不能再現自己
;他們只能被再現」(頁五○二),可是書前引文的譯法則是:「他們不能代表自己;
必須經過再現詮釋。」這樣前言不對後語的翻譯無論如何終究欠妥。

  上述詰難幸勿視為吹求,這些問題其實傅大為或另一位校訂者廖炳惠都可以輕易解決
,這也說明了集體合作中協調整合的重要性,至少虛心問教是可以減少不必要的錯誤的
,翻譯像《東方主義》這樣一部體大思精的巨著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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