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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ei (三月的春帷已揭) 站內: philosophy
標題: [轉貼]修辭與哲學之戰(一)
時間: Thu Sep 30 11:49:57 1999

from 台文站

 作者  Walkure (la lassitude)                               看板  philosophy
 標題  修辭與哲學之戰(一)
 時間  Fri Sep 10 16:57:17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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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hetoric and Philosophy at War***
                   ~~~修辭與哲學之戰~~~

I. 演說的重要特質:
在Orator中,西塞羅定義演說家的三項工作為:發明、安排、演說姿態(delivery)
或行動。尤其是演說姿態是演說中決定性的角色,單純是演說姿態就可以贏得觀
眾最終最真實的同意。演說家必須以他的聲音表情與動作混淆觀眾的視聽,打動
觀眾的心,演說姿態必須將演說轉換成展演,將演說者轉變成演員,觀眾成了支
持者。這一場勝利並不是輕柔誘惑的結果,不是美與樂趣的快樂效應,而是一種
類似戰爭的暴力形式,熟知如何使用這種暴力是正牌演說家的標記。就像他在
Brutus中說的,真正的修辭是在廣場上學到的打鬥藝術。為了說服觀眾,演說家
必須以強烈的情感加諸觀眾之上,讓他們無可抵禦。如果conciliare的道德程序
與delectare的審美特質是靈魂滿足與心靈愉悅與合理的樂趣,而movere的情感
(pathetic)手段產生的是超乎愉悅的感覺,這種感情將觀眾帶離理性之外。演
說的力量不只是取悅,而是煽動,這才是崇高雄辯的特質。它總是演說姿態的效
應,是身體、聲音與姿態的的修辭使演說家的行動作用在觀者的熱情上。

II. 熱情的角色
熱情常被視為判斷演說哲學或修辭價值的決定性準則。但是,修辭學家在雄辯中
使用悲憫(pathos)卻是哲學家批評的重心。如果為了因應哲學的要求而犧牲演
說中的熱情,這必然是西塞羅不能茍同的,他不會屈服形上思想的要求。對西塞
羅來說,熱情的存在並不是一項限制,對悲憫的訴求並不只是事實的必要性。它
立基於理性並回應理論的專橫。這裡的重要課題即是身體在演說中的地位以及雄
辯在宣稱保有智慧的修辭學中的位置。西塞羅一再強調真正的修辭學是源自演說
家在演說之後寫下的文字。透過將修辭學首要定義為演說術,西塞羅將語言的規
則指涉於身體的戲劇表現性與演說的戲劇效應。他的整個論證是以一個太常被忽
略的事實為基礎,那就是演說者的演說總是被聽見而且被看見的。

因此雄辯是修辭學讓哲學家頭大的源頭。透過允許身體衝入論述舞台,雄辯將熱
情帶入理性宇宙中,並在修辭學中鬆開威脅哲學完整性的力量。柏拉圖試著將哲
學自身體與形象的危機中解脫,為的是將哲學建立成文字類別。這種欲望也可以
解釋為什麼修辭學會被化約為學者用語的技術。

但在西塞羅的演說術中,卻是要使身體表現諸如姿體動作與聲調得以重新宣稱它
們的智慧與尊貴。情緒雄辯的原則不只建立在觀眾的身體上,也建立在演說家的
身體上。為了雄辯,演說家必須從屬於他自身的演說姿態,被他自身表現情感所
攝服。因此,演說姿態是個雙面活動的熱情,透過表現在演說者身上引起的騷動
而作用於觀眾。它將一個真誠感受的熱情戲劇化,它的展演促成真正的傳遞(情
感與熱情的傳遞)。西塞羅雄辯術超越傳統關於自然與人為,現實與幻覺,存有
與出現(appearing)的區別,將我們帶入一個實體再現的宇宙,在其中身體與論
述的舞台演出以情感的真誠為條件,並產生真正的情感效應。西塞羅不斷地強
調,演說家不只要成為演員,還必須成為作者。他自身必須感受他欲傳遞給觀眾
的熱情效應,模仿熱情的姿態而使觀眾感受到熱情的效應。西塞羅的雄辯釋放熱
情,鬆綁身體的拘束。

