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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冷靜看生命
發信站: 活水泉 BBS (Tue Jul 25 01:49:55 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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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靜看生命
                                 ﹒魯鳴﹒


    生命是一堆土，僅僅如此。
   
    我首先是一個人，一個獨立的個體。我來了，停留很短﹔接著就回家了，那個神秘的家，永遠。請不要過多地指責種族，父母，國家和文化。記住，那不是個人選擇的。讓人類友好吧。時間太殘酷。如果相愛，就抓緊。痛痛快快。
   
    我很會跳舞，任何一種動人音樂都可以讓我即興奔放。我會朗誦。我的聲音會變得若如他人，尤其在夜深的片刻，非常迷人。
   
    我毛病很多。那些連我自己都不喜歡的部分，我只有接受。我偷過東西，我騙過人，我差點把一個人活活地劈成兩半，我跟我根本不愛的女人瞎混過，我甚至闖過海關，驚心動魄……。當然，有些非我所欲。上帝知道這一切。我只有加倍地做好事。

    這個世界需要寬容。這很難。正因為如此，不得不強迫人們寬容。寬容應該是一門必修課，從小就得學起。我太缺少寬容，尤其是我在“階級斗爭”中長大。我對自己人太好斗。  
    才華很迷惑人。我常常因為一個人的才華而原諒甚至覺得其毛病也是美麗的。殊不知是受害的很可能不僅僅是這個人和我，而是一個家，一個國……，比方：老毛，希特勒。這和寬容是個悖論。

    在沒有辦法阻止爭論和取得理解的時候，最好的辦法是我自己先住嘴，反省自己。沉默，在這時或許是一種力量或生命的儲存。

    人太自戀。因為生命只有一次。于是，人愛功名，有意或無意地想留下一點什么。但我不譴責自戀。一個不愛惜自己的人，是不會愛惜別人的。我無法想象，一個不自戀生命的人，能有所成就。遺憾的是，人常忘記其他任何生命也只有一次，由自戀走向自淫，傷害同胞，殘殺異類。

    人太自私。這是人類永不可除掉的本性。由于這種本性，人的自戀會成為與他人的距離，成為人想用神秘來掩蓋自己的動力，使人不能從對方的角度來思考對方。

    其實，生命實在不是個人所能開始的，雖然人能選擇自殺終結。我渴望在路上多走几步，可是，明天，或許我就不在人世。上帝叫人回家的時候，人都得回去。
    
    如果說愛情是永恆的主題是人需要愛和做愛，那么，死亡則是人不想要的永恆的主題。面對死亡，人或啞口無言或痛哭欲絕。安慰，只是一種同情。

    感謝上帝。在我的生命還有一段可以享受的路程的時候，我能夠冷靜。這樣，即使明天我離妻兒而去，我的生命又少了一份遺憾。生命的價值，不在于長短。雖然我企盼生命的長度，但我更苛求生命的密度和力度。最幸福的人是那些臨死時遺憾最少的人。

    冷靜地看生命。我很慶幸，我有那么多好友。他們使我有限的生命得以超越個人的時空。他們使我孤獨的靈魂唱出不寂寞的歌。

    我很慶幸，當年我毅然選擇了文科，而上帝又讓我在起初不情愿的意志下讀了哲學。雖然今天我已離開了那個閣樓，可閣樓里的油燈從不曾熄滅過。在寒涼的冬夜里，那燈給了我光明和溫暖。它是我生命里的一個武器。如果生命讓我再作一次選擇，我還會再次作出同樣的選擇。

    我很慶幸，我喜歡社會心理學但在心理學家的隊伍之外從事我的工作。我很難跟搗□心病的人一起朝夕相處。我很慶幸，我去了北方定居，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在美國。我熱愛北方的大地和天空，我愛豪爽開朗的性格。

    我很慶幸，我還能寫一些東西，讓我的生命有了文字的形式。無論是詩，還是短文，它們都是我的血肉。

    我很慶幸，我能到處流浪，一人闖蕩歐洲。漂泊，使我眼帘打開。

    我很慶幸，我有了一個聰明美麗多情的妻子伴隨著我，使我的生命滋長了丰盛的感情的樹。

    我很慶幸，我做了父親，有一個別具一格的兒子。他讓我看到了生命的最初。
    ……

    應當把手放在生命的內在脈搏上。在認識到這所有的慶幸之后，我敢肯定自己，歌唱生命。我不怕冷嘲熱諷。但是，我更清楚了，我的生命的的確確不過是一堆土。直面人生，我需要寧靜的心泊。冷眼看自己和世界，也許就是我此刻的收獲。從今以后，我不會再跟妻子吵架，不會再跟別人爭論個高低。朋友，如果你不喜歡我的這種冷靜，請原諒我。生命實在太短了，我要把我的手放在生命的內在脈搏。

    我不會只潔身自好。既然是土，風來了，它會起塵﹔水來了，它會凝結或流失。既然是土，沒有營養沒有他人的栽培，我不會成為有用之地，更不會成為風景。生命為土，是需要奉獻的。只有吸入沒有給與的生命是沒人欣賞的。

    有沒有花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有綠草。有了綠草，我的生命就會長青。花是會被風吹落的，而綠草不會。有了綠草，土里的水就不易流失，其他的生命就自然而然地生長了。

    生命有七情六欲，會有情緒。冷靜看生命，我知道我仍然會有犯急的時刻，會有錯誤。我在寧淡中看到了自己的不足。我不在乎暴露我生命的缺陷。它們是這塊土里真實的一部分。況且，任何品質一過分都有其缺陷。生命的相會，如果不互相促進成長，沒什么意義，最終還是要分離的。愛人，朋友，請對我批評吧。只要真誠，生命就會長得很好很結實。

    我是心存感激的。面對大千世界滾滾紅塵，我愿做一塊綠風土。

    
    1995.7.21. Michigan


（摘自中國基督徒青年團契團刊《芥菜種》）