III. 西塞羅對哲學的批評:
哲學無法打動我們。哲學對它自身論述的不足無能為力。哲學的無能在於論述的
原則不願意借用悲憫的說服力量。哲學的二元論架構中貶抑身體存有的一系列論
證中許多矛盾的結論顯現出它自身錯誤的前提。哲學用來貶抑身體的那套邏輯事
實上也可以被西塞羅用來批判哲學而為熱情正名。如果以效應的觀點出發,他馬
上可以發掘修辭學優於哲學的雙面優點:一方面它合法化自身論述的衝擊,並將
這將它立基於真理之上,透過將效應放在原則的層次,演說家可以說,修辭效應
的力量證明了它自身原則的真理。另一方面,只要衡量一下哲學的效應,修辭學
家也能以同樣的污名譴責哲學家,因此,同樣的推理也使修辭學家能將哲學家放
進他的陷井中。事實上,這個心靈與身體互斥的二元架構是不存在的。柏拉圖的
思想之所以能彰明是依賴他對話錄中蘇格拉底的雄辯以及他自身的辯才。在柏拉
圖的文本中,他語言中的演說特質持續暗中破壞他對修辭的批評。蘇格拉底與柏
拉圖其實自身都是最優秀的演說家。事實上,在柏拉圖思想中不一致的可疑假
設,我們也發現了詭辯家的印記。

                                       ~~~to be continued............

作者: wei (三月的春帷已揭) 站內: philosophy
標題: [轉貼]修辭與哲學之戰(二)
時間: Thu Sep 30 11:51:12 1999

from 台文站

 作者  Walkure (la lassitude)                               看板  philosophy
 標題  修辭與哲學之戰(二)
 時間  Fri Sep 10 17:02:37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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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 修辭與真理的分家
柏拉圖區分了把事情說好的藝術(修辭學)以及說出真理的藝術(哲學),而貶
抑修辭學家的地位。對於真理與論述的分家,柏拉圖的確該負最大的責任。但事
實上修辭學家自己給了柏拉圖控訴他們的口實:他們自甘於技巧的把弄,將智慧
排除於修辭領域之外,柏拉圖對他們的指責是對的,但是他錯在將他們與真正的
雄辯混淆了。為了解救修辭學,我們必須取下修辭學玩弄技巧的假面具(這個假
面具是柏拉圖為修辭學家發明的,但修辭學家卻樂於帶著這個假面具)。但是,
柏拉圖之後的哲學家境況也比修辭學家好不到哪兒去。這些哲學家只是做做樣
子,他們甚至失去了美德與知識的藉口,將哲學降級成語言、態度、衣著、鬍子、
服飾,他們只是裝出賢人的氣氛而已。但這是柏拉圖為哲人立下的風格--哲人風
格,既然將誘惑與樂趣貶為欺騙,哲學家沒有別的風格可選擇,迷人風采的缺席
正是哲人的標記。為了對抗修辭學家與詭辯家誘人的外貌與閃亮的言辭,哲學家
必須採取相反的外貌與演說來突出他們的智慧。哲學家與修辭學家的對立由此確
立,他們必須採取彼此否定的態度。這樣的特徵鑑定剝奪修辭的所有正當性,將
它遺棄於誘惑的該死樂趣中,譴責它的效應同時又認知它的力量。對哲學來說,
這樣的定義一方面提供自己無可懷疑的優越地位而同時又剝奪了它自己的力
量,將真理描繪成對樂趣蒼白的否定,成了一個缺乏樂趣又不迷人的形象。修辭
學與哲學在柏拉圖劃分的範疇中,成了永遠對立,彼此否定的兩極--欺騙的樂趣
與赤裸的知識。

但是,知識與樂趣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哪一個才是欺騙呢?修辭的樂趣是我們真
實感受到的,它是個樂趣的效應,由修辭學家的技巧造作出來,卻真真實實地被
觀眾感受著。樂趣雖然源自於修辭的擬象,但樂趣自身從來就不是擬象。而哲學
家的知識卻不是給定或接受的,而是哲學家宣稱的信念,並要我們相信他的說
法。我們對知識的肯定是立基於純粹想像理性上,是一個解釋過程而不是真實體
驗。修辭學家不能欺騙我們感受的樂趣,哲學家卻可以創造幻覺的知識的形象而
迫使我們相信他們擁有真正的知識。因此,樂趣的效應,作為雄辯的記號,永遠
指出讓我們相信的雄辯。雄辯不能只是做做樣子,它永遠必須以效應做判準。如
同昆提涼所言:「哲學可以偽造,但雄辯則不可能。」雄辯永遠為它自身的力量
提供明確的證據,哲學卻喜好禁慾的知識,它的記號永遠是不明確的。修辭學家
製造可鄙的樂趣效應,而哲學家卻造作出風格的效應,造作出一套哲人態度。這
風格的效應也不過是個修辭的擬象,一個哲學的幻覺罷了。

V. 昆提涼的柏拉圖新詮
昆提涼在Institutio oratoria中一開頭就痛批智慧與雄辯分離的後果,並認為這都
是修辭學腐化與哲學衰頹的主因。當賢者與演說家不再同一,知道如何把話說好
的人不再有道德考量,而志在建立生命原則的人只關心原則,不在乎話說的好不
好,事情做的好不好。被演說家放棄的倫理變成二流智者的獵物。事實上柏拉圖
才是正牌演說家與哲學家的原型。修辭學必須回歸柏拉圖的典範。

昆提涼花了一番力氣重新解讀柏拉圖文本,企圖說明,柏拉圖並不是譴責修辭學
自身,而是針砭當時修辭學誤用的狀況。因此,昆提涼在Phaedrus中找出重新
解讀的可能性,企圖在不危及柏拉圖規範的原則下,挽回修辭學在Gorgia中被
柏拉圖痛貶的頹勢。昆提涼強調西塞羅的修辭學也只是修辭學的理想,完美雄辯
的理想也只是一個從未實現的目標,理想的演說家從來不曾存在過。昆提涼的
Gorgia新詮證明西塞羅的理想雄辯典型其實起源自柏拉圖。

不過,為了達到他的目的,昆提涼在柏拉圖文本中動了一些手腳。例如,在柏拉
圖陳述諂媚的四種類型中,有一個是與體育相關的,在Gorgia中,柏拉圖給了
它一個名字:kosmetike,化妝品。昆提涼將化妝品的指責轉移到當它是為了增加
奴隸身體的市場價值時,才是應指責的。因此,對昆提涼來說,諂媚自身不是指
責的對象,只有在諂媚的效應是該譴責的時候,這種諂媚才是該被指控的。昆提
涼將柏拉圖形上學的諂媚意義轉化成政治上的意義,自此,關於裝飾與美的論述
離開形上學領域而進入社會的政治領域。昆提涼為身體與政治建立關連,他宣稱
柏拉圖指派了兩個政治部門給身體,但事實上,柏拉圖的政治活動只指向心靈活
動。在化妝品身體之處,昆提涼放上政治身體,因而給了身體活動一個與心靈活
動並肩而坐的地位。在政治關連中,身體逃脫形上學的道德責難。昆提涼的新詮
將政治當成一個綜合所有活動的空間,在此所有活動都指向同一個結果。身體--
形象、熱情、樂趣、效應、感動--在政治與修辭學中都得到合法性。透過論證修
辭學不是政治學的擬象,昆提涼的Gorgia新詮將修辭學與政治學兩者的地位並
列。他的新詮也重新結合了真實雄辯家與正牌哲人,因此,身體也在哲學中找到
合法性地位。昆提涼將修辭重新定義為智慧,它是理論與實踐並濟的活動,是知
識也是力量,是真理的論述也是效應的論述。雄辯的應用不只是引導心靈,同時
還要驅動(感動)身體。

理想中的哲人演說家完美地綜合了修辭與哲學才是西塞羅企圖具現的形象。因
此,我們可以說,如何在哲學理性論述的禁慾知識中重新找回熱情(身體)的驅
動力,才是大哲們迫切的問題。

本文出自Jacqueline LICHTENSTEIN, The Eloquence of 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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